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锐的眼睛在她妈妈身上转了几圈,问医生,“是不是手术风险很大呢?”
胖胖的男医生看看薛锐,又看看林月华,最后把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卢延平,笑说:“卢医生,你也是专家,还是你来给这个小姑娘解释一下吧!”
卢延平显然有些不自在,说:“是这样的,子宫切除的话,女性容易衰老。吃药就能控制的病,没有必要挨上一刀。毕竟开刀很损耗身体的元气!”
薛锐了然,笑说:“我和爸爸都舍不得妈妈开刀的,但是她又受不了药物的副作用。妈妈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照这样下去,她不开刀也不行了。虽然手术之后容易衰老,但是也没有关系,妈妈现在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摸样,开完刀,说不定也只有三十五岁,这也没什么”
“可是子宫一旦切除,就再没生育的可能性了!”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林月华焦虑道。
“妈妈,你和爸爸有我难道还不够吗?我可是你们的至亲骨肉啊!”薛锐不敢置信的看着林月华说道,眼泪随之就留下来,“难道你们不喜欢我吗?你们是不是还想要生个儿子?”她呜呜哭泣。
诊室里的三个大人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给吓到了,就连林月华也从没看见女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流泪,她连忙安慰道:“小郁,你不要这么说,爸爸妈妈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一定是这样,你们看别人都有儿子,所以想趁我在外面上大学再生个儿子!一定是!我要打电话给爸爸,你们都不要我了!我要回学校,这个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薛锐不管不顾地闹起来,诊室的门是开着的,她的哭声引来很多人围观。没有办法,卢延平只好将门关上,林月华半抱着薛锐,一口一个“心肝宝贝”的安慰着。
薛望宁接到电话赶到医院的时候,薛锐的主场已经由妇科诊室转移到医生休息室了。她坐在沙发上大放悲声,身边坐着焦头烂额的卢延平和林月华。
薛锐看见爸爸,哭得更凶了,眼泪哗哗,根本止不住。一边哭一边说:“奶奶,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回来?你早知道我不讨妈妈喜欢为什么还要将我送回来?我刚刚出生连妈妈的奶水都没尝过就被送走,他们已经抛弃我一次,肯定会有第二次啊!现在爸爸妈妈要生儿子了!又不要我了!你把房子留给我有什么用?我都被抛弃了!没有家还要房子做什么?!早知道来东北会被人嫌弃,我就一个人留在N市好了!一个人过也好过被人嫌弃!”伤情之处,目含海啸,齿间地震。嘴巴咧开,眼泪就流进嘴里。她用手擦眼泪,但是并不擦干净,擦完还顺手在脸上一抹。整张脸都变得湿漉漉的,看上去无比凄凉。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绝对算不上漂亮,跟撒泼骂街的乡野村妇没有什么区别。薛锐一边哭,一边偷眼看着爸爸的表情。
薛望宁显然也没见过自己女儿这幅样子,他皱着眉,先向卢医生道歉,然后柔声劝道:“小郁,你瞎说什么呐?爸爸妈妈怎么会抛弃你呢?你可是爸爸的心肝宝贝啊!快别哭了,哭花脸可不漂亮了!”
薛锐不停,依旧不依不饶地流着眼泪,对着空气,嘴里只管爷爷奶奶叫着,好像凭空有了通灵的本事,“奶奶,我不要留在东北啊!这里天气都比不上人心冷!我到底做错什么啦?妈妈为什么要撵我走?都说养儿防老,可是爷爷奶奶你们生了爸爸有什么用,不还是为了老婆把你们丢下一个人来到东北!她这是怕我以后不会赡养老人吗?她不赡养你们,我可不会忘恩负义,怎么会像她那么狠心呢?”
“小郁,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能忘怀那件事情,当年是妈妈对不起你,身体实在太差,不能照顾你,不得已才把你送走的。可是妈妈是爱你的啊!”林月华听见女儿字字血泪的控诉,想起心酸往事,眼睛含着一包泪轻声说。薛望宁见状,伸手拭去妻子脸上的泪水,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林月华靠着丈夫的肩小声抽泣。
薛锐冷眼看着这一幕,刚刚放低的声音立刻又飙了上去,站起来朝着林月华身后的卢延平扑去,嚎哭道:“奶奶,你说的没错啊,这个世界上最喜欢我的人还是你!爸爸妈妈都靠不住,爸爸妈妈离婚再各自结婚,,生下孩子又是一个美满的家庭。爸爸有钱,所以有很多漂亮阿姨愿意给他生孩子。妈妈长得好看,好多叔叔喜欢她,希望跟她在一起!我有什么,爹不疼,妈不爱的孩子!只有你和爷爷留给我的两套空房子,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她一边只管放声大哭,眼泪鼻涕全蹭在卢延平的白大褂上。卢延平捶着两只手,看薛锐伏在自己怀里哭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表情说不出的尴尬。
薛望宁听她嘴里说的话越来越不路数,脸色越发阴沉。林月华的脸挂不住,低声呵斥道:“小郁,不要胡说!”
