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梁官梦》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黄梁官梦- 第2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不说。”马大炮一口拒绝,而后又笑着补充道,“要说也由你来说,我绝不主动。” 
这让刘悠然更加感到疑惑:“难道他已经知道真相了?不会,没这个可能。此事只有自己和严家正、李勇知道。自己没说,他二人也绝对不会向外泄露。”这样一想,心中立刻释然,“不说就不说吧。来,咱们继续喝。” 
于是便又举杯、碰杯。喝过半瓶,刘悠然感到头有些晕了,才说要打住,马大炮却把话题扯到了生意上:建储备库的事他不争了,他现在想干的是筑路,而且是志在必得。 
“推土机、压路机、水泥搅拌机,还有大吨位自卸车,我都已经定了货,很快就会提回来。现在,就等方案下来了,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帮我搞上一段。百十里的咱还行。再多我也吃不了。” 
“你到底说些什么?百十里不百十里,越说我越糊涂。不谈这些,不谈这些。说好了咱们是只喝酒,不谈生意的。”刘悠然佯装不快地说。 
马大炮“嘿嘿”一笑:“我家老四的岳父早把实情给我透露了。不然,我会下这么大的本?” 
“哦,原来你说的是那事。”刘悠然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那还八字没见一撇呢。就算依咱们的想法,路从咱县这里过,那也只是立项。后续的工作还很多很多,要勘测,要做预算……” 
“这你就不懂了。”马大炮截住刘悠然的话头,“立项前,省里已经派人勘测过,连预算都做了。不然他们凭什么决策?现在我们要做的工作,就是怎样把工程抓到手。” 
“怎样抓?你好象胸有成竹嘛。”听马大炮知道的信息比自己还多,刘悠然决定畅开了和他谈。 
“像这样的大工程,向社会公开招标是一定的。但不管在谁的地盘上施工,离了当地政府不行。特别是横穿咱蓝印这段,征地、拆迁的事少不了。这些没有当地政府的配合,单靠发包单位他们是寸步难行的。这样以来,咱们就有了要价的本钱。最起码,咱蓝印这一段,该由咱们自己人来做。如果有时间限定,咱们做不了,按时交不了工,可以转包给别人。一进一出,就这么一转手,多不要,按通行的规距,15%的回扣,就什么都有了。这中间的利惠,不在局中,不会明白。当然我知道你是不会这样做的,即使做,也是因公。照我的想法,为公家做事,自己一点实惠也没有,这事不做也罢。我这话你可能不爱听,是有点唯利是图。但现实社会就这样,不贪财的人、特别是不贪财的官,我还没见过。” 
可能感到打击面有点太宽,马大炮又赶紧补充说,“哦,不对,除了你。” 
“少来这一套。你就当我也是贪官好了。”刘悠然并不领情。 
马大炮接下来说的刘悠然倒很感兴趣:以县里的名义,把经过本地的这段工程全承揽下来,然后发包给本县有资质的施工单位,质量监督由县里统一负责。这样一可增加财政收入,二可解决大批下岗工人的就业问题,第三又能使工程质量得到切实保证。 
“要那么多,咱们县有那个力量吗?” 
“问题不是太大。你要放心,把它全交给我。要不一半给我,另一半,咱也来个招标,十公里一个标的,不愁没人来接。” 
“粮库你真不想建了。”刘悠然突然换了个话题。 
“想,有我的份儿吗?你不是把那活儿都给了联建?” 
“谁说给他们了?不刚刚有个意向嘛。”刘悠然说的是实话。 
县里以前大大小小有六七家国营、集体建筑公司,不知是因为资质太低没人给工程,还是人的素质太差,不敢到外面去承揽工程,都守在家门口等饭吃。县里大小有点工程,各家争得能打破脑袋,你找书记,我拉县长,搅得各位领导不胜其烦。前些日子,体改委搞了个重组方案,计划把几家公司合为一体,成立联合建筑工程公司。这样做的好处是:一、公司的实力大为增强,特别是对外承揽业务时,可以共有的施工设备和技术力量,击败对手,争得承包权;二、可以避免自相残杀式的恶性竞争,减少费用,降低工程造价,提高生产效益;三、公司实力增强后,承包到工程的可能性大增,有活做,工人就有饭吃,有饭吃他们就不会再闹事,领导们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经过论证,县里批准了这个方案。刚开始,几家公司的头头还有些不乐意,刘悠然就以储备库工程压他们,说:“不搞联建,就不给工程。”依各家公司的实力,单独也确实拿不下这么大的工程。为了几百名工人有饭吃,各公司最后都做了妥协,县联合建筑工程公司总算成立了。但国家的专项基金还没拨下来,这工程最终归谁自然也就定不下来。 
“跟我咋没这个意向?”马大炮又逼问一句。 
“你不是不要嘛。你的心我知道,大着呢。”说过,刘悠然又问一句,“给联建的事,只在很小的范围内说过,你怎么知道的?” 
