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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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楼记-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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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太太连忙劝解道:“总算她肯把钱送回来,虽然少了些,到底可以解燃眉之急,她自己拿着几千块钱度日,也难为了。”
伯荪说道:“几千块钱还少吗?既然是赶出去的,要我说,一分钱都不该给她!”
汪太太笑道:“老爷又说气话,真的不给,怕又要心疼了。”
伯荪说道:“亲生父亲,亲哥哥,亲姐姐都不提,只提一个丫头,哼,感情倒好!”
汪太太说道:“老爷打算怎么办呢?”
伯荪想了想,说道:“这个小璃,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人,这种事情难道她会不知道么?刘妈也闹着要辞工,想必一院子的人都是明白的,撺掇着小姐不干正事。统统打发出去,就当是把她赶出去吧!”
汪太太一听,心道不好。虽然落实了曼云的罪名,自己再无后顾之忧,可是小璃是自己答应给罗发的,这样一来,倒是自己言而无信了。便说道:“若是放她走,又要蛊惑云儿了。”
伯荪说道:“云儿已经脱离了家庭,留着她的丫头做什么呢?”
汪太太说道:“不如许给家里的听差?罗发鳏居也有几年了。”
伯荪说道:“这样的妖精还不赶快送走,留着再蛊惑罗发不成?!”伯荪一向是打定了主意就不问人的,说着一边唤了罗发过来,叫他把小璃找来,一边叫汪太太找小璃的卖身契。
小璃战战兢兢过来,朝着伯荪和汪太太磕了头。
伯荪说道:“你也不必这样小心,你主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们也容不得你,拿着你的卖身契走吧。”
小璃一听,正是天大的好事,连忙对着伯荪和汪太太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
伯荪说道:“我们也不是刻薄的家庭,你服侍了这么多年,虽然是这个结果,到底不能亏待你,你收拾几件你自己的东西,去六国饭店找你主子去吧。”
小璃嘴里谢着,见罗发要跟着自己去收拾东西,连忙说道:“不牢管家费心!”
罗发说道:“我是怕你拿了主人家的东西,你当我是送你呐!”
小璃连忙跪下说道:“老爷,太太,我什么都不拿,这就走。”
汪太太冷笑一声:“倒有你主子的风采了。”
伯荪看了汪太太一眼,再看小璃,她竟吓得不敢看罗发一眼,跪在地上抖得筛糠一样,心下也猜到几分。只是说道:“罗发,给她坐车的钱,让她走吧。”

失约

小璃到六国饭店的时候,曼云已经在下面等着,见小璃到来,连忙过去拉着小璃的手说道:“这些天没有为难你吧?”
小璃一见到曼云,眼泪便落了下来,说道:“谁会为难我呢?倒是小姐,在外面受苦……”
曼云说道:“你快跟我上来,这些天我还有大事。”
小璃一惊,跟着曼云做电梯上了楼,进了曼云的套房,曼云说道:“刘妈怎么样?”
小璃说道:“小姐一走,刘妈就说要辞工,太太不答应,今天老爷放我走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他说我们都是撺掇小姐不学好的人,要一并打发出去,看来不过这两天,就要出来了。”
曼云说道:“那我可等不到了。”
小璃问道:“小姐到底什么事情,这样的急?”
曼云说道:“我要结婚了。”
小璃知道曼云看不上何家是因为佩东,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婚,便说道:“这样大的事情,小姐自己哪做得了主呢?”
曼云说道:“那谁又能给我做这个主呢?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自然是要嫁给他的。”
小璃看着曼云绯红含笑的脸颊,说道:“小姐若觉得表少爷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小璃愿意替小姐做事。”
曼云走到抽屉边,拿出一份文件,说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宅子,这些年一直有人看着,你就去那里,等刘妈出来,你们都能住在那。我还有一笔钱要给你,以后你去中学堂念书也好,去哪里也好,总要有钱傍身。”
小璃一听便急了:“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是不要我了吗?”
曼云说道:“我要去天津结婚了,之后就要去察哈尔。”
小璃一愣,说道:“察哈尔在哪?姑娘去那里做什么?”
曼云笑道:“就在北方啊,有草原,有牧场的一个地方。佩东再过不久就要调任到察哈尔了,我当然要跟着去。”
小璃哭道:“这个地方一听就是外族人住的,小姐哪能去那里呢?”
曼云说道:“我只是想跟佩东在一起,去哪里并不相干。但是我总不能带你去,你留在这里好好过日子吧。没有张罗好你的终身大事就走了,我真对不住你。”说着,曼云有些唏嘘,眼圈便红了。
小璃说道:“我从小服侍太太小姐,将来也是要做小姐的陪嫁丫头的,自然要跟着你去,去哪里也不相干,只要守着小姐就好。”
曼云说道:“胡说,你还守我一辈子吗?怎么犯起糊涂来了?”
