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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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梦人-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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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模样,这样清清楚楚地说了,你可明白?”
“这便是错了,若是我一心一意爱慕袁郎,那就不仅仅地要将你看做丈夫,更是端王爷。”此刻的如梦还是冷静的。伸出手去,一把抱住我袁骁□的肩头,将他拉得与自己更为贴近一些,彼此都能感受到升高的,灼热的温度。
“你要同我结发,我也想与你厮守,并不是一朝一夕,而是百年鸳盟。”这样炽热大胆的告白,若是在西荒广阔,如梦还能坐在马上,手持马鞭对着袁骁,或许还有几份女帝君临的傲气,能够冲淡女性发自本能的害羞。只是如今她无枝可栖,只剩孤勇。
“袁郎,我知你不想回帝京面对一切,可你毕竟是王爷,而今有圣上,上苍不眷顾不怜惜,要你们体内流了一样的血脉。他步步紧逼,你若回避,只能是让事情越发名不正言不顺,失去一个理字,萨利赫如此赫赫的威势,尚不能贸然妄自称帝,何况是你,如何坚持?”如梦咬了咬唇,终究不曾说下去。只是一双手温柔无比地朝上游移,抚摸袁骁的脸颊,浅笑道:“袁郎,你带我进京,带我回家好不好?”
时间仿佛胶着,如梦心中也犹如擂鼓——她又一次拿了感情做赌注,这成本太高,风险着实很大,只怕一败涂地万劫不复。
心中却是矛盾,虽说不安却又笃定。她不愿错漏此刻袁骁一丝一毫的表情,便鼓足勇气同他面对,但不得不想,甚至是害怕他就这样轻轻一笑,翻过身去。从此之后,两人再也无法同心同德。
“或许你说得对,我的身体里流着的便是那般肮脏不堪的血液。”袁骁又想起方馥馨,并暗自祈祷那一夜的迷乱没有造成不可弥补的错误。他本以为只有自己一人在苦海中浮沉,而那人却圣洁地垂首于海岸上看着他。只到遇见如梦,方才知晓她与自己一样载浮载沉,却又勇敢地成为一线阳光与救赎。
“这样的我,恐怕只能在那里,在他们的影子下才能生存吧。”袁骁强硬地握住如梦的手,并将自己年轻的身体嵌入她的温热与香暖之中,再度迷失与不知分寸。
“如梦呵如梦,我要你发誓,必不负我!”枕边发尽千般愿,这般地破碎迷离,但因为是她,故而可信。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与他起舞,妖娆起伏,神智迷蒙之际,却说道:“君不负我,我定黄泉碧落相随。”
二月上头,便是凤鸣节会,整个帝京因此陷落于某种古怪而不安的气氛之中。
按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凡节庆总是要大张旗鼓地操办,好让灵魂因赫赫的灯光与喧闹超脱,总挣扎的浮世中飞升一会。皇家更是注重与民同乐霈恩均,好昭示自己这天下之主的正统性。
