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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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归-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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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莹叔频频点头:“是这个道理。至于随我等南下,他既非携举国之兵,又非倾全国之力,随时可以抽身。对付荆伯,胜了,自有好处。败了,荆国离中土也不近,不会损伤他的根本。”

两人一致认为,姜先此人,实在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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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狡猾”之人却十分用心地与任续商讨行军事宜,天上阴云翻滚,眼看要下雨了,很容易让人回想起在蛮地的时光。南君昔年曾为他们配过精干的蛮人向导,姜先与任续从他们那里学会了不少雨中行进的法门。

蓑衣斗笠是在唐国就备下了,为此,将许多工匠都累坏了。人手一根手杖,辎重车上一定有一捆柴草。天阴的时候,姜先还是乘马的,任续却很小心地为他准备了一辆车,一旦落雨,就会将他塞进车里。姜先再说自己变得强壮了,那也是不行。

老天这回帮了忙,足了数日没再落雨,在王畿附近,道路也好走,这几日行进得很快。一前一后的双方,交流也不很多。只在开头,双方打了个照面,约定若有麻烦,会互相照应。因为不是敌人,是以先通了消息,确定会同行一段不短的路程。

许国是女莹的外祖家,许侯老奸巨滑,无利不早起,要他支援外孙女也不是不可能,许够了好处即可,尤其还有姜先同行。或可路过许国修整,又可询问些消息,许国有许多自蛮地而还的人,也可收束一些旧部。

然而无论女莹还是卫希夷,对此都持谨慎的态度。蛮地之变,许侯可没有护送外孙回归继位的举动。此番能自许国得到多少支持,还是未知,可以试,但不可以依赖。倒是与姜先,要保持一个比较友好的关系,反正现在双方是需要互相帮助的。

友好,又不粘连太紧。

姜先得到了比较友好的待遇,任续却发现了一个问题,回来报与姜先:“前面的人,好像在变多。”

姜先思索不得其解,要说投靠,也该投靠自己才对,他相信任续的观察,下令:“再探。”

任续道:“有点难,她们很小心,我开始相信她们或许可以复国了。”

姜先想了一想,道:“她们在咱们的前面,路过她们的营盘,点点挖了多少灶。”

任续有些佩服地道:“是。”

又过数日,任续发现前面行军灶并没有变多,但是他确信,自己并没有眼花,人一定是变多了,又报与姜先。姜先思忖一下,道:“从她们造饭的时候看,一顿饭花了多长时间。”

这一回,任续发现了问题,心中也不无诧异,回来对姜先道:“造饭的时间比先前长了,她们那里果然多了人吗?而且很谨慎,为了遮掩,也不添灶。”

姜先皱眉深思,过了一阵儿,眉头舒展开了,问道:“离开天邑的时候,是不是说过,直至荆,都与她们一路的?”

“是。”

“再派斥侯,往前走,绕到她们前面,看是不是还有人,是做样的人,做什么样的打扮。要快!”

“是。”

派出去的斥侯还没回转的时候,天终于下雨了。十分不凑巧的是,此时离天邑已经有了些路,大路修得便不如临近天邑的地方好,之前又下足了雨水,此时道路变得泥泞不堪了起来。

前方,卫希夷的队伍有千人,女莹的人马已收束到了六百余人,将准备好的手杖、蓑衣等物分发下去,辎重车轻了许多,行军的人也方便了一些。卫希夷道:“咱们还有些富裕,要不与他们一些?”

女莹道:“好。”

卫希夷道:“我亲自去送,再听听他们有什么章程。”亲自押着两车蓑衣,往姜先的队伍奔去。

姜先的斥侯发现了她们,卫希夷打着自己的旗号,很好认。姜先听说卫希夷前来,正了正衣冠,咳嗽一声:“快请!不对!备马!我亲自迎接。”

卫希夷奔近了就失笑,她看到了姜先的队伍准备周到,自己押送的这些东西,便是多余了。来都来了,与姜先再沟通一下,也是必需的。远远看着当初住在王宫里,细柴杆儿一样的鸡崽,扔山林里能饿死的鸡崽,现在居然可以策马奔驰了,这种感觉很新鲜,让卫希夷会心一笑。

看到一个柔弱的人变得坚强,是一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心情一好,卫希夷便送了姜先一个大大的笑。姜先摸不着头脑:【我做什么好事啦?】及近了,卫希夷大方地道:“原以为你们会准备不足,没想到是多此一举啦。”说着,马鞭往身后指了指。姜先也看到了她身后的车辆,惊喜地道:“是送我的吗?”

“你都有了,还要呀?”

