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长，二十多分钟的谈话，堇昔总算知道，这家私立的孤儿院，在一个院长和三个老师的经营下，维持得颇为艰难。怪不得，寒亦宇要来这里看望那些小孩子。
晚饭时间刚过去，寒亦宇就带着堇昔去给那些年龄都很小的孩子发巧克力。堇昔还和一些小孩子讲了故事，做了游戏。
院长本来要请他们留下来吃晚饭的，寒亦宇婉约拒绝，说时间不早了，有事先走，下次再来。走时，院里的人差不多都出来送他们。看着那个场景，堇昔感觉心里很温暖很感触。
世事总是难以预料的。夜幕早已降临。
刚从孤儿院出来，堇昔就接到秦榕的急电，说贺舒言在家晕倒了，正送往医院。堇昔来不及挂电话，一时恍惚，站定不走了。
“怎么了？”寒亦宇连问了几声，堇昔才回过神来。
“我妈病了。”她只能说贺舒言病了，是病了。
“那现在在哪家医院，我送你过去？”寒亦宇比堇昔还要着急，拉着堇昔边往泊车的地方走去边问。
病房外，堇昔虚喘着气，没有推门进去，刚才是她走得有些快。而这时，寒亦宇轻声问着，“为什么不进去，你站在门口有两三分钟了。”
“我……”
“我陪你进去。”寒亦宇笃定地说着，扶上堇昔的手臂开门要进去，堇昔却还是不动，反而拉过寒亦宇的搭在门把上的手。
“还是不进去了。现在很晚了，你先走吧。”
“跟我说要我先离开干什么？”
堇昔的目光这才聚焦到寒亦宇身上，之前她一直没心思看清过什么东西。就在她刚来到贺舒言的病房前，她看东西还是一阵模糊，特别是看到病房的门牌号。
“嗯？”寒亦宇再问。
“……”
堇昔不知为何自己无言以对，就在这个时候，秦榕拿着水壶从走廊一边向他们走过来。堇昔没看她的表情。
“小昔来了？寒少爷，你也来了。”
“秦阿姨，你可以直接称呼我，不必那样叫的。堇昔她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秦榕看了堇昔一眼，让她不用担心就轻轻推门进去放好水壶，之后又出来，拉过堇昔到一边。
“欧阳医生说，你妈妈是近段时间太累了，劳累过度才晕倒的，再加上原本的病情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身体虚弱……”
堇昔还在想着刚才那一瞬看到的贺舒言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心烦意乱地听着秦榕后面的话，其实她听不进，只一味地时而点头。
“医生还建议要给你妈妈换过另一种药物，小昔，你怎么看？”
寒亦宇问，“对病情的控制会不会更好一点？”
“那是当然的，只不过副作用也会大很多。”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闯进来。高挑的身材，白大褂。
“这位就是欧阳医师。”秦榕在旁介绍。
寒亦宇看堇昔只是沉默地点头，就直接帮她跟医生交涉，不久贺舒尧和斯颖她们也来到了。
堇昔在大家都随医生到办公室交谈后，自己一个人来到同层一个露台，抬头看着无尽的夜空，这冬天的夜晚来得可真快。一时之间安静下来，才察觉到这室外的气温又骤降了好几度。她不知什么时候，寒亦宇已经站在她身边。
第33章 chapter 33
“舒言阿姨过几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堇昔依旧看着远方不知焦点何处的天空。
“嗯，我知道。”
“看你的样子，很担心。”
“医生不是说她的身体比较虚弱吗，换了抗病药物，慢慢调理身体，也就没什么了。”堇昔微微皱眉，缓缓说完，听似真的很平淡的一句话。
“医院里不允许抽烟。”寒亦宇拿过堇昔手里捏着的烟，还没点着的烟。“不知道你是否喜欢，不过吃上一块倒是可以促进分泌安多芬，这样心情也许会好很多。”
堇昔看着寒亦宇递过来的一小块红色锡纸包装的心形巧克力，很久才接过。
“谢谢。”
“医院这边已经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我先送你回家。”
那不是寻问的口吻，像是要求，而且一定要这么做的意味。堇昔很无趣地想。
“不用了，我要留在这里，你先走吧，还要谢谢你送我来，耽误你很多时间，麻烦你了。”
寒亦宇微微一笑，“周堇昔，我发觉你说话越来越有距离感了。”
堇昔转过头来看他，黑暗中，他孑然而立。不想，他也在看着她。尽管她不想承认，无奈他眼里的笑意确是让她心里轻松很多。
听他的声音随着冷风传来，“下午和你去孤儿院的时候，面对那些可怜的孩子你所流露的怜悯，很难得。你知道的，在当今这个社会，对于弱势群体仍旧有很多地方需要完善，需要更多的有心人给予扶持和关爱。我之所以说‘需要更多的有心人’，是因为这种有心人的确很少。而你，我相信就是其中一个有心人，有爱心的人。然而，自你来到医院以来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也同时让我感到意外。请你不要介意我用了‘冷漠’这个词，事实的确如此。别人也许看不出，但我还是清楚的。而我不清楚，哪一个你才是你自己最喜欢的。”
