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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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酒-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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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生的自尊心总是强烈的莫名其妙,但是,对于已经认识了太久了唐乾之,我就没有什么好掩饰的了,反正他也会看出来,就像当时那个在树荫下击碎我的叛逆的鼓励一样。
  所以我经常会厚颜无耻的对着唐乾之不耻下问,课间,路上,或是晚餐时间,都不影响我们的交流。我和唐乾之一起吃了三年的晚饭,内容七七八八,杂乱无章。
  也曾一起在食堂吃着炒饭炒面炒饼,喝着米粥;也曾在小摊上买着煎饼果子或是烧饼夹肉;也曾去路边的小馆子里不停地催促摊主炒两个热菜就着大碗米饭;也不是没有过称上一斤葱油大饼,然后买上鲜艳咸美的酱瓜小菜就着啃,也不是没有买上炸的鸡腿肉或是半只剁好的熏鸡抑或烧鸡再拎上一小兜大白馒头。我们的晚饭虽然重复,但是间隔周期并不算短,我就曾经含着满口食物向唐乾之问着自己冷不丁想到的知识点,唐乾之多数时间能够反应过来,然后咽下嘴里的吃的,然后回答我的提问,偶尔想不起来,就点点头,“等回到教室我去翻翻笔记本看有没有,我不知道。”
  顺带描述一下,唐乾之的笔记本和改错本,我辈也只能膜拜一下了,一个两厘米厚的本子我得用上好久都不一定写得完,唐乾之却已经面不改色的拥有好几个了。
  唐乾之从来不嫌我的问题愚蠢,先不责怪我为什么不上课听讲,甚至老师明明讲过的知识点被我忘记,唐乾之也不会说我什么。
  给出一块局部地图,我就会像瞎子一样,纵然过一百遍脑子,也不会想出来这是哪里,唐乾之却可以认出来它的本来面目,然后翻出一张地图指给我看,对此我自然只有赞叹的份儿。可是唐乾之从来不嫌我笨,也不会像后来很流行的那种说法一样,说什么“一个家里不需要两个地理都好的人”之类的话来推诿我什么,就是细致入微的讲题给我,任何基础的知识点,只要我不会,他就可以不厌其烦的重复,例如“世界四大渔场的形成原因”这类的必备知识,唐乾之都在我的演算纸上写过很多遍,更不要说别的难题了,我也曾经很认真地搂着地球仪看了一遍又一遍,但是就是看不出任何眉头来,我怎么知道太阳光照过来之后会是这个样子的和那个样子的,我管得着地球上的这里和那里是什么时候昼长多少和夜长多少吗?现在又不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耕社会,我管太阳照多久干什么?二十四节气是农时,我一个一没有地,二不会种地的非农业户口的城镇居民,了解这么多农业气象知识干什么?
  唐乾之不理会我的气急败坏,只是微笑着说道,“你看你,着急什么。地理上的很多东西是基本的技能,就像谚语一样,你知道了‘久晴大雾必阴,久雨大雾必晴’之后,连续多日的大晴天以后突然下了大雾,你不就知道了马上快要下雨了吗?地理也是一样,夏玖,你不是说过你自己不分方向吗?这样好办啊,你看你学了地理之后,知道了夏半年北半球非极昼地区的太阳是东北升,西北落,这样你不就分得清楚东南西北了嘛。”
  难为他记得我是个路痴,不过这么说也对,知识就是力量,科技改变世界。唐乾之默许我把脾气发给地理,却不放弃培养我对立体地球的想象力。
  唐乾之在我的草稿纸上画了多少个圆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每一个圆都是一个地球的代表,如若这是真的,其实唐乾之已经创造了太多的生命摇篮,如同上帝。
  他总是画着一条又一条的经纬线和近似平行的太阳光线,来给我讲解昼长变化的问题;也一次又一次的画着许许多多的箭头示意图,来代表着那些流过来流过去的海水洋流;也画过很多遍气压带风带的分布图。
  矩形框他也画了很多,全球气候带和植被分布,写了一遍又一遍,我确信唐乾之大概对这些东西可能会永生不忘,由于不够努力,我给他打下来基础知识是多么的坚实,重复十四遍大约就变成的永久记忆,唐乾之估计是够了。
  我会特别难为情的对唐乾之说道,“对不起,你看我给你添了多少麻烦,耽误你复习了。真是,谢谢你了。”
  “谢什么,没事没事,就当是我加深印象了。你想,我给你讲了一遍题,不也等于我又复习了一遍吗?这样我的知识不也扎实多了嘛,你看你再问我,我有的就不用查书了,我还应该谢你呢。”唐乾之倒是还为我开脱。
