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棹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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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兰舟-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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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棹兰舟》 作者:岳篱 (完结)


【文案】

他,直击苍穹的雄鹰,翱翔九天的金凤,有匡君爱民之志;
她,君山脚下的芙蓉,洞庭湖面的湘灵,苦逐重华的灵光——
是三生石上旧盟,还是月中桂下故知,本来天南海北,却偏偏相遇相知,
可为什么直到人神相隔,阴阳殊途,才懂得那份情义的珍贵呢?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忆知何处,此时此刻难为情。 

楔子 长留此恨在人间 

冷月清辉,淡淡的洒在汴京的琼楼玉宇上,洒在汴河的滚滚湍流上,也洒在城外的疏木密林间。夜阑了,繁华洗净,纤尘不染,白日里举袂成云、挥汗成雨的东京汴梁开封府,像母亲臂弯里熟睡的婴儿,发出细匀的呼吸声。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嘎——”一只孤雁受了月夜的惊,从林间飞出,孤影拂过了沉睡的帝京,拂过了森严的王城,久久的盘旋徘徊于一座宫殿的上空。 
崇政殿,宋朝王室的理政大殿。铁芝罘映着月色,泛着冷冷的寒辉,和着夜风,叮咚作响。殿内烛火已撤去大半,余下的几盏在风中瑟瑟发抖;帷幕重重,黑影憧憧。 
一道长长的身影从帘后缓缓的移出,后殿窗口,一个中年男子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月夜。月色中,他面容憔悴,头发近乎全白,全然不像一个治理九州、八方来朝的帝王。但他的身份的确是大宋建国以来的第三帝赵恒,而他却才四十七岁。 
雁叫一声,啼破寂寂的夜色,他消瘦的脸上抽搐了一下,喃喃的道: 
“秋雁,那夜的月色也是这样的吧——” 
殿上的孤雁似乎感到了什么,静静的栖在殿上,一如十八年前的那个秋月高悬的寒夜。 

“皇上,皇上!”几个太监冲进了崇政殿,为首的一位三十多岁,略带紧张的禀道:“皇上,王大人他们已经在殿前跪了一天一夜了,您——” 
“朕不是说过,敢多行半步者,斩!”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背对殿门,一手扶剑,一手紧紧的握住御案上的一件用黄绸包裹的四方之物,手微微的抖,似乎在下什么决心。 
“皇上,可是侍卫们已经斩杀了五位敢闯宫的大臣了,”太监低低的道,“而且王大人说过了,如果天亮之前皇上再不见他们的话,那他们就——”他不敢说了,抬头偷看年轻的皇帝。 
“冒死闯宫?”嘴角微微一扬,轻蔑的一笑,“他们敢?” 
“不,不是——”太监低头,“是——是代天行——行废立之道——” 
啪!龙案上不知何物在赵恒的猛击下变得粉碎,殿中立时寂静下来。 
“陈琳,你们下去吧!”帘幕微动,纤长的身影款款而入,杏黄色长裙曳地,乌发高挽,衣袂翩翩,灯火摇动,容貌不是很清晰,但别有一番冷秀清丽,“出去告诉他们,天亮之前会有个结果的。让他们等着吧!” 
“秋雁?”男子转过身,黑眸盯着她,有几分柔情,但隐约有几分恐慌、几分紧张。 
“杀了我吧!”女子开口了,声音极轻,但掷地有声,仿佛晶莹的水晶被炸开了,散了一地。见男子无语,她又道,“我情愿死在你的剑下,也胜似被那些狼子野心的小人来侮辱。这是我们最终的结局,不是吗?”映着他的目光,她眼中闪亮,很平静、很安适。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却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坚毅与果敢,甚至,还有一丝的喜悦,似乎她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秋雁,朕不会的。这样朕会后悔一生,你也会抱憾九泉——” 
“我不后悔,真的。我感激上苍,让我遇见了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爱,懂得了这世上除了战争、权力、仇恨之外,还有一种叫做爱的东西。够了,真的够了。这辈子,爱过了,还有什么遗憾、后悔呢?”她转过身,移步窗前,明眸微动,盈盈的溢满了泪水。“如果有什么后悔的话,那就是我不能改变我的身份。有时候,我曾经想,如果我们是平民,那该有多好!”她仰望天上月儿,无限甜蜜、无限遐思。许久,悠悠长叹,慢慢说道:“但是我们不是寻常百姓,我们有自己的责任,也有自己的命运。你有你的江山皇权,我也有我的家国子民。我可以抛下家国,但你不能抛下你的社稷生灵,仰仗你的不仅仅是皇亲朝臣,还有亿兆黎民。我们——注定是不能长相守的,不能为情困倦终生。”她微微笑着,突然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一软,倒在地上,男子扑上前,紧紧的抱住了她。 
“秋雁——你做了什么,你要丢下朕而去吗?”凄厉的声音回荡在空廓的大殿中。 
“我有我的尊严,毕竟——”女子睁开眼,微微笑道,“这是香尽断肠散,果然,一柱香内,断肠追命——” 
“为什么要这样残忍,你可曾为朕想过,没有你,朕——” 
“但你有责任,有你的臣民!”女子柔和的目光突然变得坚毅而决绝,“记住今天,要励精图治,要休战养生,要清君侧,要——”口中鲜血滴下,染红了杏黄长裙。男子无言相拥,她放松的偎在他身上,气息慢慢的平缓了,似乎贪恋这最后的温情。 
“刚才——”微微笑着,女子的眼光已变得迷离,“我看过了女儿,她很好,很——好——”幽幽声音随风送来,丝丝缕缕,飘飘缈缈—— 