“不是吹牛,在咱蓝印,能瞒过我的事,少!” 
眼见“路易十三”见了底,马大炮问:“再来一瓶?” 
“不不不。”刘悠然一口回绝,“刚好,再多就浪费了。” 
说了会闲话,临分手,马大炮又开始与刘悠然套近乎:“只要咱兄弟俩团结一心,在蓝印没干不成的事!” 
“咱兄弟俩?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一视同仁,真把工程争取到手,咱公开招标,谁的本事大谁上。” 
马大炮万没想到刘悠然竟会这么说,笑嘻嘻的一张脸顿时变成铁板一块:“行!就依你。是骡子是马,咱就拉出来遛遛!不过我有句话想再送你一次,你记清楚了: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四面都黑了,还有月亮。” 
好好的一场喜酒,就这样喝成了气酒。散场时,二人连手都没握一握便各自东西了。 
本想这个周末就让父母团聚的,可那晚马大炮要求承揽筑路工程的事,又让刘悠然犹豫起来:一旦父子相认,工程招标时就难免有些节外生枝,不让马大炮承包,这不合公平的原则,既然是公开招标,他就有资格来竞投,凭他的实力,他应该是能拿到部分承包权的;而他一旦中标,难免有人会说三道四。 
“倒不如干脆就没这个父亲。”犹豫中脑海里突然就跳出这样的意念来。明知有些大逆不道,可又没法遏制这种意念不产生。 
周末回到农大,坚决要求出院在家静养的母亲一见他回来,第一句话就是:“弄确实了吗?严秘书说的那个真是你爹?” 
“一个姓对,年龄不对;一个年龄对,姓又不对。一时还有些拿不准。”刘悠然自己都奇怪,怎么随口就编出这样一个理由来。 
“这好办。拉我到你们县去看一看,虽说四十来年没见,但你爹的样子我还记得,看一眼我就能辨出真假来。我不是给你说过,你爹,”母亲手摸着自己的右耳,“他这里,这里有个小肉桩。” 
刘悠然听了这话,心里一酸,赶紧转过身子假装咳嗽,把差点流出来的眼泪硬逼了回去。母亲说得一点不错,马老太爷的右耳廓里是有那么个小肉桩。真难为母亲,几十年了,还记得这么清楚。 
“不行不行,医生说了,奶奶你不能劳累,更不能长途旅行的。”不待刘悠然说话,孙女小雯先坚决反对。 
吴小玲也插话说:“要去也让悠然去。他回县里悄悄看看不就行了?到底是不是,一看就清楚了。哪能让你去受这个累!” 
“唉!”母亲长叹一声,“我是心里急啊!要是真能找到他爹,哪怕见上一面,我这辈子也就心静了。” 
“妈,你放心。我这次回去,其他什么都先放下不做,第一件就先去办这事。” 
“话也不是这么说。你是吃公家饭的,公事总是第一。等办完公事得空了,你再去看看也就行了。”尽管一字不识,但母亲还是懂得公私之分的。一席觉悟很高的话,听得刘悠然夫妇和小雯都“哈哈”大笑起来。 
可能是儿子回来的缘故,母亲一晚上精神都非常好,由儿子喂着,还喝了小半碗水鱼当归汤。水鱼是刘悠然回来时带的。县里有家小型水产养殖场,养着些虾、蟹、鳖、鲤鱼之类上了档次的水产品。 
“天天有人来,顿顿上市场去买,花钱多不说,有时还不一定能买得到。要是运气差买了变质的,把上级领导吃出病来,谁能担待得起?”梅多的这番见识赢得王一丁的赞同后,县里就以政府招待所的名义在城郊办了个养殖场,效果还真是不错,大饱了上级领导的口福不说,县里有事去求人,带上几斤活物,办事效率硬是崐不同。 
自母亲病重入院的消息在蓝印传开后,几次回地区,梅多都要刘悠然带几只水鱼回来。他次次都婉言谢绝了。这次从电话中得知母亲出院回了家,梅多再说时,他没再吭声,算是默认了。 
“现吃现杀。其余的放在水池里养起来。随便喂点啥就可以活的。”临上车,梅多还再三交待。 
第二天上午,刘悠然本打算去吴专员家看看,顺便给他送两只水鱼过去。一打电话,保姆说吴专员去省里开会,老伴也一同去了。他就改了计划,提了两只小点的水鱼来到吕新家。 
“你这家伙,做稳了县太爷,就忘了老同学。这么长时间也不来报个到。”才一进门,吕新便批他。 
“还不是工作太忙!好意思说,把我放到个既边远又贫困的县,要钱没钱,要物没物,整天忙得家都难得回一次。”刘悠然反口抱怨道。 
“看看看,当了官还倒有了意见。要还在农大教书,哪有多得吃不了的王八送人?托人送,自己送,总也送不完。”手里还拎着水鱼袋的朱亚莉也帮着丈夫攻击老同学。 
刘悠然听朱亚莉话中有话,就反驳道:“什么托人送、自己送的。我这可是头一次拿这东西送人。” 
“头一次?”吕新好似不信,“上周你不是托小林秘书和一个姓……哎,姓什么来着?” 
