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轩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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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轩若何-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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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住。
耳边数人惊呼,这般混乱里,我竟能冷静看清楚,这一刻,叶归人急速抄起地上半截断刀,李襄阳和江上秋同时停了攻击,奔向且从容。
夜暗惊风,一声破空,有物势如流星破月直取他后背,抬头即见屋檐上黑压压一片,早立满了皇家禁卫军。当先一人猿臂挽弓,凝神瞄准,正是吴钩。
且从容听到风声,回刀劈箭,没留意叶归人断刀砍来,这一下干脆利落,整条左臂竟被无声卸下。叶归人、李襄阳和江上秋三人都是一呆。而他只哼了一声,右指疾点断臂处穴位,以克制鲜血喷涌。
江上秋跑上一步,急唤一声师傅,叶归人持刀挡住,两个对视一眼,也不多言,即刻战成一团。
此时却听到吴钩的声音传来:“大胆叛贼,还不束手就擒!”又听的刷刷刷无数声响,禁卫手里俱各举起官制鉄弩。
且从容连连冷笑,面上因失血而变得苍白。
李襄阳看着他,眼色复杂,问道:“且从容,你也算一号人才,缘何屡在四国挑起纷争?”
且从容道:“人才?人才有甚足道。要做就做枭雄。”
李襄阳道:“枭雄?你这般周旋作为,就不怕后人诟病么?”
且从容瞥她一眼。“李襄阳,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居然这都看不透?区区身外之名算什么,别人不记得我也无妨。”
李襄阳沉吟一会,问道:“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且从容正色道:“但求一个太平盛世。”
李襄阳微微动容,继而不以为然地摇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这太平盛世,须以生灵凃汰换之,又有何意义?”
且从容看着她,笑道:“夏虫不可语冰。”
李襄阳也笑:“道不同也,非不明也。”
这两人方才还打得你死我活,这会儿强弩环伺下,倒有心思谈起人生来。
我看看吴钩,他迟迟不动手,多半是顾忌这边还站着我们几个,更别说地上还坐着一个姬长陵。
恍惚里,听到有人大声唤我名字,继而一人自屋檐跃下奔来,却是姬少陌。
“其轩,你没事吧?”
我冲她摇摇头,继而嘴朝姬长陵一努。“我没事,你照顾你皇姐要紧。”
她看我一眼,即刻奔去姬长陵身边,将人抱起到一边。
再看场中,叶归人与江上秋战得正酣。
叶归人手里兵器不趁手,可江上秋方才与李襄阳对战颇折了些功力,所以这会儿倒是势均力敌。
只是叶归人手里那截刀是下半部,捏得辛苦,一个使力不当,怕手掌要破。我皱着眉头,从地上禁卫尸体上找到一把刀,冲他扔了过去。“小叶子——”
他闻声望见,即把手里半截刀刃朝江上秋扔去,继而一个回旋接了那刀。
江上秋身形一顿,定定看我一眼,眸色深沉。竟没有出手阻挡。
就在此时,背后又传来破空之音,尖锐刺耳。
吴钩见我方久战不下,又不敢叫卫兵放乱箭,一直抱弓注视,陡见江上秋停住身形,露出背上好大个空门,毫不犹豫,即时一箭射来。他武功不算高,骑射功夫却是家学渊博,这一箭势如破竹,劲风袭面。
我在对面看得清楚,不由变了眼色,也不晓得怎么想的,就跑了过去,伸手去推江上秋。
他双眸圆睁,水光潋滟,一把将我揽过,两个同时站立不稳,跌落在地。
“咄——”的一声,那羽箭射入地面,竟没了一半,白色箭尾微颤。
再抬头,就见叶归人的刀锋已然劈到江上秋心口,我脑子再一热,回过神前,人已经覆身其上,张开双臂。我去啊,何其轩,你到底想干嘛?一面暗骂自己没出息,一面半点没有让开的心思。
叶归人冷冷看着我。“何其轩,你干什么?”
我眨眨眼,咽了口口水。“我不知道。”
叶归人脸色发青,拿刀的手都有些抖。
我笑道:“小叶子,你胡子翘起来了。”
叶归人哑着嗓子,压抑着怒气。“让开!”
我定定看着他。“不让。”
叶归人气道:“你!”
“你这人狗记性吧!吃多少亏了还这德性?”
