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清菀此语,雁禾更是惊异地僵直在那里,只有没心没肺的艳昭还喜滋滋地附和着清菀的话。主仆三人一直在甲板上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期间艳昭提起家中捕鱼的生活,十分兴高采烈,唯独雁禾越发心神恍惚,闷闷不乐。
直到天色竟暗,其他女官在船上一盏盏的点起了宫灯,清菀方决定回船舱用晚膳。然而一个护卫突然跪在了远处,压着头禀报。
“公主!”
“何事这样慌张?”
按都国规矩,及笈之后的女子只要未出嫁,便不能和外姓男子相见,尽管船上的护卫都知道这个规矩,总是低着头,清菀还是打开了手上的樱花折扇,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眸。
“龙船进水了!”汇报的护卫显得有些慌张,既是雁禾和艳昭也不尤大惊,帝王御用的龙船日日维护休养,出行前更是再三的查看,怎么可能行不出一日就出了问题?
清菀却显得甚为平静,语气甚至有些淡漠,“损伤有多严重?”
“虽只是船底被凿开一个窟窿,可是步将军说为保起见,还是提早靠岸的好。”
“呀!公主,那我们快些靠岸吧,您的凤体要紧呀,万一这龙船沉……呜、呜呜……”不等艳昭把沉船两字说完,雁禾已心明手快地堵住了她的小嘴,过了一小会才放开,“雁禾,你干吗?”
雁禾叹息一声,“亏你今天一下午和公主说了那么许多自己是如何在海上过日子的,难道不记得在海上有许多话都是要忌讳的?”
艳昭这刻恍然大悟,忙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心想:不好,海上最忌讳的就是说沉船什么的,何况这次还是公主大婚之喜,她真是太口不择言了。
“公主……”
只见清菀挥手一举,止住了艳昭的话,扇后的樱桃小嘴稍稍一抿,吩咐道。
“前面领路,本宫要去船底。”
绯色衣裙拂过之处,所有人皆低着头,不敢望向女子的面容。
直到了船底,清菀低眉望去,几个士兵正忙着堵住一个洞口,那里不停地冒出海水来,浸湿了他们的鞋袜。
一旁一个中年人已欠身候在一旁,这是负责清菀此次大婚安全的步昀将军,归属都国水军,出海经验丰富,亦是朝堂中少有几个知道她参与政事的官员之一。
“公主,末将勘察不利,还请公主责罚。”
“是何人所为,步将军可有了线索?”
“末将已派人侦察值守的士兵,暂无答复。只是为公主安全,末将建议立即靠往下一个港口,修补龙船。”
清菀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喷涌而出的海水,不急不缓道:“依原本的计划,龙船应当在两日后于陶都汇城靠岸,是不是?”
“是。”
“那么龙船的航线依旧如此,本宫不允许行程有丝毫的更改。”
“可是公主,距汇城港口还需两日航程,若是洞口有扩大的趋势……”
清菀打断道:“步将军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人故意破坏龙船?”
步昀微微一愣,欠身聆讯。
“本宫凭借兄长宠爱而乘帝王龙船,这件事可以传为君王疼惜王妹的佳话,也可以变作帝王乱伦情史的闲话。如今龙船遭损,往小的说,是本宫不爱惜龙船,不敬帝王。往大的说……是本宫得罪海龙真神,惹得龙神震怒天罚!”
露在扇外的一双眼眸犀利敏锐,犹如海上的塔灯,明亮无比。战场经验丰富的步昀不知区区的一个窟窿可以惹来如此要人性命的事情,他虽知宫闱之争阴狠决绝,倒不知空穴来风的谣言,足可动摇国之根本。怨不得这双十年华的清菀公主深得帝王喜爱,她敏捷的智慧与智谋的确是朝中最需要的栋梁之才。
“立即派人修补船底,这条船上皆是出海经验丰富之人,如果没有材料,就拆了护卫的船只或是派小船去港口采买,但是大队的航线绝不可更改,明白了么?步将军。”
“末将领命!”
“还有。”清菀背过身,手中的樱花扇骤然一合,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告知全体士兵,一个时辰内,如若凶手投案自首,本宫尚可从轻处治,若过了一个时辰……”
樱花扇面上的红樱鲜艳似血,好像一滴滴地从扇中渗漏下来。
“损坏龙船,谋害王族,无论是将军查出此人还是他畏罪自缢,都要按例凌迟尸身。此外,本宫还要对其实行连坐,灭他九族亲朋!”
第九章 妖姬
更新时间2013427 13:58:18 字数:3129
就都国的律法而言,灭族连坐算是最可怕最无情的刑罚,通常只有通番卖国的国贼才会被判此罪,缘由自然是杜绝都国之密有外泄的可能。既是当年震惊都国九都的杀人狂,最后也只是判了抄家。因此,如今清菀公主所定下的这个罪责,不得不说,定得十分之重,更是有些不合理法。
但是步昀明白,清菀公主是要震慑那个凶犯。尽管这世上有无亲无故而绝情狠毒的人存在,可是在这艘龙船里,所有的士兵护卫却皆有家眷挂念,何况还是扩至九族的亲朋范围。
入夜后,回到船舱的清菀静默地靠在舒适的软垫中,半晌无语。倒是艳昭又来了火气,愤愤不平道:“真是气死我了!是哪个王八羔子不长眼睛,竟敢损毁御用龙船?还是趁着公主出嫁的大好日子,这人要是被捉住了,看我不打他几个耳光子替公主出气!”
