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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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恕-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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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柏油马路走了几分钟,正好看见一辆电车停在眼前,我不假思索地就跳上车了。车上座位的布局跟现代也没多大区别,都是木椅,门只用了排木栏杆挡住,车子开得不快,倒也没什么危险。我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电车开动了,秋风拂面,吹起我散落的长发,我想起应该带顶帽子的,只怪走得太急 。
车沿着轨道在城市的街道上穿行,电铃时不时想起,清脆悦耳,我将手伸出窗外,手指在风中轻舞,就像电影色戒里,在夜晚的电车上伸手触摸雨丝的王佳芝那样,触摸这个城市的气息。
车上不停地有人上下,我没有目的地,一直坐到司机跟我说到终点了,才舍得移步下车。
环视四周,这车居然把我带到长江边了。
沿江大道上,一边是一座三四层高的圆顶红砖建筑,仍然是拜占廷风格,占地面积很大,穹顶上竖着一个圆杆,似乎是旗杆。
另一边就是长江了,江里泊了好几条大船,身穿无袖马褂背心和宽腿束脚裤的码头工人在热火朝天的搬运货物,好一派繁忙景象,无怪乎这个时代武汉的商贸政治地位仅次于上海,九省通衢的地理优势名不虚传。
八十年前的城市布局跟现在是天壤之别,加上我又是个大路痴,四处瞧了半天也搞不清我所处的大概位置,只有瞎摸索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处在汉口这一带。
在江边吹了下风,这时长江上还没有桥,过江全靠轮渡,江面看起来宽大许多,滚滚长江水,烟波浩缈,震撼人心。
我沿着江边大道慢悠悠地荡着,路边蹲着许多黄包车夫,还有做生意的小贩,以卖小吃的居多,我依次将臭豆腐、糖炒栗子、冰糖葫芦等小吃尝了个遍,街上时不时有人在看我,估计是没见过哪位小姐的吃相像我这般难看的。
不知不觉转了一个多小时,沿途遇到几个小乞儿缠着我讨钱,他们衣着破烂,满脸污秽,瘦骨潾殉的看起来很可怜,我想这个时代的乞丐应该不至于像现代一样是假的吧,即便是假的我也会给钱,毕竟兵荒马乱的,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我现在手头宽裕,当然得支援拉,所以出手相当大方,一人给了好几块银圆,看得旁人直咂舌,我倒没想那么多,纯粹想做做好事。
又逛了下,看见路边有一个老太太摆了个小摊卖些手工刺绣成品,有手帕,有香囊,绣工很精美,我立马被吸引了,俯下身子去欣赏。
正看得带劲,冷不防被人撞了下,一扭头看见一个戴帽子的男人低头跟我说对不起,“没事。”我又低下头,突然觉得不对劲,伸手去摸腰间的小包,果然钱包不见了。
我立马跳起来,挡住那人去路。

千千结


“把我的钱包还给我。”我横眉冷对他。
那人三十来岁,一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冷笑道:“小姐,我什么时候拿你钱包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绝对是这个人偷的,“就是刚刚,你赶快还给我,否则我就报警了。”那人脸色一变,把我往旁边一推,“给我让开,我没时间陪你胡闹。”说着,就想溜了。
我彻底愤怒了,在现代我可是被小偷害惨了,手机钱包什么都被偷过,最恨的是,我曾经刷信用卡买了一款好手机,分期付款还没还完,手机就没了,当时差点吐血,可是没办法啊,还要继续帮该死的小偷还贷,所以我跟小偷这个行业结的梁子由来已久,此时新仇旧恨一起算,我也不知哪里来得这么大的胆子,大吼道:“你跟我站住!”
那人当没听见似的,走得更快了。
没办法,不得不使出我的杀手锏,我快跑两步,抬起脚,一个大劈腿朝他肩头压去,这是我学了几个月的跆拳道练出的绝招,那人被我从背后偷袭,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我的钱包经这样一颠簸,从他的怀里滑了出来。
“好。”周围不知何时聚了群看热闹的人,大声叫好,我却痛不欲生,因为学跆拳道的是我现代的躯体,赵小毓的躯体没那么灵活,刚刚我一着急用力太猛,感觉大腿肌肉都快撕裂了,更要命的是我穿的是连衣裙,只怕已经春光乍泄,好在裙摆够大,没有被蛮力撕破。
我站在一边,痛得一动也不敢动,那人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过身子,目露凶光地看着我,不过我之前那一下震到了他,他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隐隐有些害怕,这些人可是亡命之徒啊,要是真杠上了,吃亏的只怕是我。
正僵持的时候,人群一阵骚动,挤出了一条道,两个穿着蓝黑制服,头带宽沿帽的男人朝我们走来,那人见了他们转头想溜,可哪里还跑得掉,其中一人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把他撂倒了,另一个人认清我后,有些意外但很恭敬地叫道:“四少奶奶,怎么是你?”怎么谁逮着我都叫我四少奶奶啊,我很迷惑:“你认识我?”制服男道:“当然,你是我们队长的夫人,我们整个巡捕房都认识您呢。”
哦,原来是善渊的手下,可怎么没瞧见他呢,我的眼睛四下寻找,那人像是知道我的想法,道:“队长没跟我们一起。”
“哦。”
擒住小偷的巡捕也走了过来,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就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他们将钱包拾起来还给我,然后押着小偷走了。
周围的人渐渐散去,我的腿也舒缓了些,一瘸一拐地继续走着。
如此一折腾,我又累又饿,准备找个地方把午饭解决了,然后回家休息。
正好走到一条路上,对面有一排装修的古典精致的西餐厅,招牌都是设计的非常独特的英文字母,透过店里的窗玻璃,我发现有家客人比较少,准备过马路进去的,突然,看见坐在窗边的那人很眼熟,不就是善渊吗?