小璃说道:“我哪里是糊涂,小姐也为我想想吧,我无父无母的一个孤儿,人海茫茫叫我投奔何处去?唯有跟着小姐才是出路。小姐你让我跟你去吧!”说着,小璃便跪了下来,曼云连忙蹲□,扶起她来说:“你这份心意我还不明白吗?你也忒死心眼了!”
小璃一听,知道曼云也拿自己没有办法,便问道:“小姐肯带我走了?”
曼云点点头,说道:“我买了一张包厢票,明天早上我们就走。”
小璃破涕为笑,说道:“我这就收拾东西去!”
曼云笑说道:“又糊涂了,我现在哪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
小璃抹抹眼泪,也跟着笑。两个人早早睡下,第二天一早就到了车站。小璃见也没人护送,便有些不满,说道:“表少爷怎么也不过来送送?”
曼云说道:“他自然有他的大事,你不许多说。”
小璃不敢再说,跟着曼云上了火车。这一节车厢人不多,很是舒适。到了天津站,一下车,便有一群包车夫围上来,这个说坐他的车便宜,那个说做他的车舒服,他们虽不敢推搡,但这样围着曼云,也是在烦人得很。小璃虽然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你们快走,围在这里干什么?我们家车夫一会儿就来,小心砸了你们的车!”
几个车夫听了,看见曼云衣着鲜亮,也就信了,便一哄而散。曼云拉着小璃往外走,在街边拦了一辆黄包车,两个人一起上来。曼云说道:“去睦南路76号。”
小璃问道:“小姐不先找一家饭店住下吗?”
曼云说道:“我们去投奔吕先生去。”到了睦南路,小璃先下来,按了门铃。曼云也下了车,走到门口。一会儿,门房过来,隔着铁门问道:“两位姐姐找谁啊?”
曼云说道:“我找吕璧成先生,我是她的学生,鄙姓汪。”
门房一听,说道:“我去问问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老妈子过来,叫门房开了门,说道:“是曼云吧?老听先生说起呢,您怎么来天津了呢?”说着,就把曼云和小璃迎进了客厅。
曼云问道:“吕先生呢?”
老妈子说道:“真是巧了,先生去青岛谈生意了,说那边的事情一了,就北上会姐姐去。”
曼云一怔,便说道:“我刚从北京过来,并没有见到先生。”
老妈子说道:“先生才去了五六天,只怕还在青岛呢!姐姐找先生有急事?”
曼云想了想,说道:“实在是十万火急的事情。”
老妈子一听,说道:“哎呀,这真是不巧。那怎么办呢?”
曼云问道:“您能不能把先生在青岛的地址给我,我拍份电报给她。”
老妈子说道:“这个当然行!”说着,就离开了一下,回来的时候手里攥着一张纸条:“先生说了,她在青岛的时候就在这里。”
曼云连忙接过来,对老妈子鞠了一躬。老妈子说道:“您快起来,我哪受得起呢!”
曼云说道:“我还有事,就此拜别了。”
老妈子说道:“姐姐住在哪?先生回来了我好说。”
曼云想了想说道:“我就住在北洋饭店。”
出了吕先生的公馆,曼云竟有些失落,所谓好事多磨,竟真的是这样吗?小璃见曼云一脸失落,也不敢多说,只是跟着她。两个人先是去了邮政局,曼云往北京拍了一封电报,便住进了北洋饭店。
小璃想着曼云的艰难,心里难受,知道她虽然早早上了床,未必睡得着。况且天津风大,曼云咳嗽了一路,小璃偷偷出去买了几个梨,把梨核掏空,灌上蜂蜜,用开水熏了送到曼云跟前。一天吃了三个也不见好,到了第二天黄昏的时候,曼云已经浑身发烫,小璃一个年轻女孩子,也没了主意,便把曼云留在饭店,自己出去寻大夫。
曼云昏睡了一下午,起来见没有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起自己形单影只,不由得心酸起来。便叫西崽拿来纸笔信封,趴在窗口开始给佩东写信,拿起笔,又想起佩东送的那支钢笔还在汪家,现今自己想睹物思人,竟然也不能。曼云拿出毛笔写信,写到动情处眼泪便流了下来,又是一阵咳嗽。正写着,就听见窗外边有报童喊叫,曼云打开窗户,一阵冷风吹来,她也顾不上躲,只听着报童叫喊。
“号外号外,冯司令调任察哈尔,国民军撤离北京城!号外号外……”
曼云一听,手上的毛笔掉在地上,连件衣服也顾不得披上便跑了出去。到了门口,早不见了报童的影子,曼云便往外走,不知走了多远,就看见另一个报童跳着出来,曼云忙叫住他说道:“给我一份儿报纸!”报童见她大冷天穿一件单衣,叫上还穿着拖鞋,有些害怕,说道:“小姐先给我钱,我再给你报纸。”
曼云正是急火攻心的时候,哪里顾得上跟他多话,冲过去拿出一张报纸,翻开,一行大字赫然写着——冯司令调任察哈尔,国民军撤离北京城。曼云细细地把文章读了一遍,说是冯司令麾下十万精兵已经全部撤退。曼云不信,再看一遍,却怎么也看不下去。报童在旁边说着:“你倒是给我报纸钱啊!穿绸缎的人连报纸钱也要欠!”
