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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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界-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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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吓死了。”
看到黑暗中的雅子,邦子大吃一惊。
“有话跟你说!”
“又怎么的啦?”
邦子气呼呼地看着雅子的脸。
“怎么的啦?你闯下大祸了!”
雅子拿出从信箱里拽出的晚报,捅到邦子眼前。因为太用力,走廊里动静很大。邦子留意着四周。
“什么事?”
“看了就明白了。”
可能被雅子的气势镇住,邦子赶紧打开门。
“屋里乱糟糟的,进来吧。在这可不好。”
雅子跟在邦子身后进了屋,并不像本人所说的那么乱,不过,家具的格调正如邦子本人所表现出的,幼稚与考究并存。
“问过之后,你能马上走吗?”
邦子打开空调,战战兢兢地注视雅子。
“好的,马上完事。”
雅子展开晚报,找到第三版那个地方,指给邦子看。邦子把方便袋放到地板上,急忙开始读报纸。她那涂了一层粉底如同假面具的脸上,明显地闪现出不安的神色。
确认之后,雅子追问:“是你干的吧?竟丢到那种地方。”
“我原以为公园最安全。”
“混蛋!公园管得才严呢。我不是告诉你作为家庭垃圾丢掉吗?”
“你不该骂我混蛋。”
邦子撅起嘴。
“因为你混蛋,我才骂你混蛋。由于你的失误,警察都到阿山家去了。”
“哎,那么快?”
邦子惊愕地扭曲了脸。
“对,已经去了。还没败露,多方对照马上就会明白。明天就会满城风雨。
要是她杀人的事败露了,我们都是从犯。”
邦子好像停止了思维,呆呆地看着雅子的脸。雅子回视她。
“知道怎么回事了吧?即使我们干得漂亮,不会被捕,她一被捕,就没人给你们钱了。”
邦子似乎才想到这事。
“岂止这些,你让她填写的借款保证人合同书也是麻烦事,因为她丈夫被碎尸了。你既是那事的同犯,而且还构成恐吓罪。”
“哪有的事!”邦子叫道,“我可没往那里想。”
“别不认账!你不是胁迫她了吗?”
“我也有难事,想求她帮一把。再说,相互帮助不是好事吗?我连那种事都为她做了。”
邦子语无伦次,脸上冒出了很多汗。雅子冷眼打量着邦子神情恍惚的脸。现在雅子最担心的,是在健司的保险金发放时,那个放贷者可能会来敲诈的事。至于杀人事件,他们才不会管呢。
“什么相互帮助!你简直在帮倒忙!”雅子把手伸到邦子面前,“保证人合同书在哪里,让我看看。”
“刚交上。”邦子着急地看了一眼表。
“交到哪儿了?”
“火车站前的金融公司,叫百万消费者中心。”
“是街头银行吧?赶紧打个电话要回来。”
雅子威严地吩咐。
邦子哭丧着脸说:“那样,可做不到。”
“别管做到做不到,要出乱子的呀。明天事情闹出去,那个放贷者会敲诈阿山。”
“知道了。”
邦子勉强地从包里取出名片,拿起贴有很多幼稚的贴画的无绳电话。
“我是城之内,能把刚才的合同书还给我吗?”
放贷者好像一口回绝了。无论邦子怎么恳求,事态已不可收拾。
“如果那样,就说一会儿你要去,让他等着。”
雅子捂住话筒,对邦子说。邦子好像吓瘫了,一屁股坐到地板上。
“我也得去吗?”
“那还用说。”
“为什么?”
“事情不是你引起的吗?”
“可碎尸的不是我!”
“闭嘴!”
雅子怒喝一声,竭力压住想把邦子打翻在地的冲动。邦子孩子似的咧嘴要哭。
“从那儿借了多少?”
“这次是五十万。”
大概最初打算借三十万,看样子能返还,那个放贷人就借给了她五十万。雅子隐约觉察到邦子被赊账贷款追着屁股,单是每月的利息都无力偿还。
“一般没必要找担保人,你又被耍了。”
“不过,要是没有保证人就让我一次还清。”邦子盯着雅子的脸说。
“你就是容易上那些骗子的当。”
邦子摇头,好像不相信。
“我看不像。那人温文尔雅,有绅士风度,不会是无赖。今天还向我道了声辛苦呢。”
“一定是看人下菜碟,也就是说,看你傻才骗你的。”
邦子竟这么愚蠢,雅子吃惊得直要咋舌。这话可能触到了邦子的痛处,邦子不怀好意地说:“你知道得那么清楚,干过这行?”
“你也太无知了。还是快些走吧。”
雅子觉得跟邦子说话都是浪费时间,在门口飞快地穿上了后跟破损的轻便运动鞋。邦子好像故意怄雅子的气,慢吞吞地跟在身后。
“百万消费者中心”的照明灯已经关闭。雅子还是登上了台阶,敲响了薄薄的门。“开着呢。”有一个男声回应。
雅子和邦子推开门,走进店里。薄暮中,连灯也没开,一个年轻人懒散地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悠闲地抽着烟。脏兮兮的桌子上,放着皱巴巴的报纸和滴着粘乎乎汁液的罐装咖啡。
“啊,欢迎。有何贵干?”
