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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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春香-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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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营之地早已架起了篝火,袅袅炊烟升腾。领队的楚天是个颇有些侠肝义胆的豁爽之人,这一路游玩甚是随意,若恰遇城镇便寻了客栈入宿,若在荒野就搭帐宿营;大公主萧元秀亦是个温柔贤淑的,驸马怎么安排她都顺着他的意,因此一路行来,除了花云间与阿佑磕磕绊绊,倒也和乐得紧。

瞅见花云间独自悠悠牵马回来,阿佑却扭着鞭子嘟着嘴哼哼唧唧随在老远的背后,萧元秀便微笑着对花云间道:“花公子方才去了哪里?这一下午都不见你,可把阿佑着急坏了,怎的一见面她却反倒生出这副苦瓜脸儿?”

话里的试探赤果果的。花云间将马在树墩上栓好,又盘腿坐地切了一片牛肉干扔进嘴里:“哦呀~怕是方才在下说了她不及我家娘子漂亮,不高兴了吧?”

原是已有了家室……萧元秀大概猜出了其间的意思。也罢,这话虽然很伤阿佑的心,却也能尽快了了她心底里的念想。
正说着话,不远处又一辆马车“噔噔”而来。远远瞥见车头坐着的素衣男子,楚天忙放下手中文书,亲身迎上前去:“穆容先生来了!”

“吁——”车夫喝住马匹。
穆容从车上跳下,一身素衣风尘仆仆,两手作揖哈下腰道:“穆容拜见楚殿下。”
楚天忙扶住他手腕:“穆容先生一路辛苦奔波,切莫再要行此大礼。”
“为光复楚越,便是奔波也是穆容心之所愿,岂敢妄自越矩。”穆容依旧还是行了大礼。
那厢楚天便只能由得他去。他是南方越国前朝的遗孤,当年楚氏皇族遭乱臣篡权时不过七岁上下,所幸他那日正因得了伤寒被父皇安置在宫外山庄静养,堪堪逃过一劫。后又一路颠簸逃至北塞大梁避难,楚家姑姑原是大梁皇妃,这厢一呆便呆了十五年,如今已然成家立业。
二人边说边望篝火旁走过来。

那车厢里便又相继下来一名十七八岁的清丽女子、还有一个二岁左右的团团小儿,皆是一身的越人打扮。
一直只听说穆容先生被大燕朝香粉街上的一个舞娘绊住,怎的却如此端庄年轻,还是越国人?楚天便疑惑道:“这位可是师娘与……”
“呵呵,殿下误会。且让穆某先喝口水,再慢慢将故事道来。”穆容便笑起来,又朝那对惴惴不安的母子招了招手。
那母子两人忙匆匆的随了上来,踩着穆容的影子怯怯的跟在后头。敦墩的小儿,粉扑扑的脸蛋,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很是可爱得紧。

花云间正与阿佑面对面着,阿佑咬着唇瞪紧了他,瞅得他浑身不自在,正好见小儿过来,便将他的小手一拉,拉进怀里逗弄起来。
“娘~~”那孩子小嘴哆哆地瞅着娘亲,差点儿都要哭了。他的爹爹在越国没有地位,连带着他自小也被人欺辱轻视,此刻见这漂亮哥哥脸上带笑,不知道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很有些惊慌。
阿佑便抢过他去,一把揽进了自己的怀里:“好小子,不和那骗子一块参合。”
“嘁,分明是你一厢情愿,本少爷几时骗过你了?”花云间扫兴地瞥了她一眼。
竟然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她留,气得阿佑龇牙:“你……”

