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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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楼记-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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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番安慰母亲道:“她原是这样的性格,年纪太小,没有男女之嫌的。”
汪太太凝眉道:“她能比你小多少呢?她没有男女之嫌,别人看着就不会多心了么?你也要多劝劝她,改改这个性子才好。”
世番说道:“她这样的性格也未必不好,既然母亲觉得不合适,我多说说看吧,母亲也不要着急。”
世番这一席话倒叫汪太太安心不少,说道:“幸亏我还有你这个懂事的孩子。”
世番笑道:“曼珺也是很听话的,曼云也算是母亲的孩子,也很懂事啊!”
汪太太脸一沉,随即笑道:“谁说不是呢……可是我总觉得曼云和我隔了一层心……”
世番连忙解释道:“母亲多虑了,我看曼云对您很是尊敬。就算不是全心全意把你当做母亲,也是情有可原的。”
汪太太本来舒展开的心情因为世番对曼云的维护又不悦了几分,后来又笑道:“我知道了,难为你这样爱护妹妹。你回去歇着吧,有空也替我多教导曼珺。”
世番答应着走出去,汪太太心里一阵阵寒冷,只觉得曼云正一点一点夺走她的家人,最后只剩下她自己。
汪太太越发觉得赶紧为曼云物色一个不好不坏的郎君,早些打发她嫁出去才是当务之急,她的心里又开始暗暗盘算……
外面无论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在阔太太的眼里,永远不是主题。
北京政变不过十几天,冯司令部下警备司令进入紫禁城,逼迫逊清皇帝离开北京。国内外爱国民主人士对此举大家称赞,康广儒还专门撰写文章纪念。京津各大高校学生走上街头,欢庆这一天。
曼云和鹏清所在的协和女校是美国教会大学,学生多为仕宦人家的大小姐,所以对这种事情兴趣不大,但是鹏清倒很是激动。一再地怂恿曼云与她一同上街瞧热闹。
“我家里不许我凑热闹的,被父亲知道要挨骂的!”曼云笑道。
鹏清撇撇嘴:“你家里倒真是封建,我就不知道这个时候上街能有什么麻烦,我们又不跟着喊口号什么的。你可不知道,五四运动那一阵我还小,没有见过那些进步青年的样子,今天难得叫我看看这些爱国学生,还要被你缚手缚脚。”
曼云道:“你真的不会去凑热闹?那我就陪你去瞧瞧。”
鹏清忍不住笑出声:“分明你也想瞧,还要装作一副迁就我的样子。我也不深究了,咱们这就出去,免得看不到热闹。”
这边鹏清的课已经完了,曼云再有一节课就能回家。鹏清便在外面的亭子里等着曼云上完那节课。曼云刚从教室里出来,会了鹏清,两人便往外走。刚到门口,就看见孙家的管家在门外焦急地等着。鹏清知道许是出了什么事情,便加快脚步走到门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家里有事吗?”
孙管家着急地说道:“小姐你怎么才出来啊,家里出大事了!”刚又要说话,看看曼云,又闭了口。
鹏清见他这样,顿时有些害怕,说道:“汪小姐也知道我家的事情,你倒是说吧,什么大事?”
“少爷这两天都没有消息,老爷问了少爷的两个朋友,知道少爷竟然是和那个戏子私奔到天津去了!”
鹏清大吃一惊:“他不是已经没钱了吗?怎么私奔了?这……这可怎么办呢?”
孙管家说道:“老爷这气得拍了桌子,叫把小姐叫回来,就连三位姨太太现在也都在家呢,小姐也快回去吧!”
鹏清拉着曼云,一时没了主意,家里一定乱作一团,她又不敢回去看自己父亲生气的样子。
曼云拉着鹏清的手,说道:“既然世伯叫你回去,你就快些回去吧。世伯阅历丰富,这件事情想必难不倒他,只怕鹏展哥哥要受些苦了。这些天你都不要出门,只乖乖在家待着。”
鹏清急得眼泪差点流下来,说道:“我父亲定然要抓哥哥回来的,这一闹,家里上下都抬不起头来了。若是处理得不好,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我兄长,叫我夹在里面怎么做人?!”
曼云扶着鹏清的肩头,说道:“你先不要想那么多,事情也还没有走到那一步。现在这么急我也不好跟你多说什么,你只记住,多劝劝你父亲,要他替你哥哥的名声着想。等你哥哥回来了,也要多劝劝鹏展哥哥,叫他替你父亲想想。”
鹏清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父亲会把哥哥抓回来?”
曼云道:“鹏展哥哥身上没钱,手下也没有眼线,被你父亲抓回来只是早晚的事情。”
鹏清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说道:“这两天你要等我电话……”接着,静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摇着头上了汽车。
曼云望着鹏清的汽车,竟有些感慨:鹏展以前也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竟为了一个戏子抛弃家庭学业名誉,是一时的□所迷,还是真的发生了天长地久的爱情?
