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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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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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种关系,会是怎样的一种结局。他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女人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跟她分手,他也舍不得跟她分手。曾真的感觉似乎也是这样。唐雯与小雨要去西藏旅游的事张仲平故意没有跟曾真说,那天晚上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曾真主动催他,要他回河西去,他先是赖着不走,好半天才把事情说出来,曾真高兴得一下子骑到了他身上,一边擂他一边流出了眼泪水,曾真说打死你这个坏家伙。张仲平没有理由不相信曾真对他的感情不是一种真情流露。可是,另一方面,要他离开唐雯,让小雨经受父母离异的痛苦也不可能。唐雯没有过错,小雨更不能凭白无故地受到伤害。这事怎么办呢?难道就那样无限期地拖下去?其实,唐雯有时候也是很疯狂的,只是表达的方式比较曲折。唐雯总是忍不住拿王玉珏说事。即使张仲平半真半假地说过了王玉珏的重话之后也是这样。唐雯说:“仲平你想得到吗?王玉珏在枕头底下藏了一把剪刀,说只要抓住她老公有外遇的真凭实据,她就把老公的那个东西咔嚓了。”张仲平说:“不会吧?那她先应该把自己咔嚓了。噢,不对,不是咔嚓,是缝起来。”唐雯说:“我也这么说她。可王玉珏犟得很,说那不一样的。”张仲平说:“她是只准自己负人,不准别人负她。幸亏你不是这样的人。”唐雯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张仲平说:“怎么,你不是也要在枕头底下藏什么剪刀吧?”唐雯说:“第一,我自己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第二,你要是敢在外面偷鸡摸狗,我枕头底下放的就不是一把剪刀而是两把剪刀。你不是给我送了一个韩国手提袋吗?里面也可以放上一把,随身带着,这叫常备不懈。”这种话也许是说着玩的,但听起来也还是有点毛骨悚然。事情没到那一步,你可以说是唐雯说着玩,要真的被她抓了把柄,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张仲平越来越离不开曾真,却是因为她从那天晚上开始,便主动地避开这些话题,似乎真的只要两个人能够这样在一起就够了。张仲平当然不这样看,曾真今年二十四岁,一两年,两三年也许无所谓,但是,等到她二十七八岁的时候呢,会怎么样?她还会这样沉得住气吗?你爱她,或者她爱你,也就同时剥夺了她别的机会,如果最终不能给她一个婚姻的结果,等于把她拖住了,耽误了她的青春。张仲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好心存侥幸,先让事情在那儿搁着。是呀,谁知道一两年、两三年以后的事呢?也许曾真突然哪一天醒来不爱他了呢?也许他自己突然在哪一天遭遇了什么意外呢?如果是大的意外,老天要了他的命,不就一了百了了吗?如果没有那么惨,只要人生的际遇足以构成对对方的考验,曾真或者唐雯也许总有一个人经受不了,或者不愿意经受那种考验而主动放弃或退出呢?还有唐雯,她的想法就是一成不变的吗?她会不会也会搞什么外遇?谁能保证百分之一百地没有这种可能呢?还有,小雨就要上高二了,等小雨考上了大学,安全度过了青春期,长大成人了,也许对这种事件也就能够理解了,也就感受不到是一种伤害了。那时候再决定何去何从岂不是少了这方面的顾忌?反正事情很难说啦,既然一切都是可能的,就让时间和生活本身说话吧。还不到不得不作决定的时候,就不要作决定。先拖着吧。这符合张仲平一贯的作风,碰到问题先是想办法绕开,等所有规避的办法都用尽了,才去想办法解决。但是不管怎么样,跟曾真的关系却只能尽可能地单纯,公司的事能不让她知道,就尽量不让她知道。否则,什么事都搅到一块儿,万一到了需要作决定的时候也就不纯粹了。
  不愧是艺术品拍卖公司的总经理,李岩对每件文物艺术品都能说上几句,关于正在拍卖的青釉四系罐,李岩是这样说的:这件器物器形规整,制作精巧,胎壁轻薄,色彩青翠滋润。完全可以用晚唐文学家皮日休的诗句来形容,“圆是月魂堕,轻如云魄起。”尤其弥足珍贵的是它的窑变。可以说这是一件珍品,相信有实力有眼光的买家一定不会错过。
  一经李岩鼓吹,很快又有别的买家加入进来,价格已经到了二百八十万。曾真说:“还举吗?”张仲平凑到她耳朵边上说:“举。唯恐举而不坚。”曾真笑着在他的大腿上轻轻地掐了一下,刷地一下又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一过三百六十万,别的买家就纷纷偃旗息鼓了,剩下来跟曾真较真的就是前三排的那个清瘦的中年人。
  曾真说:“还举吗,仲平?”张仲平说:“你想一想,我什么时候主动停过?还记得你讲的那个段子吗?不要——停,不要——停。”曾真说:“可是,已经四百万了。”曾真说:“怎么回事?东西不是你送的吧?或者,你在跟别人当托儿?”