“好了好了,别闹了。穆容先生这一路颠簸实在辛苦,且让人先坐下歇歇。”萧元秀忙命人在地上放了草垫。

穆容坐了下来,见着本该命丧火场的花云间,猛的便是一愣:“这位…可是花家少爷……”
“正是在下。”花云间挑眉拱了拱手,因方才竖起耳朵听到的一席话,又顽劣勾唇道:“哦呀~,从来京城百姓都将先生看做圣人,想不到先生暗里头却原来干着卖国通敌的勾当,真个是应了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呵呵,花少爷说笑,穆容原就是越国的百姓,又何来卖国通敌?”穆容叹了口气,也不辩解。心道那厢花家都已家破人亡了,他这儿却还是一丝风声也不闻,可怜少年心性。
因见侍卫们已在周围各自站好岗,便自与楚天侃侃道来。

穆容说:“在下这一路之行,见越国如今饥荒遍地、天灾不断,而朝廷之中却依然苛捐杂税、广建宫宇,百姓对此无不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纷纷念起昔日楚皇之好。那奸人夺了天下之后荒0淫无度、年年扩征后宫,更霸占官员妻女,如今朝廷内外怕是但凡有人带头,便能一举揭竿而起。穆某私下已去见过几位老臣,亦试探过他们的口风,只说如果殿下能顺利到得城下,他们情愿带头开城迎接。”

楚天默默听着,轻轻握了握萧元秀的手,凝眉道:“昔日父皇亦是被宛如梦那妖女惑了心窍,不然如何好好一个国家却被祸害成这般。自古红颜祸水,女色乃治国之大忌,他日成就了大事,必要让楚氏后人将此教训铭刻于心……只是,如今那奸皇年年向大燕进贡,燕朝亦不肯凭空生出战乱,我们的军队却如何才能从大梁跨过燕朝直入南越?”
不恋女色的帝王古今多是勤政爱民之人。萧元秀听了此话,心中欣慰,越发觉得父王将她嫁与楚天是没有错的。

穆容便道:“呵呵,这便是殿下此行的意义所在了。大梁这些年国力日渐强盛,燕朝早已忌惮在心,不然亦不会一直与南越连横。如今若大梁肯主动联姻,于燕朝应是求之不得的喜事。在下此行已派人将行李贡品先行送到京城驿馆,风声也已放出,只说大梁国驸马公主微服南下观光游赏,怕是殿下一到京城,燕皇便要盛宴相邀则个。”

楚天眉头舒展,双手持酒端端地敬了穆容一杯:“楚天自幼颠沛流离,天涯亡命,幸得穆容先生多年辛苦奔波周旋,才得今日复国之势,楚天感念于心!这杯敬先生,先干了。”说着仰头一饮而下。

“殿下多年卧薪尝胆,刻苦勤奋,我等皆有目共睹,岂敢妄自贪功。”穆容亦将一盏喝尽。因见一旁那清丽女子还惴惴地站在身后,便又命人拿了坐垫过来,嘱咐她坐下吃喝。
那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清秀内敛,一看就是温婉妇人家家。见穆容吩咐,忙将两岁小儿牵过,端端地坐了下来。却又不敢从火架上取肉,只是抱着孩子枯坐不动。
楚天好奇挑眉。
穆容便解释道:“呵呵,怕是在下一日不解释,殿下便要将在下误会一日……殿下可知今年之初,质子赵墨忽然只身默默回了大燕一事?”

“晓得。楚天早已觉得奇怪,那奸人为巩固政权便甘愿做了燕国的狗,原是怕燕朝反悔,遂多年前求了燕皇一子滞在越国留做质子,怎的如今形势紧张,反倒将将地放了他回去?”楚天点头道。

“原因便是在此。”穆容指了指那母子二人:“燕三皇子赵墨,母妃早逝,在朝中毫无根基,五岁上被送去越国做了质子。那宫里头的人皆已探出他身世,知他在国内是个不得宠的,遂亦不将他当个正经主子看。这些年他百般隐忍,过得是辛苦非常,只身边一名侍女采英对他死心塌地、悉心照料,他心中凄苦,一日酒醉冲动后便将她糊涂要下,后又得了一子,如今已两岁,取名赵鹤。
此人野心甚大,只盼望着他日能回到大燕一展心中戾气。因听闻年初燕皇又得了一子,便心生出惶恐,怕回去无望,遂暗里头与那奸皇定了契约,只说放他平安回去,日后得了皇位便将燕、越边境的七座城池相送;为了让那奸皇信他真心,又将女人、孩子滞在越国作为人质。那狗皇帝便信了他,放他回去。哪儿想他回去后,竟暗里头命人悄悄放了一把大火,想要将这母子二人堪堪烧死于火中,幸得在下在城中部下的内线所救,不然怕是……”

