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院·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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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院·流年-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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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森脸色有些苍白,“今日之外,儿臣并未做过任何僭越之事,如何会得到父皇这样的评价?”
顺元目光沉沉,“的确,你平时只是沉稳安静,不多言语。可是森儿,你是朕亲生的儿子,知子莫若父,你就是什么也不做,朕也能知道,知道你的喜怒不形于色,更知道你心中从未展示于人的一面。”
安森眼里尽是凄凉和绝望,语调亦有些失声:“儿臣明白了。父皇对儿臣有戒心,所以也默许了皇后请来江湖术士诽谤儿臣是妖孽,到处造谣放言,吵得儿臣终日惶惶,不得安宁!父皇,常言有因才有果,儿臣隐忍,是因为不得不隐忍,这个中原因,父皇再清楚不过了!儿臣毕竟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便一定要那般刻薄于我,半分恻隐之心都没有么?”
顺元只是漠然道:“因因果果,是是非非,事到如今,朕弄不清,也不想弄清了。”
安森怔愣望着眼前高高在上的父亲,那样冷漠,疏远,极其陌生。于是安森眼中的悲哀慢慢灼燃殆尽,最终只余下冰一样的寒意,他清了清声音,平静道:“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了。如今二哥伪造遗诏,父皇就这般无动于衷么?”
顺元斜睨着他,“你很在意这件事情么?”
安森无谓的一笑,态度随意而轻慢,“没有。”
顺元远目天极,缓缓道:“的确是不用在意,是谁都没关系,反正绝对不会是你。”
安森恭顺敛眉,声音再无波澜:“父皇多虑了,儿臣并无问鼎之心。”
顺元闭目片刻,复又倏然睁开,“但愿如此,只是谁又知道呢?你母妃的事情一直令你耿耿于怀,皇后的所作所为也早让你恨之入骨,就连朕,你也心怀不满多时。以你的心思,必然该是想过,将来若手中有了权力,定要将这些事一并清算的罢。朕不让你染指权位,其实不过是护着他们,不遭你毒手罢了。”
安森唇畔绽出冶艳阴冷的笑容,不以为意道:“父皇果真是深谋远虑,儿臣佩服得紧。可父皇千算万算,却算失了一步。”
顺元不觉一怔,脱口道:“什么?”
安森眉宇轻轻一扬,微笑道:“父皇是否不应该独自一人在这里和儿臣说话啊!”他故意向外看了一眼,“侍卫都在门外,父皇要是唤他们,他们不见得会听见呢!”
顺元见他这样胆大,不觉有些怒了,目光亦是朝他腰间扫了一眼,见他没有佩剑,才稍事松了口气,“你想做什么?”
安森如何看不出他眼神细微走向,只莞尔一笑,“其实,父皇就算叫来侍卫,也是没有用的。所谓的大内高手们,儿臣也都看过,皆是不过如此。没有带武器又如何,儿臣来见父皇,自然是不能带武器的。不过——儿臣赤手空拳也能以一挡百,父皇一定还不知道吧。”
顺元听他言辞越发疯狂,遂疾步朝殿外走去,安森也不动声色,冷眼看着他走出泰祀殿的大门,才迅速启步追上,闪电般冲到他身前,将他去路完全挡住。
顺元惊异于他敏捷身手,多少也有些紧张了,口中却怒斥道:“你这个逆子!你想造反么?”
“造反?”安森冷冷一笑,遂低头望住自己右手,蓦然舒展开五指,又倏地狠狠握拳,冷然道:“拜父皇所赐,儿臣若再不造反,便真真是无路可走了。”
顺元惊恐的望着他,回过神来便开口要喊。安森眼里俱是凌厉赤红的杀意,再无一丝软弱和犹豫,不等顺元呼救出声,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了右手,并拢的五指仿佛一道锋利匕首,直直朝着亲生父亲的心脏插过去。
一掌穿心。顺元轰然倒下,挣扎片刻,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一代帝王,黯然退场。
安森无力的倚在曙天殿的汉白玉雕龙立柱上,茫然仰望着夜空划过的一道道霹雳,那雷电的光影间或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令得他本来清秀的面容,分外的光怪陆离。
何时开始的大雨倾盆,他竟是浑然无觉。只感到有猩红色的液体自他手中流过,一点一点的滴落下去,与地面的雨水混合、再被冲淡。
再冲淡,却也带着红色。
良久,他极力支起身子,用染血的手背拭去脸上的泪痕,嗅到那样血腥的气味,从未有过的嗜血快感便迅速在他奇经八脉蔓延开来,他的嘴角,竟勾起了冷冷的弧度。
最后一滴泪从眼尾滑过,他开始缓缓擦拭手上鲜血。至此,那个总是低眉顺眼的温和少年,便永远死去了。

番外(安森之二)谋变

佐远山匆匆而至时,大雨已经停了。
安森慢声细语道:“佐太师怎么来了?”
佐远山一面环顾四周,一面随口道:“三皇子还真会扮无辜,难道不是你故意放来消息,引老夫前来的吗?”
