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遇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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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遇良夫-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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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贵妃脸色一暗,眉宇中似乎闪过一丝不安,他又想起那日赵青舒那让人觉得陌生的背影,心下隐隐不安道:“你把昨儿事情的始末好好的给我说一遍。”
花嬷嬷不敢怠慢,只蹙着眉,小心翼翼一字不落将昨天发生的那一幕如实告知沈贵妃。
良久,这位聪慧的贵妃都不曾开口说话,只是闭着眼揉着太阳穴,若有所思的模样,最后才睁开那双一贯温婉的眸子,却闪出几分凌厉的眸光来。
“你也不用太害怕,逸王和她母亲一样,如何细心的一个人,若是你露出马脚,反而不好,至于他和柴将军,就算他是真的喜欢,皇上为了皇室的颜面,也不会找这样一个人当他的王妃,这一点我倒是可以确定。”
花嬷嬷还是有些不放心,只咬了咬牙道:“娘娘就当真信了恭孝皇后死前说的话?她那样心细如尘的一个人,既然知道是娘娘害了她的儿子,怎么可能不把这真相告诉他儿子,反倒以此临终托孤,老奴想想都觉得后怕。”
沈贵妃冷冷一笑,眼角却露出一丝颓然,端庄明丽的脸上此时才多了一些岁月的痕迹,她幽幽长叹了一声,看着窗外已然发了芽的梧桐树,独自忧伤:“她活着,我斗不过她,她死了,我仍旧是她的手下败将。她说的一点儿也没错,是她毁了我这一生,她对不起我,却还要我抚养她留下的孩子。她说她什么都不求,只求他平平安安长大,她看着太医为自己儿子接骨,原本那孩子可以站起来的,是她自己下的手……”沈贵妃阖上美眸,眼角一滴清泪缓缓滑落:“我哪里是她的对手,我只敢对别人家的孩子下手,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哪里还能再说什么?那个孩子,你我看着他长大,若不是毁在了那一条腿上,皇上怎么可能只让他做一个闲散的皇子?”
“娘娘,是老奴对不住你,当初若不是老奴起了这恶毒的心思,如今也不至于天天担惊受怕的,娘娘您是宽厚人,如果要有什么报应,就让老奴一个人来承担好了。”花嬷嬷跪在沈贵妃面前,老泪纵横。
沈贵妃却早已收起了悲伤,只用丝帕压了压眼角道:“也没什么,这宫里向来不缺歹毒的人,多我一个也不算多,只要他将来一心一意的辅佐福王,他还是我最疼爱的皇儿。”

☆、第四十八章

外面依旧是阴雨天气,御书房的龙案上摆着几盏丝帛台灯,将赵青舒的脸色衬的如美玉一般柔和均匀。赵明辰则悠闲的卷缩在一旁的雕花卧龙榻上,抱着怀中的狐裘;正眯着眼看着自己这个最疼爱的儿子。
像、太像、像极了!赵明辰叹了一口气道:“去年江南的粮食丰收,粮仓十仓九满;朕已经嘉奖了下去,除了地方上预留备用之外,送往帝都的。年前已经运了三层进京,还有七层已陆续安排运往京中;你这舅舅政绩太好,已是造福了一方;若不是你母后临终时逼朕许下诺言;不准朕将他回京调用;朕一早就想把他调回来;做个户部尚书;岂不是人尽其才!”
赵青舒将方才看过的奏折合上,顺手又拿了新的一本,才扫过两眼;方开口道:“母后年幼时跟着外祖父外放;去过不下三四个地方,她常说父母官是最难做的,做好了造福一方,做不好却要遗臭万年的。当皇帝的就是天下人的父母官,父皇想起了舅舅,可是又觉得肩上这副担子重了?”
