《四月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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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间事-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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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或许只有卫先生一个人相信你,现在会有更多。而且,作为上帝之手的负责人,我也希望能尽力为你做些什么,毕竟,我有今天的位置,上帝之手有现在的规模,都起源于三年前,你的那个电话。”

岑今看可可树:“我知道你可能气我不告诉他真相,但换了你,忍了六年,筹划三年,一切都按部就班,只是在末了,突然计划打乱,没能控制自己,爱上了一个人,你要怎么开口?要怎么收这个局?”

“卫来总叫我小姑娘,我不是小姑娘。不是说你给了我一个好男人,就可以解决一切。”

“卫来之前,我有个未婚夫,叫姜珉。杀了热雷米之后,我了结了和他的关系,因为我知道自己前路已定,不想再拖累谁。”

“命不要了,未婚夫不要了,我以为做人能舍到这个程度,没什么可以再打乱我了。认识卫来的时候,他是沙特人给我雇的保镖,对我也没什么好感,去谈一条船,不过十天半个月,我没想到会爱上他……”

算算日子,她和卫来,到今天,认识也还没满一个月。

有敲门声传来。

两人一起抬头,看到刀疤,半边脸肿起老高,墨镜都架不稳,说:“岑小姐,车子好了,恩努先生在等你。”

岑今起身,出门之前,对可可树说:“你一直也不是很喜欢我,卫来走了,你有耐性留在这,应该是他吩咐的。”

“那请把我的话转达他:我尊重他的所有决定,对我过去的筹划,我没有后悔,不管他爱不爱我,不管他未来爱谁,我还爱他。我的爱也许不是你们喜欢的那么完美纯粹,但是……”

她笑起来,轻声说:“不说了。”

她侧身从门口出去。

刀疤看可可树。

可可树忽然生气:“这个女人是不是人啊,我每次要甩了我老婆的时候,她都又哭又叫,抱着我的腿不让走……”

他终于追了出去,大叫:“哎!哎!岑小姐!”

岑今停下脚步,转身。

雨还在密密地下,可可树不停地抹额头流下的雨水。

说:“你知道卫回到哪里去了,你的事情了了之后,去把他追回来吧。”

岑今说:“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可可树悻悻,又不愿意承认是自己胡诌:“那你也要去追啊。”

“我了解卫,他为你做了那么多,连命都拼上了,他是真的喜欢你。知道真相之后,他第一时间是问恩努,你是不是没有生命危险了——你懂吗?他做这么多事,如果你都不去追他,不去挽回他,他多难受。”

岑今笑,雨打在脸上,冰凉,眼睛里却热到酸涩。

“我不是为了你,我还是不喜欢你,我是为了卫。你知道他从小被他爸带着偷渡到欧洲,然后被卖了,他这个人,对什么都不热衷,也不想安定,老说自己是条破船,到死晃到岸。对你这么上心,我也很意外——虽然你不好,但是等他再遇到这么一个,不知道要多少年,所以也就凑合了。”

岑今笑到哽住。

“你觉得对不起他,亏欠他,那挺好。你心里愧疚,就会加倍对他好,你就慢慢还吧。所以你要去追他,不管他怎么烦你,赶你,骂你,你都别走。他不会计较的,卫这个人很好,只要你以后老实,别再去创什么组织了……”

他忽然警醒:“哎,你只创了上帝之手一个吧?你没创其它的吧?”

岑今转身上车。

车门关上,可可树急得绕着车子晃:“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去不去追啊,还有,你到底创了几个啊……”

车子发动了,可可树不得不避到一旁,擦身而过时,车窗忽然推开,从里头飞出来一个纸飞机。

飘飘悠悠,半空里飞了一程,机翼被雨打湿,慢慢滑落到地上。

可可树盯着飞机看。

真幼稚,这么大了还玩纸飞机,以后都不知道怎么照顾卫。

还有,根本没他折的飞得远。

第60章 尾声

飞机飞抵赫尔辛基,是在晚上。

最后一程遇上湍流,机身颠簸不停,满舱的乘客惊呼、祈祷,终于机轮触地,个个如释重负。

大概是因为伤势反复,卫来睡得昏沉,没有做梦,只觉得身在船上,浪头不息,一波又一波,不知道要把人推向哪里。

空乘叫醒他,示意可以下机了。

进入机场大厅,人声鼎沸,高高的色彩绚丽的广告牌上,是芬兰大学生们年轻明快的笑脸,上头写着——

“给春天戴上帽子!欢迎来到赫尔辛基,戴帽节!”

