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的百万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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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民窟的百万富翁-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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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在我们这节车厢的强盗回答。火车突然开始减速。
“快点儿!”其他强盗一个个跳车而去。
“来了。来,拿着这个袋子。”我们这边的强盗把麻布袋——连同我那五千万的黄粱美梦——一起递给了车门外的强盗。他正要跟着跳下火车,却在最后一秒改变了主意,返回到我们的包厢,“快,快给我一个告别之吻。”他对米娜克西说,一边挥舞着手枪。米娜克西惊恐万状,蜷缩在座位上。
“你不想亲我?好吧,那就拿掉你的围巾,让我看看你的奶子。”他命令她,双手握枪朝着米娜克西号叫,“最后警告,快点儿,露出你的皮肉来,否则我走之前叫你的脑袋开花。”米娜克西的父亲闭上了双眼;她的母亲已经晕了过去。
米娜克西带着屈辱的泪水,抽泣着撩开她的围巾。内里只有一件白色的玩意儿:两条带子连着两个罩杯。
但我眼前呈现的并不是这个场景。我看见一个长发飞扬的高个女人。狂风呼啸;她长长的黑发随风飞扬遮住了她的脸,令她的面部忽隐忽现。她身上的白色纱丽轻薄如纱,飞舞飘荡如风筝。她怀抱着婴孩。一个留着长发、胡须浓密、穿黑色长裤白色T恤的男子正向她逼近。他用枪指着她,咧嘴淫笑。“解开你的纱丽。”他狂叫着。女人开始哭泣。闪电倏忽。尘沙四起。树叶飞舞。婴孩突然从妈妈怀里跳下来,跃向男人,照着他的脸抓了一把。男人尖叫着把孩子推开,但婴孩再次冲上来抓他的脸。婴孩和男人在地上翻滚扭打;身穿纱丽的女人在后面哀哀哭泣。男人回过手来,用枪直指那婴孩的脸,但此刻婴孩被赐予了超人的力量。他用小小的手指推开枪管,掉转了枪口的方向。男人和婴孩再次扭打在一起,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在地上翻滚。他们认定了这是一场殊死的决战。有时男人占据了上风,有时婴孩突然扭转局面,看起来要赢。男人终于腾出了持枪的手臂,他的手指勾住了扳机。婴孩的胸脯正对着枪口。男人用力扣动扳机。但就在最后的那一瞬间,婴孩设法扭转了枪口,使之朝向男人自己的胸膛。接着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男人往后倒下,Ω移Ω动Ω书Ω城Ω好像被一股突然爆发的力量击中。鲜血立刻染红了他白色的T恤。
“啊,天哪!”我听到阿克夏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是来自山洞里的回响。强盗躺在地上,离车门只有几英尺,而我手里正拿着那把枪。一缕轻烟从枪口慢慢地飘升上去。此时,火车开始提速。
我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你的好梦做到半截却被突然惊醒时,大脑总得要一些时间去反应吧。但如果你手里有把冒着烟的枪,脚边躺着一个死了的男人,事情便再明白不过。强盗的白T恤上到处是血;颜色越来越暗,范围也越来越大。这可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在电影里,一颗子弹能立即制造出一片红色,并一直保持同样大小,直到人们把尸体抬进救护车里为止。不对!事实上,子弹刚刚射进人体时,甚至没有血流出来;它是一点儿一点儿地渗出来的。一开始只是个小红点,还不如一颗图钉大,然后变得像钢镚那么大,像茶碟那么大,再后来扩展得跟晚餐用的盘子那么大。红色不断地、不断地扩大,血越来越多,直至奔流成河。整个车厢几乎都泡在鲜血的河流中,我开始透不过气来。阿克夏的父亲狠命摇晃我的肩膀:“振作起来,听我说!”他大声叫喊;红色在我眼前消散。
我坐在我的铺位上,成群的人围着我。实际上,整个车厢的人都跑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男人们、女人们和孩子们都伸长了脖子来看热闹。他们看到一个已经死去的、无名的强盗,他躺在地下,白T恤上有一块暗红色的血渍;以及额头上带着深深伤口的父亲;每一滴奶水都已被饥饿的婴孩吮吸净尽的、惊恐的母亲;绝不会再在火车上看《阿奇漫画》的弟弟;恐怕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噩梦的姐姐;还有一个街头男孩,曾经短暂地拥有过一笔财富,但永远不会再做中产阶级的美梦了。