他也穿着巡捕房的蓝黑制服,显得更加英气逼人了,让我意外的事,他脸上居然有很开心的笑容,跟在周家那种平淡敷衍的笑完全不同的,充满热情的比阳光还温暖的笑容,他笑起来真好看,成熟稳重中带点孩子般的纯真,他对面坐的是谁?能让他这么开心?
我的眼睛转到善渊对面,看到一个漂亮的侧面,是个穿旗袍烫卷发的女人,不用怀疑,看那姿态一定是个美人,她也是笑靥如花。
我的脚步立即变得很沉重,一步也走不动了,心里很堵,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呆立了好半天,还是决定不进去了:咱不给自己添堵,咱回去睡觉,睡醒了一切就忘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为什么眼眶还是模糊了,真没用,才认识这个男人几天,就为他失魂落魄了……
我真的是失魂落魄了,脑里一片空白,就想着那两张笑意盈盈的脸。低头欲走,却撞了一个人,我头也没抬地道:“对不起。”
“四表嫂,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少康,我匆匆瞥了他一眼,侧对着他道:“闲着无聊,出来瞎逛呗,现在也该回去了。”我转身就要走。
少康拉住我,审视了几眼,轻声道:“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进沙子了。”我没好气地道。
他豁然一笑,拉着我朝善渊吃饭的西餐厅走去,“四表哥约我来这里吃午餐,你也一起吧。”
我抽出手,赶紧推辞:“我吃过了。”
他偏着头看我,眼睛深邃狡黠,分明有洞察后的明朗,不由分说地拖着我往那餐厅走去。
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明知道我不该去,脚还是跟着他向前迈进。其实我应该坦然点面对不是么?毕竟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周家四少奶奶,撞见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约会,落荒而逃的却是我,这不是很讽刺吗?
我绝不允许自己这么狼狈和可悲,即便是输,也不能输了自尊。勉强挤出点笑容,我仰起头跟着少康进了餐厅,宛如走上战场般的悲壮。
善渊和那女子看见我,十分意外,笑容都停滞了。
不过那女子应变极快,愣了几秒后马上又恢复了笑容,站起来招呼我道:“周太太,好久不见,快请坐。”她的声音真好听,温柔甜美,她的人也美,唇红齿白,一双大眼眸顾盼生辉,烫发上别着一支鎏金小花簪,穿着无袖暗红色乔琪纱旗袍,显得身材玲珑有致,风情万种,我跟她比起来,一个像青涩的高中小女生,一个是美艳迷人的小女人,男人当然都喜欢她那种,而且,她散发出来的气质跟善渊好搭配。
我不停地跟自己打气,不能输了气势,不能输了自尊!礼貌地对她笑了笑,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善渊,我不知道该去哪边坐才好。
按理应该去善渊那边,他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动,只管吃他自己的,对我视若无睹,我又有些犹豫,少康把我往善渊那边一推:“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你先生身边坐。”
我这才顺势坐下,少康坐在我对面,那个女人的旁边。她一边拿起手边的红酒轻啜,一边微笑着看我,表情相当耐人寻味。
我正襟危坐,看着餐桌上的菜,又是我没见过的,刀刀叉叉非常多。
侍应生送上了餐单,少康很快就点好了,我看了菜单,才知道是吃法国菜的,虽然没吃过法国菜,但一想起那些蜗牛、鹅肝之类的我就大倒胃口,于是就点了最简单的一客牛排。
少康道:“你变得这么随便我还真不习惯,以前你可是最喜欢吃这家餐厅的法国菜。”
我吐吐舌头,做了个作呕的表情,“法国菜恶心死了,什么鹅肝就是脂肪肝,黑松露听说是下雨天猪跑到树林里拱出来的,我这种庸人是享受不来啦。”
少康一副无奈的样子,道:“大小姐,你说话能不能婉转些,我们还要吃饭呢。”
红衣女子放下手中的刀叉,掩嘴窃笑,善渊还是吃得挺香,丝毫没有被我影响胃口。
少康指着红衣女子对我道:“这位是倪迭香小姐,武汉红得发紫的人物呢,估计你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果然是她,呵呵,不是她还能有谁呢?莲依都说了,善渊身边除了我就是她……
我伸出手,笑道:“倪小姐,你好。”她也伸出手,我们的手轻轻握在一起,“周太太,你的事我听说了,今天就当是我们重新认识一次,希望我们的关系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糟糕。”
“以前?以前的事我可记不得了,不过我也挺好奇,倪小姐,你能跟我说说吗?”我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故意用说笑的语气来打探。知己知彼才能利于不败之地嘛,现在我处境很尴尬,只有知道以前和善渊的心结,才能慢慢把那结给解开。
倪迭香笑而不答,眼睛瞅着善渊,饱含说不出的复杂情愫。
这是什么意思,当着我的面眉目传情?