可凤鸣节会却是个例外中的例外。
往昔国运昌隆,自太祖开国起,历代帝王铁血豪勇,将独一份的孤家寡人做得风生水起,威震大漠海外。可即使如此,盛世依旧会走到尽头。
仿佛宿命一般,母壮子少,外戚干政。小皇帝长大后,又依靠速来侍奉身边,谨小慎微的内侍血洗宫闱,夺回大权。他既是天下最富庶之人,却也是最贫穷之人。多年战战兢兢的生活,使得皇帝认定权力乃是至醇美之物,便浑不经意地赏赐内侍,由得他们作威作福,宦官凌驾朝臣之上,又成专权之祸。因双方势力都缺乏制衡,故而气焰嚣张,另有识之士胆寒,无人敢撄。
在武亲王更前,却是某个双方势力博弈的微妙时刻。德宗的皇后乃是由太后与外戚选定的贤淑女子,有着世家贵姬的风范,惯是端庄柔婉,足不惊尘。却因身后支持势力的缘故,始终无法得到皇帝的青睐。更是在太后晏驾,吕氏被全盘击溃后,褫夺封号,废去皇后之尊,别居上阳冷宫。
只可惜德宗皇帝实在太不了解这位废后性子刚烈的一面,原以为她会幽咽地郁郁而终,成为史书上毫不起眼的一笔。却不曾想伊居然摸上景耀门城墙,携血书一封“妾怨皇家代代无穷尽,愿舍肉身与第六天魔王供奉”,自戕而亡。
皇帝自然气急,便不允收敛,任由尸体暴露在御道上风吹雨淋。只是那日以后,皇城内便不得安宁。先是供奉列祖的通明殿内无故传出杀伐之声,白日天光之下,明明空无一人却平平射出一箭,将当值安抚的女巫重创。而后便是宫内时疫爆发,连皇帝最钟爱的冼夫人都未能幸免,感染身亡。
此刻德宗才觉得害怕,惊疑不定之际更添头风惊悸,视物不清的症状,太医署百般诊治用药都无法缓解。无法,只得让阴阳寮作谶纬——收敛吕氏女的尸首,复其皇后尊荣,并追赠“敦烈”谥号,入葬皇陵。
可这一切却依旧无法弥补吕皇后的怨灵。入葬皇陵后,尚在施工的配殿突然走水,梁柱倒塌压死十二人,其中还有颇为得力的礼部侍郎。而不知何处而来的乌鸦也毕集主殿,争相啄食贡品不说,更凄厉惨叫,宛如鼓乐助兴。德宗皇帝无奈,只得迁往别都,另阴阳寮再施术法,沟通阴阳,安抚吕氏。
帝都内或是人心惶惶,却不知谁人带的头,开始沿街祭祀吕皇后,并称这是“以天下供养”。而后有附会出,吕氏满门浸沐在黄泉中,对朝廷多有怨怼,故而才兴风作浪。便更不敢停止对吕娘娘的祭祀,更带上面具混淆试听,以灯火歌舞充为盛大。
如此这般,诸多风浪终于渐渐平息,德宗也得以还朝,并下罪己诏,作为最后的反省。只不过经此一事,昔日那雄心勃勃的青年也变得软弱起来,不再勤勉听政,而是想父辈一样将国家大事交给贴身内侍女侍打理,自己则沉湎于声色犬马之中。
凤鸣节会就此保留下来,因其原始意义中便带有与朝堂作对的意思,故而公家武家都尽量视而不见,权留给庶民布衣狂欢。在这期间,或有狂生聚集茶楼,痛陈时弊,大骂某位命官的,也不会因“妖言惑众,以下犯上”的名义被治罪。
袁骁携如梦自春明门入帝京,恰逢凤鸣首日夜晚,空气中满是烟火与檀香的味道。又见家家户户门口都悬挂灯笼,照如白昼,门楣则系上正红布条与般若鬼面,影影憧憧。加上是不是有身着怪异服装,脚踩高屐的人们手挽手,踏歌而至,见如梦公家车马,便聚拢了哄笑,继而散去,不免有些心惊。
而袁骁则习惯了,安之若素,只道:“过了荐福寺,去守礼宅那儿会好些。”