包厢内黄色的灯光异乎寻常地刺眼。我一次次艰难地睁开眼,双手无力地握着枪。这是一把小巧而实用的枪,有着银色合金枪身和黑色的扳机。枪身两侧都清晰地刻有“科尔特”几个字,还有一个奔马的图形。我掉转枪身,在另一边的枪口附近发现了“轻型”字样,但我却感到它重得出奇。枪身上还刻着些字母,虽然已不大清楚,但还是可以辨认出来:“美国造”和“DR24691”。
米娜克西偷偷地看我,眼神就好像萨利姆在看着电影明星。我知道,在这个瞬间,她爱上了我。如果我现在向她求婚,她会答应嫁给我,我们会有一群孩子。即使没有那五万卢比,我们也会过得很幸福。但是,我没有回应她的顾盼,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此刻,在我的眼里只有手中的枪,和死去的无名强盗的脸。
他可以有许多种死法。他可以在拥挤的市场里遭遇警察被击毙而死;可以在路边小摊上喝茶时被敌对的帮派杀戮而死;或因为染上霍乱、得了癌症或者艾滋病在医院里不治而死。然而,他没有死在以上任何一种情况下,而是死于我射出的一颗子弹。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火车旅行最关键的就是可能性,但心脏处的那个弹孔却使一切成了定局。死亡的躯体绝不会再乘火车旅行;也许它会去往一个火葬场的柴堆,但绝对不会再遇到叫卖的小贩和火车检票员了。我呢,无论怎么说,将要面对的很可能不仅仅是小贩和检票员,还有警察。他们将怎么看待我?是一个英雄吗?保护了端庄的女孩,并为这世界除掉了一个穷凶极恶的强盗;还是一个冷血杀手?枪杀了一个男人,甚至在不知其姓名的情况下。我知道的仅有一点:我不能冒险寻找答案。泰勒上校的话猛然闯入我的意识,如同一道闪电来自天空:搞乱你的行踪,甩掉你的尾巴。现在我清醒地知道必须怎么做了。
火车即将到达下一个车站。那里毫无疑问会有一队警察在等着我。我从车门跳了出去,手里依然握着枪。我飞奔着,越过铁轨跳上另一列正要离开月台的火车,将自己挂在车门上。当火车经过一座铁路桥时,我把枪丢进黑黢黢的河流里。然后,在火车到达下一站时,我跳出去并找到另一列开往另一地的火车。我就这样跳来换去地折腾了整整一夜,从一个车站转移到另一个车站,从一列火车转移到另一列火车。
一座座城市在我眼前掠过,模糊不清。我不知道自己乘坐的火车是向南还是向北,向东还是向西;我甚至不知道上的是哪一趟列车;我只是不停地换呀换。只有一件事确定无疑:那就是我绝不能去孟买。阿克夏可能已经告诉警察有关我和萨利姆的关系;他们会在加可帕逮捕我。我也不能在那些冷清昏暗的车站下车,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我等待着这样一个车站:灯火明亮、人声鼎沸、人潮熙攘。
早上九点钟,我乘坐的火车喷着蒸汽停靠在一个看上去喧嚣忙乱、人潮拥挤的站台。我下了车,戴着冒牌的卡西欧手表,穿着扯破了的、少了三颗纽扣的纯棉衬衣,脏兮兮的满是油污烟尘的Levi’s牌牛仔裤。这个城市看起来是不错的暂时栖身之地。我看见月台的尽头立着一块巨大的黄色牌子,上面用黑色粗体字标出:阿格拉。海拔169米。
丝蜜塔捂住嘴。“啊呀,天哪,”她吃惊地说,“你是说,这么多年来你一直生活在杀死这个男人的罪恶感中?”
“是两个男人。别忘了我是怎么把桑塔拉姆推下楼的。”我回答。
“可发生在火车上的事纯属意外。你完全可以证明那是正当防卫。不管怎样,我会先查查这个案件是否登记在册。我不认为其他乘客会让你受到牵连;毕竟是你救了他们。顺便问一下,那个女孩后来怎样了?是叫米娜克西吧?你后来又见过她吗?”
“没有。再也没有。现在还是继续看竞赛节目吧。”
演播室里,灯光再次转暗。
普瑞姆·库马尔转向我,问:“现在,我们进入第七个问题,奖金二十万卢比。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说。
“好。请听第七题,谁发明了左轮手枪?是A,塞缪尔·科尔特;B,布鲁斯·布朗宁;C,丹·韦森;还是D,詹姆斯·瑞弗沃?”
背景音乐响起。我陷入深深的沉思。
“你听说过这些名字中的任意一个吗?”普瑞姆问我。
“其中一个有点儿耳熟。”
“那么你打算退出呢还是碰碰运气?”
“我不打算放弃。”
“再想想,如果答错了,你可能会失去到现在为止已经赢得的十万卢比。”
“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我准备好了。”
“好吧。你最后的答案是什么?”
“A。科尔特。”
“你完完全全、百分之百地确定吗?”