  但是,如此宽和的唐乾之,在数学的问题上,他就不允许我有任何的推三阻四了,决不妥协,我都快被数学题整疯了,唐乾之仍然坚持,“这绝对不能放弃——我们学的是文科数学,已经很简单了,必须好好学。数学是最基本的学科,你以后大学里不管学什么,数学总是绕不开的吧,还能培养你的逻辑思辨能力呢,好好学,多做题。”
  我无助的目光没有得到一向好脾气的唐乾之的任何同情,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唐乾之的严格要求是对的,我的数学虽然一直不算好,可是到底没落下,以后的大学生涯里,也并没能和数学无缘,而是更加艰难,但是由于上了大学之后的唐乾之比我学的数学更困难一些——他学的是所有文科科目里最难的数学部分,因而我一直都没有失去自己最忠诚的那个辅导老师。
  想来想去,唐乾之哪里都是好的,简直是学习生活的必备伴侣;想来想去,我怎么可能没有他呢,那样我的日子不得乱成一团糟。
  说是这样,其实也就是这样,我在强撑了一个上午之后,精神疲惫到了极点,中午放学的时候正想招呼唐乾之一起回家,却猛地想起来他今天没来上学,自顾自的笑了笑,一个人骑上车子就走了。
  在路上习惯性的向一边靠着,想按平时一样给他留个地方出来,却又看到了自己旁边并没有人。
  果然,唐乾之真的对我来说,不可或缺。我在午睡的时候猛的惊醒,看了看表大呼“不好”,赶快穿衣出门飞奔到学校,好险,差点儿就迟到了。
  到了班里之后,我期待的看了看唐乾之的座位,却依旧没有人影。晚饭的时候我喊了一句“唐乾之”,结果话一出口自己就挠了挠头,灰溜溜的走出了教室。
  没了唐乾之和我一起吃饭,茶饭不思倒不至于,毕竟累了一个下午,半大小子不可能不饿,只是吃饭的目的性锐减,少个商量的人,我没有什么想吃的了。我虽然不是纠结的天秤座之人,但很喜欢征求唐乾之的意见。
  我胡乱的填饱肚子,食不知味的回到了教室,夜自习卷子做的也不安心,心猿意马的磨蹭到了放学,又是一个人回家,走夜路并不使我害怕,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第二天早上,我惊喜的看到了唐乾之像往常一样的在路上等我一起去上学,我连忙问道,“你好了点儿没?怎么样啊?”
  唐乾之先是摇摇头,再点点头,最后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吃力而沙哑的说道,“我没有事。”
  “你还说没事,你看你那样儿。得得得,你也甭说话了,我看着你都疼,走吧。”我又赶紧说道。
  到了学校的唐乾之拿着昨天发下来的卷子埋头就做,我递过去自己昨天的笔记,“不全你就担待着点儿,我能记得全记下来了。”
  唐乾之笑着比划出了一个类似于“OK”的手势,我知道他想说“3Q”,唐乾之虽然话不算多,但是不吝惜言语,也不会有任何失礼之处,他这般行为,一定是因为说话的时候太难受,不得已而为之。
  想到这里我就心疼,可还是忍不住问他有没有吃药打针什么的,唐乾之在纸上写道,“我已经打过针了,吃着药呢,别担心。”
  我买来薄荷糖和清咽含片放在他的桌子上,唐乾之依旧比划着“3Q”,虽然因为生病脸色不太好,但是笑得依然很暖人。
  唐乾之连喝水的时候都会微微皱眉,大把的吃着药就更加难受,所以晚饭的时候我对他说道“你别动了病号儿,我去买饭,你就在班里等着吧。”
  得到了唐乾之带着一点儿挣扎的默许,我买回来了清淡的银耳百合粥,也知道他不能吃硬的东西,所以给他买了面包。
  我跟着他一起吃这些东西,唐乾之接过来的时候清了半天嗓子,最后来了一句声音嘶哑的,“难为你了。”
  “难为啥,你就赶紧好了吧,将功赎罪。”我对唐乾之开玩笑似的说道,“马上就到节骨眼上了,你这身体可得争气啊,我还指着你当状元呢。”
  唐乾之摇头提笔,“你可真看得起我,那不可能,但我保证,会赶快好起来的,你就放心吧。”
  我倒是想把心放到肚子里,但是唐乾之接下来的情况发展可并不是他所说的这样。
  


☆、无名怒火

  可我断断然没想到,因为哑了嗓子的唐乾之会在沉默了一个星期之后,转身成为班里的重要声源——但却不是用说话的方式。
  打针没能压住唐乾之的病症,他开始输液,又不能陪我一起上夜自习和吃晚饭了,但我没有很沮丧,毕竟他的身体最重要,别的什么都是小事。
  唐乾之白皙的手背上泛起青紫,我都能清清楚楚的看见针眼儿,真叫人心疼。但是唐乾之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这还是看到了疗效的,没有白挨扎。
  就在我以为唐乾之即将病情痊愈,投入到高考备战的最后阶段的时刻时,唐乾之开始了连绵不断如同梅雨时节一样的咳嗽。
  唐乾之如今很难完完整整的说下来一句话了,嗓子哑的时候是没办法说,现在嗓子好了,话还是说不出来,真叫人着急。
  唐乾之咳嗽的撕心裂肺,却在对打扰了别人而感到歉意万分。尽管他坚持说自己吃着药,喝着很多的水,可是一个礼拜之后,我觉得他还是没有症状减轻的迹象。
  我真担心唐乾之会不会有一天像林妹妹一样咳出血来,那不得吓死我。我问他,“你请假去医院查查行不?”
