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梁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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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梁官梦-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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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便是人人烦、但哪个会议都只多不少的各类讲话。对付会议,刘悠然已经修练到家,双目圆睁,面向前方,看似在认真听着,可思绪却早不知飘向何方。当然断断续续也有几句话灌进了他的耳中,什么科教兴国、学者型领导、拔尖人才等。他知道这其中一定不乏对他的溢美之辞。 
因为高兴,按议程该自己讲话时,刘悠然就多讲了几句,话虽是即兴,但因是搞教育出身,谈起教育来自然头头是道,加上有那两台电脑垫底,他的讲话赢得一中师生和来宾一阵阵的掌声。 
除了电脑,庆典再招人喜爱的可能就是聚餐了。虽然现今人们不缺吃喝,但对广大教职工来说,吃大餐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校庆酒宴就设在学校食堂。一般来宾与本校教职工在大厅,省、地客人与县里的领导则在套间。在刘悠然的授意下,几位教授被安排在他这一桌。为此筹委会的工作人员又忙乎了一阵,把原已摆好、写有各人姓名的小牌子又重新摆放了一番。 
还真是不能高看现在学校的消费水准,八冷、八热一十六道大菜,量绝对够份,但质就谈不上了,无非是大鱼大肉,油腻一堆。酒水也很一般,每桌除了一瓶邻县出的所谓省级名酒,再就是本地土烧,好在已改为瓶装,不然还真难拿得出手。再就是四瓶大众啤酒。所有这些,都示威似的统统摆在桌子中央。好在由青年教师和高年级学生充任的服务小姐个个相貌佼好、身材苗条,给这尚处于初级阶段的酒宴增色不少。让刘悠然吃惊的是,亚红竟也出现在服务小姐的行列里。 
“她算是教师还是学生?好象都不是。也可能是学校临时聘请的服务人员吧。”他准备找个合适的时间问问她。 
因为当地最高行政长官的亲自陪同,老教授们都感到非常有面子,特别是杨教授,因教授的是基础理论,不像那些搞种养的实用性很强,常有人找上门来,请去做指导。他在职时就门前冷落车马稀,退休后更是寥寂得很。现在自己的得意门生主政一方,又亲自陪酒,自然很是高兴,也半个主人似的,频频邀请诸同桌:“吃,吃。大家放开了吃。在悠然这儿就不要客气。”一边说着,一边于就近盘中挑了块大条的扣肉放在口中,“不错,不错,味儿确实不错。” 
在杨教授的带动下,诸教授们也连连举箸,充分享受着面前的大鱼大肉。 
这让刘悠然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自己目前仍在教书,面对这些油腻腻的东西也会这样吧?仅只半年时间,连人最基本的饮食爱好都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时间再长点……”他真有点不忍再想下去。 
正是从这天起,刘悠然心里干完这届坚决回农大去教书的念头一下淡了许多。 
原说两月之内一定出版面世的《新世纪人才录》,四个月后终于与收录者见面了。按目录编排顺序翻到个人那一页,大家都比较满意:各自呈送的“登基照”都剪裁得当、印刷清晰,文字基本遵从个人所述,关键处编排者还增加了不少溢美之辞,如:“具有较强的开拓精神”、“工作很有魄力”、“年富力强”、“颇具才干”、“懂得领导艺术”等美好字眼,几乎人人都充分享用了。若真以此作为新世纪干部选拔的依据,凡入录者人人都可进中央政治局。 
依当初的征集承诺,编委会按人头给蓝印县政府邮来两大包《人才录》。前后两批,经“三人领导小组”审核、符合入录条件的40人人手一册除外,还剩59本。翻开到手的《人才录》,刘悠然这才知道,蓝印县最终入选《跨世纪人才录》的人数,与编委会邮来的书本相同,都是99。除了他们“三人领导小组”严格审核过的40人,还有59人未经县里任何部门同意,也都入录书中。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县里股级单位的头头,年龄最大的已经55岁了。当然书中所述年龄是没这么大的,仅只49岁。最令刘悠然吃惊的是,小林也入录其中,内文中职务一项写的竟是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他任此职才刚刚一个半月呀。 