“马,还是一个什么公司的老总。”朱亚莉提醒丈夫。 
“对对对,是姓马。”吕新接着说,“提了几大包土特产来,其中就有这东西。说是你让捎来的。” 
刘悠然忽然一下明白了马大炮知道自己爱喝“路易十三”的来历,心里虽有些气马大炮的假传圣旨,更气小林的胆大妄为,但脸上却仍笑着打圆场说:“哦,你说的是马大炮。高高大大,黑铁塔似的。说话粗声野气。” 
“对对对,就是他,就是叫马大炮。”朱亚莉又插嘴说,“不过人家可不像你说的,说话粗声野声。他讲话声音是大点,可都在理儿上。” 
“看看看,真正是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 
开了会玩笑,吕新便开始向刘悠然透露大小道消息,这也是他们在一起常说的话题。第一条自然是有关吴专员的。 
“已经定了,以前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就是副省长,估计下个月就要去省里赴任。”吕新说。 
“空下专员的位置谁来顶?外调?还是就地提?”刘悠然问。 
“两种可能都有,但从行署现任中提,可能性很小。四个副专员,三个年龄过了档,都五十好几了;剩下一个苟副专员,年龄倒合适,可惜是个民主人士,根本没有扶正的可能。再就是从副书记里面选。选谁?他们几个都神通广大,最后就看谁的靠山硬了。当然也可能从外面给你派一个。鱼蚌相争,渔翁得利。这种事经常发生。” 
“最好就地解决,从地委这边选更好。这样你的问题也就解决了。”刘悠然由衷地说。前段时间有传言说地委杨副书记要调到省纪检委去,由吕新来补他的缺,可最终却不见动静。 
“不靠那个。我的事也定了。”吕新淡淡地回道。 
“好你个吕二口!”刘悠然伸长胳膊在吕新后背猛拍一掌,“这样的好事还一直瞒着老同学,该当何罪,说!”吕二口是吕新读农大时,同学给他起的绰号,一是因为他姓吕,二则是因为他能说会道。毕业后,同学们各自东西,叫他绰号的机会非常之少,就是有,敢当面叫组织部长绰号的人也不多。刘悠然算是叫得比较多的一个。 
“哎刘县长,我发现你这次回来精神变得特好。”周一清晨才一上车,小齐就嚷嚷说。 
“是呀,是呀。我也有同感。”小林也附和道。 
“没有哇,我还是我,和以前完全一样。”刘悠然笑着断然否定。但在心里,他却不得不佩服小齐眼光的敏锐。前天晚上在吕新家,他不但得到了吴专员和吕新将要荣升的消息,还知晓了自己未来的出路:“魄力再大点,拿出个一把手的架势来。少则一年,多则两三年,也到行署来吧。吴老师早有这个打算。” 
想想自己这几年在仕途上的一步步攀升,从教研室副主任、主任,到系的副主任,一步步都是吴专员早给谋划好的。吕新就更不用说了。民间有俗语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其之所以流传千年不朽,就是因为朝朝代代都有大量事实为其做了注脚。 
吴专员不完全同意这种说法:“朝中有人顶什么用?关键是你得是块做官的料。古人不也说过,‘朽木不可雕也!’你不是那块料,朝中就是有人,提起来也没多大出息。你不出政绩,他能一次次提你,包你一辈子升官发财?笑话!当然,”他话锋一转,又说出另一番见识:“你是块好材料,可没人知道你,不能把你放到适当的位置去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材料再好,最终也白白耗费了。” 
吴专员这番话是当着刘悠然和吕新的面说的,言外之意他们一听就明白。 
车子驶出城外后,小齐又给刘悠然讲了另一件事:严家正让马大炮给打了。 
“为什么?马大炮他凭什么打家正。” 
于是小齐就给他讲事情的前后经过。 
原来省里的仇作家周末到了蓝印,他这次是专程来采访刘悠然的。不知他从什么渠道得知了万民伞的事,认为这其中隐含了当代老百姓对新时期各级官员的一种道德呼唤,具有广泛的社会意义。与省委宣传部通过气,便亲自下来采写。 
因到过蓝印,与刘悠然也相熟,所以他事先没打招呼就径直搭车出发了。不想途中车子频出故障,等他赶到蓝印,天已擦黑。到政府大院一问,刘悠然在五点左右就回了地区。于是只好去找严家正。 
本来仇作家是因公而来,由县里负责接待,顺理成章,县长不在,由自己出面去向接待处申请,严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