卢延平勉勉强强挣脱出薛锐的束缚,将她按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朝林月华和薛望宁点头示意,说:“我科室里还有工作,要先回去,你们一家人慢慢谈,有什么话好好说!”
薛锐的眼泪模糊了眼睛,朦胧之中见卢延平白大褂离开的身影和爸爸阴沉的面容,她的嚎哭分贝减弱,只默默的流泪。薛望宁捺住火说:“小郁,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爸爸妈妈怎么会离婚再婚呢?难道我们离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薛锐抹抹眼泪抽噎说:“你们离不离婚我一点都不在乎,反正我都成了被你们抛弃的人了,你们不需要顾虑我,想生儿子就生儿子,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我想清楚了,这个事情不该我管,我也管不着!”说完她就朝门外走,薛望宁在身后追问:“你要去哪里?”
“我回学校,好把我房间腾出来给你们儿子住!”
薛望宁大步上前,朝她吼道:“你站住!今天你要是踏出这个门,我们就断绝父女关系!”
薛锐骤然止步转身,看着满面怒容的爸爸,冷笑一声,不阴不阳道:“断绝关系不是正好!把我身份从户口本上注销掉,你们的儿子以后就是独生子女了!”
薛望宁气得双手直哆嗦,直指着门道:“你滚!以后不要让我看你!”
薛锐听见这句话,心凉了半截,多说无益,她转身开门。林月华从后面扑上来,一把抓住薛锐的手,哀求道:“小郁,你不要听你爸爸的,他说的都是气话!”
“即便是气话,那也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你拦着我干什么?我走了不正好遂了你的愿,生你的儿子去吧!”薛锐冷着脸,毫不留情地一手将林月华甩开。
薛望宁上前扶住妻子踉跄的身体,林月华还要上前阻拦,被丈夫制止。她看着女儿头也不回大步向前,冲着薛锐的背影喊道:“小郁,你留下来!我去做手术,以后你就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薛锐的脚步顿顿,到底还是大踏步离开。只留给父母一个单薄的背影,当然他们是看不见她脸上微弱的笑意的。
晚上还有同学聚会,薛锐是不愿错过的,只好先去逛了商场,买了衣服,换了发型,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饭桌上,高中同学看见她,起哄道:“班花来了,大家快鼓掌欢迎!”
“去去去,别拿我开玩笑!”她嘴里呵斥,脸上却是笑着的。坐在她旁边的肖琼笑说:“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有什么喜事?”难怪她惊讶,薛锐虽然长得好,但俏脸上总是高挂一脸秋霜,与人总保持着一定距离,是个冷美人。
“二十年来未有之畅快事,不过还是得请你帮帮忙!”肖琼是薛锐最好的朋友,是和她从小学到高中一路走来十多年的同学,从没有见薛锐开口求人,她疑惑道:“我能帮你什么忙?”
“我爸爸找你,你就说没见过我,我也没有参加同学聚会!”
肖琼还没来得及继续追问原因,手机就响了,果然是薛父打来的。她在薛锐的示意下接通,薛锐凑过去听,电话那头是薛父焦急的声音:“是肖琼吗?请问你今天有没有看见薛锐啊?”
薛锐用眼神示意,肖琼只好说道:“没有啊,叔叔,她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没来参加同学聚会?”
“是这样的,她跟我生气闹矛盾呢!你要是看见她就告诉我行吗?拜托了!”
肖琼挂上电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嚷嚷道:“天啦!你竟然和你爸爸闹翻了!这可真是二十年未有之大事啊!”
薛锐看见她且惊且喜的表情,啐道:“什么人啊你?见我和人闹矛盾竟然是这种惊喜的表情!”
“你和人闹矛盾我可不惊讶,关键那个人是你老爸呀!天啦,你在你老爸面前不一向是乖乖女的吗?”不怪肖琼惊讶,薛锐是个火爆脾气,一路十多年的同学,没少见她和同学老师闹矛盾。但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薛锐天不怕地不怕,单只听她爸爸的话。所有老师对她或苦口婆心的劝说或疾言厉色的训斥,都不及他爸爸的一个眼神来得有效。
“行了,行了,什么老爸?我家爸爸才不老呢!”薛锐撇着嘴说。
“看你这神气也不象是和你爸爸闹矛盾的呀!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你竟然还离家出走!”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才舍不得跟我家爸爸闹矛盾呢!离家出走只是权宜之计,我可不会将我家拱手让与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母慈女孝的假象
第十章
薛锐在宾馆里住了一周,手机关机。每天在市中心和朋友们闲逛,路过自家社区,连头都不会偏一下,真正做到了三过家门不入,直到一周之后薛望宁和林月华将她堵在宾馆门口。
薛锐开门,脸上略有惊讶,但没有一丝被抓包的尴尬。她对着她们笑笑,是那种客气而有礼笑容。“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要和我断绝关系吗?”她向来记性好,得理不饶人的。
薛望宁听见这话登时就要发作。林月华将他按住,起身说:“小郁,回家吧。”
“回家?现在我继续住在那里你们不会觉得碍事吗?我房间留给你儿子住去吧。”她继续冷嘲热讽。
“我预约了手术,明天开刀。回去吧,就当是妈妈求你回来照顾我!”
