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院·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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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院·流年-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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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羽着急道:“保守治疗虽说是安全,但孟将军的情况这样严重,仅用这点药拖着,万一哪天病情突然加重,随时都能要了命啊!”
孙太医微微颌首,“老夫明白麦姑娘的顾虑,只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医者的使命,从来都是尽人事,听天命。”孙太医笑得温和又淡然,“医者很难。麦姑娘,你现在不明白不打紧,以后总会明白的。”
麦羽怔怔无语,这医术之事,非此道中人,是很难看出个中端倪的,而如孙太医这样从医几十年的老医者,更是怎么说都是有理,就算有时你并不觉他对,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根本无从反驳。想来孙太医十几岁便入宫为医,能毫无差错的干到今日,还甚得王侯将相们信任,自是有其高明之处。
随后一连好几日,孙太医便完全成为了孟万里的专属大夫,每日上午配药煎药,过了午后便带到将军府,再诊脉跟踪病情。麦羽自是一直跟随,每日看着孙太医不动声色的继续用天麻、白芍等药物为孟万里祛风邪,再不然就是用一些滋养肝肾的药,她不免心急,心知肚明孟万里的病情已入脏腑,这等药性对他来说实是太轻了。
孙太医一边在孟万里头部的穴位轻按,一边问:“孟将军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手脚麻木,头晕耳鸣。”孟万里两眼闭着,颇有些沮丧之意,“真不知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多久。”
孙太医温言安慰道:“孟将军别这样说,慢慢来吧,会好的。”
麦羽悄悄瞄了眼孙太医,孙太医并无异色,平静如常,丝毫看不出他所想。相处这些日子,麦羽觉得孙太医别的厉害没有看出来什么,这从容镇定却当真是叫人佩服。
正这般想着,忽然门外传来响动,随即伴着一声疾呼,“爹爹!”一位少年急匆匆的奔入房内。
孙太医不疾不徐的朝少年微一欠身,便拉着麦羽闪到一边,小声道:“这位便是孟叶了,你应该听说过吧?去年早些时候便封过将军了。”孙太医微微凝眸,“奇怪,他本是驻扎在城外,这会儿怎么突然回家了。”
麦羽点点头,孟叶的大名,她自然是听过,孟万里的老来得子,东曙国的少将军,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她侧目暗自打量,这位跟她年纪相仿的少年,生得倒是眉清目秀,甚是俊朗。只是脸上的稚气还未褪去,却要肩负带领千军万马的重任,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孟万里骤然听见孟叶的声音,不由诧异睁开眼来,一脸疑惑的看着突然闯进门来的儿子,“你怎么回来了?”
孟叶疾扑向榻前,半跪着急声道:“您都病成这样,我哪里还能待在外头,只恨不得插翅飞回来了!爹爹你怎么样?有没有大碍?”
孟万里身子不太爽利,只得不住叹气摇头,“你这孩子……我不是什么大病。你没头没脑的往回跑,回头皇上要是怪罪下来,那可怎么得了……”
孟叶满不在乎的皱皱鼻子,“得啦,多大个事儿!爹爹自己病成这样,还操心那些有的没的。明个一早,我向皇上请罪去便是!”
麦羽微微侧目,心里不觉轻笑,这小将军,倒是个性情中人。
孟叶转过头来问孙太医道:“这些日子麻烦孙大人了。只是我父亲这病,到底几时得好?”
孙太医微微欠身,从容不迫的答道:“孟将军的病没有大碍,只是要慢慢调养,急不得。”
“这样啊,”孟叶点点头,遂注意到一旁端然而立的麦羽,“咦?孙大人何时找来这样一位漂亮的姑娘当助手啊?”