报童声音大,引来不少人围观,对着曼云指指点点,曼云忽然觉得全身轻飘飘,又忽然觉得全身很沉重,仿佛有人拽着她往地上倒一般。一块巨石压在心口,竟喘不过气来,不由得一阵咳嗽,竟咳出一口血来。报童小小年纪,没见过这种事情,吓了一跳,钱也不敢再要,一径跑了。众人都怕担了麻烦,也都散了,只剩下曼云一个人,手里展着报纸,眼前的漆黑染了一片又一片,耳边也再听不见什么声音。
曼云正像垂死一般,心里却想着:就这么死了也好。正想着,就听见似乎有人在叫自己名字,后脑重重地砸在地上,便人事不知了。
舜卿看见曼云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从公司出来,路上看见一个穿着单衣的年轻女子,光看背影,只觉得与曼云实在相似,待她转过了脸,竟果然是她!
舜卿也说不清楚对曼云是怎样的心情,虽然碰了不知几次壁,可是他一个男子汉,总不能跟一个女子记仇,况且她落魄至此,别说是有过那样情愫的人,就算只是普通朋友,也不好坐视不管。舜卿跑过去的时候,她嘴角还淌着血,眼里凄厉得叫舜卿心里发寒。
舜卿问了周围的人,谁也不认识她,没法子,只好带着她回了自己公寓,叫来了医院的医生。
医生正给曼云检查,舜卿就站在窗边,马场道一带漂亮的洋楼不少,到了夜晚,都开着电灯泡,很是灿烂。舜卿心里烦乱,此时只觉得那些光亮实在刺眼。
“四少爷。”医生检查完,冲舜卿说道:“这位小姐是肺病。”
舜卿一惊,问道:“你确定?好好的怎么染上这个病?”
医生说道:“这位小姐患了感冒没有及时医治,再加上奔波劳碌,受凉,便成了这个病。”
舜卿问道:“要怎么治才能好?需不需要住医院?”
医生说道:“这个病来得快,去的……很少有人能治好。我劝四少爷也不必报太大希望,有多少人死在这个病上,我想您也是知道的。”
舜卿只觉得浑身发冷,说道:“我自然见过死在这个病上的人,可也有治好的。这些人你不提,单提死了的,我看你是学医不精,我也不托你帮忙了,你且回去吧。”
医生说道:“我明白您的心情,四少爷,我得提醒您,这个病会过人的,您自己千万小心。”说罢,医生拿了药箱就往外走。
舜卿又叫住他说道:“你且等一等!”
舜卿走到门口,说道:“你先缓一缓她的病情,我再想想办法。”
人家行医这么多年,生老病死的事情见得多了,却也明白舜卿的心思,便说道:“那我就尽力了,四少爷请便吧。”说着便又进了屋,给曼云打了一针,开了些西药,叮嘱了些事情便走了。
舜卿看着躺在床上的曼云,心里是百味杂陈,自己信誓旦旦说过再不喜欢曼云,可是那段情愫又怎么可能说斩断就斩断得了呢?更何况她此时这样的惨,更加不能撒手了。不过,这事自己来做也有些不合适,总要知会她的父母才好。
舜卿走到客厅,拿起电话,叫铁路局留了一张火车票,第二天便去了北京。到了北京也顾不上歇息,便开了车往汪家来。
舜卿把车停在汪府门口不远处,刚下了车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仆妇抱着一个包袱往外走,门房打趣说道:“怎么,刘妈,三小姐走的时候空着手,连件大衣都没穿;小璃走的时候也没收拾东西,怎么你就抱着个包袱走了?”
舜卿虽然知道这样挺人家说话总是不好,可是这话实在奇怪,他也不及多想,便退了两步。
刘妈啐了一口,说道:“呸,没良心的,三小姐也没为难过你,你倒会落井下石!”
门房一听,有些不乐意:“你可别胡说,我什么时候落井下石了?我说的是这个道理,再说,你一个辞了工的老妈子,凭什么从正门走?”
刘妈指着门房的鼻子说道:“我出了汪家,就不是汪家的下人,凭什么还要走旁门?我还就走正门了!”说着,刘妈气鼓鼓地走出来。走了几步,正看见舜卿,她吓了一跳:“哟,你是……”
舜卿没法子,只好站出来说道:“我姓何,是汪曼云小姐的朋友。”
刘妈心里虽有些怀疑,还是陪着笑说道:“原来是我们姑娘的朋友,你来这儿是什么事?”
舜卿问道:“你跟我说说清楚,什么叫‘三小姐走的时候空着手’?”
刘妈不能确定舜卿的身份,事关曼云的名声,她总不敢乱说,便笑道:“三小姐出门竟连钱也不晓得带上,你说,她怎么也犯这样的糊涂?”
舜卿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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