  张仲平未置可否。这时候场内电视台的电视记者纷纷涌过来,把镜头分别对准了前排那个清瘦的中年人和张仲平与曾真。张仲平觉得这时候那些记者的出现真是讨厌极了,如果剪辑后在电视里播出来那还了得?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法院里的朋友和拍卖业的同行却都会做出一些非常不利于3D公司的联想。这几年3D公司韬光养晦低调行事的努力就会毁于一旦。因为电视上的这类镜头太容易成为别人的谈资。还有,就是他跟曾真紧紧地坐在一块儿,唐雯虽然去了西藏,但唐雯熟人中间认识张仲平的还少吗?万一有什么闲话传到唐雯的耳朵里,不是太不值得了吗?当初怎么没想到这个情节呢?
  张仲平情不自禁地把两只手支撑为一个三角形,把面孔掩藏到了里面。张仲平说:“举牌报五百万,快点。”张仲平希望采取这种跳价的方式将竞价过程早点结束。五百万,是第一次葛云在廊桥驿站用铅笔写在菜单上的那个阿拉伯数字,也是按行规在香水河法人股拍卖完了之后应该付给健哥的那部分。总之,这个价格是少不了的,再往上加的部分,按照葛云的说法,就是罐子本身的价格了。
  曾真看了张仲平一眼,刷地举起了手里的号牌,同时举起了另外一只张开五根手指头的手臂。李岩确定了五百万的价位,同时调动场内其他竞买人鼓掌,张仲平心里骂道,这个王八蛋,他还以为我爱出这种风头吧。张仲平觉得两只手掌已经不够用了,干脆把拍卖图录竖在了自己面孔前面,以躲避那些讨厌的摄像镜头。同时,他内心也非常紧张,不知道跟他抬价的哪个人会在什么时候停下来。要知道,超出五百万的钱,最后得他自己掏腰包呀。
  还好,李岩的拍卖槌终于落下来了,持168号牌的曾真以六百六十万的价格买下了那尊将军罐。
  当徐艺公司的人将成交确认书送来让买受人签字时,张仲平悄悄地对曾真说,你替我签,然后咱们脚底抹猪油,溜。
  那帮记者仍然在走廊上候着,问张仲平这个那个,张仲平用手挡着摄像机镜头,对所有的问题一律回答无可奉告。有些记者曾真是认识的,曾真见了张仲平的态度,也就笑笑耸耸肩,紧随着张仲平进了电梯。
  后来有五家电视台报导了那场拍卖会,有三家电视台的节目出现了曾真的镜头,仅一家电视台的画面里出现了张仲平的面孔,所幸他的脸被自己的手掌遮住了三分之二,一般的人很难认出来。
  曾真说:“老公,什么是窑变啊?”张仲平说:“烧制瓷器,凡在开窑后发现不是预期的形状或釉色,都可以说是窑变。也就是说,窑变是在烧制的过程中发生的。烧瓷器据说要1200度左右的高温,瓷胎在窑里会发生什么呢?没有人能够预知,也没有人能够复制,让人不能不想到某种神秘的、不可以预知的力量的存在”。曾真说:“我们可以把窑比喻成这个社会,对不对?”张仲平说:“你想说什么?”曾真说:“我想说的是,一切皆有可能。”张仲平看了曾真一眼,曾真一笑,把话题扯开了,说:“你真的那么看好那只罐子吗?你是不是认为还有比你更大的笨蛋?那么贵,可以到金色荷塘买一幢水榭别墅了。”张仲平说:“生意上的事,小孩子不要问。”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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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任命的东区法院代理院长不是丛林,也不是另外两个曾经参与竞争的人,是从西区法院调去的一个常务副院长。张仲平是无意中从市中院司法技术室彭主任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他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张仲平和彭主任分手以后马上给丛林打了个电话,丛林说:“这已经是旧闻了,早两天我就知道了。”张仲平说:“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丛林说:“告诉你有用吗?真调过去了,我还可以找几个朋友聚一聚。现在被淘汰出局了,还聚什么?是听我骂娘还是听我吐苦水?”张仲平说:“那我们俩见个面吧。”丛林说:“行呀,不过还得等两天,这会儿我在深圳出差哩。”
  三天以后张仲平和丛林碰了面,丛林没带小曹,张仲平也没有带曾真。他们没有去酒家茶楼,而是开着车顺着香水河跑了很远,一直开到了没有水泥路、柏油路的地方。
  张仲平说:“怎么会这样?”丛林说:“为什么不能这样?官场如商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张仲平说:“多少也还是有点意外。西区那个常务副院长有什么背景没有?”丛林说:“你怎么问这么弱智的问题?我如果过去了,还只是平级调动,他不一样,算升了半级,你说他有背景没有?”