林月华住院的日子,薛锐几乎日夜不合眼的守在床边照顾。爸爸还要工作,薛锐舍不得他熬夜,晚上就睡在病房的行军床上。白天还从家里炖各种养身滋补的菜品,然后拎着保温桶坐车赶到医院,拧开盖子的时候,香味几乎飘满了整个楼道。隔壁床的阿姨向林月华道:“你真是好福气啊,生了这么个漂亮能干又孝顺的女儿!”
薛锐在一旁收拾碗筷,转头向那位阿姨笑道:“阿姨您过奖了,照顾妈妈是应该的!”然后伸手绕过站在床头薛望宁,将输液的速度降下来,似是不经意间露出冻得红肿的双手。
薛望宁说:“我来收拾吧,你的手都冻的肿了!”
“不用,爸爸你刚下班,好好休息吧,顺便陪妈妈说说话!”薛锐脆生生的说,转身端着餐盘走出病房,轻轻带上房门的时候又听见病房里隔壁阿姨夸奖她的话。
这段时间她一心一意伺候林月华,强忍着作呕的欲望帮助她清洁身体,洗衣服,端屎导尿,面对别人的夸奖,她谦虚对待,从不邀功,这是她心甘情愿的,与孝顺贤惠无关。让林月华做切除子宫手术的目的已经达到,以后她再也生不出能够威胁自己地位的孩子了,但是和爸爸之间的关系仍然僵持着。她不主动请求原谅,但是将姿态放得很低,等待爸爸的心生爱怜和愧疚,主动示好。这是她的策略,而且她知道一定会奏效的。
就在她在医院的公共水槽边仔细清洗着碗筷的时候,她听到一阵脚步声,不用转头,她知道爸爸就站在她身边。用冰冷的水将碗筷冲洗干净后,她端着盘子转身,惊讶道:“爸爸,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看看你,这里挺冷的!”薛望宁说着便把身上的大衣解下来披在薛锐身上,顺手接过她手上的盘子,说:“一起回去吧!”
薛锐手上双手长了许多冻疮,刚才洗碗的时候被冰凉的水刺痛着,病房里的温度很高,双手转暖,冻疮处又瘙痒难耐。薛锐坐在病房里的小椅子上,翻看专业书籍,两手交互不自觉的挠着。
薛望宁拿着一罐冻疮膏,说:“小郁,我给你手上的冻疮上药吧!”
薛锐愣了一下,伸出一双红肿的像萝卜似的双手,甜甜说了句:“谢谢爸爸!”乖乖地任父亲涂上难闻的药膏。
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林月华身体已经大好了,但是经常倚在床边失神。薛锐每每看见她独自一人在暗处默默垂泪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没病没灾的,做这种弱柳扶风的样子给谁看?!但是这种话只能憋在心里,是不能说出来的。好不容易跟爸爸的感情恢复如常,还赶走了一些想要破坏她家庭幸福的人,林月华的无病j□j就变得无关紧要。
为着彻底打垮林月华的意志,薛锐很是得意了一阵,走路的时候嘴里都哼着歌。她表现出对林月华的尊敬,和她一起逛街看电影,说话逗闷子以为就能掩盖她对自己妈妈的敌意,毕竟在人前她是那么恭谨孝顺,和林月华看上去就像是双生的姐妹花。
开学的时候,薛望宁送她去车站。站在月台上爸爸的手里拎着她的箱子,她在一边假意说:“爸爸,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妈妈。今天天气不好,我可舍不得妈妈出来受冻呢。”
薛望宁笑笑,帮她将围巾扎紧一些,将她塞在围巾里面的头发顺出来。那边车来了,薛锐拉着爸爸的手走了过去。上车的时候,爸爸拉住她的手说:“孩子,不要把你的心机用在你的亲人和朋友身上,你能伤害的都是爱你的人。”
这一句话让薛锐脸红了很久,她以为自己做的人鬼不知,实际上全都看在爸爸眼里。她为此脸红,对林月华的厌恶又增添了一分。她认为是妈妈在爸爸面前搬弄的是非。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诸神之战
第十一章诸神之战
新学期开学第一个周末,薛锐就接到包廷强的电话,他请她周末一起去市中心吃饭唱歌。薛锐不是傻子,这个包胖子一个寒假有事没事总找她聊天。无事献殷勤,目的再明显不过了。她笑说:“哎呀,真是不巧,周末以前高中同学到我这里做客,我这个东道主总不好不在吧?”这种拒绝的话她是说惯了的。不过也是实情,这周末肖琼的确打算来N市,好好参观这个六朝金粉地。
那边的包廷强连声道:“没关系,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