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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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恕-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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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一切仅仅只是我的猜测,尽管心中已经肯定了这个猜测,但我能怎么样呢?说不定人家才是两情相悦,我是横刀夺爱,这其中的纠葛还需要时间来探索,我可不能现在就乱了阵脚。
抵不住他的坚持,我无奈地被他拖着,尾随在善渊身后。
秋夜如水,凉风习习,隐在树边的铁架路灯散发出惨白的光,将我们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无言地回到后院,善渊就独自进了书房,不知周怀章跟他说了些什么呢,他的样子有些沉重。
我无力地躺在沙发上,盯着头顶的吊灯,白晃晃的灯光让我头晕目眩,整个人处于游离状态,朦胧中看到那光折射出无数个影子,一边是善渊,许少康,莲依,外公,周怀章和一些陌生的面孔,另一边是我现代的亲人朋友,他们交叉在我眼里脑里闪过,忽而重叠,忽而分开,如梦似幻,真假难辨。
“四表嫂,”少康的声音猛然在耳边想起,“怎么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准备出去溜达下,你要不要一起凑个热闹?”我支起身子,精神很恍惚,冲他摆了摆手:“我还是回房躺着好,眼睛都睁不开了”。少康道:“还真能睡,以前你可没这么乖巧。”“别再拿以前的眼光来看我,你们以后都要学会重新认识我才行。”撇下无言的少康,我转身上楼进了自己房间,一个扑腾倒在床上。

独徘徊


这一夜我睡得很香甜,恢复了以往雷打不醒的境界。
第二天一早莲依就把我拉起来,说是我外公已经到了,在楼下等着见我。我昏头昏脑地被她拉着洗漱穿衣,连镜子也没来得及照一眼。
下了楼,瞧见客厅里已坐了三人,周怀章和一个戴着白色丝葛圆顶礼帽的人交谈着,善渊默默不语地坐在一侧。
戴帽之人见了我,忙起身紧握住我的手,他是个已过花甲之年的清瘦老人,穿着一袭灰白缎子长衫,再套了件黑色马褂,看着是个很斯文儒雅的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沧桑难掩,有些风尘仆仆的疲惫,他的手微微发颤,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嘴唇阖动,轻唤了声:“小毓!”他就是我的外公吗?我痴痴地站着,有点反应不及,演戏真不是我的强项。
周怀章道::“小毓,你连你外公都不记得了么?”我那外公满是心酸地看着我,沉重地叹了口气,拉着我坐在他身旁,我一眼却瞥见他眼里闪光的泪水,联想起了我在现代的家人,估计他们也如他这般伤心难过吧,不,应该是更悲痛才是,不由得悲从中来,两行清泪止也止不住地滑落。外公忙用手拭去我的泪,笑道:“小毓不哭,你能醒过来我对上苍已是万般感激,以前的事不记得也没什么打紧的。外公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他手掌上粗糙厚重的茧划得我的脸生疼,他的慈爱却通过这小小动作传达到我内心每一个角落,我含泪浅笑,叫道:“外公。”他立即喜笑颜开,颇为感慨地道:“有多久没听到你叫我了,天可怜见你没事,要不然我还真没法向你过世的母亲交代啊。”周怀章也肃然道:“是啊,幸亏小毓醒了,否则我也没法跟麒麟兄你交代呢。麒麟兄,你难得来武汉一次,可要多待几天,好好陪陪我和小毓。”
我外公赵麒麟道:“我倒真想多留几日,可上海的事太多了,你也知道那边没一个我可信赖的人,我不放心啊。”
周怀章道:“你年纪也大了,是时候考虑退下来让年轻人上了,韦德不是很能干么?何不交给他打理,你也乐得轻松啊。”赵麒麟摇摇头,沉声道: “他毕竟不是我亲生的,而且野心太大,交给他我不放心。”不过,他的眼睛定在善渊身上,“若是善渊肯来帮我,我绝对把位置拱手相让,就是不知他愿不愿意?”
善渊微笑道:“谢谢赵伯伯厚爱,我现在在巡捕房做得很好,暂时还没有去上海的打算。”赵麒麟不屑道:“巡捕房里有什么前途,我看……”“外公!”我甜甜地叫了声,“善渊有自己的打算,您就别操心了。”周怀章也打圆场:“麒麟兄,年轻人现在都有自己的想法了,咱们只怕是管不着咯。”赵麒麟听我们都帮着善渊说话,故意沉下脸:“好你个周万兮,这么多儿女都在身边,还要霸占我毓儿,我在上海那才叫孤苦无依,你也真是狠啊。”
周怀章急道:“麒麟兄你这话可言重了。你若真想善渊去,我让他去便是。”赵麒麟虎着一张脸,有些不信道:“当真?”善渊虽不说话,可却是为难的样子,我赶紧笑着接话:“外公,我很喜欢武汉,不想回上海了,不如,您也过来跟我们一起住,您这么大年纪也该想清福了。”赵麒麟摸了摸我的头,颇为无奈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上海那边不是说放就能放得下的,过两年再说吧。”他心知我处处向着善渊,也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转而把我的身体状况仔细询问了一遍。
之后我们四人在这边吃了早餐,善渊吃完了就起身要走:“爹爹,赵伯伯,我有事先出去了。”周怀章皱眉道:“善渊,你怎么还叫赵伯伯,应该改口叫外公了。”善渊羞赧笑道:“以前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赵……外公别放心上。”赵麒麟道:“叫什么都无所谓,关键是要对我毓儿好。”他淡然微笑,没再说话。我心里暗自讨伐着他,当着我外公的面,就不能表现得对我热情点吗?连这种表面功夫都懒得做,枉我一心为你说好话,你还是正眼都不瞧我一下的,真不知道我这么低声下气是为了什么?