若真是发自肺腑的爱情,曼云到希望他们能够远走高飞。只是,爱情真的有这个魔力吗?真的可以让人生死相许?曼云的身边真的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她实在是不明白,两个人之见究竟有没有不离不弃的爱情。伯荪对汪太太的感情不是,对茂蓁的感情也不是,康氏夫妇更像是亲人和战友,璧成终身未婚,月出正是新婚甜蜜的时候,根本看不出什么。
就是自己身上,可曾有人真心要爱自己么?以前遇见多少公子的追求,有几个真心真意的?若没有爱情,以后只怕成为下堂之妻,或者像汪太太那样日日想着取悦丈夫,又或者像母亲一样成为
一潭死水……
曼云想着想着,竟然怔住了。站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门口,愣愣地站着。

跟踪

曼云下午已经给家里挂了电话,说是要去鹏清家里,所以罗发也没有来接,一时间曼云站在门口,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出了同福夹道,正看见一辆电车缓缓驶来,便上了车。
曼云向来是要坐在头等车厢里,这里票价虽高,但是清净。坐在座位上,可以看见那边的二等车厢,人就显得多了,再往那边走走,到了三等车厢里,这个时候竟是极为拥挤的。
曼云从来没有自己坐过电车,倒觉得安安静静坐在位子上,既不用想着跟人搭讪,也不用步步为营地交谈,轻松了许多。曼云靠在座位上,后面的窗户因为温度的差异结了一层雾,外面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曼云身上的大衣要抵抗这寒冷已经有些做不到了,可是一会儿又要怎么回去呢?曼云紧了紧领子,依然觉得有些寒冷。越到后来,车上的人越多了起来,都是本来在街上庆祝的学生,因为临时变了天气,便匆匆上了车。人多了起来,虽然暖和了一些,终究难熬。秋雨天气里,实在是阴冷得难受。
曼云见路过一家洋行,便下了车,快跑几步进了里面。
洋行的衣服,向来是比季节早一步的,今天这场雨叫天气变得冷了许多,倒很合适穿这里的大衣。曼云挑了一件穿在身上,感觉暖和了许多,便来到柜台说道:“我身上钱不够,这件衣服的钱你派人到狮子胡同18号汪府来取就是了。”
这家洋行虽然和曼云不熟,但是倒时常和汪太太曼珺打交道,知道这户人家,见曼云是个优雅漂亮,猜着许是汪家的其他小姐,因此也不敢怠慢,笑着答应了。
曼云朝外看了看,阴沉沉的,门口亮起的灯光竟比外面的光线还亮,看不出什么时候。但是在朝外看的时候,竟又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曼云只是觉得奇怪,只见过三次,每次都要看他逆着光的身影,想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
佩东听见笑声,转过头来,见是曼云,点头说道:“表妹。”
因为上次佩东没有提起她和舜卿的事情,曼云也不知道他是没有认出自己来,还是不愿意多提别人的是非,总之心里是感激佩东的。今天见了面,自然要打声招呼。曼云走过去,说道:“以后只叫我曼云就好,怎么表哥也来这里?”
曼云四处看看,确定这里是女装区。
佩东说道:“难得有休假,想起母亲还少两件大衣,就过来看看。”
曼云一听,不由得有些感慨:难得休假,就把这时间用在给母亲买冬衣上,实在是孝子。曼云想起他是自幼丧父,由寡母带大,实在是历尽了艰难,不是轻易到此。于是感叹道:“表哥对伯母真好。”
佩东摇摇头,并不说话。依他的意思,到底跟曼云不熟,这会儿说这些私密的话来,倒有些奇怪了。他也晓得曼云的身世,难免也会生发出一些同命相怜之感。他很小就进了陆军小学,接受了十年的军事教育,却很少跟女孩子接触,因此面对着曼云,竟不知道该怎么交往。
曼云见他不回话,猜着他可能不想自己继续这个话题,也可能不喜欢自己这个相对陌生的人跟在他身边,便想着找个借口先走。正要开口,却听见佩东说道:“家母的衣服我实在是不会挑,不如表……不如曼云你给我参谋一下,如何?”
曼云一怔,知道自己刚才是误会了佩东的意思,便笑道:“乐意奉陪。”
曼云既然要给人家挑衣服,自然要问清楚阮太太的身形,甚至肤色也要了解。可是佩东竟不能说得确切,只能比着曼云说,说比曼云高些,瘦些,肤色略深些。这说法倒叫曼云忍俊不禁,因为怕佩东窘迫,也没有表现出来。
“若是伯母方便,还是带她来的好,量身定做,也就不会有这些顾虑。只怕今天买回去的衣服不合身,还要再麻烦呢。”曼云说道。
佩东说:“只是今天天气突变,想着先准备些,也就没有想那么多。我原来有个乳母,可以给母亲做伴,因为身体不好留在了保定。我心思太粗,怕是很多地方想不到。”
曼云笑道:“表哥对伯母的心思已经很难得了,家里除了伯母没有女眷,也实在是不方便,不如招一个老妈子,陪伴伯母也是好的。表哥现在住在哪里?”