“我确定。”
鼓声渐强。正确答案闪出。
“完全正确,百分之百正确!正是塞缪尔·科尔特在1835年发明了左轮手枪。祝贺你,你刚刚把你赢得的奖金翻倍了,二十万卢比!”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以三倍的利息赢回了我的五万卢比。感谢那个皮肤黝黑的强盗,那个我不知其名的人。
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音乐再次响起。然而我耳中回响着的唯一声音,是火车行进中活塞发出的无情而单调的隆隆声,从新德里到孟买,最后到阿格拉。
普瑞姆·库马尔突然跳离他的椅子,趋前跟我握手,却发现我的手绵软无力,毫无反应。不难想象,如果在现场竞赛进行到一半时,你的心神突然间被意外的惊喜所占据,大脑自然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作出反应。
第九章 士兵传奇(1)
空袭警报的汽笛声像一个精确的钟表装置,在晚上八点半尖叫着划破夜空,分租公寓里随之忙乱起来。上个星期每天都有广播宣传,指示居民如有敌方空袭该怎么办。所以,听到警报声的居民们马上行动起来:关掉所有的灯,切断所有的设备电源,关闭天然气,锁好家门,有条不紊地进入防空洞。
庞大的防空洞在学校的地底下。长方形大厅被微弱的灯光笼罩着,地上铺着一张又脏又旧的红地毯,仅有的家具是几把摇摇晃晃的椅子和一张老旧的金属桌,上面摆着一台十四英寸的电视机。
防空洞里又闷又热、令人窒息,呆久了准得幽闭恐惧症。但这里能保护我们的生命,所以也抱怨不得。听说帕里山的一所防空洞里有台三十二英寸的电视,还有邓禄普床垫和空调。
居民们都聚到了电视机前。里面正在播新闻。我看看四周,分租公寓里所有的人几乎都在这里:歌库哈勒一家,尼娜一家,巴帕特一家,瓦格乐先生,库卡尼先生,达米勒夫人,谢克先生,巴弗夫人……只有管理员罗摩克里希纳先生不在。他一定是在忙着查他的租金收据,修理钨丝灯、漏水的水龙头及破损的扶栏。
电视节目一开始是广告,这次战争的赞助商推销祖国母亲牌牙膏和欢乐茶。接着总理在屏幕上诚挚地告诉我们,“印度军队正在打赢这场战争。敌军全部投降的日子已经指日可待。”他提高声调:“我们将抗战到底。恐怖主义、饥饿和贫穷一定会结束。请大家慷慨捐助士兵基金。”他急切地号召我们。
总理演讲完毕,一个年轻的女明星出现在屏幕上,她用一种戏剧化的方式,宣讲同一件事情。女人们呆呆地盯着她:她看起来多年轻啊!她们惊叹。多么漂亮啊。她的纱丽是丝绸的还是雪纺纱的?她们交头接耳起来:她是怎么保持肌肤如此细腻的?她用的是什么香皂?她真是美极了。完全不需要抹美白霜。
男人们则满腔怒火:“这些狗崽子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他们说,“我们受够了,必须扫平巴基斯坦。”
瓦格乐先生是我们这儿的战争行家;他是一所大学的讲师。在我们分租公寓里数他最有学问。他告诉我们,巴基斯坦拥有导弹和原子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到防空洞里躲避辐射。但实际上这个防空洞根本抵挡不了原子弹。一旦原子弹爆炸,水会变成空气,空气会变成火,太阳会消失,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会腾空而起。我们都会死,他神色凝重地总结道。
但死亡对于我们这些孩子来说很难想象。我和普特都只有十二岁;萨利姆和迪海尼西只有十岁。我们都是第一次碰上战争;又都充满热情和好奇心。在电视机前长期驻扎的我们完全被那些战争画面迷住了。
我们不知道也不关心辐射;我们在乎更重要的一些事,比如:
一颗原子弹爆炸能发出多大的声音?
我们能不能看到喷气机从我们房子上飞过?
那会不会像舞排灯节的焰火一样?
导弹落在我们分租公寓旁边岂不是很好玩?
战争打响后的第三天晚上,我们在防空洞里的生活开始固定下来,天天如此。女人们带着蔬菜和毛线来到大厅,扎堆儿坐着,有的切番茄和马铃薯,有的织毛线活,有的剥扁豆荚,有的从菠菜和香菜里把好叶子挑出来。她们一边做活一边交流着最近的八卦:你知道格师娃米最近买了台二十五英寸的电视机吗?天知道她老公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好像昨天晚上巴帕特先生和他老婆打得可凶了!实际上所有的邻居都听到了。你有没有看最近的《星光灿烂》?听说阿玛安·阿里可能是个同性恋!
男人们专心致志地看新闻,讨论最近的传言。政府是不是真的要宣告进入紧急状态?他们说帕斯科特已经完全被炸弹摧毁了;好多老百姓都死了。蜜赫塔有通天的可靠消息,说汽油将要定量分发,洋葱和番茄已经基本从市场上消失了,看来得囤积牛奶了。
我们这帮孩子也自成一伙,绕着大厅追跑叫闹,把彼此绊倒,搞得女人们发出阵阵惊叫。我们玩抓间谍游戏,直到玩累了为止。普特发明了一种新游戏,很恰当地叫做“战争与和平”。游戏很简单:我们分成两方,一方由一个印度将军带领,另一方由一个巴基斯坦将军带领。两支队伍要互相捉住对方的人。不管是谁,在战争中被抓到了,便成了俘虏,只有在和对方的俘虏交换时才能逃出来。要是抓到将军,可抵两个俘虏。谁抓得多谁赢。不过也有一个问题:谁都不愿意当巴基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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