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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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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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笑着解围道:“你实在过谦了,谁也不是天生的诗琴歌赋,样样精通,随便挑一两样拿手的,也就是了。”

她见湘贵人仍是懵懂,于是提醒道:“贵人是由江南而来的吧,有些风雅的民间小曲,我也一直想听呢!”

湘贵人这才缓过气来,她羞得面飞红霞,一边起身,一边声若蚊讷道:“不如我唱首采莲歌?”

底下众嫔妃忍俊不禁有刻薄的已是低声嗤笑。

晨露也笑,一个眼风扫去,但见那些掩嘴讽笑的,都如见了神鬼一般,低下头去。

《采莲歌》清婉悠扬,柔丽中带着旖旎,虽然词句俚俗,软糯的苏白,却更有江南风情。

殿中众人这才微微动容,聚精会神听了下去。

宸宫 第四卷 第一百零一章

曲完毕,湘贵人满面羞怯,正要退回下首的座位上,却闻上首有人叹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一曲之间,便可见旖旎风光!”

却正是皇帝坐于中央,温言赞叹道。

底下有细细的诧异声,众嫔妃大都出自世族名门,即使是寒庶的小家碧玉,也都久浸宫中——

先帝和太后,皆是名门簪缨之后,到来只赏识那些雅趣古乐,哪曾见到在宫中唱起民间小调?

却见皇帝侧过身去,跟晨露轻声笑道:“却是比教司坊中的新乐要强了许多……”

晨露微微一笑,道:“湘贵人的父亲,好似刚调入京中吧?”

湘贵人从席末而出,在阶下诚惶道:“家父才入京中,忝为翰林院检讨……”

席中嫔妃不敢再窃窃私语,却各自交换了个讽笑的表情。

翰林院检讨不过是从七品,在这冠盖如云的京城之中,实在是微末小员,蝼蚁一般的存在。

“可怜见的,就差了些品阶,父女俩却不得想见。”

晨露皱眉,唏嘘道:〃六品以上的朝臣之女,才被视为官宦之后,依宫中律例,才能隔两个月让其家人入宫拜谒。湘贵人的父亲官阶微贱,父女俩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实在是人间惨事一桩。〃

湘归人听着,眼圈都红了,只是强忍着,声音也带上了哽咽:“这也是妾身福薄……”

晨露带着恳求,看向元祈道:“皇上,你看这……”

元祈略想了下,问道:“你父亲是翰林院中的哪位?”

他一时想不起来,湘贵人低声说了名字,他才略有些印象——

那是个埋首书案的才学究。

“是上次给朕讲解孟子集注的那位吧……他学问很是严谨,可晋为翰林院修撰。”

后半句,是对在后随侍的秉笔太监说的,金口玉言之下,湘贵人的父亲连升两级。

众嫔妃大惊,看着上首,在帝侧嫣然浅笑的晨妃,简直不敢置信——

皇帝虽然温和,但后宫女子干政,却是他最为忌讳的,如今晨妃轻轻一嗔,湘贵人的父亲就得以晋升了!

这个出身微贱的女子,竟有如斯魔力吗?

她们的眼中,闪着又妒又畏的光芒,虽然又回复到说笑嬉戏中去,心下却都在思量,今日一幕的意义。

接下来的几次击鼓为戏,中彩之人,不过说了几段笑话,也就宾主尽欢。

夏夜逐渐清冷下来,窗外的弯月,将淡淡清辉撒拂大地,殿中的青金石地砖,在众人眼前幽然生华——

到是该归去的时辰了。

众嫔妃纷纷起身告辞,言语之谦恭,与初到时的慵懒随兴,有如天攘之别。皇帝挽着晨露,竟以主人翁的姿态,辞别众人,这一不合规矩的行为,又一次让人惊叹,这碧月宫的主人,圣眷之盛。

云贵人起身,率先而出,走过廊下时候,她微微冷笑着,低声道:“不过是微贱出身……”

“云贵人此话差矣,您莫不是忘了自个……”

居于云庆宫南侧殿的杨宝林早就看她不顺眼,如今趁机以扇掩唇,轻笑着讽刺道。

本是齐妃一常的,自从云庆宫没了主人,她们这些人失了主心骨,免不了被云萝排揎几句,如今逮到这千载难逢的她机会,还不扬眉吐气?