如此聪慧睿智的儿子,怎能不让人心生怜爱,赵明辰叹了一口气,正这时候外头的帘子动了动,元宝送了一盏参茶,口中却道:“皇上不要光顾着和逸王殿下下棋,自己的身子也要注意。”
软榻的一旁是一局过半的珍珑,不过两人却并不在下棋,这御书房内厅,平日里是只有元宝一人能进来伺候的。
赵明辰接过元宝奉上的参汤,笑着道:“你这奴才倒懂得奉承拍马,去把前几日射月进贡的上好鹿茸拿几盒来,送给逸王补身子。”
平日里赵青舒还会客气的推托一下,但自从他的库房被沈灼洗劫一空之后,倒是收的很畅快。他迅速的看完了桌上剩下的奏折,大多数并无不妥,只对江南运粮一事,稍稍作了一些回批。
“父王,眼下青黄不接,也不知道存量够不够撑到春收,到了四五月份又要种秋粮,儿臣以为,倒不如先不把江南的余量运来。淮北一代常年干旱,春收历来食不果腹,往年还要从京中调运粮草赈灾,不如今年少跑一趟,也剩下这上千里的路费。”赵青舒这个提议很大胆,地方官耽误交粮上税,那都是重罪,但来回运送粮草,确实也耽误很多人力物力。
赵明辰微微一忖,思及那江南巡抚是自己的小舅子,便没了疑心,只点头允了。又道:“这是户部递上来的本子,你先放在一旁,毕竟没有先例,朕只当夹在那个犄角旮旯没瞧见,等你舅舅再奏上来,算算也应过了春种了。”
赵青舒不禁莞尔,顺手将其放进了龙案前一堆搁置的奏折中,不禁感叹:有一种智慧,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看完奏折,赵青舒不紧不慢的来到珍珑前,拿起白子,将方才杀了一半的棋局继续下去。他动了动眉宇,开口道:“京畿大营是帝都最后一道屏障,儿臣以为,应当请名将操练将士,否则仅凭这十万纨绔,将来若有战事,帝都难保。”
赵明辰堪堪落下一只黑棋,指尖仍留在棋盘上未离去,却已开口道:“王将军、田将军也是十几年沙场战出来的名将,田将军去年才得胜班师回朝,如何就当不起你口中名将一词?”赵明辰笑了笑,吃掉赵青舒两子,点了点棋盘上的空白处,沉声道:“你这心里装着什么,朕不是不知道。”他顿了顿,端起茶盏看赵青舒落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冷哼了一声,拂袖而起:“原来上次你急的吐血,并不是因为棋输了,却是因为朕一不小心,差点打死了你心上人?”
赵青舒脸色蓦地红到了耳根,他握着掌中冰冷的棋子,低下头。
赵明辰怒意稍缓,回过头看了一眼这令人疼爱又头痛的儿子,语重心长道:“上次你求我放她走,我已经答应了你,这次你又求她留下,那朕只好告诉你,君无戏言,柴倩必须离开帝都,她不是你的良配,皇儿,只有你一人坐过这御书房里的龙椅,你可明白朕对你的一片苦心?”