  唐乾之咳嗽得浑身都在发抖,好像要散架一样,“咳咳,咳咳,好的,咳咳!”
  我拍着他的背,“明天就请假去!不能再拖了,你看你这个样子……”
  唐乾之一边顺着气儿一边点着头,用肢体语言代替了夹杂着咳嗽的发声。
  第二天唐乾之果然消失了一天,再回来的时候很放心的向我“报喜”,不过是写在纸上的,“我没事,拍了片子,不是肺的问题,也没有得哮喘。”
  我倒真的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哮喘一旦犯了,就没有好的日子了,但还是觉得唐乾之不够心疼自己,“那你还不快点儿吃药好了,马上就考试了,我可没诓你。”
  唐乾之继续点点头,一边咳嗽一边说着“好好好”,一看就没有诚意,所以我立刻板着脸,严肃道,“都已经过了誓师大会了!唐乾之,你要是再不好起来,会影响发挥的,你万一和我考到一块儿去了,你丢不丢人?”
  唐乾之笑得很坏,在纸上飞快地写道,“那我正乐意啊,求之不得,难道你不想么?”
  “我想,但是我不想。想个大头鬼,你他娘的别故意放我水,几十万考生呢,你凭什么便宜了他们啊。”我气哼哼的看着唐乾之。
  “就是逗逗你,还真信呢。”唐乾之赶快写道,笑声里夹杂着咳嗽的声音,“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不要那么认真啦,怪不好玩儿的。”
  如此戏谑的语言都能写成行楷字,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天要我亡,我不得不亡。
  我叹了一口气,唐乾之依旧咳嗽的像一个肺痨病人,原本就白的脸颊因为剧烈的吐息而抽动到苍白,看着就叫人心疼。
  百合蜜,枇杷膏,病急乱投医的我胡乱的买来一些可能有帮助的东西推给唐乾之,“死马当活马医,吃吃看嘛。”
  唐乾之倒是不推辞,一股脑的收下放进了抽屉里,然后点头表示“知道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却很气人,好像要病死的人是我而不是他,叫我在一旁只能干着急。
  素来关爱学生身体健康的老师也把唐乾之叫出教室,告诉他高考将近,必须好起来,嘱咐他多喝水,少吃刺激性的食物。
  唐乾之一面捂着嘴咳嗽,一面对老师致谢,“谢谢老师,咳咳,我会的,咳。”
  热血沸腾的誓师大会和老师深情激昂的勉励都在隐隐约约但是坚定地告诉我们,其实高考是存在很多可能的,比如说,黑马。
  黑马的可能性有很多,每个人都可能是一匹黑马,但我从来不会这么想,至少不会拿到明面儿上想,我自己是几斤几两的分量,内心还是清楚的,我只要能不发挥失常,就是不幸中的万幸;我现在除了关心自己,没办法不想着病恹恹的唐乾之,我比担心自己考砸还要忧虑的是,万一一向优秀的唐乾之真的,真的,有个什么意外的,没能考上理想的大学,这可怎么办?
  唐乾之不是我,我就算是没能考上很好的大学,我相信我爸妈也不会很失望——这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爸可能会把我送入坑爹的高价普通学校学上四年,或是上什么预科班之类的,东西,一些学费贼贵的中外合资办学也不是没可能,再不济,说不定一咬牙一跺脚,一狠心就把我踹到西方帝国主义国家去了,在外国混混日子也不是不可能。
  而唐乾之则不然,从小到大,好学生的光环都一直笼罩着他,这是他的福分,也是他的磨难。就像一个硬币的两面,不可能没有坏处。老师家长围着他团团转,我也一直都很崇拜他,但是我知道他很累,他真的很累,倒不是说写字如何劳动筋骨,而是因为那种精神压力带来的心累,会让人觉得疲惫。
  唐乾之在路上随着微风对我说道,“夏玖,其实我很羡慕你,因为我觉得好累,爸妈和老师一直在看着我,我想歇一会儿都会觉得无法交代。”
  我完全不能理解这种心情的时候会觉得这稍微有些无病□,我会唏嘘道,“哎,你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我?得了吧,我这么差劲丢人。再说了,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管那么多干什么呢?自己觉得舒服才重要,别太累啊。”
  唐乾之当时和流泻的夕阳一样温暖的表情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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