灯花一爆,惊醒南柯一梦。梦醒了,泪满襟,人未醒,恨盈怀。烛影摇红,如泣如诉,云遮月闭,孤雁北去。但一滴晶莹的泪从雁的眼中流下,飘飘洒洒,闪着珍珠般的光泽,映着黑漆漆的夜空—— 

一 平林漠漠烟如织 
大宋开国五十年来,虽边事不断,但帝都仍可保无虞,这座东京汴梁开封府位于汴河与黄河的交界之处,在唐代就已经是舟车辐辏的水陆都会,历经五代的后周和大宋近百年的经营,赵恒景德九年,俨然已是百万人口的大都市,甚至比当年汉唐的都城长安都要富庶十倍。后人曾用十六个字形容这座都市,那就是“八荒争凑,万国咸通,车马阗拥,不可驻足”。 


已是初夏时分,汴梁城南门朱雀门缓缓驶入一辆素油马车,沿正中线的御街一路行来。在繁华的帝京,这种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马车丝毫不能引人注目,倒是驾车的一个清秀小厮生得干净利索。快进皇城时,小厮突然回身,低低的向车内询问: 
“主子,快到皇城了,您看——” 
车窗帷帘轻轻一抖,极轻柔的声音飘飘而出:“先别回去了,去狮子巷四哥那儿吧!” 
车辕一转,缓缓驶向右边,竟向城东而去。 
赵滢倚着车壁,听着车轮碾过青石路的辚辚声和马蹄的得得声,帷帘起伏,依稀可见车外的富贵繁华,脸色不禁渐渐沉重起来。 
两年了,这还是两年前的家吗? 
窗外,人已渐渐少了,店铺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重重的楼宇与密密的柳荫,这便是东城,宋皇室与显贵的聚居之所,与喧闹的里坊相比,这里自然别有一番宁谧、气派与辉煌,也许还掩盖着几多复杂与冷漠。赵滢暗暗的想着,轻柔舒缓的低声吩咐:“别走正门,四哥应该还没退朝呢!还是去边门,就说是给鸣筝姑娘做衣服的裁缝。记得,别惊了别人。” 