见孟叶讲话这般直接,麦羽也不由一怔,面色微微绯红,这样的场合,她也只能矜持一笑,不言不语。
“哎,”孙太医拍拍脑袋笑道,“你瞧我,忘了介绍了,这位是院使麦大人的千金麦羽姑娘,上月新进教习厅的。”
孟叶笑容明朗如阳光一般,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原来是院使大人的千金,难怪这般兰心蕙质。在下孟叶,初次见面,幸会。”
麦羽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孟将军见笑了,麦羽惭愧。”
孟叶连忙摆手道:“好说好说,叫我孟叶就行了!哈哈哈……”
麦羽秀眉微微一扬,稍许侧头以掩饰了唇角的浅笑。

青春

太医院在宫中并不算起眼之地,通常出入大医院的,除却供职于此的医官们,便只剩些太监宫女了。朝堂官员安好无恙时,并不会想起这里,若真有个三病两痛的,也只需差上个把人来,将太医传唤至府上便是了。
隔日上午,趁着阳光和暖,太医院门口的小太监也不觉懒散,兀自正打着盹儿,猛一激灵抬头却见一挺拔身影快步闪过,愣了好一会儿,才扬了声音唤道:“孟将军!您有事儿么?”
孟叶正兴冲冲的朝门里走,闻言止步转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是来找孙太医的。”
麦羽闻声出来,乍见是孟叶不禁心头一惊,心想莫非是孟万里病情有变。
孟叶笑嘻嘻的解释道:“父亲没事,只是我刚去了宫里向皇上解释昨日之事,回来正好路过太医院,就顺便进来看看了。”
麦羽哭笑不得,太医院从来是闲人免进之地,怎好道出“顺便进来看看”这样的话。麦羽忍住笑,委婉道:“实在是辛苦孟将军跑这一趟了,其实我跟孙大人每日下午也是会到府上为令尊请脉的,从无耽搁,还请孟将军放心。”
麦羽言毕还让出一条道来,好方便他出去,然而孟叶却连忙摆手道:“我不辛苦!有你和孙大人这样尽心照看家父,我必然放心的。”
麦羽很想笑,又恐是失了礼,也知他是没有听懂,遂直接了当道:“孟将军放心便好。只是这会我与孙大人都各自忙着,恐怕会怠慢了将军,不如将军先行回去等着可好?”
孟叶本没打算走,然而麦羽又一撵再撵,讲完话也不再理会他,只兀自忙自己的事情,孟叶左顾右盼的磨蹭了片刻,多少也是尴尬,一时也找不到理由逗留,只好悻悻转身,准备离开了。
这会儿孙太医却正好走出来,只瞧见孟叶满脸失望,便笑得意味深长的对麦羽道:“孟将军既是特地来请,麦姑娘就随孟将军先去吧,老夫这边忙完手里的事情,随后就来了。”
麦羽一愣,还来不及说话,这边孟叶已是喜出望外的答允下来:“好呀!”一回头见麦羽尚且沉吟不决,赶紧又道:“师傅都发话了,那就走吧!”
麦羽无奈,只得收拾好药箱,目光微带嗔意的淡淡扫过孟叶,“劳烦孟将军亲自上门来请了。”遂径自越过他,向门外迈去。
孟叶恍然回神,赶紧跟上前去,一脸灿烂要去接过麦羽手中的药箱,“这箱子我来提吧!”麦羽不由蹙眉,正待侧身避过推辞,孟叶已将药箱抢在手里,口中还道:“麦姑娘也太客气!”
麦羽和孟叶乘坐马车一路从皇宫往将军府而去。孟叶一路上都滔滔不绝说着话,亦是不停的跟麦羽问这问那,麦羽虽觉失礼,却也知他是无心,嘴上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却实有些意外。她从父亲那里得知,孟叶的父亲孟万里,为人傲慢又阴险,然而眼前的孟叶,却是这般赤诚坦荡的性情。麦羽不由暗笑,孟叶当真算是出淤泥而不染,难得至极。
马车辗转一路终是在将军府大门前停下,孟叶先行下了车,紧随着又伸回手来将麦羽扶下,麦羽脚跟刚沾地还尚未站稳,便远远见孟府上一佣人急匆匆的奔来,“少将军不好了!老爷刚才突然昏阙过去了!”