  张仲平说:“你呢?你的事有人给你一个解释没有?”
  丛林说:“你要什么解释?谁会给你解释?你知道吗?有人告了我的状,就是你做拍卖的那桩案子,胜利大厦在建工程,说我判案时运用法律不当,反应到了市人大和省人大。”
  张仲平说:“那个案子不是早就结案了吗?”丛林说:“是呀,问题是查来查去根本就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张仲平无话可说了,这种事,官场上有,商场上也有,他们都是四十好几岁的人了,没有什么想不到的。张仲平叹了一口气,顺手在丛林肩膀上拍了拍。
  丛林说:“我早就想通了,如果能过去当个头儿,施展拳脚的余地可能会大一点。现在怎么办?只能认了。仲平你不用安慰我,真的,用不着的。”
  张仲平把车停在江堤上。今年的洪水不是很大,抬眼望去,不远的地方一座新的索拉桥的桥墩像几根巨大的腿柱子似地的站立在滚滚东去的香水河当中。河水黄黄的,河边泛着茅草和一些残枝败叶。张仲平从脚下捡起一块鹅卵石,胳膊一抡把它抛到了江里,鹅卵石几乎没有溅起什么水花就沉到河水里去了。
  丛林笑了笑,说:“别闪了自己的腰。”张仲平拍拍手上的泥沙,也笑了,说:“我也就是为你感到有点遗憾。论条件,你是最好的。”丛林说:“法官当久了,把什么都看透了。你想呀,审判案子的时候,你不得一会儿站在原告的立场考虑问题,一会儿站在被告的立场考虑问题?什么事情都有他的道理。你抱了一个希望,你为此尽力了,也就够了。”张仲平说:“那结果呢?”丛林说:“结果不是哪一个人或哪一种力量能够单方面左右得了的。再说了,有些事情是要讲结果,比如说你们商人做生意,我们法官审案子,没有结果怎么行?可是,有些事情却可以忽略结果而偏重于过程,比如说谈恋爱。你在这方面经验最丰富,想一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你女朋友那么多,每个人都找你要个结果,你受得了?你给得了?还不把你五马分尸了?”张仲平说:“你这个说法不科学,有时候没有结果也是一种结果,叫无言的结局。”丛林说:“所以说,重要的就是现在,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想也没有用。将来的还没有来,想多了没有用。只有现在,才值得珍惜。”张仲平说:“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丛林说:“第一,不会投河自尽;第二,生活还得继续。”张仲平说:“你这话等于什么都没说。”丛林说:“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这个人做事一向是这样的,存希望但不抱幻想。希望是什么?希望就是人生的意义。人生本来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们每个人有了希望才赋予了它意义。最大的希望是人生的大目标,就像公交车的终点站。小的希望是人生阶段性的目标,就像公交车的一个一个小站。没有大的希望,人不知道何去何从。没有小的希望,人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上车下车。但是,所有的希望都能实现吗?那不可能。人的一生中如果有一万个小的希望,那么百分之九十的人只能够实现其中的一千个,还有九千个会落空,这就是芸芸众生。但即使最伟大的英雄、最成功的人士,也不能实现全部的希望,因为生活不是为哪一个人准备的生日蛋糕,生活中每时每刻都存在着跟你的目标不一致的力量,这股力量看不见摸不着,有时候明目张胆地跟你对着干,有时候又以跟你最亲密无间的方式出现,可是却有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帮你的倒忙。你的两只手是你的吧,你能够随意控制它们吗?大多数情况下是可以的,但如果你中风了,偏瘫了,它就不听你的指挥了。就是在你能控制自己双手的情况下,它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刚才不是吗?你用尽了你的力气你也只能把那块鹅卵石扔到江边,不过二十米,你不可能把它扔到河中央去,你更不可能扔过河去。还有那些枯枝败叶,它们在土地上、树干上生长时也是欣欣向荣的,也是婀娜多姿的,可是风来了雨来了,它们就控制不了自己了,就不得不沦落成河里的飘浮物随波逐流了,这就是它们的命运,也是大多数人的命运。”张仲平笑了,说:“没想到咱们的大法官还是个哲学家,说出这么一番有哲理的话来。”丛林说:“这也就是人生的一种感悟而已。我还没有说完,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你就千万不能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你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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