赵青舒握着棋子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良久他才缓缓安定下来,将一枚白子放在棋盘的另外一隅,似是自言自语道:“既是死路,不如另辟蹊径。”
赵明辰严肃的脸上这才又添了几分笑意,开口道:“等送走了射月人,朕也是时候下一道圣旨,为你指婚了。放心,朕会顾念你的心情,人选么,就傅太傅家的孙女吧。”
赵青舒神思稍微一滞,脸上却并没有多出几分神色,想了想才道:“请父皇先下一道圣旨,不要让柴将军胡闹,免得伤了两国和气。”
练武场上,十八班武器被一样样使过来,已没有几样没烂掉的。柴倩奋力抡起一柄战斧,舞得虎虎生风,忽然一个脱手,向一旁两人合抱的老树上飞过去,生生嵌进去一寸,引的树上的飞鸟四散,惊吓之余落下一坨坨鸟屎来。
柴倩顾不得头顶上掉下来的几滴清白稀疏的半液体状态事物,狠狠拔出战斧,然后换用拳头,报复性的捶打着这颗年迈的老树。
手背上好不容易日渐白嫩的皮肤顿时血流如注,她打累了,于是坐下来,背靠着树,仰天长叹。
“看样子是失恋了。”红袖躲在月洞门后面,推了一把青染,让她上前看看,自从午后接到了圣旨之后,柴倩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练武场之内。
这练武场荒废已久,里面的兵器虽然擦拭的很干净,却早已锈迹斑斑。难得这个地方位置偏远,是柴家人来的最少的地方。
天气回暖,已有不少大雁往北飞回来,雁子悠然自得的在空中滑翔而过,柴倩伸出五指,想牢牢握住什么,却最终发现什么也抓不住。天越来越黑,风越来越疾,原本在门口看热闹的两个丫头也离去了。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她抡起斧头,在空旷的练武场中挥霍着自己多余的体力。
忽然铿锵一声,斧头被利刃牢牢卡住,柴倩一个警觉,回过头大惊失色。
“三叔……”她立马收回斧子,横刀立马站在一边。
“好小子,整个长乐坊的茶馆都被你包了,难得三叔回京一趟,居然连个像样的听书的地方都没有。”被柴倩喊作三叔的男子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豪迈道。
“三叔怎么回京了,有没有去看看公主?”柴倩生性豪爽,并不忌讳。
“你三婶的药吃完了,有几味连宛城都买不到,我便趁机回京一次,顺便看看你们。”柴骏又用力拍了拍柴倩的肩膀,感叹道:“三叔知道你心中放不下你父亲,但你毕竟是女子,有些事情要学会放下。”
柴倩闷头嗯了一声,抬头若有所思:“有些事情我只是从来没有想过,我只想按照我想过的想法去做。”
柴骏收回手,两人背靠着大树坐下,一轮寒月从屋檐后升起,亘古不变的照着夜色里的芸芸众生,柴骏依旧潇洒俊逸的脸上透着笑意:“很多事情也许你根本来不及想,它却已经发生,在那种时候,你所要做的就是按照你本心的想法,接受或者放弃。”
柴倩摸摸自己的胸口,心脏的跳动一如从前一般蓬勃有力,她向往那种满腔豪情的生活,却也越发沉迷于赵青舒给予的缱绻温柔,爱情真的是一种神奇的东西,会让一颗心激动、狂野、热血沸腾。
柴倩觉得自己的呼吸越发急促,心口被堵的满满的,仿佛一不小心,这种情绪就会溢出,而她脑中一再想要模糊的赵青舒的样子,却越来越清晰。她颓然的将头垂在两手之间,哽咽道:“三叔,我不知道……我……我喜欢他,可我不想放弃我的责任,我觉得我不能这么自私,如果哥哥活着,他一定也会像我这样做。”
柴倩曾身经百战、曾浴血杀敌、曾一箭射杀敌军将领、一刀手刃犬戎恶贼。但她除了那一件事之外,从不曾落泪,这世上第二个让柴倩泣不成声的人,不是她远在边关的父亲,而是帝都温柔乡里,那把酒浅笑、眉清目朗的赵青舒。
他勾人心魄,就连射月的四皇子见了,都忍不住为他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而那个人却依旧清贵无暇。他不爱这帝都的豪门闺女、富贵千金,却偏偏喜欢上自己,这个世人眼中的异类,连在说书人口中,都不敢用上美貌二字的大周女将军。
“倩儿,你有你自己的决定,但三叔不想你和明蕙一样,太固执己见,人总要对自己好一点。”明蕙是敬惠长公主的闺名,柴骏提起她时,眉梢还是难掩愧疚之情。
柴倩止住哭,深呼一口气,一股劲风从身旁拔地而起,她凝神,远远听见门外有小丫头靠近的脚步声,她定了定神,起身擦干了眼泪,目送柴骏在屋檐上渐渐消失了的身影。

☆、第四十九章

小丫头进门找到了柴倩,说是信义侯世子派人送了帖子过来。柴倩正想找人喝上几杯,便回房换了一件衣服骑着马出去了。
从柴府到胭脂巷并不绕路,但狮子骢却跑错了方向;等柴倩回过神时,和逸王府只隔离两条街。一顶轿子从远处缓缓经过,身后跟着七八个侍卫;柴倩叹了一口气;调转马头;狮子骢长嘶一声;扬蹄而去。
一个黑色的声音从轿子身边一闪而过,带着几分好奇道:“姐姐走了?”