男子看到二人,笑容满面地站起身。那男子绿西服配着胭脂色的领带,穿着打扮一丝不苟,几乎与这个场所格格不入。但染成浅茶色的头发跟服装很不协调,显得轻薄。从略显慌张的样子判断,好像根本没料到邦子会真来。
“十文字先生,刚才交上的那张表的保人不高兴了,让我还给她。”
“是这位吗?”
十文字看着雅子。明显流露出戒备和试探的神情。
“不,是我朋友。因为她是主妇,不应当作担保。能还给她吗?”
“恐难从命。”
“那么,让我看一看。”
“好的。”
十文字不情愿地打开桌子抽屉。接着,把一纸文书递给雅子。雅子瞥了一眼,说:“特意另外建档,在法律程序上没这个必要吧?最初贷款时就没这个条件。
让我看一看贷款文书。”
“哎呀。”十文字突然认真起来,耷拉眉蹙起,露出险恶嘴脸。他从文件夹取出贷款文书一,指着一个地方让雅子看,“这里不是吗?看!‘信用状况发生重大变故时,不受此限。’城之内女士的丈夫辞了工作,去向不明,这不就是变故吗?”
对十文字不攻自破的借口,雅子浮现出笑容。
“这个,还不随你怎么说。不过,晚付也只有这次吧?并且,才晚一天。这种情况,一般不这样处理吧?”
好像没料到会遭反击,十文字吃惊地看着雅子的脸。邦子提心吊胆地环视房间,生怕马上窜出人来威胁自己。十文字盯着雅子的脸看了一会儿。
“好像在哪儿见过。”
“不可能。”雅子冷漠地摇头否定。
“是吗?”十文字还在歪头思索,语气稍微缓和下来,“不过,恕我冒昧,这份返还计划让人感到毫无诚意。”
“一定让她还你。”雅子说得斩钉截铁。
“您作担保吗?”
“我不作担保。不过,就是让她从别的街头银行借钱也还你。”
“那么,让我们看将来的返还情况再定。”
十文字好像死了心,回到沙发,啪地展开双腿坐下。轻易取回了保证书的邦子,吃惊地看着雅子。
“喂,走吧。”
雅子催促邦子,刚想离开时,十文字开了腔:“想起来了。你是香取女士吧?”
雅子回过头。脑海里复苏了那个剪着短发,无赖打扮的十文字的面容。一定是那个干小包工头,从事追债业务的男人。虽然,记不得那个平凡的名字了,可那因人善变的眼光一如从前。
“那么说……你改了名字我没想起来。”
十文字嘿嘿地笑了。
“有您香取女士在,我就挣不到这笔钱了。”
“你是怎么认识那人的?”
先下了台阶的邦子,忍不住回头仰视邦子。
“从前出入我所在公司的人。”
“你干什么工作?”
“金融。”
“是经营高利贷什么的吗?”
雅子没再回答。邦子盯了一会儿雅子。然后,探着头快步走了,像是要逃离完全黑下来的寂寞的街道。
而雅子本人,却因为意想不到地邂逅了故人,又深深地感到了被泥腥的黑暗吞噬的不安。今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呢?受不安驱使,跟邦子相反,雅子走进陋巷,陷入一种直想抱头蹲下的心情。她已没有退路。
三明知是死人,在梦中又怎么能交谈呢?
浅睡中,雅子梦见去世的父亲伫立在院子里,凝视着光秃秃的草坪。因下颚长肿瘤去世的父亲,穿着在医院经常穿的睡衣,在阴沉的天空下,无聊地站着。
当发现了站在檐下的雅子时,因多次手术而扭曲的脸舒展开来。
“你在那儿干什么?”
“想出去走走。”
临终前张不开口、连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的父亲,在梦中却口齿清晰。
“可是要来客人呀。”
不知是什么客人要来,雅子为了迎接来客,在家中慌慌张张地四下里忙活。
院子是父亲曾住过的在八王子租借的旧房子的院子,而房子却不可思议地是良树和雅子的新家。并且,紧抓着雅子衣角的好像是还年幼的伸树。
“那得打扫浴室。”
听到父亲担心地说,雅子内心直打颤。因为浴室里落有大量健司的头发。父亲怎么会知道这事呢?肯定是由于父亲是死人的缘故。在梦中领会了缘由的雅子,拨开伸树的小手,拼命解释着什么。于是,父亲迈着像枯树似的瘦腿走来,脸色虚青,跟死时一模一样。
“雅子,让我死吧!”
这次声音是在耳边,雅子吃惊地睁开眼:不能说话,一口饭也吃不下的父亲,临终前因过于痛苦,只有这句话非常清楚地对雅子说出来了。当这早己消失到记忆彼岸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时,雅子就像遇到了幽灵似的,因恐惧而哆嗦起来。
“喂!雅子。”
良树站在枕边。良树在雅子睡觉时很少到寝室来。还没从梦中彻底醒来的雅子,看到不该在这儿的良树,直发愣。
“起来看看这个!不是你的熟人吗?”