云萝听她细声笑讽自己的出身,气得俏脸煞白,咬牙正要回敬几句,却听廊下有人低声道:“奴婢奉娘娘之命,来服侍各位主了回宫。”

只见一位黛肤宫女,衣裙光鲜,气度从容,细看袖上绣了青碧祥云,大约是晨妃身边的亲信。

“此处夜深苔滑,各位娘娘小心。”

她淡淡道,在旁掌起一盏宫灯,随着众人而行。

云萝不知方才的言语被她听进多少,也自尴尬不语,一片沉寂下,众嫔妃走到了大门之外,各自登上车轿,绝尘而去。

惟有杨宝林见四下无人,向涧青谦谢道:“姑娘辛苦了。”

“怎敢当娘娘谬赞……娘娘方才仗义执言,奴婢代我家主了多谢了!”

杨宝林大为兴奋,低声道:“云贵人太过狂妄,竟敢诋毁晨妃,我少不得要刺她几句……姑娘,有件事,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娘娘请说。”

“这位湘贵人与你家娘娘有什么旧缘吗?”

涧青闻言,露出一道神秘笑容,悄声道:“湘贵人温婉贤淑,待人热忱,我家娘娘晋位不久,她就前来探访,宾主谈得甚欢呢!”

原来如此!杨宝林想起封妃仪式之后,皇后言语中很是不满,包括自己内的众嫔妃也就不敢去贺喜,倒是这个湘贵人,居然雪中送炭!

“我家娘娘说了,与她友善的,她会鼎力襄助,若是非要与她为难……”

涧青的声音,有月夜下,显得格外诡谲。

第四卷 第一百零二章

月上树梢,从窗中撒下清莹光辉,宾客尽散后的大殿,但见杯盘碗盏,仍是琳琅满目地陈列着。

晨露接过侍女端来的一盏玫瑰露,却不就口,而是递给元祈道:“方才你饮的甚多,这是冰镇的,最是消暑解渴。”

元祈小啜了一口,只觉清爽冰滑,笑着问道:“你到底是打什么哑谜啊?”

“您觉得如今后宫的局势如何?”晨露不答反问。

“林氏独大……”元祈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与先帝在时,别无二般。”

晨露眼中杀意一黯,仿佛不适应灯烛之光,那清冽黑眸,竟似含了几分凄楚。

“林氏这所以独大,就因为两代后位都为她们执掌,在后宫中,无人敢逆其锋芒。如今,若抑馁这滔天气焰,惟有以您的“圣眷,”将其余嫔妃都聚拢于旗下——今晚我这出好戏,就是为了挂起这面大旗。”

晨露有些歉意,道:“就是委屈您了,为了让她们见识我的手腕,不得以让您公器私用——明日言官又要罗嗦了!”

元祈大笑,调侃道:“反正朕为了你,早就成了昏君一名……”

他本是调侃那些见风就是雨的,却是含笑凝望着,说得真切慎重。

晨露并不答话,只是继续道:“有湘贵人这个榜样,其他人就算摄于太后威严,不敢与我公开往来,私下也必定能为我所用。”

“那击鼓传花是早有预备?”