善渊走了,我一直目送他离去。赵麒麟瞧我的痴样,笑道:“受了一次伤,性子是变了不少,可心是一点都没变,你这执拗的性子跟你母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黯然苦笑,自古多情空余恨,情之一字惹出多少纠缠不清的风流债,我来到这里,也是来还欠善渊的情债吗?
赵麒麟来了后,我这冷清的别院热闹多了,他也不喜欢去周家大宅,就占了徐少康的房间,徐少康只好跑去跟善渊挤一间。本来赵麒麟和周怀章的意思是要善渊和我住一间,也好圆了夫妻之实。我这次没等善渊开口,就假借身子还没完全恢复的理由给拒绝了,虽然我对善渊很有好感,可还没到愿意跟他肌肤相亲的地步,平时也就无聊意淫一下他的美貌,动起真格的时候我就打起了退堂鼓,何况我不拒绝估计善渊也会拒绝,我还是先下手为强,起码保留了那么一点可怜的自尊心。
赵麒麟在武汉认识的人挺多,白天就和周怀章出去会友叙旧,晚上才回来同我一起吃晚餐,吃了晚餐之后又和周怀章博弈下棋,两位老人经常是下的吹胡子瞪眼,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退让,不一会儿又谈笑风生,好似顽童,我在一旁看得很是欢喜,善渊有时也来观战,更多的时候还是一个人静静地呆在书房。至于徐少康,夜猫子一个,总是等大家都睡了他才回来,让我时常怀疑他是不是在做偷鸡摸狗的勾当。
我呢,以前是宅女一枚,但那是在有电视电脑的前提下,在这里我是恨不得像徐少康一样,天天往外跑,可大家都不让,至今我都没出过周家大门,也不晓得外面是怎样一番天地。晚上没事干可以早点睡,白天的时间真不好打发。不过无聊的也只有我一人而已,周公馆里其他的人都很忙,男人们忙着应酬和事业,太太们忙着穿衣打扮和打牌,下人们忙着伺候主子,或许我的这种无聊他们还很羡慕。这样也好,我拾起了丢了许久的爱好—看书。进了社会以后,我就没有好好看过一本书了,难得浮躁的心现在能有个清净的时候,我渐渐开始享受这样的日子。
有时候黄瑛会来后院找我,她是个很安静的女子,跟汪悦蓉很不同,我们交谈的最多的是书籍,看得出她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我们经常从书籍里的内容衍生到现实的人生,她会随口说出一些我听都没听过的优美词句和佛理禅言,读书面之广让我惊叹,不过我们的人生观、价值观和处世观还是有很大差异,毕竟我和她的思想隔了八十年。她似乎过得并不开心,因为她的眉间总隐藏着许多心事,可她从不跟我诉说,我也不想唐突地问及,只是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嫁给周善治这个纨绔子弟,在我心里,她应该配一个温润如玉,气度不凡的翩翩君子,或许就不会有这种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愁绪。她和莲依一样,都是善良无争的女子,也算是我在这边初识的朋友,每天与她一起读书说笑,我们的情谊日渐增进。
这样过了一周,上海来电说是有急事要赵麒麟速回,他虽有万般不舍,也只有匆匆启程,我自然要去火车站相送。善渊公务缠身,一时是赶不回来了,我便随着赵麒麟和周怀章上了一辆专人驾驶的黑色别克大轿车,还有另外一辆车,坐的是赵麒麟从上海带来三个的助手,也可以说是保镖吧,显然我这外公做的事不简单啊。
这是我来到这里的第十日,终于出了周家大门。
周公馆看来是位于很繁华的地段,一出门便是宽敞的柏油马路,透过车窗我第一次见识到八十年前的武汉,街道两旁林立着拜占廷风情建筑的房子,熙熙攘攘的人群小贩非常热闹,有衣着光鲜的新潮男女,有蓝衣黑裙的清纯学生,还有衣衫褴褛的穷苦百姓。车开的很慢,时不时有拉黄包车的车夫从窗边闪过,耳边还响起了电视里才会出现的伴着张爱玲入睡的电车铃声,我张望了一下,却没瞧见电车,从车子的后窗看去,才看到一个深绿色的匣子沿着轨道缓慢行驶着,坐在上面的人一副悠然姿态。
赵麒麟见我对一切都感到新奇,愕然道:“小毓,你怎么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呃?”我收回目光,笑道:“还不是太久没出门了,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呗。”周怀章道:“以前你就爱跟着善渊到处跑,现在为□子了,可得收敛些。”我笑而不语,此刻我就恨不得跳下车到处逛逛,以后肯定是收敛不了的。
车子开了半个小时左右,终于到了火车站,我们在候车室又等了二十来分钟,火车才呜呜地进站,我们送赵麒麟上了车,三个高大男子贴身包围着他,显出他非凡的威严,可他看我的眼神是那样的脆弱,他对我们挥挥手,道:“回去吧。”而后微微佝偻的背影就隐匿进了车厢,我们盯着空荡荡的车厢,直至火车鸣笛远去,此时我真的有一种亲人远去的伤感之意,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最后还是强忍住了。