佩东说道:“西直门附近,表妹要是有空,改天来做客,算是我还席。”顿了顿,佩东问道:“你身上这件衣服,是刚买的?”
曼云笑了笑,说道:“太冷了,就进来了。”
佩东对柜台伙计说道:“这件衣服也算到我的账上。”
曼云连忙说道:“这倒不用,无功不受禄的。”
佩东说道:“怎么叫无功呢?要你受累给我挑衣服,你受了吧,否则我还要另谢你,倒又叫我为难了。”
曼云想了想,自己多了这么一件衣服,汪太太要是发现了,知道了这衣服的来历,倒要胡思乱想了。不过,要是不收,怕是佩东这边过不去。他恐怕是难得做这样的事情的,叫自己驳了终究不好。于是笑道:“那我就收下了,倒有些难为情呢。”
佩东点点头,说道:“这大可不必。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
曼云少不得解释一遍,佩东说道:“既然遇见了,不如我送你回去,也少些奔波。”
曼云思忖了一番,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笑着答应。
这边,从男装区走出一位翩翩公子,可是脸上的冰凉却和他温雅的举止有些不太相配。旁边的掌柜一直赔礼,他脸上也没有和缓的样子,等到看到门口的两个人,原本冷淡的脸上倒呈现出怒容来。
原来这个人就是舜卿,上次他被曼云推进湖里,就是在这里买了西装救急。他本人自然不愿意别人知道这层故事,偏偏这家店不识眼色,去何公馆领钱的时候,竟然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也洗好熨好带了过去。以前说的话又没人相信了,家里人正不知道怎么猜测。舜卿实在气不过,就来这家洋行兴师问罪,谁想到却看见曼云和一个有些面熟的男人走了出去,男人还给曼云遮雨,形状亲密。
舜卿不知道怎的,许是见了曼云又生气起来,便冷哼一声。
这时旁边柜台的伙计核算着,说道:“你把汪府上这件大衣的账转到阮团长名下,过两天一起去领。”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舜卿倒听了个清清楚楚,看着两个人上了一辆汽车,脸色更加铁青。
旁边的掌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是拿出帕子擦脸上的冷汗,觉得躲不过此劫了。正想着,却看见舜卿大步迈了出去,上了自己的汽车,便走了。
掌柜的愣了一愣,说道:“这个何四爷,实在是不好伺候。”
这个时候的北京城街道上,汽车还算少见。舜卿一直跟着佩东的汽车,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一路气鼓鼓的跟着。
车里,佩东看了看后视镜,没有说话。车里实在是安静,曼云知道佩东好静,便没有说话,只是坐着。
佩东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便说道:“我实在不会说话,只怕这一路要害你烦闷了。”
曼云笑道:“说话有什么好呢?没话找话是很累的,就是有话,说一会儿也就没了。倒不用刻意找这个热闹。”
曼云这样一说,正合了佩东的心意,他微微笑道:“是啊,说话确实很累。”
曼云虽然这样想,但这时倒有了两句话要说,便开口道:“其实伯母要是没有人说话,也可以来找我们太太,她们一样的年纪,恐怕有很多话说。年纪大了,没有一个说话的伴,才是叫人烦闷的事情。”
佩东想了想,他何尝不知道汪家和自己亲近的目的呢?以前日子艰难的时候,也没见汪家要怎么接济,如今自己算是小有成绩,伯荪就三番五次地邀请。佩东不过是应景罢了,也没有想过真的与汪家深交。今天听曼云一说,汪太太竟是可以帮忙照顾母亲的。再想一想,又难保不是曼云故意这样说,好拉近他们与汪家的关系。这样一想,佩东竟有些犹豫了,想起那天晚上,她站在何家四公子的旁边,那副样子,倒有些骄横了。想到这里,佩东皱了皱眉,说道:“我回去与母亲说说就是了。”
曼云见他意思不大,便不再说,只是斜倚着车窗,头皮觉得一阵冰凉。一会儿,车停了下来,曼云知道已经到了汪府,便笑说道:“这个时候,正好吃个晚饭,进来坐坐吧。”
佩东摇摇头,说道:“这么贸贸然地去了,还以为我是蹭这一顿饭呢。而且多少有些冒昧了。”
曼云一想也是,毕竟家里吃饭是各吃各的,这么把佩东领进去,倒不知道怎么请他吃了,怕是又要忙活一番。曼云笑道:“确实都不方便,那我就做个坏人,叫你过家门而不入了。”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这句话实在不妥,倒像这是他们的家似的,顿时脸上红了起来。
佩东没有想到这么多,从旁边座位上拿起一把黑色的绸伞,说道:“那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你撑上伞,免得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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