“嘤嘤……父亲是坏人……”众人听得认真,人群中忽想起小儿稚声稚气的嘤呜嗓音。
赵鹤听不懂大人说话,只听到父亲的名字,想起当日娘亲抱着自己在火中仓皇躲藏、绝望呼救的情形,那个可怕的地狱一般的一幕又惊慌得他掉起眼泪。

采英听得心肝欲裂,若非那放火的大汉持着赵墨的随身匕首逼她交出契约,她便是到死也不相信赵墨竟然会自私到连自己的孩子都堪堪下得去狠心。
她自是无比爱恋着俊逸温雅的赵墨,然而想到昔日赵墨对自己百般温纯、信誓旦旦,哄了自己心甘情愿留在越国做人质,转而竟然狠下心来命人放火将她母子烧死……亏得自己这些年对他无微不至、倾心侍奉,一时间好不伤心,眼泪亦跟着淌了下来。

寂静的山野里大人孩子嘤嘤呜呜的声音好生惹人心怜。众人随着声音看去,见那小儿白皙小脸,黑眸翘鼻,万般粉嫩可爱,纷纷唏嘘赵墨心狠手辣。

这会儿连花云间都好奇地抬起头来。花云间心里头奇怪,这样的机密商谈,怎的不叫自己这个燕朝的皇亲国戚离开?
他自是不知道家中已然招了灭顶的变故,因听到说起赵墨,想不到那厮人前笑面端端、人后却做着畜生不如的勾当,明明已在越国有了妻儿,转而却又骗那恶女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心中不由又忍不住担心起春香来——那臭丫头,也不知自己离开了这许久,到底被那混蛋迷成了什么模样?
他倒不是还在喜欢着她,只是出于做人的道义,也不希望她着了那恶魔的手罢了——花云间是这么对自己解释的。
便咳了咳嗓子别扭试探道:“嗯哼,好好的夜晚说这些伤心的多扫人兴致?那样的混蛋将他剥皮抽骨都不解恨……对了,穆容先生既然是从南边一路走来,可知京城里如今有无甚么好听的新闻么?”

新闻倒是有的,怕是你此刻一听便要崩溃了。
听闻那花家三口老人被人从牢里抬出来的时候,浑身都已半腐了。因花娘娘被皇上禁足,京城各大家族为了避嫌,竟无一人前来料理丧事,最后还是老将军悄悄命孙女婿梁阿富买了墓地,寺春又买了寿衣替老太太与夫人套上,匆匆的下了葬。
此刻见花云间眸光闪闪,穆容便只是避过不答,淡淡笑了一笑道:“呵呵,左右不过两日的时间就能到达京城,花小少爷到了自然知道了。”

以为这小子是着急惦念家中的娇妻爱子,阿佑心里头酸得不行,气哼哼撅起红唇道:“哼……只要本公主不肯放你走,你便还是我的奴隶,休想拿银子赎身。”

“嘁,臭丫头,你便等着做我的表嫂子吧。”花云间一双凤眸眯起来,促狭的瞥了阿佑一眼。大皇子赵研虽循规蹈矩,却是个难得的谆谆君子,配这娇惯刁蛮的泼辣丫头可实在是便宜了她。
那厢阿佑气得再说不出话来。
花云间便牵过哀哀瘪着小嘴的赵鹤,拍了拍屁股站起来:“你爹爹虽是个混蛋,但你既不和他走一条道,便还是有救的。走,花叔叔我带你去玩。”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素母亲节咩?这里祝亲们的麻麻们身体健康,美丽常在~(≧▽≦)/~啦啦啦