一旁奉上果盘的雁禾瞥了艳昭一眼,“我看要定那人的罪是不假,你这丫头也该做做规矩了,口上越发没有顾忌。”雁禾将果盘置在清菀的手边,“公主,您当真不能再惯这丫头了,您看,如今都成什么模样了?在王宫里的时候,她眼里还顾忌着几位年长的女官,如今出了王宫,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哪里还听奴婢的管束。”
清菀笑着没有说话,只是就着雁禾的手,吃了一颗拨好的葡萄,甜甜地十分可口,复又吃了一颗。艳昭听着雁禾告自己的状,一脸苦相地望着清菀,“公主……艳昭只是久未离宫,有些兴奋。您不要罚艳昭,艳昭以后不会了……”
青色的丝巾擦了擦红润的嘴唇,清菀瞧着示弱的小姑娘,笑道:“你别嘴上说说,以后多和雁禾学着些,雁禾平日已对你十分宽容,若你连她这关都过不去,下次我一定罚你。”
清菀嘴上训着,心里头却明白这小妮子同自己一般,喜欢这个宫外的世界,哪怕是一口呼吸,都要比宫里头的畅快。
“是、是!艳昭一定好好和雁禾姐姐学!”艳昭朝雁禾吐吐舌头,赔笑道,“雁禾姐姐,以后您可千万不能再和公主告状了,否则我就惨了呢,您菩萨心肠,一定也不想看我受罚的,是不是?”
“你做错了事,自然要受罚。”
只是小姑娘一双水灵的眸子眨巴眨巴的盯着雁禾瞧,惹得雁禾也不尤移开目光,掩嘴一笑。只得宠溺地点了点凑上来的丫头的脑袋,微微摇头。
清菀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看着这一幕,心想其实到头来最宠着艳昭的还是雁禾。
“不过公主,您觉得会是谁和您过不去?”
清菀轻笑一声,“同我过不去的,看我不顺眼的,想把我除之而后快的,素来不少,否则王兄也不会特意派步将军来保护我了。只不过原本这龙船上的士兵皆是严格选拔出来的,竟然有人能鱼目混珠地躲藏其中,看来幕后主使者也颇费了一番心思。”
“可他只是破了个小窟窿,龙船到底还能行驶,这又有什么用?”
雁禾想了想道:“会不会他们本不是想要公主的性命,只是想要警示公主?”
“警示?他们能警示公主什么?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清菀轻摇着扇面,“他是吃了熊心还是尝了豹胆,等人捉到了,我可以把他交给你,让你慢慢去审,届时你们想知道什么就可以问什么了。”
“真得?真得?!公主让我审吗?嘻嘻,那我不是也像个官大人了?”
清菀瞧着女子调皮的模样,好笑道:“不过艳昭,你会审案子么?”
“这审案子能有多难,做到威逼利诱不就成了?实在问不出来,我就大刑伺候。”
“你倒是挺熟落的,那如果严刑之后,他还是不招呢?”
“这……”艳昭嘟着小嘴,思索了半天没得出个结果,才对着清菀窃窃笑道,“这我还真不知道了,我们既然要审他,总不能把他打死了,是吧?公主。”
“总算你还知道底线在哪里。”
这时,门外传来步昀的禀报声,因船舱内设有珠帘,便放了他进来说话。
“公主的计策甚好,贼人果然主动投案了。”
“是什么人?”
“末将该死,贼人竟是末将的副官,韩旭,末将已将他关在船牢中。”
“嗯,本宫派雁禾与艳昭前去审讯,步将军暂且留下,本宫还有事询问。”清菀转而对两人嘱咐道,“去吧,可不要空手而归。”
“是,公主。”
待两人退下,清菀怔怔地望着跪在不远处的步昀,语调冰冷道:“那么步将军,你就同本宫讲讲,身为你的副官而犯下如此重罪的男子,是个什么人物吧。”
龙船上的船牢是座水牢,被关在里头的人会半身浸在海水中,饱受阴冷海水的侵袭,通常泡不过一夜,人的皮肤就会开始发皱发烂,痛痒难忍。雁禾同艳昭下到船牢时,只见水牢的柱子上锁着一个男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只是眼神里竟是如野兽一般的狠绝。
艳昭率先踏上架在水牢上的木板,走到男子的跟前,俯视这个凶犯。
“损坏龙船的就是你?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嘛,胆子倒是不小,敢毁我家公主的喜船,我看你真是活腻味了。”
“呸!”一口唾沫正巧吐在艳昭的脚边,害她踉跄后退了半步。
“你!”