“就连湘贵人也是我早就选好的……她为人羞怯内向,那日我册妃之日,本应朝贺的宫中嫔妃,摄于太后威权,不过虚应其事,惟有她谴人送来三匹云锦。”

晨露接过第二盏玫瑰露,轻抿一口,任由那沁凉入骨入髓。

“这样‘赶冷灶,’未免太有心机了……”

元祈沉吟着,想起席间那胆怯颤微的女子,颇觉不可思议。

晨露轻笑出声:“我先也这么认为,结果一查之下,这才叫啼笑皆非——这位湘贵人与其父一般嗜书如命,平日无事从不轻出,这满宫的是非,她竟是懵懂未闻,身边的侍女因她没有油水,也是个幸灾乐祸,所以才……”

元祈听到此处,已是深明端倪。

他露出无奈苦笑,叹道:“宫中趋炎附势,已到了这等地步……真是难为你了!”

晨露微微一笑,不受他这褒奖,劝道:“宫中拜高踩低,也是常态……”

她深深凝望着西北方向,那一端,乃是古雅肃穆的慈宁宫,轻喃道:“也不知,那边情形如何……”

她想起‘辰楼’中,那一个个稚气而坚决的女孩,不由暗生担忧——

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慈宁宫中,太后听着叶姑姑叙述夜色宴上那一幕,并没有生出怒气,只是淡淡道:“皇帝真是在了,这次的眼光着实不错。”

“娘娘!”

叶姑姑急道:“这貌忠诚而实伪,如今登上云端,竟敢以一臂之力,来干涉朝政,实在留她不得啊!”

“她是皇帝的心肝热爱,上次借用安王的‘冰琅,’却仍是安然无恙——这样的人,你以为可以随便灭去吗?”

太后悠然笑道,凤眸中闪烁着冷然之光,瞧来从容莫测。

“她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棋子,毁去了,还有第二颗……”

她想起皇帝恭谨而虚远的笑容,心中一阵痛憎,不由得以指尖甲套深深划入紫檀木妆台之中。

重重的疲倦袭来,她觉得身体异常乏累,于是让宫人伺候更衣就寝。

鲛纱轻垂,香炉氤氲间,清雅渺然,太后睡得并不塌实,恍惚间,她睁开眼,却见昏暗殿中,隐隐有云裳重染,一人正站于案前,幽幽看着她冷笑。

“是谁?”

太后想厉声呼喊,却发现自己胸腔之中,酸软无力。

那云裳女子长袖轻垂,身影曼妙,绚丽容颜,在幽月之下,隐约模糊。

“是谁?”

太后再问,仍是声音微弱,但见那女子冉冉飘来,竟似脚不沾地。

冷风从窗缝中吹入,奇香氤氲间,她面容越近,却越见凄楚怨恨,苍白的脸上,笑容如人偶一般凝固森冷,眼中黑瞳,几乎要滴下血来。

电光火石间,太后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她惊得浑身寒毛直竖,肝胆俱丧之下,终于大叫出声。

叶姑姑从廊外奔入,将恍惚不能自己的太后轻轻摇晃:“娘娘……”

“别过来……你已经死了,却缠着我做甚!!”

太后仍是狂乱,口中轻喃着这一句,眼中瞳孔涣散。

叶姑姑念一声得罪,从台上取下水瓶,兜头便泼将下来,太后猛一激灵,这才如梦初醒。

“有鬼……”她惊魂未定地低喊,指定了床前不远处。

叶姑姑命人将灯烛点上,满室如同白昼一般,又命人紧闭门窗,仔细搜索,亦是毫无收获。

“娘娘,您看见什么了?”

太后稍稍平静下来,喝了口水,又在宫人伺候下,换了一身丝袍,心有余悸道:“我看到‘她’来了,就站在那里,正看着我笑呢!”

叶姑姑听着她惨淡有如梦呓的声音,生生打了个冷战,勉强问道:“是哪一个‘她?’”

“还能有谁?!”