麦羽心头一紧,正盘算着是否去请孙太医,孟叶却已急得三两步冲进宅门,一回头见她尚愣在原地,不禁焦急,“站着干什么?快些进来啊!”
麦羽犹豫稍顷,还是随他进去了。
孟叶领着麦羽走入父亲卧室,正乱成一团的孟府诸人见状便自动让开一条道来,焦灼期待的目光齐齐射向麦羽。
麦羽找不出推诿的借口,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查看。回忆前几日的病情,心里直疑莫不是中风,再想孙太医的用药一直极是温和,剂量也甚是轻微,想来是远不够力了,然而孙太医私下却也告诉过麦羽,孟万里内伤杂病长期不愈,底子甚是虚弱,所以最好是调养为主,不宜用太过猛烈的治疗手段。
孟叶看着床上牙关紧闭,面赤身热的父亲,焦急的向麦羽道:“父亲这个样子,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麦羽皱眉不语,心里琢磨着孙太医一时半会必然是来不了的,孟万里这病又急又猛,能否等上这么久也的确是很难说。
“麦羽!”见麦羽迟疑,孟叶急得大叫,“父亲的病你也一直有跟进的,不可能一点办法都没有吧!”
麦羽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你若信得过我……”
孟叶想都没想,直打断她的话,连连点头,“信!当然信!你快些想办法吧!”
见少主子发了话,一屋子主仆也纷纷附和:“麦姑娘是院使大人的女儿,又是孙太医的得意门生,医术自然也是高明的……”
众人一番恭维,麦羽只得答允下来,转身对孟叶道:“拿银针来。”
孟叶忙不迭的应了,几个丫鬟也上前来,七手八脚的帮忙。麦羽很快操针在手,目不斜视的几针下去,孟万里手脚微有活动。麦羽随即再拿了三棱针在其百会穴点刺出血,孟万里手脚间或抽搐着,麦羽也不觉紧张。然而数十滴污血放出后,孟万里手指微微动了几下,随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孟叶见状又惊又喜,“爹爹!可好些了么?”
孟万里恍惚半晌,才轻轻点头。转眼却只看到旁边手上拿着银针的麦羽,不由转头,疑惑的看向孟叶。
孟叶没顾着父亲疑虑神色,只兴奋道:“父亲,是麦羽救了您!今日孙大人不在,若非她在这里,后果便真是不堪设想了!”
孟万里微怔片刻,旋即明白过来,朝着麦羽稍稍的颔首致意了下,麦羽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只谦谦微笑道:“孟将军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孟万里松垮皮肉扯出的笑容有些迟疑而虚弱,与他此刻不吝赞赏的褒扬话语有些不相称:“老夫现在的感觉,比前几天都要好上许多,感觉脑袋里憋了许久的邪毒之物好像气球泄气一样的跑了出来。麦姑娘,看来你已经可以出师了!”
麦羽连忙客套道:“孙太医何等医术,岂是我初出茅庐之辈可以比的,不过发挥的恰到好处罢了。”
一来二去,孟叶和麦羽便渐渐熟络起来,孟叶每次去宫里,必然借道去太医院。麦羽平日随孙太医出诊,通常早晨和晌午才会在太医院里,孟叶竟也掐准时段,几乎每次来都能见到。麦羽虽然多少也觉不妥,然而宫中日子寂寥乏味,平日里接触到的文武百官,不是一本正经,就是凶神恶煞,孟叶是她唯一可以无所顾忌说上会儿话的人。他并无寻常王公大臣子弟的骄矜,心思单纯得几乎是不谙世事,对于沉闷于宫中约束的麦羽来说,也只有在孟叶面前,无需心存戒备和小心翼翼,就算闲来无事拿他调侃两句,孟叶亦是从不介意,十分大度。
麦羽开始本来还好奇,寻思这等性格如何能在朝廷立足,不过转念一想着其跋扈父亲在朝的势力,什么事情都能为他挡下,倒也不觉奇怪了。这般的庇护,自然能让他无论讲话做事,都毫无后顾之忧了。
正想着,这边孟叶便熟门熟路的摸进来了,他一眼瞧见麦羽正专心的埋头抄着什么,心下一动,便蹑手蹑脚的绕到她身后,见她毫无反应,便突然凑到她耳边,“哇!”