其实她也想莞尔，可惜只能轻轻揉着左边微痛的太阳穴，“如果我说，哪一个我都不喜欢呢。”
二月份的夜晚，依旧阴寒，特别是在医院里。风一来，即使很快就过去，堇昔还是感觉到刺骨的冷意，久久不散。她是喜欢喝纯苦的黑咖啡，却不喜欢浓郁的巧克力味。现在，她慢慢剥开那一层锡纸，许是光线太暗了，看不清巧克力上所写的英文字母，她直接放入口中待它慢慢融化。
——她还真是不喜欢巧克力味儿。
现在还是冬天，是不是？堇昔问自己。
他又说，“哪一个你都不喜欢，是不是哪一个都不是真的你。嗯？”
“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趣吗，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我跟你说过的，你从未掩饰过你自己。”
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堇昔把那张巧克力包装锡纸放进口袋，打算等会儿下楼的时候再扔，口吻淡淡，“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就像你们学心理的一样，要看到的不是外面，而是里面。”寒亦宇说完，远远看了一眼楼下刚停下的轿车，便又对堇昔说，“刚才都没来得及吃晚饭，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现在是不饿，说不准半夜你就饿了。”寒亦宇抬步先走，“别像上次那样，整夜饿着。大冬天的，饿着可不好。这里很大风，你还想吹多久的冷风，等会儿又要头痛了。你还是围上围巾跟我走比较好。”
堇昔转身看着寒亦宇的背影，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尔后还是跟着他走。刚才那一眼，不知为什么会让她回想起下午在孤儿院，寒亦宇和那些孩子一起相处的模样，那个浑身洋溢着温暖气息的不一样的他竟然会留在她脑子里。
很奇怪。
他们刚走出医院大门堇昔就接到斯颖的电话。斯颖问她去了哪里，还说贺舒言那边一切都还好，让她不用担心。她只说她等会儿再回到医院，如果斯颖有事就让她先走。
车子开出医院的时候，深邃的夜空又飘扬起了雪花，纯白纯白的一大朵一大朵，倾撒而下。也许，这会是场令人惊喜的暴风雪；也许，不是。
寒亦宇没有带堇昔到西式餐厅那类地方，而是到了一家中式的小餐馆。他把车子泊在一个离餐馆挺远的街巷外，堇昔没想着要不要下车，只是解开了安全带。
“今天好像是情人节。”她说。
“我只知道今天是二月十四号，不过没什么特别。”寒亦宇已经下车了。
堇昔只能跟着下车，跟着他走，而她还是要说，“妨碍你那么久，你……”
“什么。”
她想尽量使自己的话听起来轻松一点，“我想说，今天日子挺特殊的，而我占用了不少你的时间，真的很抱歉。”
“不一样上下班，开车，吃饭？”
一听他那话，堇昔一小愣。没想，他却问，“你有胃病吗。”
这会儿，他们已经在餐馆里一个靠窗的位置落座好，一个女服务生给他们端上两杯水。
堇昔很努力地用了点时间想着答案，最后很快回答，“没有。”
“挑食吗。”
“不挑食。”
“有什么忌口的食物吗。”
“应该没有。”
“有吃不了什么味儿的东西吗。”
堇昔看了一旁的服务生一眼，有些不好意思。“能吃的也就那个味儿了，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寒亦宇没有回答她，而是稍稍抬眼看着一旁的服务生问，“你说按这位小姐的口味，该吃点什么好？”
“这……”
寒亦宇见她吞吐，眼里有些笑意，把菜单合上放回桌面上摆着的托盘里，直接说了，“一锅两人量的小米粥，加上适量的什锦菜，橄榄菜，咸瓜皮，嗯，就这些。”
“先生，你确定要点这些了吗，一锅小米粥，咸菜若干样？”服务生还没有写下单，似乎在她们的观念里，衣冠楚楚的绅士和美女一起吃饭，喝白粥吃咸菜是种不伦不类的行为一样。
“请快点，我们都很饿了。”寒亦宇说得清楚。
“好的，请稍等。”
堇昔听得出那个服务生是用种什么样的口气说的最后一句话，而寒亦宇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看人家走远了，对堇昔说，
“我想你应该没什么胃口，吃清淡些，可以吗？”
“不可以还能退吗？”堇昔莞尔而笑。
今晚，她终于是笑了。
“刚才我问你那些话的时候，你回答得很不在意。”
“经理，我们是出来吃饭的，你用得着细察入微吗？我不是你的客户，细小的地方都需要你留意？问我那些无关紧要的，你到底什么用意？”堇昔说完，灌了一口冷水。
“早知道让他们上温水了，冷水这样冒冒然喝下去，对肠胃不好。”