我还未及回答,身后传来阵阵温热的颤动,却是江上秋忍不住笑出来,笑得十足欢畅。
“不错,她总是这样天真,我可真是喜欢。”他说着,一把将我推到一边,叶归人刀锋一撇,即在他胸前划出一道浅痕。
我低呼一声,皱起眉头看着他。
他也不再看叶归人,只是脉脉地望着我。“何其轩,成王败寇,死便死了,我不想靠你留下一条命。”
“你肯这样护我,我已经很是欢喜。”他说着,笑出一口白牙。那面上混着泥血,其实是自我认识他以来,仪容最狼狈的一次,然带着那一点点肆意、傲然和满足,竟有说不出的风采。
叶归人看看我,又看看他,并没有再出第二刀。
我感激地冲他笑笑,他哼一声,别开了脑袋。
此时听得吴钩的声音再度响起。“兀那反贼听着,莫再负隅顽抗,还可赏个全尸!”
李襄阳道:“且从容,看你是个人物,我也不想见你狼狈,不如束手就擒吧。”
“束手就擒?”且从容浅浅一笑,自怀里掏出那个锦盒,道,“你们不要这东西了?”
只听有人懒懒回一句。“一块破石头,不要就不要了,有甚稀奇?”
这声音语调十分欠扁,正是何其正。
我惊疑不定看他一眼。那边且从容也收了笑,就此打开锦盒。
暮光四合,周围昏昏,依稀可见那盒子里装的,是一块麒麟状玉石。
且从容端详那石头半日,面沉如水,最后道:“想不到我一世英明,竟栽在你这小子手里。这玉玺是假的?”
“不错,那玉玺是假的,真的在我这里。”有人立在飞檐上,淡然说道。
我见到这人,当真又惊又喜。“清流,你没事么?”
他回我淡淡一笑,手里抱着一人,轻轻跃下,冉冉行来,仿似开在昏暗里的一朵杏色睡莲。
行至场上,手一挥,将一个锦囊掷于姬长陵。“你的东西,收好。”
我惦记着小四的伤,走上一步,“清流,你身上可带着药?”低头看他怀里那人,珠灰长袍,面如明珠,正是谢清悠。只是那对顾盼神姿的眼如今紧紧闭着,霎时心头一颤,低声问道:“你兄长他——”
“死了。”谢清流面无表情地说着,将他递与我。“帮我抱着。”
我傻傻接过。死了?姿势有些僵硬。
多么风采昭昭的人,居然就这么死了?好吧,其实我的重点是,不管他生前如何绝代倾城,现在都是一具尸体好伐?为什么要我抱着——
谢清流眯着眼看我面色,扯扯嘴角。“你不是想我救你心上人么?可抱好了。”
说罢行到尚自昏迷的小四身前,自怀里掏出一粒蜡丸,两指用力,捏爆了封皮,塞进小四嘴里。
“啊——”且从容看见那丸药,面色发白,颤声道,“你是谁?你怎么会有菩提丹!”
谢清流头也不抬,扶着小四的下巴,帮着他咽下。“师伯说,我为什么会有菩提丹?”
回过身,静静看着且从容。
后者面上动容,嘴唇轻颤,道:“你,你师傅,她可还好?”
谢清流道:“回师伯,师傅五年前已经故去。”
且从容闻言呆住,眼神有些滞,两行清泪潺潺而下。“故去了么?”
谢清流“嗯”了一声。
且从容长吁一口气,默然半晌,低声问道,“她可有话留给我?”
谢清流眼角一弯。“有。”他似笑非笑道,“师傅说如果有缘得见师伯,转告一句,野心不能救世。”
且从容愣住,突然仰天长笑。笑声无尽苍凉,听得人心头阵阵发沉。
“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如今风波尽,故人去,罢了!”他一句吟毕,一手拖住江上秋衣领,突然跃起。
“放箭!莫要跑了反贼!”吴钩一声呼喝,立时箭如急雨,四面骤然而至。
且从容头也不回,大袖一甩,击落无数箭矢,身周似有无形屏障,姿势翩然若仙,几下纵身,杳去不见。
此人新断一臂,身法尚能高绝如斯,众人瞠目看着,面上都有些骇然。
吴钩定定神,率一众禁卫跪成一片。“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姬长陵摆摆手,勉强笑道:“爱卿护驾有功,何罪之有!起来吧。”转头对着姬少陌,“小九,你扶朕进寝宫,朕有话跟你说。”姬少陌应了,抱起她进了揽月阁。
其余人等收拾地上狼籍,我也把怀里的谢清悠还给谢清流,四处张望小四不见,心下惊惶,正惴惴时,似有所感,抬头望了一眼。就见他不知何时,立在檐上,怀里抱着明月心。
四目相对,默默无言。
每一次,都是这样咫尺天涯。每一次,我都只能这样,毫无选择地看着他转身而去。
我低头,压下心里翻滚的不甘,转过身,却见谢清流抱着谢清悠站在面前。
“何其轩,我要走了。”
“清流,你去哪儿?”我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你也要走么?
“我答应了哥哥,带他回故土安葬。”
“故土?”