麦羽正在将药品分拣后登记入册,这是太医院的工作,她也学着做,刚登记了一半,余光便扫见孟叶鬼鬼祟祟的走进来,当即便猜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果然,很快便听着他在自己耳畔炸雷样的一嗓子,麦羽不禁暗自摇头,懒去理他。
见麦羽声色不动,孟叶便凑近了些看去,“抄什么?”
麦羽秀眉微蹙,稍稍让开些来,还未及说什么,孟叶却又靠近了些,一脸烂漫道:“我帮你抄啊!”
麦羽终于忍不住放下笔来,“你又有什么事?”
“这……”孟叶一时语塞,他自然是没什么事的,被这么一问也有些尴尬了,满腹搜寻理由,突然一拍脑袋,“对了!我母亲最近也感染伤寒,吃了两天药不见好,要不,你去看看?”
麦羽哭笑不得:“我现在就一学徒,你却叫我去给你家里人看病,把太医院其他御医都放在什么位置?”
孟叶对麦羽郑重其事的顾虑嗤之以鼻,“这有什么,病人还不能挑大夫么?”
麦羽一时半会也讲不明白,便默默的重新拿起笔,不再与他多言,孟叶见状不觉扫兴,挠挠头却一时也找不出其他话题,便只得悄无声息地坐于一旁静静看着她。
这时麦连奕微笑着出现在门口,“孟将军又来了啊!”
“爹爹!”麦羽丢下笔,甜笑着迎上前去,却转头睨了孟叶一眼,“我本以为孟将军身负的是熊虎之任,却不料成日竟这样清闲,索性也带我去混个将军得了。”
“怎能这般没礼貌,都说些什么呢?”麦连奕话意虽是责备,语气却软软的,显然是随口说说。
孟叶非但毫不在意,反是开怀而笑,“没事没事,我早习惯了,哈哈哈!”
麦连奕亦是笑得慈爱而意味深长,他掐指一算:麦羽今年十五岁,孟叶也不到十六,两人年纪相仿,脾气也相投。最重要的是,孟叶为人正直,心胸开阔,对麦羽更是包容迁就,不管麦羽怎么拿他寻开心,怎么损得他无地自容,他都能一笑置之。
这完全符合麦连奕的要求。
唯一的麻烦便是孟叶的父亲,孟万里为人倨傲又世故,对这个宝贝儿子的终身大事,他必然会慎之又慎,一定会给孟叶挑最好、最能帮助他的。
而麦羽,必然不会是他心目中的人选。
但麦连奕觉得,若是两个孩子有意,想必那孟万里也无法太刁难吧。
孟万里早在先帝时代便官至一品镇国大将军,后来又封了爵位。孟万里有五个孩子,前面四个都是女儿,孟叶是他最小的孩子,是他在快到知天命之年才得来的唯一的儿子,自然让他如获至宝。独子得惜,孟叶从小在众星捧月中长大,孟万里不但对他精心培养、有求必应,更是想方设法为他在朝廷的发展,早早的铺平道路,扫清障碍。
孟叶摊摊手,“就是这样,说完了。”
这日下午两人刚好都闲来无事,麦羽拐弯抹角的问了几句孟府的家务事,孟叶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全盘托出了。
麦羽听罢摇头大喊:“纨绔子弟!纨绔子弟!”
“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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