崇政殿中,果然香烟缭绕,早朝未散。赵恒端坐在御座上,似乎有些疲倦,面无表情的听着下面几位臣子的争论,还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扫过身边站立的太子,皇四子赵桢。赵桢被立为太子甫一年,还是有才华的。此刻他正站得笔直,鹰一样的目光注视着殿下的臣子,努力的想保持天朝太子的尊贵与风范。 
殿下几位大臣讨论的是关于修建玉清昭应宫和增加丁税之事。玉清昭应宫是中书省参知政事王钦若提议修建的,说此宫一建,有利于上祀天下祀地,有助于不出京城就可以供赵恒斋戒,但所需用度也极大,至少要用掉相当于大宋全年国库收入四倍的银两。此议提出,众说纷纭。象丁渭、陈彭年、刘承珪、林特等人,平日里专门鼓动赵恒建寺礼佛,东封西祀,与王钦若并称“五鬼”,自然纷纷附议;而号称“五神”的正直大臣吕蒙正、王旦、李沆、寇准、李迪,则联手反对。这一场争论已经持续了半个多月,争论的中心也由建宫转移到国库的“积贫”之弊上。今日,丁渭又提出增加丁税以弥补国库之虚,一时间又是一片哗然。 
“皇上,臣以为丁税绝不能加!请皇上三思!”年迈的吕蒙正颤颤的道。 
“皇上,吕大人前日说国库积贫,今日又讲不能增加丁税,臣试问吕大人,太祖曾勒石告诫子孙,不得增田税;您又不许增丁税,这国库如何不积贫啊!”林特咄咄逼人。 
“你——”吕蒙正刚待反驳,突然眼睛一翻,背过气去。朝堂顿时大乱。太医们忙抬吕蒙正下殿,“五鬼”气焰立即大长。 
在这一片混乱中,杜寰冷冷的扫视着这些或交头接耳,或若有所思,或谄笑附和,或眉头紧皱的群臣们,一直没有开口。他不过二十四岁,却已做到了大宋枢密院枢密使之职,这一职位一手掌握了大宋的兵权,居正一品,与中书省参知政事并称“二府”,是响当当的铁腕人物。这位大宋立朝以来最年轻的枢密使,接印一年来勤勤恳恳,调兵、轮戍、粮草、军械各务办得头头是道,干净利落。他虽非行伍出身,但行事果敢,雷厉风行,胜似藩镇之将。更可贵的是,他还洞悉民政、财政,分析朝政入木三分。这次议政,因为事关财政,非他分内之事,所以一直冷眼作壁上观,但如今,他眉峰一扬,出班朗声道: 
“臣,枢密院使杜寰有一言上奏,但因事涉财政,非臣职分,请皇上示下!” 
赵恒抬眼望着这位气度卓然、眉宇轩昂,全身笼罩着一种冰冷凌厉之气的青衣男子,心中不禁被触动了什么,点点头:“朕准你越权进言,细细道来!” 
“是!”微微一躬身,杜寰娓娓道来:“臣以为不可加丁税。其弊有五:其一,加重百姓负担;其二,助长官吏盘剥贪靡之风;其三,易激发民变,难以镇压安抚;其四,北方辽邦会借机扰边;其五,赋税增则俸禄涨,俸禄的增长远胜于库银的增长。因此,丁税绝不可涨。” 
“那依你之见,丁税不涨如何解国库积贫之危?”赵恒淡淡的道,依旧面无表情。 
杜寰眉峰一挑,正对上太子深泓的眼睛,有种期待,有种鼓励。他避开这灼人的目光,冷冷的道:“官府收的田税中已含有了丁税的成分,如今还要另收丁税,百姓必苦不堪言。加一分税,豪吏们就会借机盘剥一倍以上,这样无异于加重了民负,百姓们就会抗税不交。而田税是国库的主要收入,势必会减少。况且丁税本已有弊,建国之初制定的‘不抑兼并’之策虽然可以安抚建国之日交出兵权的臣子,但长期下来,助长了土地兼并之风。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以丁口收税,有口无田之人怎么交得出,此为积贫之根由。”他微微停顿,眼中竟光彩奕奕。 
“其二,官府人员庞杂,十羊九牧。人即加倍添人,事即依旧公事。一个州自建国五十年来,人员增加五倍以上,禄米俸银亦增五倍以上,而国库收入只增两倍,怎不积贫?其三,禁军芜杂。兵员突增六倍,而尸位素餐者广在,能征善战者锐减。臣计算,养军支出占国库收入的六分之五。冗兵必致冗费。其四,臣斗胆进言,本朝兴土木、营寺观之费已比建国之初增加二十倍。如今又要建玉清昭应宫,臣深以为不妥,请皇上三思。”最后几句铿锵有力,群臣哑然。杜寰卓然而立,平静如常,脸上依然冷冷的,没有一丝笑容。 