、第30章 怀孕了

盛夏的傍晚闷热无比,城西陵园内春香正对着一冢新坟悠悠发着愣,手里头的白色小瓷瓶拿起来又放下,才够着嘴边又将将地撇过头,总也狠不下心将里头的药水儿喝下。这样热的夏日,她依然穿着不薄不厚的布衣长裳儿,外罩着一件烟青的薄褂子,有风吹来,便将那宽大的衣裳吹得晃晃荡荡的。然而旁人若是细看,却不难看出她的身子已然比从前多了不少丰腴。

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再下去哪里还藏得住?看着面前花云间清清冷冷的坟墓,想想这短短几个月的光景,倒像是度过了几年一般。早先不过是一群青春学子玩笑嬉闹,管他心里头气啊怨啊恨啊,都不过是些少年们斗气的小事儿,装了十几年的男儿身份,如今却忽然要她堪堪地将身份倒转,变成个怀孕的妇人,天知道她如何能接受得过来?
先不说香粉街上的姐儿、老鸨们,只光是对着潘冬月,她就淡定不了了。那个刻薄的女人,自小就鄙薄她是个天生的荡漾胚子,如今看自己果然未婚先孕,怕不知道又要说上自己多少年头?

春香摸了摸那明显隆起的肚子,如何三个多月就已经这样大了?她记得百花楼里原来也有一个年级轻轻的姑娘,因与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生了情愫,巴巴的等人来娶,怀孕了也不舍得喝药,等到快五个月了才被老鸨偶然发现并打掉,怎的自己才三个月就已经和她的五个月差不多?

眼前浮现起花云间倾城容颜上那一贯似笑非笑的纨绔模样儿来,心里头莫名的又生出了怨恨。她想,这世间的人若果真有魂灵的话,那少年此刻必然就在自己周遭摇着扇子笑得促狭了。他那样睚眦必报的性子,她既欠了他一条性命,又变相的害得他家破人亡,必然不肯让自己好过的。否则如何她才来过第一次月事,才与他糊里糊涂生了那一番半成的风月,竟然就这样轻易的怀孕了?
然而若非他对自己用了计策,她又怎会狠心将他推倒在地上不管?
想起来这些,又记起当日那暗格子里头发生的旖旎一幕,心里头堵得慌,手心抓起个石头,就往他的墓碑上扔了过去——罢罢,欠了他的下辈子还,这孩子生出来也是受罪的,不如早早狠心了断吧。

春香抓了瓷瓶闭起眼睛就要往嘴里倒去,然而原本平静的肚子却猛地狠狠一抽,她的手一抖,有药汁溢了出来。周围忽地刮起一股幽幽凉风,有树叶子正好吹到她脸上,春香将叶子取下,一瞥头却看到花云间墓旁的三座新坟,那是她与胖子梁阿富雇了几个外乡的杂工为花家三老新凿的坟墓。许是她的视线被风沙模糊,怎的竟觉得那墓碑儿恍惚起来,她又想起花家老太太和花夫人死时的悲惨模样,方意识到自己肚子里的原是他花家唯一的血脉,一时间竟觉得脊背凉飕飕的,没来由生出害怕来。

那肚子里的小东西好像也知道娘亲正在打算着不要他,春香只觉得肚皮儿麻了麻,顿时一股说不出的奇妙感觉便从腹部蔓延到了整颗心中。像被人撒娇了一般,软软的,心里头说不出的柔软。春香的手不由重重哆嗦了一下,那一瓶子的药水终于被打翻在地,袅袅地渗透进黄土里头。
好半天春香才明白过来,然而她再试探地轻轻碰了碰肚子,却又不见了动静。
真是个狡猾的角色啊。妓院里头人多眼杂,天知道她为了弄这一瓶药水,费去了多少工夫?如今药水没了,你却又安静了,就俨然和你的父亲一样,天生的就喜欢作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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