堇昔识趣，知道自己刚才语气不好，又要端起水杯喝水掩饰，却讪讪然放下杯子，没有喝，眼睛也飘飘乎看着自己那个杯子。寒亦宇倒是笑了，
“我是怕点到的菜不合你的味口，请你吃饭怎么能让你吃不饱，你说是不是？再有，我发觉你跟我说话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说我也是你老板。不过，我看你这样跟我说话也挺好的，至少不是在装着范儿应付了事。”
堇昔微微垂头，好小声地说，“我妈妈她突然进了医院，而我又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
“所以有点敏感，有点烦躁，有点心不在焉。”“这个我可以理解。”
寒亦宇体贴地给堇昔盛粥，还把那碟卖相悦目的红，绿，白，黑等全颗粒状什锦菜摆放近堇昔面前。不想他们两个人都是那种食而不语的人，很短暂的一顿晚饭，后来没有更多的交谈。吃完后，堇昔说要上趟洗手间。待她回来，
“下次你再付账好了，这次还是算我的。还有啊，给你打包两份粥，要喝的时候热一下就行。”寒亦宇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往桌上早已打包好的外带粥品点了一下头。
寒亦宇在返回医院路上的一家药店前停了车。
“等我一下。”说完他就下车了。堇昔转头看他走进药店，来到药柜前从头走到尾都找不到要找的，又转而咨询店里的药师。
堇昔就隔着车窗远远地看着，他很高，一排又一排的药柜都不及他的肩膀。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几分钟后他回到车上，
“这是感冒茶，药师说药效还挺快的，等会儿你到医院记得冲上一两袋喝。”
“我有感冒？”
“预防着点，刚才你有些头疼了，不是？”
“那……谢谢，多少钱，我还给你。”
绿灯已经亮起，寒亦宇又加大了马力。“上次吃早餐，你多给我五块钱。扯平了。”
“那这盒呢，怎么算。”
“胃药，不舒服先应付着，实在不行再看医生。”
“我刚才好像说过我并没有胃病。”
“今中午你不是简单吃个面包将就午餐？晚上又这么晚才吃东西，免得胃一难受不知所措，先备着点总是好的。用不上是最好的了。”
堇昔低头看着手里的两盒药，默言。她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寒亦宇已经把车子驶进贺舒言所在病房那栋楼前的小庭院。
病楼房前，寒亦宇把东西交到堇昔手里，“车子后备箱的那几扎鲜花刚才不知怎么处理，现在你要不要全都拿上去找个花瓶装好放在病房里？”
堇昔只是看着手里的纸袋，话语轻快，“那些都是人家对你的心意，不是？这样做，不太好。”
“扔垃圾箱不是更糟糕？”
“呵，你还真的不识情趣呢。”
堇昔空出一个手整了整被夜风吹乱围巾，眯上被风吹痛的眼睛，咧着笑嘴。她很快说了句“再见”，刚要转身进去，寒亦宇突然轻轻拉了她一把。
“怎么了？”堇昔有些愕然，转身问。
“我差点忘了件事，你先跟我走。”
寒亦宇把堇昔拉到一个垃圾箱旁。
“感冒了就不要抽烟了。”他从堇昔的口袋里掏出烟盒，只留了两支烟，其余的十余支都拿出来扔进了垃圾箱，也把刚才她随手放进口袋的那张巧克力包装纸带落到雪地上。
堇昔看着寒亦宇有些逆光的轮廓，他头顶上方的那盏路灯散发出幽幽黄光，打在他健硕的身躯上，在她的周围印下了厚重的暗影。这个时候，为何堇昔内心那个昏暗的地方会被寒亦宇突如其来的温情所点亮，那么陌生。他只是身着一件黑色西装，有些单薄，鼻子冻得有些泛红，眼睛却清明如水，一直看着她，有些低头地看着她。
呼吸进的空气，很冷冽，很刺激神经。
“怎么，还剩两支？”
“实在烦闷，可以抽上两支。”他说得很慢，属于他的独特声线落进堇昔心里，“不过，最好还是不要了，女孩子，抽烟总是不好。嗯？”
“嗯……”她不懂如何回答，是思考不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肯跟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吃晚饭，不过离开医院那么久，你是该去看看舒言阿姨了，说不定这会儿她正在等你。不管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打我手机，到时候我会赶过来。”
寒亦宇上车前，带点儿玩笑对堇昔说，“十点多了，你上去吧，明天要准时到公司。我在宏宇工作那么久，可真没听说过有什么全勤奖的，我不想作为我的助理，是第一个上班迟到的人，如果迟到，那可真开了先例了。”
堇昔推门走进病房时，正看到贺舒言靠坐着，很专注地想着事情，见到她便喊她过去。
“榕姨怎么不在。”堇昔放好东西，坐在病床边问。
“她回老宅给我准备些必需品，等会儿再过来。这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