突然,王钦若大叫:“皇上,杜寰辱骂圣上,诋毁国策,请治其罪!”立时群臣纷纷附和。 
“父皇,请恕杜寰大胆进言之罪。儿臣以为杜寰所言有理,虽言辞激烈,但一片拳拳之心溢于言表,请父皇三思!”赵桢抢身上前。 
“皇上,您别生气!”一个清秀如玉,玲珑剔透的少年闪了出来,“枢宇就算有罪也不值一死,我拿我们家丹书铁券来抵,抵得过吗?” 
杜寰眉头一皱,这个柴彧是后周柴氏子孙,皇上让他列席朝会是以示对柴家的恩荣,还那么没有分寸,一天到晚到处闲逛,交结异人不算,还动不动就以家中的丹书铁券来换人命。这丹书铁券,可是随便之物?正在沉思,身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皇上,臣弟以为杜寰之言句句为实,您不治王钦若惑主之罪,反欲加罪杜寰,传言天下,皇威何在,国体何存?” 
好大的胆子,好嚣张的气焰。可是这个一向不理会朝中争论的皇八弟荆王怎么又会替自己讲情,而且又是以这种方式讲情。这是逼皇上放自己,还是逼他杀自己呢?况且荆王经常会派人向自己府上送古董书画,这时出头讲情,又有何居心呢?杜寰心中暗思,但口中朗声答道:“各位!不用如此,杜寰一片丹心,为国为民,尽责而言,纵死无愧。”“果然无愧无悔?”一直不开口的赵恒幽幽的道,眼中却有几分赞许。 
“无悔!”临风而立,气宇轩昂。 
“你还有话要讲吗?” 
“皇上,臣有一言,临行述之。已故先帝曾说,国家若无内患必有外忧,若无外忧必有内患。外患不过是边事,都可以预先防备。只是奸雄难以觉察,内患最为可怕。以前臣常不以为然,以为外患与内忧同等重要,而且应排除外患,力拒辽夏。但目前看来,此言实为至理名言。君侧不清,政治难明,请皇上察之!”说罢一揖,转身而去,他的背影中竟有一种深深的孤寂,但是又极为坚强。 
清君侧!赵恒眼帘微动,声音突然一扬:“杜寰,朕说过要处置你吗?” 
满堂皆惊。杜寰回身,惊讶地看着堂上的赵恒。 
“先帝还说过,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赵恒起身下座,“丁税不可增,但玉清昭应宫之建不可停,形制可减半。杜寰——无罪!”说罢起身而去。 
杜寰一怔,欠身施礼。 
散朝后,赵桢留下杜寰,二人联袂而行。“枢宇,”赵桢唤着杜寰的字,已收去了朝堂上的那份矜持与庄严。容长的脸庞上一双明晃晃的眸子灼灼逼人,但又有一种难得的闲适之情,悠远之志,“今天这事你做的好,不愧是我提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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