“不往端王府去吗?”如梦记得应是在大云观的方向,才是目的地。
“不了,我带你去见见兰成皇叔。”说这话时,袁骁眼中闪烁异样神采,却比车篷外千万火树银花更耀眼些。

第二十章

过荐福寺后,路上宽阔清净且黑灯瞎火。那盛大热闹旋即被抛诸脑后,恍恍惚惚地似梦境一般,让外客看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因其实很简单,这儿坊内住的都是世家豪族,皇亲国戚,得睹天颜最多,自然是守礼又知趣。每逢凤鸣节会,便会告诫众人不得出门凑热闹,也不得在家中大肆铺张。前些年今上即位,铁腕严苛,就益发小心翼翼。不知是谁起了头,居然闹出凤鸣节当日不举火,不点灯,生冷食的招数阿谀媚上,倒还真哄得皇帝圣心大悦,还赐一个“忠义伯”的虚爵,更带得上行下效,做作起来。故而此刻坊内路上,唯见桑树遮天,在半高的墙上描绘出虬乱的枝桠,风一吹,呜呜咽咽地如鬼蜮一般。
牛车安步,又行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即是兰成王宅邸。袁骁一行轻车简行,也不过二十余辆车驾。按理他应当同如梦分车,此刻也从不同门进入。可这人惯是随意轻狂惯了,如何能遵循这些小小的繁文缛节。便与如梦同乘,又头一个下车,倒唬得那些王府恭迎内侍女侍吓一跳,继而有些手足无措地忙乱起来。
继而如梦也下得车来。她今日依从霞路的意见,已经转作中州贵姬的装扮,层层叠叠的宽衣襦裙,比之往常的轻快自是不能。加上头发也按照礼制堆成古板的高髻,插戴成双的花钗与步摇,就更不是一时能够适应了。只得放慢动作,务必一举一动完满,不叫这儿了十几双眼睛看着耻笑去。
她站定在袁骁身后三步的距离,才定了定神。霞路却上前,递了一把象牙折扇,示意如梦遮挡容貌。而这位主上也只是从善如流地接过,轻叹一声,照做了。
兰成王府与别处自然有些不同。抬首望去只见悬着一排六盏通纱剔花宫灯,不知是否用了鲸鱼脂做蜡,照彻四方,宛如白昼,却另门口一对雄狮显得阴测测,十分骇人。
“一别经年,皇叔的行事风格却还是这般磊落,混不介意别人是怎么看的。”袁骁随意看着,又随意说道。
他是亲王之尊,按说虽不用开正门迎入,只需右侧门便不失体统。但显然兰成王对其十分看中,竟命人将左右侧门统统打开,还嫌不足,最后却要自己亲迎,这才觉得礼隆重,不是身份。
眼前这位是袁骁的盟友,偌大帝京之内唯一可以仰赖的对象了。如梦想着,不免大起胆子打量。心中却道,这位兰成王也是知道的,当年齐春明在他手下,不过卑微如沙尘芥子一般。如此一位能征善战,堪与白川家比肩的将军,如何会愿意折翅俯卧在帝京这一潭死水中呢。
因有了扇子的遮挡,如梦一双眼上上下下不免放肆一些。但觉眼前男子至多四十出头的年纪,面容是京中不会喜欢的粗豪,但却有目光如炬,长身英挺。薄薄的丝绸料子裹在他身上,尽欲裂开一般不甚负荷,却又托出猿臂蜂腰,武将风采。心中不禁暗叹:“假若父亲还在,必然也是不逞多让的气魄吧。”更见其与袁骁毫不拘束,只见亲昵的谈笑,心中居然顿然萌发一丝好感。
且不知自己诸般念头流转的同时,兰成王眼风扫过,已存疑心中。却也不好直接发问,便拍打袁骁肩膀,朗声道:“贤侄,却又不知何处寻来的佳人?”