“要的要的!”这么久了,头回收到热心的关怀呢,必须得要!给根草他都收下来当宝,何况给的是木头还有很多草!姜先忙不迭就收下了。

卫希夷:……

本来就是来送关怀的,对方肯收,那就留下好了。姜先慎重地邀请卫希夷到他的车上去坐一会儿,因为“有事相商”。

卫希夷不疑有他,随他到了车上。外面下雨,天色很暗,车厢里只有更暗,点起了一盏灯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姜先道:“咳,以前同乘一车,总觉得还算宽敞,现在倒有些狭窄了。”卫希夷道:“人长大了,天地都显得小了。”

姜先双手以膝上来里摩擦了两下,直接地问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嗯?”卫希夷的打算从来都是公开的,回去,报仇。

姜先补充道:“是这样,即使你我合兵一处,人马也不够多,我不求有什么功劳,无过即可。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即使与荆伯不分胜负,于我的亏损也不会太大,我幼年丧父,如今还年轻,吃点败仗也不算什么。你们与我不同,是回去做生死之搏的!”

六年的时光,足够姜先成长,不知道翻来覆去想了多少遍,卫希夷是什么样的人,如何才能让她注目自己。坦诚,是最好的做人方式。无论知不知阴谋,有没有城府。

他的坦诚得到了回报,卫希夷也很坦诚地道:“没见到实事儿,我也不好断言。情形总不会太差,你的愿望也至于落空。”

姜先心头一喜,难道她对我也?旋即想到,卫希夷说的“愿望”指的是战胜荆伯,从荆伯那里掏些好处。姜先有点艰难地开口:“这个,怎么讲呢?”

卫希夷道:“我王经营二十余年,荆伯以区区六年,便想如愿,可没那么容易啊。他虽绝了与天邑的进贡,看似变强,不将申王放到眼里,焉知不是泥足深陷,无暇顾及其他了呢?”

姜先一点就透,问道:“你是说?他们正在胶着?蛮王没死?他若没死,怎么会没有消息?”

卫希夷一顿:“我不知道,我也盼着他们都没事儿。荆与蛮地隔着山水,消息不通不是惯例么?我长到八岁,也不知道我们王后在中土贵女里其实不算什么呢。我说的是,即使王不在了,他的威望还在,蛮人有过自己的王,不会那么容易屈服。”

姜先道:“如此说来,我倒是能捡到些好处了。若是荆伯正在取胜呢?时日越久,蛮王的威信便会越低,乃至于被遗忘。万一荆伯这六年来是节节取胜,不与中土交通是无暇他顾,但不是泥足深陷呢?”

卫希夷耸耸肩:“这样啊?那你就趁他还没有回转,占些便宜就回去嘛。想必他是没有那个本事追过去的。”

姜先:……是哦,忘记了荆伯并不是你此行的目的了。

咳嗽一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姜先问道:“若是那样,你们要怎么办呢?”

“我们?眼下可说不好,我需得知道荆伯在做什么了,路过许,那里与蛮地相近,或许有些消息。然后确定要做什么。”

姜先的双手又在膝盖上擦了擦,欲言又止。

卫希夷很有耐心地等来了他的一句话:“若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有人肯帮忙,当然好了,卫希夷也不打算白占姜先的便宜,有合作才好嘛,她报完仇还要回中土给风昊当苦力呢。“那就说好了啊,我们有要你帮忙的地方,就对你讲,你有要我们做的事情也不要憋在心里。你什么都好,就是爱将心事憋着,把自己都憋坏了。”

姜先选择性地记住了“你什么都好”,咧出一个有点傻的笑容,很快自己意识到了,又硬生生地收了回来。为了弥补方才的傻相,姜先诚恳地道:“到了许地,有什么要问许侯的事情,不妨由我来问。许侯其人,恐怕未必会对外孙女多加照顾。他数十年经营毁于一旦,未必会反省自己,倒会迁怒于蛮王。”

卫希夷深以为然,赞道:“你说的很对,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不不不,只要你就行了,你“们”什么的,我才不关心。】话虽如此,只要卫希夷还重视这些朋友,姜先就得对她们很友善,并且还要得到她们的认可。对此,姜先表示,有点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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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想要“私下相处”变成了议论国政,姜先也不失望,能说得上话就好。他知道自己之前给别人是一种“上邦公子”的印象,印象更多的是源于他的身份,而不是他自己。这也不怪别人,因为之前,他的一举一动,也就是照着“上邦公子”的样子刻出来的,反而没有了自我的特色。

如今,只要给他一个发挥的机会,他就能一点一点地改变大家的印象。

在卫希夷送完蓑衣与手杖之后的第三天,任续派去的斥侯也回来了,带了一个令任续比较震惊的消息:“是蛮人。”

“蛮人的忠心都是这般坚定么?”任续不太确定地问姜先,也是在问自己。他以为,卫希夷能够不抛弃女莹,是因为卫希夷的品质好,是特例。猛然多出数百人来,都是这般,任续有些吃不准了。他见过南君,也承认南君是个有个人魅力的君王,可毕竟是一个失败者啊。

姜先摇头道:“未必。再探!”