回程的路上,我恳求周怀章让我下车四处逛逛,可他就是不答应,说改天让善渊陪我出来,我暗想,那估计得等下辈子了。回到周宅,善渊已回来了,他在草坪上跟谨儿戏耍,黄昏的夕阳在他们身上度上一层晕黄光圈,好温馨的画面。我依着白色走廊,静静地欣赏眼前温柔慈爱的善渊,毕竟这样的他不多见。
谨儿先看见了我,他扬起手朝我扔了块什么,我下意识一闪,一块椭圆的鹅卵石从我身边飞过,“哐啷”一声滚落到走廊上。
他笑着拍手道:“再来再来。”然后又去一边找石子。善渊沉声道:“谨儿,不许你这样。”谨儿不在乎地道:“四叔,她那天欺负我呢,你不是一向最疼我的,快帮我报仇。”善渊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小鬼头,你懂什么是报仇。那天明明是你自己做错了,还怪别人,你这叫不识好人心。”谨儿撅着嘴道:“你和爷爷一样,都向着她,我不喜欢四叔了,更不喜欢她做我的四婶。”他跑到我面前,狠狠推了我一把,然后对我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到前宅去了。
我暗暗叫苦:这个小魔头,还真记仇……
善渊走到我身侧,靠着另一边的长廊,轻声道:“谨儿还小,他的话你不用理睬。”
我有点受宠若惊,他是在顾虑我的感受吗?于是巧然笑道:“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怎么会跟小孩子计较?”他轻笑出声:“以前可没少计较。”我颇为不服气,昂首道:“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人都是会变的嘛。”他不再说话,慢慢向我走近,我靠着廊柱,无处闪躲,心里砰砰乱跳,他想干嘛?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的眼睛,深深的,黑黑的,看不见底,宛若孩童般闪亮纯真,看不到一丝杂质,他的手撑在我头上方的廊柱上,高大的身子向我压下来,我紧张的呼吸急促,紧紧贴着身后冰冷的墙,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忽而抬眸看他,忽而又垂下盯着自己的脚。
“你是谁?”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屏息直视着他,断然道:“我是赵小毓。”他的剑眉微皱,眼里竟满是寒意,身子又弯了弯,脸距离我的脸越来越近,我进退两难,蓦然,他停住了,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又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似乎想把我整个人由里至外地看透彻,说不清他的神情,带着几分嘲弄,夹着几分好奇,另有几分无奈。
我和他的动作相当暧昧,他并不在意,我却很不自在,弯着身子从他的手臂下钻了出来,离他远了几步,然后随手抓了根垂下的葡萄藤在手里把玩,以掩饰自己的迷乱。
他转了个身,又面对着我,我以为他又要贴过来了,双脚不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他没动,立在那边。
我很无辜地看着他,猜不透他的意图,莫非他怀疑我?哼,怀疑也不怕,这身子本来就是赵小毓的,他再精明也不会猜到赵小毓换了灵魂,想到此,我的底气足了不少。还好他的眼神不再咄咄逼人,又如平时般清冷,与我对视几眼后,就默默不语地走了。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融进夕阳的斜晖中,我狠狠松了口气。
赵麒麟走后,我这别院安静了,周怀章见我精神比以前没病的时候还好,彻底地放下心来,一心忙官场上的事去了,有时晚饭也不回来吃的,善渊也是,自那天在走廊上见过他后,接下来几天都没看到他,我也懒得一个人去前宅应付,干脆就天天在后院吃了了事。
闷了几日,天天不是吃就是睡,脸庞见着就圆润了,从以往的瓜子脸变成了标准的鹅蛋脸,我倒是喜欢长点肉,不过这猪一样的日子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某天上午,趁着莲依忙碌的时候,我提了个小包,装了点小钱,偷偷溜出了周宅,很幸运没被人发现。
沿着柏油马路走了几分钟,正好看见一辆电车停在眼前,我不假思索地就跳上车了。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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