安森淡淡扫他一眼,“佐太师红口白牙的,胡说些什么呢。”
佐远山冷笑一声,“无妨。你不承认就算了,皇上呢?”
安森秀美面庞凄凄然滑落一滴清泪,“父皇……驾崩了。”
佐远山面色骤变,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他缓下神色,冷冷道:“三皇子可真是雷厉风行。”
安森一下一下的抹着眼泪,“佐太师何出此言?”
佐远山厌烦的看着他,“你可不要告诉我,皇上是暴病而亡吧?”
安森也不置可否,只施施然转身,“佐太师请随我来。”
佐远山压根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倒也毫不戒备,便随了安森走着。一路血腥的气息渐浓,终于,顺元帝的带着余温的遗体,乍然眼前。
佐远山纵然是身经百战,见了此情此景也不由惊愕得瞠目结舌。他怔了好一阵子,抬首见安森一副我见犹怜的羸弱模样,哀哀恸哭,声泪俱下。佐远山忽然如被当头棒喝,幡然醒悟,遂即后退两步,咬牙道:“你……!”
安森见他要走,伸手便拉住了他,蓦然止了眼泪,冷声道:“佐太师要去哪里?”
佐远山一面挣脱一面恨恨道:“我不会中你的计的。”
安森哪里肯放他走,只扭住他不疾不徐的道:“佐太师既然来了,还能轻易走得掉么?父皇死在你面前,你要如何解释?”
佐远山听他这样说,反而是笑了,“如此说来,三皇子你今日在这里,又能解释得清楚么?”
安森莞尔轻笑,“所以我才找来了太师啊!佐太师,如今你我在此便是人证,若是再制造些物证,人证物证俱在,那父皇又如何不能是暴病而亡呢?”
佐远山眉峰缓缓扬起,似笑非笑道:“真是看不出来,平日最是温和恭顺的三皇子,竟包藏着这般蛇蝎之心!难怪你父皇那般不喜欢你,如今看来,真是知子莫若父啊!”
安森也不理他嘲讽,只问:“佐太师觉得如何?”
佐远山半咪了眼睛,打量他良久,疑道:“可是老夫不明白,你谋害皇上对你有什么好处?这皇位可是怎么排也排不到你。”
安森漫不经心道:“排不到也无妨,顺应天意吧。倒是父皇告诉我,他昨日拟好了遗诏,选中了五弟,我不过多问了几句,他便出言斥责,我这心里窝火,便一时没有控制住……”
佐远山听到“选中五弟”几个字,面上不禁掠过一丝满意的笑容,却也并不是特别相信,便追问道:“此话当真?你可别想跟我玩什么花样!”
安森反问道:“那太师倒说说,我可以玩什么花样?”
佐远山冷哼一声,“三皇子的打算,老夫怎么知道。只是在老夫看来,这种成全旁人的善事,三皇子未必会愿意做。”
安森皎若秋月的面庞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成全别人,也就是成全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佐远山不觉皱眉,遂狠狠逼视他道:“三皇子,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最好如实招来,否则,别怪老夫对你不客气!”
安森淡淡一笑,“能说的我都说了。其实太师既是这样怀疑,却又只是站在此地猜来猜去,能有结果么?何不先将眼前之事处理毕了,再与我一同前去将遗诏翻出来看看,不就一清二楚了。若是遗诏的内容不遂太师的心意,在昭告天下之前,我便也知恩图报,再帮助太师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佐远山看了他许久,“你……真的不争权位?”
安森微微闭目,露出不耐之色,“其实我要请太师帮忙的,也不过是眼下之事,太师却偏要扯上皇位之争。太师大约也知道,我素来好静,权位这些东西,怎么会让我上心!”
佐远山终于慢慢点头,口中却阴狠道:“三皇子,你心思再深,也不过是个孩子!老夫今日便暂且信你,也帮你这个忙,不过——你若棋行险招,想在老夫面前耍花样,便当心跟你父皇一样躺在这里!”
随后佐远山便同安森一起料理了顺元帝的遗体,并以佐远山国师的名义,发布悼文,诏告满朝文武,称顺元皇帝暴病身亡。
朝中哗然一片,怀疑四起,但苦无证据,也终没有闹成气候。
两日后佐远山约了安森一道进入了御书房。佐远山身为国师,御书房的侍从们自是不便阻拦,随后两人掩上门,安森便从壁上一幅竹报平安水墨画的背后,翻出了装在锦盒里的遗诏。
佐远山迫不及待的接过来,在御案上铺开,他浮光掠影般扫过当中长篇累牍的套话,直到那最为关键的几个字跳入视线:
“……三皇子秉性仁慈,居心孝友,和平谨慎,才识俱优,著继朕登极,即皇帝位……”
佐远山面色瞬间阴冷如积雪寒冰,陡然侧首望向旁边的安森,安森只一脸似是而非的浅笑,远目窗外秋色如画,目光悠哉悠哉,却半分都不落在遗诏上。
佐远山气得发抖,手指恶狠狠的指着安森,眼里阴毒憎恨几乎要喷薄而出,“你……你这妖孽,竟敢利用老夫!”