侍应将我和少康的食物慢慢端上了桌,善渊就像个哑巴,一直没吭声,这时却道:“我吃完了,少康,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巡捕房了。迭香,我们走吧。”他很有绅士风度地起身帮倪迭香拉开座椅。倪迭香站起来,不好意思地道:“周太太,以前的事你忘了最好,我也没放心上,所以无谓再提,先告辞了。徐三少,我们改天再聚。”她冲少康挥挥手,少康笑道:“好啊,能跟倪小姐共餐是我的荣幸。”倪迭香娇笑两声,与善渊并排离去,背影也那么般配,一个高大威猛,一个高挑绰约。
他们出了门,我透过窗玻璃冷眼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只觉得受到莫大的侮辱。这个倪迭香摆明了是给我下马威,当着我的面一点也不顾忌,我这个周太太简直形同虚设。
“别看了,吃饭吧。”少康摆弄着刀叉,小口小口地往自己嘴里送食物。
我食欲全无,拿着刀在牛排上瞎划,一口也咽不下。
他把头凑上前,见我就要哭出来了,不由得笑出了声,我气呼呼地对他干瞪眼,他还笑得出来,我都快被呕得吐血了。
他见我似乎真的生气了,脸色变了难得的严肃:“你不用担心四表哥和倪迭香的关系,他们只是好朋友,倪小姐顶多算是表哥的红颜知己,表哥的为人我很清楚,他是个很洁身自好的人。”
我冷哼一声:“当众和别的女人出双入对,还说洁身自好,简直可笑。”
少康道:“醋意还是那么浓啊,不过比以前沉得住气倒是,也算是小有进步,以后若是在言行举止方面再收敛点,假以时日,说不准表哥就会接受你了。”
“谁稀罕他接受了。”我嘟哝着往嘴里塞了块牛肉。
“死鸭子嘴硬,口是心非的毛病可不好。”他完全知道我那点小心思,“不过,说真的,表哥和倪迭香走得近也确实是因为谈得来,他不介意别人会怎么看他和议论他,因为他有自己的想法和立场,只要他自己觉得没错的,别人说再多他也会坚持,你啊,就不要像那些无聊人士那样胡思乱想了。”
“哼哼,照你这么说,反倒是我无理取闹了。”我甩下手中的刀叉,它们落入瓷碟,发出响亮刺耳的声音,引得餐厅其他人纷纷侧目。
少康给了我一个无比阳光的笑脸,低声劝道:“大小姐,要发脾气回去再发。要不,等下我带你四处看看,舒解舒解闷气。”
跟他接触这半个月,发现他并不像莲依说的那么糟糕,诚然,有时说话是直接了些,但关键时刻,他还是把我当做家人那样处处维护着,这点他可比善渊强太多。
我收了收自己的锐气,轻声道:“我想知道我和善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对我是这样一种态度?你,能告诉我吗?”我可怜兮兮的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
“请不要再隐瞒我了,我有权知道自己的过去。”
他深深地看着我,带着一丝怜悯和迟疑。
“少康!”我更加诚恳地叫道,几乎带着哀求了。
少康叹口气,稍微想了想,一副想笑又强忍着的表情,“你以前啊,跟现在一样,就是个傻丫头。你自幼父母双亡,是你外公将你抚养长大,你也随了他姓赵,他很疼你,在你五岁的时候,他把你从上海带来武汉见他的老朋友,就是我的舅舅,那一年四表哥十一岁,已经长成一个挺拔的小美男子,你第一次见了四表哥,就吵着闹着说非他不嫁,任性的脾气比谨儿更甚。连上海也不回了,就赖在周家,舅舅把你当亲生女儿般宠着,你外公也就放心把你留下了,从此你和表哥就成了对小冤家。”说完,他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我插嘴道:“那也算是青梅竹马,为何闹成现在这副局面?”
少康接着道:“还不是你那臭脾气,被人惯的无法无天,飞扬跋扈,四表哥是个内敛善良的人,最不喜欢你这种富家小姐高高在上,不顾他人死活的姿态,自然对你冷淡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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