袁骁心忧如梦乍入陌生环境,进退两难。当即不动神色地握住她的手,浅笑向兰成王道:“是同我有夙缘的女子,可其间种种三言两语如何能说清呢?”言下之意,是要对如梦的身份有所保留,轻轻带过。
兰成王岂能不了解各种意味,下一刻只是越发玩味好奇地打量如梦一眼,叫她握着象牙扇的手心汗津津的,几乎滑落。却不肯回避那人的目光,只是在人所不见处,默默咬牙承受。
这般自持模样,却让兰成王觉得有些熟悉。可那些消磨用的风花雪月,抵不过眼前荣华权势令人贪恋。便让人请来茜夫人陪伴如梦,自己同袁骁入书房闭门密谈。
自有女侍引导如梦去后院,而霞路也在一旁寸步不离地陪伴,叫人心安。
那位茜夫人多得是耳报神,早已梳妆严正地等候,高悬的几帐珠帘,妻户下穿梭交接的女侍,洋溢着一派刻意彰显的大家垂范。
如梦突然想起沈无心对自己说的:“你若在帝京见到兰成王的夫人,可要打起精神应付。这女子好生厉害,是皇后娘娘都比不过的。”
“可是如梦娘子吗?我家夫人已恭候多时了。”名唤笼珍的女侍同如梦见礼,将绣墩搬来让她坐下。如梦也按下对上的规制,对茜夫人完礼。
座上的夫人生生受了,才笑着温言道:“如梦也是伺候端王爷的人,何须对我行如此大礼呢?今后你我应多亲近走动才对,不用如此生分拘束。”话虽如此说,却依旧不改居高临下的态度,如梦心中雪亮明了,故而刻意端正姿态,只得敬陪末座,挑着话仔细说。
帝京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家,都知这位茜夫人并不是兰成王原配。而是昔年驻守西荒时,为第一任妻子明王妃选定的众多女侍一人。因是胡汉混血,故而地位十分卑微。可该女却是有志气魄力,不仅在王妃怀孕的时候,成功爬上兰成王的的床,分去年少夫妻的种种恩爱。更能在王妃因为产后失调身故后,全身心地迷惑了兰成王,彻底摆脱关外的沙砾飓风,回到帝京摇身一变地成为众人之上。
只不过血脉是烙印终身的耻辱,回到帝京后的茜夫人更是因此矮人一头。而皇帝戏谑般册封的三品诰命夫人,令世人尊其为“夫人”而非“王妃”,加之以名为号,则更是深以为很了。这么些年无法排遣,心中的委屈都成了扭曲,在称谓与礼仪方面未免严苛过头,另附中众人几乎道路以目。
如梦却不知这人心幽暗的一环,听茜夫人问她:“家乡何在?”便自然回答:“是黄泉关外人士,久居赫日黛部中。”
却听见茶盏相触,发出极为脆裂的声音。之后却是久久无话,她也敛目低头,看着一截茶叶梗子上下沉浮,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昔日王爷尚在关外时,曾多与我打马塞上,如今品味居然勾动得心驰神往,失态之处还望娘子海涵。”阴面阳面这一套基本权术,茜夫人玩弄得最为娴熟。她脸上表情越真挚,心中所想则绝非如此。
可如梦又能如何?只浅笑道:“夫人同兰成王爷鹣鲽情深,羡煞旁人。”说者无意,只是普通应酬与恭维。可听着着实有心,加上茜夫人厌恶如梦的出身,总是叫她想起这些年吃的哑巴亏来,面子上虽不便作色,但终究无法与她过于亲近。便随意岔开话题,问她此行路上见闻,可还吃得惯住得惯,语言中隐隐敌意到了最后居然掩饰不住,连霞路与笼珍都如坐针毡一般。
幸而此刻内侍翩然而至,入禀说是兰成王恭送端王出府,请茜夫人相送如梦娘子,这才解围,不至于双方脸上无光。
只是茜夫人得夫婿宠爱,虽已经是三十许妇人,心中却无大丘壑与长远见识,一举一动都随心所欲。于是推说身子困倦,懒懒的不想动,只让笼珍带领女侍恭送如梦。好幸苦忍得一行人都走得一干二净,赶紧地另女侍将如梦坐卧过的软垫绣墩,使用过的茶具杯碟扔得远远的。又临时换了房间作为今夜安歇之所,便是往日焚烧习惯的蜜合香,也撤换成浓烈,甚至有些呛辣的檀宫香。
女侍知女主心中不爽利,皆噤声屏气,只得笼珍返还,替茜夫人捶腿时候,才仿佛不经意说道:“今日夫人心情不甚好,可是因那如梦娘子的缘故?”
“就是她了,”茜夫人微阖眼,一丝精光不露,“也不知是否与我相冲,我看着她只觉得不舒服,只想躲开。呵,居然怕了一个小丫头,想想当真脸上无光!”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如一道久治不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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