99位入录者中,有相当部分早就享受过入选其他各类名录的喜悦,但在他们心中,哪次入录的感觉都无法与这次相提并论。正如书的前言所说:“这是一本新时期后备干部的人事档案,是一本供各级组织部门考察、使用干部时必备的参考资料,是各级领导干部了解本地区干部构成的最为详尽的人才大全……” 
“说不定哪天哪位高层领导心血来潮翻翻它:“谁谁谁各方面都很过得硬嘛,给他压点担子。”得,一句话,这位有可能就是自己的“谁谁谁”,立马就官运亨通、飞黄腾达了。许多入录者心里时时都这样想。 
因为入录者的兴奋,蓝印城里这几天公费饭局特别多。有下属替上级摆的恭贺宴,有入录者的亲属为家人摆的庆功酒,也有入录者本人为《新世纪人才录》正式出版发行摆的答谢酒,答谢那些为自己入录这本《新世纪人才录》献计出策的亲朋好友们。这其中,原经审核入录的人,主动摆酒者几乎没有,摆也是被动而为,是别人为他而摆。主动摆酒者,大都是那些没经任何单位和个人审核、自找门路挤进《人才录》,并巧立名目报销了入选费的人。 
刘悠然是入录者中,唯一既没自己摆酒,也没让别人为自己摆酒的人。但以各种名义摆的酒宴,他却出席了不少。大家都同在册中,若以科举时的说法,就是同榜题名,可称年兄的。另一方面大家也都知道即使名录把你说上天去,关键时候还得有人说话,而在现今的蓝印,这说话者就非刘悠然莫属了。所以无论谁设宴,都必把他奉为上宾。 
“哪天,你也来一桌吧?”这天晚上赴车管所所长的酒宴回来,半道上小齐一本正经地对刘悠然说。 
“想吃想喝就直说,少来这些弯弯绕。”刘悠然对此真是没一点兴趣,也不相信那玩艺儿真能对谁的晋升起什么作用。 
“真不来?”小齐好象还不相信。 
“说不来就不来,还分什么真假。” 
“你要真不来,我就实话实说了。” 
“怎么,我不摆酒你有意见?”刘悠然还以为小齐真想喝他的这顿酒。 
“不是有意见,是想给你提个醒。不过事先声明,听过你不要给我乱扣什么封建迷信的帽子。” 
“哪来那么多废话。直说就是了。” 
“你们都把那书当宝物,我看那书就不吉利。”小齐语气有点不自然地说。 
“一本书能看出什么吉利不吉利来?别学得神神叨叨的。”刘悠然豪不客气地斥责小齐。 
“话不能那么说,民间有好些东西,咱们弄不懂,老百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有时候它偏偏就很灵验,由不得你不信。像你们都上的那本书,咱蓝印起头的是已经死了的王一丁,这头带的……” 
《新世纪才录》是以行政区划的形式编排的,一县一小辑。打头的当然是一把手县委书记。书编撰在先,王一丁过世在后,所以蓝印县这一辑以王一丁的“登基照”和简历为首页。 
刘悠然算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向来不信什么神鬼之类的妄说,但拿到书翻到蓝印这一辑,看见王一丁的遗照,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见刘悠然半天没有回应,小齐又补充一句:“反正不是什么好兆头。灵不灵验咱们就走着看吧。” 
庆贺入录人才库的酒宴还继续在摆,喝过喜酒的入录者们还没从酒意中完全清醒过来,事情的真相就大白了。 
还真让小齐给蒙对了,没几天,省纪委就派人来查《人才录》的事。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国家搞的人才工程,而是贺书记女婿和吴专员儿子联手搞的圈钱生意。包括贺书记、吴专员在内,全书共收录地、县、局、股级干部1254名,按规定,每人交资料费1680元,共圈钱2106720元。扣除印刷成本和编辑费用246063元,两人获暴利1860657元。 
“就算建个中型企业,两三个月的纯利也没这么多。”省纪委的同志如是说,“如此暴利,如果没有人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仅凭那几个不学无术的混混,是无论如何也没法让这么多的领导干部都心甘情愿地上当受骗的。经济问题我们不管,自有工商税务部门查处。我们的任务,只是查证到底是谁为他们大开了方便之门。” 
谈话时省纪委的同志虽没提名道姓,但他们的矛头所指非常明确,就是要刘悠然说出贺一桐和吴畏在此事上是否给他打过招呼或做过什么指示。 
“我们半月前找过贺一桐同志,他承认,是给各县市主要领导都打过招呼。”省纪委的同志如是说。 
“半月前?那不正是省道改线工程开工那天?原来贺书记是因此才未出席开工庆典的。”刘悠然在心里说。 
“其他县市不知道,我们这里来的是个姓董的记者。”刘悠然把当时的情形认真向省纪委的同志回述了一番。 
“他没带任何批文或什么人的条子?或者说事先就没有谁向你打过招呼?” 