边上是大液晶屏的日历计时。

每年的四月三十号,又叫戴帽节,是芬兰人庆祝春天到来的狂欢节。

四月已近尾声。

卫来一身夏装,刚出机场大门,就冻得一个激灵,赶紧折回,随意买了件外套,裹上了又出去。

自己都觉得好笑,四月的一头一尾,程度不同的春寒料峭,他两次回赫尔辛基,都穿得不伦不类,一次裹邋遢污脏的兽皮,一次清凉到让人侧目。

回到公寓楼,照例先去埃琳的酒吧,进门之前,看到门楣上那句“We care about the world”。

他仰头看了好一会儿:他说出这句话时,自己也不是很关心时事,只是嫌弃埃琳连中国都不知道;而埃琳把它作为店名,是因为觉得这是很好的噱头。

——“卫!我可以在酒吧放新闻啊,赫尔辛基还没有酒吧这么做过!多新鲜。”

一再提及,通常心不在焉,真正卯定去做的,反而很少宣之于口。

有出来的客人,礼貌地请他让一让。

进了酒吧,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烟酒声色,样样不缺,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那个埃及艳后,眼睛涂得深重,搂着一个俄罗斯老毛子的脖子,笑到花枝乱颤。

吧台里没有人,水母缸里水泡咕噜咕噜,暗绿色的幽光依旧,那两只老态龙钟的水母,有人照拂供养,永远学不会生活积极,而水母缸旁……

是那盆白掌,长势正好,已经抽出新的苞叶,色泽浅碧,两枚瓷白的佛焰苞稍卷,边沿若即若离,像是终将挨靠。

卫来微笑,正准备过去——

“David’s ing!”

卫来笑,眼角余光瞥到拎着空托盘雀跃着一路过来的埃琳,他侧过受伤的肩膀,把另一边留给她。

果然,埃琳托盘一丢,几乎是抱住他肩膀:“卫!我每天都在想你。”

这也就是客气话,听听就好,卫来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一次,她吊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有些长。

他目光扫向酒吧内场:“别是故意做给谁看的吧?”

居然真让他说中,埃琳的脸上一红。

然后拉他:“你看那……”

有人正进到吧台,是个棕色头发的小个子姑娘,下巴尖尖,长一双灵动的大眼睛。

埃琳低声说:“那是阿莎。”

卫来点评:“跟上次那个保加利亚女孩差不多,你总是喜欢这种小个子。为什么不找个高挑的、前凸后翘的、腿长的?”

埃琳啐他:“呸,是你喜欢的吧。”

卫来很善解人意,拽她过来抱住:“才交往?是准备让她吃醋吗?那配合你,但干嘛找我?你扮双性恋?”

埃琳气得在他身上乱拧,她不像岑今,找不到他最怕疼的那处软肉,怎么拧都不疼。

卫来拍拍她脑袋:“不跟你闹,我拿回我的花,老规矩,回去睡觉。”

他大踏步向吧台走去,埃琳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赶紧过来撵他:“哎……”

同时发声的,是那个阿莎,在他的手挨到盆边时,眼疾手快,连花带盆,一把抱进怀里。

这是……几个意思啊,不知道花跟谁姓吗?

埃琳把他拉到边上,吞吞吐吐:“那个……卫,这花送我吧。”

卫来咂摸出点意思来了:阖着托她照顾个花,到末了土都没给他留一撮?这放到以后,敢把老婆放给她照顾吗?

埃琳说:“上次电话里,就想跟你说的,谁知道你信号不好。这花真的会给人带来好运……你知道吗,我不会养,一周不到,差点养死。”

“我想着这样不行啊,你不是说,花没了,你就没了吗,我可不能让你死啊。我就抱着花出去,想找个懂的人……”

马路上人来人往,遇见阿莎,阿莎其实没看到她,先看到的是花,急地嚷嚷:“你就这么抱出来?这花不能冻的!”

一边说一边除下外套,小心地裹到花盆的迎风一面。

卫来斜乜她:“这就看对上了?进展到什么阶段了?”

埃琳期期艾艾:“喝了几次咖啡,现在她每天下班来店里帮忙,牵过手……大家认识一个月都不到,我不想发展得太快了,你觉得呢?”

卫来不吭声,在“快不快”这一点上,他没什么发言权。

顿了顿说:“所以就这么着,把我的花拐走了?”

埃琳居然振振有词:“怎么能是你的花呢?你也就是起个转交的作用,你养过它吗,浇过水吗,松过土吗,除过虫吗?你什么都没付出,这花要保佑,也不保佑你啊。”

卫来忽然发现,埃琳也是个天生的谈判高手——她说完了,又摆出一副央求的笑脸:“卫,给我吧,我和阿莎都喜欢这花。看在我爱了你那么久的份上……”

又拿爱他来说事,爱了他那么久,床都没给他铺过一次,到头来还要走他一盆花。

卫来咬牙切齿,但要命的是,他觉得埃琳说的有道理。

也对,他没付出过,这花即便真的很玄,能保平安,保的也不会是他。

于是他说:“……行吧。”

——

他睡了长长的一觉,没醒过,但不安稳,大梦如戏。

梦见十万火急,他追着一个人跑,那人有块神奇的表,能让时间倒流,他跑了好多路,终于摁倒那人,逼着他把时间拨回六年前。

那人动作太慢,磨磨蹭蹭,卫来没耐性,把表夺过来,狠狠一拨。

使的力气太大,拨过了头,一时间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他正站在一条乡间的小路上。