“要杀就杀,少废话,要不是清菀这个妖女拿我亲朋的性命来做要挟,你们怎么可能抓住我?”
“你竟然还敢骂公主!”艳昭气得上前甩手就是一巴掌,又立即吩咐守在一旁的侍卫拿来刑具,挑了一跟夹刺的鞭子拿在手中,狠狠道,“我这就替公主惩戒你!叫你皮开肉绽!”
鞭子打在身体上,原本就是火辣辣得疼,何况这男人还是浸在海水中,这每一次的抽打就同在伤口上撒盐一般没什么两样。往昔有些凶犯抵不住一顿鞭打就出声求饶,可是此刻待在水牢里的男子,却是骂得越发高兴起来。
“呵、清菀是妖女!清菀是妖、妖女!是妖女!”
“你!”
艳昭又要甩下一鞭时,被上前的雁禾止住了手。雁禾一直站在一旁仔细地打量着男子,明明已吃痛至极得渗出了冷汗,却仍是咬牙挺着,可见这个男人并不是会因为刑罚而松口的人。
雁禾凝视着男子的眼眸,问道:“你口口声声辱骂公主为妖女,可公主及笄之后便未见过其他男子,你为什么说公主是一个妖女?”
“哼!我是没见过她,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不过她与王上日日相见,举止亲昵,却是朝野尽知的事,一个不顾伦常,狐媚兄长的女人不是妖女是什么!”
“放肆!”雁禾怒喝,“公主清白之躯,岂容你凭空诬陷!不过听信一些流言蜚语,便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你委实愚笨!”
“我才不是空口无凭!我恩师一家就是被清菀这妖女害死的!”
“你恩师是谁?”
“御史严宗卿!”
严宗卿。
水牢中的人并不知道,此刻在水牢之外,隔着一层木板的女子正手持樱花折扇,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清菀捋了捋胸前的发丝,严宗卿……她记得这个老臣,三个月前因力荐她下嫁海国而惹怒了王兄,被贬官流放,王兄当时也只是一时气盛,本想着给过他教训之后,便召他回朝,官复原职。奈何严大人在流放途中染病,一命呜呼。事后,王兄心有愧疚,除赐了严宗卿风光厚葬外,亦安置其遗孤老小,得保他们一世无忧。
这事若当真要算起来,到底是天意,可这个韩旭未将罪过算在王兄的头上,而是赖在她这个旁观者的身上,可就没有什么道理了。不过更令清菀觉得奇怪的是,一个明白要知恩图报的人为何偏偏如此迂腐,也怪不得他是严宗卿的徒弟,果然师徒一根筋,总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船牢中的雁禾对严宗卿的事情,也知道个大概,道:“严大人遭逢不幸,何以会同公主有关?是他自己不懂进退,惹怒王上。流放途中染病离世,亦是天意,你这样胡乱报仇,根本是迁怒!”
“迁怒?!她作为都国唯一未嫁的公主,享尽了都国百姓的供养,为都国与海国结亲有何不对?可是自从君王当朝,唯独对这个公主百般纵容,若不是她接连引诱王上做出不正确的决断,王上为何频频不以都国利益为先?恩师又怎会极力主张将她下嫁海国?恩师死谏为得不是单单一个两国联姻,是为了保住都国帝王日后的昌盛英明!”
“你、你放肆!”
从未听到过这样犀利指责之词的艳昭,此刻被这人气得浑身发颤,尤其是眼睛已不听话地起了一片水雾。这个人、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诬蔑公主?!可恶、实在是可恶!
没在海水中的男子却无惧地泛出一阵冷笑,低沉高喝的回音在水牢里回荡不散。
“清菀妖姬,害人误国!”
第十章 威胁
更新时间2013428 21:30:48 字数:2276
“公主……”
水牢外,陪在清菀一旁的步昀听着里头的对话,只觉得衣衫下微微起了一层细汗,他不能望向身旁高贵的女子,亦猜不到她的神色表情,可是有一点步昀却十分清楚,清菀公主但凡狠绝起来,她所做的决定要胜过任何酷刑!
这个韩旭,竟还敢骂得那么直接犀利,这样地不要性命,委实让他想救都没有法子救了。
“好一个偏激的男人,幸亏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官,若是做到像步将军这样的位置,手握兵权,岂不是都国的一个威胁?”
“末将该死。”
步昀豁然一跪,清菀只顾翻转着手中的折扇,笑悠悠道:“什么时候是该与王上提议,改革一下都国的文武科举选拔,除了文章优劣、武功高低之外,也要看看那些考生有没有做官的品性,莫总是寻了些只会嘴上谈着大道理,脑子却终是迂腐不堪的人。”
“公主说得是。”
“步将军,他是你的副官,按副将的品级来说,此人似乎年轻了一些。”
“末将不敢有瞒,韩旭的父辈与末将是莫逆之交,可惜其父为国捐躯走得早,末将便对韩旭多有照料,加上末将膝下无子,一直将其当做半子教养,才特意送至严大人门下受教,却不知他竟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还请公主责罚末将!”
清菀抿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