安森一举手便拨开他的指头,淡淡道:“父皇要那般心口不一,我也没有办法,只是这遗诏,可千真万确是父皇的笔迹。”
佐远山恨得切齿,一字一顿道:“不——可——能!皇上最是防你,绝不可能立你为储!除非他疯了!”
安森不屑的皱眉道:“父皇明明暴病身亡,怎是疯了?佐太师心里再失落,也不可这般口无遮拦!这白纸黑字的,就算想否认也不能啊!”
佐远山稍事平静,沉声逼问道:“三皇子,你到底搞了些什么鬼?”
安森目光亦是森冷下来,“佐太师坚持认为我搞鬼,意思便是不认这遗诏了?”
佐远山面容阴暗扭曲得近乎可怖,咬着牙道:“三皇子好大的胆子,弑父谋位,当真是丧尽天良,信不信老夫立刻揭穿你!”
安森不以为然的别过头去,慢条斯理道:“你早在踏入曙天殿的那一刻就该揭穿我,说不定还会有人信你几分。然而事到如今,你事情也掩盖了,檄文诏书也发布了;而我,从头至尾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你觉得满朝文武,是相信我多一些呢,还是相信出尔反尔的你多一些?”
佐远山闭目片刻,复缓缓沉沉的点着头,“你先在曙天殿谋害皇上,再引老夫前来,一边扯得我脱不了干系,一边又谎称皇上拟好了五皇子继位的遗诏,一逼一诱,终于使我同你一起编造了这个弥天大谎。待老夫发现遗诏写着传位于你之时,却是木已成舟,我若翻供,便是出尔反尔,反倒落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罪名。好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真是高明极了!若非亲眼所见,老夫真是不敢相信,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竟能想出这种事来!”
安森面色阴霾积沉,“太师事情做了话也说了,想反悔也来不及了。要么两败俱伤,要么息事宁人,你自己选吧!”
佐远山眉头凝着深深的戾气,“你休想让老夫打落牙齿和血吞!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一开始也说,若是遗诏不遂我的心意,我还可以再想别的办法。好在这满朝文武,尚无人知晓这遗诏的内容,既是如此,不管这遗诏是真是假,老夫必不会让其面世!”
安森的唇畔挂着笑意,声音却冰冷得毫无温度,“是么?事到如今,太师莫非还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么?”
佐远山轻蔑的目光倏然闪出凌寒的杀机,“那若今日老夫替皇上作主,以你欲伪造遗诏为由,将你斩除掉又如何呢?反正默默无闻的三皇子,也没几个人会在意的。”
安森只拿眼角斜睨着他,冷冷道:“佐太师说得这样轻巧,好像我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样。”
佐远山冷笑出声,也不与他多说,只慢慢将遗诏收回锦盒中,再放归原处。随即回身,正色沉声道:“此地不便动手,你我现在便去曙天殿,胜者回来处理这遗诏,或撕毁,或公布,如何?”
安森不觉微笑,“佐太师既然邀战,我自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佐远山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摇头道:“三皇子,你的武艺是老夫教的,你的水平老夫也清楚,不过尔尔。如今胆敢应战,老夫很是意外。”
安森转身走到门边,“太师,说不定,还有更意外的。”
曙天殿风声呼啸,卷起沙尘阵阵。安森一招一式俱是陌生而凌厉,佐远山有些招架不住,又惊又惧间,不觉出口骂道:“妖孽,你哪里习来的这等邪术!”
安森无心与他言语,长剑一挥又向他刺过去。
佐远山勉强的躲闪着,退至一片围栏前,却忽然将身子一纵,将围栏借力一踩,瞬间便跃至泰祀殿的宝顶,当即逃之夭夭。
安森怔了一霎,连忙也纵身追去,佐远山飞檐走壁,眨眼便出了曙光城,安森哪里肯罢休,只紧紧跟随而去。
直逃至郊外人迹罕至,佐远山开始播土扬尘,狂风大作,安森被迷了眼,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影,只得凭直觉勉强追着。直过了约半个时辰,风沙渐静,才发现佐远山竟是杳无踪迹了。
四面八方皆是林木山丘,无边开阔,根本不知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番外(安森之三)正位

安森回到自己的长宁宫时,罗冰已恭候在此,一见到安森便急急迎上,“三殿下!你可算回来了,佐远山呢?”
安森有些疲惫,只无精打采的坐下来,“跑掉了。”
罗冰怔了好一会儿,急道:“殿下怎能让他跑掉呢,留了佐远山,必是后患无穷啊!”
安森轻轻一叹,摇头道:“那也没办法,佐远山武艺高超,又老奸巨猾,我已经尽力了,却还是没能给他最后一击,只能日后再想办法了。不过他负了伤,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来生事,倒也不必担心他会破坏计划。”安森言至此,不觉略一环顾,“没人发现你来吧?”
罗冰答道:“没有。按殿下的吩咐,杜克已在殿下和佐远山离开时便派重兵暗中把守御书房,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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