赵青舒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明白过来;承影以前从不肯喊柴倩姐姐;如今他已改了过来。他闭上眼;听着那马蹄声渐渐远去;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意。
轿子进了逸王府,不过片刻;却又从偏门走了出来。仔细一看;却大有不同;方才有着逸王府标示的轿子已经换成了这京城最普通的蓝呢尖顶小轿,而身后的侍卫也都不见了,漆黑的夜色中,小轿走的轻快稳妥,却已非方才抬轿的那四个轿夫。
胭脂巷一如以往笙歌醉酒、灯红酒绿,避过喧哗嘈杂的主道,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一旁的小巷子匆匆驶出。转了两个弯,重新绕回了大街,顺着澄河岸一路走,来到胭脂巷口。不在意的,只当是前来寻欢作乐的金主,马车在胭脂巷大摇大摆的驶过,这时候里面的人才发出一个阴沉沉的声音道:“回府吧。”
这辆马车刚走,从窄巷的另一头便进来一顶小轿,轿子没有在后门口停下来,相反里头的人特意将门口大开,让几个轿夫将轿子抬了进去。
外头看似逼仄的小院里头却别有洞天,俨然是一处幽雅清静的私家小园林。赵青舒从轿中出来,脸上沾染了夜的风尘,还带着几分青白,几个侍女迎上来想为他推轮椅,却被承影挡在前头。
这黑衣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脸上的神色却让人有几分胆怯,为首的侍女忙退后两步,悄然无声的为赵青舒引路。
“逸王殿下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哈姆达手中端着一杯酒,从室内迎了出来,瞥见赵青舒那铁青的神色,忽然大笑道:“殿下不要跟我四皇兄一般见识,他只要看见美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会说,殿下又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美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青舒就打断了他:“本王今日来找你,就是想跟你做个交易。”他抬起眸子,定定的看着哈姆达。桌上的烛火在他那双幽黑沉静的眸中跳动着,仿佛这世上没有人能拒绝他所提出的这一桩交易。
哈姆达微微一晃神,险些就沉醉于这一双足以摄人心魄的美眸之中,他看似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端起桌上的酒盏轻抿:“殿下既然这么有诚意,不妨说来听听。”
“你的四皇兄阳寿已尽,本王不想因他的死,牵连无辜百姓,生灵涂炭。”他嗓音一顿,从袖中拿出两份墨迹干涸的纸笺:“此封盟约,一式两份,有违誓言者,定遭天谴。”赵青舒顿了顿,眸中一缕清冽寒光骤起,凝聚到哈姆达那双阴鸷的眸前:“上书两个条件,你若应了,就签字画押吧。”
哈姆达拧眉,他不通大周文字,此时身边尚有一名随侍,便命他上前翻译,待那随侍念完,哈姆达才稍微放轻了情绪,阖眸喃喃自语。
“其一,保证射月不因哈日朗客死大周之事起兵,其二,五年之内,射月都不准出兵攻打大周。”
哈姆达忽然睁开他那双阴鸷的眸子,在赵青舒俊绝的脸上扫了两眼,哈哈大笑道:“从合约上,我似乎并没有占到便宜,殿下若是想我应了,需再加些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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