“没见什么条子,也没人事先打过招呼。至于那征稿通知算不算批文,我就不太清楚了。” 
“其他县市都有人打了招呼。你们这里倒特殊。”纪委同志的话越说越明。这让刘悠然心里有点惴惴的。 
蓝印正面接触过董记者的只有王一丁、刘悠然、柳婷婷三人。王一丁死了,贺书记打招呼的事已没法再追究;柳婷婷只是负责接待,没有直接参与此事,不知内情;唯一的知情者就是刘悠然了,收到吴专员条子的事他不说,再不会有谁知道。 
“别处的事我不知道,我们这里真是按批文办的。因名额太少,起先还引发不少麻烦。” 
“什么麻烦?”纪委的同志见缝便插针。 
“摆不平呗。谁都想上,都认为这是个机会。可名额有限,只能严格按批文办事,衡量来衡量去,想尽可能把德、才、能、绩各方面都比较突出的同志推上去。谁知倒上了这么大个当。”刘悠然半是委屈,半是搪塞地说。 
“千万不可把吕新也扯进来。后二十个指标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既要替吴副省长打掩护,又要保证吕新不受牵连,刘悠然感到心里累得厉害。 
“你要对你今天所说的一切负全部的责任。”纪委的同志递过记录本,“如果没有异议,就请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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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兵败如山倒,官倒也如一摊泥。儿子因编《新世纪人才录》偷漏税被拘役不久,吴副省长也被“两规”了。这时距他到省里任职还不到三个月。很快又传出他在省道改线工程中受赌数额十分巨大的消息。 
刘悠然听到消息后,马上想到马大炮所说的二十万,加上几天不见马大炮的影子,更以为连他也出事了。又不敢打电话直接问他,怕被办案人员监听。抽空接连到筑路工地去了两趟,根本见不到他的影子,不像刚开工时,他几乎天天泡在工地。问副总指挥林向阳,说已有好几天不见他的面了。这让刘悠然心里更虚得慌。 
晚上打电话到吕新家,接电话的朱亚莉说吕新去省里开会了。 
“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刘悠然有些急切地问。 
“不知道。他从来不在家里说这些事情。” 
于是便打吕新的手机,但耳机里传出的是“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的声音,再拨还是这个小姐在回答。无奈下,重新把电话打到家里,可电话铃响了十几下也没人接,于是便打朱亚莉的手机。手机是他上月才送她的,号码就储存在自己手机的号码薄中。 
到底有手机方便,只一声,朱亚莉便在那头应声了:“哪位?” 
“这位。” 
“这你个鬼位。”朱亚莉马上听出他的声音,问:“县太爷有何吩咐?” 
“吕新要有电话打回来,让他无论如何给我个回话。”刘悠然再三交待。 
“行行行,我一定照办就是了。不过他要不打电话回来,你可不要怪我没把话传到。” 
“不会不会,给我再借三个胆,我也不敢怪罪你二口夫人。”说完刘悠然马上关了手机。心里有事,与平日开惯了玩笑的老同学也没了调笑的兴致。 
不想朱亚莉却又把电话打了回来,由被叫变成了主叫:“什么意思?人家话还没说完,你就关机。当真官做大了,薪水多了,架子也……” 
“打住,打住。夫人有话请讲,小的在这里洗耳恭听。”刘悠然忙不迭地赔礼道歉。 
原来朱亚莉是问交话费的事,“到哪里去交?在地区能办吗?每月话费多少?不要等到人家停机了再交,多不好意思……” 
听朱亚莉没完没了地说个不停,刘悠然赶紧将她的话打断,说:“只管用你的。其他的事,全由我处理。” 
听他这么说,朱亚莉这才挂了机。 
当晚为等吕新的电话,刘悠然一夜都没睡好。以往只要他留下话,再晚吕新也会打电话过来的。今天倒怪,等了大半夜都不见电话铃声响,不知是吕新真没打电话回家,还是朱亚莉忘了给吕新说回电话一事。 
刘悠然有个坏习惯,熬夜不能超过两点。两点一过,便再难睡得着。所以这天的后半夜,他几乎是睁着眼睛熬过去的。天快亮时,好容易有了点睡意,刚刚眯了眼,电话倒“叮呤呤,叮呤呤”狂叫起来。 
“到哪儿去潇洒了。等得我好苦。”刘悠然只当是吕新,抓起电话就一顿抱怨。 
“潇洒?你这说的是谁?我差点就进了局子,潇得哪门子洒。”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马大炮的声音。 
刘悠然将错就错:“还能说谁?你这些天上天了还是入地了?到处都找不到你。你刚才说的差点就进了局子是怎么回事?” 
果然不出刘悠然之所料,马大炮真是被省纪委叫去调查吴副省长的问题。 
“你都说了?” 
“说什么?我有什么可说的?” 
“那二十万呀?”刘悠然压低了声音说。 
“哪二十万?谁的二十万?”马大炮大声反问道,“你是不是睡迷糊了?说得这些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 
“是啊,哪二十万?谁的二十万?”马大炮的一连串反问,令刘悠然一下清醒崐了过来,马上转换话题说:“有关于吴副省长的消息吗?他到底有没有问题?若有,问题有多大?” 
“他这次算彻底栽了。不但有问题,而且问题还相当严重。东西两线的那两个王八羔子全招了,陈冬三十二万,西线的老浦二十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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