时候是秋天,道旁长满萋萋野草,草尖染长长的姜黄,树上的叶子缓缓落飘,而岑今,就在这条路上慢慢地走。

她只四五岁,穿小花衣,扎两个羊角辫,辫子支楞着翘起,像人一样倔强。

斜挎着一个小书包,走路走得慢吞吞,草也要挨过去看,小石子也要弯腰去捡,看到树也要比比身高——是那种会惹急着赶路的母亲上来揪耳朵的小姑娘。

卫来跟上去,看她只那么丁点大,想笑。

她察觉到有人跟着,很警惕地回头,说:“你是谁啊?”

卫来蹲下身子,看她装出很凶模样的小脸,不知道该怎么说,顿了很久才开口:“你以后会认识我,你会上我的船……”

岑今说:“滚蛋!坏人的车和船,都不能上!”

她掉头就跑,小短腿蹬蹬的,书包一直打屁股,跑远了还慌里慌张回头看,脚下一绊,摔了个跟头,下一秒飞快地爬起来,小轱辘一样,又转远了。

卫来第一次发现,原来岑今这么能跑……

醒来的时候,唇边犹有笑意,窗外是被滤透到近乎稀薄的人声,飘在高处,连绵不绝。

卫来在床上躺了会,这才想起今天是戴帽节,成千上万人正聚在市中心的南码头广场,那里有阿曼达女神铜像。

上世纪初的晚上,有一群学生在阿曼达铜像附近彻夜狂欢,无意间看到夜色里孤独的女神像,怕她冷,于是给她围上饭店的台布,又有人取下头上的白色圆顶黑沿帽,帮她戴上。

女神不再孤高,披着台布,帽檐下露出的头发波浪样卷曲,有鸽子从旁掠过,夜晚都变得俏皮。

从此之后,一年一度,每到那个日子,总有人去给阿曼达戴帽子,久而久之,成了固定节日。

卫来经历过一次,狂欢自下午开始,几乎半个城市的人都会在女神像前聚集,自发戴上白顶黑沿帽,奏响音乐,开香槟,举杯庆贺,互相拥抱,彻夜狂欢至凌晨,守候代表着春天的五月到来。

听这声响,节日的庆祝已经开始了。

卫来起身,顺手拿过手机,上头有一条短信,麋鹿的。

——明晚九点,酒吧。

他想了好一会儿,意识到自己睡过头了,短信里的“明晚”,应该就是今天。

——

受戴帽节的影响,酒吧里人不多,连埃及艳后都没来上工,埃琳和阿莎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不完的话。

麋鹿来得很准时,门一推开,直奔卫来坐的那张桌子——桑拿房那一别,这是第一次见面。

想必又有千言万语,如同努比亚的沙暴倾泻,卫来防患于未然,防他行事夸张,还要防他揶揄嘲笑。

“别叫我圣诞树,别上来就抱,老实坐下,敢笑我爱上客户,你就滚蛋。”

真是刀刀都砍在了要处:麋鹿僵了半天,一脸的欲求不满,终于悻悻坐下。

然后把拎着的包摆上桌面:“沙特人把你的报酬打过来了,知道你喜欢现金,但不喜欢钞面太大的——换好了。”

卫来拉开包链,略扫了扫,忽然想起什么:“帮我捐了吗,割礼的那个?”

麋鹿说:“真捐啊?”

卫来斜了他一眼:“有点心疼,但说过的话,又不能吞回来。”

麋鹿惊喜交加:“卫!你居然知道心疼钱了?这一个月真是没白过!捐一半,还剩一半,剩下的,你不会再去拉普兰包船了吧?”

卫来没吭声,顿了顿问他:“剩下的钱,够买下我住的那套公寓吗?”

麋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想买房?”

卫来轻描淡写:“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他招招手,示意埃琳上了两杯黑啤。

麋鹿忽然想起了什么,打量了他一回,觉得他情绪还算稳定,应该不会避讳。

“有件事,你可能感兴趣。记不记得……你让我打听热雷米一案的细节?”

卫来看他:“怎么说?”

“我花了些钱打点,和警局内部的人通了关节,据他们说,这案子没销,但也没进展,所以他们又倒回去,把一些排除了嫌疑的人拿出来查,其中就有岑小姐。”

“然后呢?”

“就在来的路上,他们给我更新了进展,说是昨天,法国警方收到一封来函,卡隆的上帝之手,宣称对三年前热雷米被害一案负责。”

卫来一愣。

麋鹿啧啧:“没想到吧,收到来函的当天就结案了,据说还吃了宵夜庆祝。”

卫来喃喃:“是没想到……”

他轻笑起来。

这算是绝处逢生吗,一路以来,都是上帝之手想要岑今的命,临到末了,为她扫平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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