“要探什么呢?”

“南君之女,如何待蛮人。”

“君上是说?”

“他们或许不是为了蛮王回去的,是为了他的女儿。天邑诸君,小瞧了她呀。咦?你怎么了?”

任续本人称不上憨厚,此时面上却是一个憨厚的笑,且笑且泪:“昔日公子,今日主君,在唐时,臣犹不觉,到得眼下,臣、臣欣慰已极,有面目去见先君啦。”

姜先低声道:“我也不曾想过自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小时候见识太浅,所想变成的最优的人物,总囿于自己的见识,并不很优秀。那时候想的我长大后要如何如何,真照那个样子长,只怕会令人厌恶啊,哈哈哈哈。”

任续也开怀地笑了,能够变成意想不到的优秀的人,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开心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许国,到得许国,姜先由开怀变得感慨。

原因便出在许侯身上。

上次路过许国,还是七年前,许侯比七年前还要苍老了许多,出入已经需要有人扶持了。看起来老迈而昏朽的许侯,却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昏聩。他激动地迎接姜先,向比自己小了几十岁的“唐公”行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姜先的外公。真正的外孙女他也没忘掉,在问候完姜先之后,颤悠悠地对女莹道:“我有好些年没见到你啦。”

入殿设宴,许侯殷切地招待姜先:“敝国偏僻,还望唐公海涵。”再提一句外孙女:“你也用啊,不要拘谨。”

一种……“真心的奉承与刻意的表示‘我是个慈祥的外祖父’。”庚犀利地评论道。

所以,最后关于荆国、蛮地等等的消息,是姜先去打探的。

卫希夷很担心女莹,女莹自己却很平静:“上一回从这里去天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了。”

卫希夷拍拍手:“咱们也别干坐着等,除了许侯,还有很多人可以告诉我们很多事的。”上层有上层的消息,下层也有下层的门路呀。

女莹起身抻了下腰:“对,要让想南归的人知道,我们来了。”

第86章 病倒了

能够将女儿嫁给蛮人的诸侯,一听就是个有心干大事的人!

许侯就是这样的人。

心够坚定,脸皮够厚,手也够黑,惜乎运气不够好,能力也不够出众,没能出头。

这一点,又有些像他的父亲了。姜先心中感慨,他的父亲比起许侯,脸皮还薄点儿,手还白点儿,也是运气与能力欠缺,落得个早亡的下场。如今,姜先已经能够比较客观地评述自己的父亲了,与许侯一对比,姜先觉得,自己父亲真是个好人!

诸侯们的七窍玲珑心里,必有一个心眼儿是用来藏污纳垢的。如果姜先的父亲有一个心眼儿做此用,许侯大概七个心眼儿里全都堵上了这些东西。休说二、三十年前,哪怕现在,蛮地是什么样的地方?一个女儿,说嫁就嫁了,许侯的心地,可不是一般的冷酷。

即使如今他老了,一副行将就木的可怜样子,脸上全是沧桑的褶子,姜先打心眼儿里觉得他活该。从许侯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姜先并不曾全信。而是抱着这些消息,号称请比较熟悉蛮地情况的人参详参详,跑到了卫希夷的住处来。

许侯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主儿,对姜先是一意的奉承,卫希夷因为师门的关系也得到了优待,相较之下,女莹受到的重视就不够了。他又是个肚里有些盘算的主儿,听说外孙女要回去复国,又存着一丝“万一事成,日后还可从蛮地得些好箥”的念头,刻意对女莹也好些。

发自内心的奉承与刻意要做到一碗水端平,有心人一眼便能看得出来。姜先到卫希夷那里的时候,便有些愤愤——这住得没有我住得好,太过份了!却不知道,卫希夷的住处,比女莹的还要宽敞几分呢。

此时,女莹才从卫希夷那里出去,着手联络在许国的蛮人。比起两国的姻亲关系,许国蛮人不算多,盖因蛮王事败,许后请罪,连带的许国也整个儿不待见蛮人。好些个蛮人以此为落脚地,过不多时,便都散去了。思念故土的,又悄悄回国,不想再经历变乱的,跑到旁的国家又或者自己一小团一小簇的,寻地开荒去了。想要从底层打听消息,非得有人坐镇不可。

看到没有女莹在一旁,姜先心中暗乐。少一个人,就意味着自己说话的机会变得多了一分,而卫希夷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也会更多一分。

压抑住快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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