太后近乎暴怒,几十年的怨恨终于在此刻迸发而出,有如岩浆奔流,红炽灼烫。

“那一个,先帝当宝儿贝儿似的珍藏着,连死了也要把尸骨合葬……便真是要作祟,也逃不出符咒镇压。”

“那便是西厢那位了……”

叶姑姑倒抽一口冷气,想起多年前,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正是自己万分嫌恶的命人将尸体抬出,将那身染满血迹的宫衣除下……

窗外树枝摇晃,她猛一冷颤,只觉得鬼影憧憧,自己都免不了疑神疑鬼——

“娘娘,怕是您看错了吧!”

她粉饰太平,试探问道。太后想起那一阵恍惚,自己也不敢确定,口中不便示弱,于是道:“大约是我最近烦心过甚,所以妖梦入怀……这实是不吉啊!”

宸宫 第四卷 第一百零三章 狭路

碧月宫中,晨露送走皇帝,独坐窗前,听着更漏之声,细想之下,心中不免不无担忧。

她面上波澜不惊,遥望着天边孤月,只觉得茕茕茫然,一梦醒来,此身难复从前——

人的心,竟是比那天上弯月更加渺远!

流云顿飞,月华轻掩,阴影深深拂过她清秀的面庞,浸润得岁月静好,悠然出尘,却照不见她心中的万丈深渊。

涧青走近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沁凉幽寒的月光,仿佛在她身上安静流淌,整个人都溶于其中。

“娘娘,慈宁宫那边,已是点起灯来,微微有些喧哗。”

“我知道了。”

晨露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一半,而另一半,却分外紧绷——

“诏狱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她声音低沉,透着决然和无畏,蓦然起身。

涧青急忙阻止道:“娘娘不需亲身前去,我去看个究竟便罢了!”

晨露摇头道:“行事之人也是楼中的佼佼者,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看来事情棘手。”

她起身,换过轻便衣装,由窗中飘然而出。

昏暗的阶梯逐渐向下,狱中寂静无声,几乎可以听见心跳的声响。

铁栏圈禁中的囚室,大都空旷闲置,行至尽头,但见一灯如豆,地上躺有一男一女,生死不知,另有一人,黑袍蒙面,正倚墙而站,望着她冷笑不语。

“是你!”

晨露双眉一轩,清冽双眸中,发出凝重剑意。

“小女在京中,多承娘娘照顾了!”

黑袍人发出高深莫测低笑,渊亭岳持,一身威仪,隐隐有兵戈之意。

他目光如刃,看向那素裳女子,却看入一片凛然清明之中。

晨露丝毫没有畏惧,两人目光一碰,闽侯有火光迸溅。

“把我属下还来。”

晨露淡淡道,信步而入,丝毫不受他气势威压。

黑袍人轻挥衣袖,地上那妙龄少女直直飞起,竟轻飘飘如同棉絮一般,缓缓而来。

他纯粹以内力御物,已到如此境界,若是有第三人在此,定要骇然尖叫。

晨串柳眉一挑,白皙手掌伸出,竟似天女托镜一般,平平将人托住稳下。

“果然不愧是皇帝身边第一等的人物!”

黑袍人攒眉冷笑道。

“周大将军过奖……”

晨露将‘辰楼’中的手下置于身后,却不止步,继续向前。

“怎么……娘娘有闲心看我清理门户?!”

周浚目中光芒奇异,讽笑道。

“请恕我唐突,此人乃是您是的爱将,亦是令爱唯一钟情之人——我答应过她,要护他周全,绝不食言。”

晨露声音不大,在空旷狱中听来,却是决然清晰。

她话音未落,竟是长剑出鞘,剑光飞涌,瞬间已近人身前。仿佛迫不及待汇聚主人眉目的怒意,剑光如雪一般,截断尘世所有的旖旎,绝然凌厉。那锋芒几乎闪至眼前,连风都带着灼热的疼痛,周浚为这不符合她年龄的老辣森然暗自吃惊,却更不愿示弱,身形猛缩,间不容发间,已是踏上阶梯。

眼看无路可退,周浚飞身而上,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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