良树指着手里早报上的报道。雅子赶紧坐起身,看良树递过来的报纸。第三版首条是《公园碎尸案,武藏村山的公司职员》。正如雅子所料,昨天夜间判明了死者身份。变成铅字反而失去了真实感,雅子对此感到奇怪,一边读报。
“妻子弥生,在健司失踪的当夜去了附近的工厂打工,不在家。搜查当局正在调查山本离开公司之后的行踪。”详情一句也没写。从尸体装在塑料袋中,被分散抛弃看来,整篇报道充满猎奇色彩。
“哎,是你同事吧?”
“确实是。你怎么知道的?”
“不是偶尔有电话打来吗?你说是你们工厂的山本。并且夜间到附近打钟点工,这近处,只有那家工厂。”
难道他听到那夜打来的求助电话了吗?雅子不由得看了一眼良树。良树为自己兴奋而感到不好意思,移开了视线。
“我琢磨着你最好早些知道。”
“谢谢。”
“究竟是怎么回事,得罪谁了吗?”
“他不是那号人,是什么原因呢?”
“你不是跟山本很要好吗?不去看看吗?”
良树不解地凝视着不大着慌的雅子。
“是啊。”
雅子模棱两可地回答,又假装去读放在床上的报纸。良树好像对不再吭声的雅子抱有怀疑,打开放在寝室里的西服柜子,取出西服。今天虽然是星期六,却好像还打算去上班。雅子慌忙起身,穿着睡衣收拾床。
“哎,不去也行吗?”良树背着身子又问了一遍,“警察要去,新闻媒体也要去,不是很忙活吗?真可怜。”
“所以说,少管闲事岂不更好?”
雅子回答。良树不作声,脱下T 恤衫。雅子凝视良树的背影,肌肉松弛了,整个身体瘦下来。感觉他无论肉体还是感情都出现了老人倾向。良树似乎意识到雅子在身后打量自己,于是绷紧了身体。
跟良树亲热时的记忆之所以淡薄,不是因为停止温存很久了,而是因为两个人都打开并走向了不同的门。现在各自只是在这个家中履行职责而已,不是作为男人和女人,也不是作为父亲和母亲,只是忠实地扮演着上下班、料理家务的角色,做着必须做的事。雅子想:我们正逐步走向毁灭。良树贴身穿上衬衣,回过头。
“打个电话什么的!你太冷淡了。”
雅子回味这句话。或许因为过于接近这件事,反而连理所当然的交往范畴都分不清了。忘记常识是危险的。
“我打个电话看看。”
雅子不情愿地说。良树像是要宣布什么似的,正视雅子的脸。
“只要认为事不关己,你就想抽身而退。”
“我倒没那么打算。”
雅子抬头看良树。她感到良树似乎在责备自己最近的态度。良树也一定觉察到自弥生事件以来自己发生的变化。
“又说多了。”
良树像咬了口涩柿子,拧歪着脸,看着雅子。两人都心怀冷漠,并且相互确认对方脸上的那种表情。雅子垂下视线,盖上床罩。良树边系领带边说:“刚才让噩梦魇着了?”
雅子心想:那领带的颜色跟西服不搭配。但她还是平静地答道:“做了个讨厌的梦。”
“什么梦?”
“梦见去世的父亲出来说这说那的。”
良树嗯了一声,又默默地朝屁股口袋里塞钱包和月票。良树跟雅子的父亲很投脾气。良树之所以对梦的内容连问都不问,是早已放弃了开启雅子心扉的钥匙。
自己也是这样吧?雅子费了很长时间折叠床罩角,思考着夫妇间失去的东西。
良树出去后,雅子给山本家打了个电话。
“这里是山本家。”
又来了吗?那声音听起来既厌烦又疲惫之极,很像弥生,但感觉不一样,年龄要大,还带地方口音。
“我叫香取雅子。弥生呢?”
“现在,吃了药正睡觉。您是哪位?”
“我是她同事。看了报纸,很担心。”
“谢谢了。不管怎么说,事已至此,的确让人痛心。她从昨天一直沉睡。”
好像说套话似的。从早上打来了多少电话?亲戚、健司的工作伙伴、弥生的朋友、左邻右舍、还有新闻媒体。就跟录音电话似的,重复着同样的话吧?
“您是弥生的母亲吗?
“是的。”
弥生的母亲冷漠地回答,不该说的话一句也不说。
“是吗?真是不幸。大家都很担心,请多保重。”
通话会被记录下来吧?这样更好,雅子想。不打电话才不自然呢。今后,剩下的就是尽可能地防止事情败露。
雅子放下电话的同时,伸树起床了,连招呼也不打,扒拉几口早饭,不知是上班还是出去玩,急急火火地走了。剩下雅子一个人,打开电视,搜寻各处的新闻。各个台都在重复相同的内容,毫无进展。
良惠压低声音打过来电话。跟休班的雅子不一样,好像上完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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