“是,我兄弟二人本姓席,是云上旧皇一族。”
“你曾经问我,哥哥为何对你母亲恨之入骨,说来很简单,当年景氏一族逼宫灭我全族,正是何太华授意女帝联合景氏所为。”
“宫变那日,我母皇将所有后宫嫔妃,皇子公主叫到一处,为怕我们受辱,说至少留众人一个清白。她先逼着那些叔叔伯伯自刎,及后我又眼睁睁看她杀了一众兄弟姐妹,最后母亲走到我们两个跟前,满手血腥,满面泪水狼籍。她说,清幽清流,你二人是我最心爱的孩儿,莫怪我,到了下面,我一样好好疼你们。她动手之时,我父亲突然跃起,自后给了她一刀。原来他刚才是装死的,只为了等这一刻救我。”
“他把我们二人推出院子,说有多远跑多远,也别想着报仇,他说这权势纷争没有对错,沾上了就是万丈深渊,再不能回头。”
“我走了两步,回头看,正见他拔剑划过自己的脖颈。”
“我与哥哥一面流浪,一面躲避追杀,也是机缘巧合,偶然被我师傅收留,还教了我们一身本事。哥哥学的是蛊毒,我选了医术。”
“师傅说,人生最是公平,你的功夫花在哪里,就收获什么。”
“我二人慢慢长大,哥哥念念不忘国仇家恨,寻了法子,替身成凤起谢公翟家子弟,及后又设法被选入宫,以他这样风采,姬长陵自然视为珍宝。”
“我这人其实很懒,也无意于此,只是丢不下他一个人。”
“如今看来,我父亲说的真对,这权势纷争就是万丈深渊,沾上了就再不能回头。”
他说到这里,低头看怀里的谢清悠,眼里簌簌落下泪来。
我第一次见他哭,只觉这场面十分别扭,心里仿似被人掏空了一般。
我不知道的是,谢清悠临终前,对谢清流说了一句话。清流,你运气比我好,我一直羡慕你。我明知你不想报仇,却一直执意拉着你陪我,你恨我不恨?
谢清流摇摇头,两滴泪滴在他面上。
谢清悠笑了,一若午夜昙花绽放。“清流别哭,如今你解放了。”
谢清流握着他纤长细白的手指,渐渐在掌心冰凉,无法回暖,只觉天地无光,前尘渺渺。
一切终于解脱了,为什么半点不觉轻松,反倒比以往更是疲累。
我见他恍惚了许久,忍不住上前,举袖子替他拭去面上泪痕。
谢清流怔怔看着我,突然道:“轩轩,你没什么话要问我么?”
我手一顿。
谢清流道:“何太华的药,是我给的。”
我默然片刻,颤声道:“是吧。”
谢清流道:“我明知道她要寻死,也不曾拦她,还给了她药。你怪我不怪?”
我有些想不过来,道:“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当日我的确想到了,也的确想过质问。如今我知道了他的故事,却又觉没什么可问。他于何太华可说是仇人,家国因她而破,只是配合了何太华的自杀,以他的立场,无可厚非。这一霎那,我突然理解了他曾经说的那句话。没有什么恨不恨,各司其职而已。
他不主动害那个人,但也不想阻拦她自己寻死。
谢清流道:“你不知道?”
我说我不能因为有人用刀杀人,就说铁匠是帮凶。
谢清流一对妙目盯我半日,道:“你真的不知道么?”凑过来吻我一下。“何其轩,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说着微微一笑,“你身上毛病很多,却没有半点仇恨的气息,总是那么想得开。跟你在一起,真是自在。”
我脱口而出:“既然自在,就留下吧。”
他笑得更妍丽,道:“何公子,你能接受一个间接害死你母亲的正君么?”
我嘴张了半日,终是无言以对。
他看着我,渐渐收了笑,低声道:“给我点时间好好想想。”
说完,飘然而去。
我目送他离去,心里没着没落的,转头问站在我身后的叶归人:“小叶子,你也要走么?”
叶归人道:“何公子赏了报酬我自然要走。”
我说:“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叶归人道:“我想买个自己的院子。”
我说:“这简单,跟我回相府,我家房子又大又舒服。”
叶归人不答,只是盯着我看。
我继续道:“不光是房子,但凡我有的,你若喜欢,都可以当成自己的。只别跟我谈报酬。”说完殷殷期盼地望着他。
叶归人又看我半日,道:“你家房子啊,大是没错,耐不住人多啊。”
笑了笑,还是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直想骂人。都说日不过三,这算什么?怔忪半晌,突然喊道:“小叶子,你赚够了钱记得回来找我,我给你留个独院!”
此时已是月上,夜风寂寥,无人应答。
一个人傻傻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何其正拉着我走到寝宫门外,听那门吱呀一声打开,姬少陌走了出来,神色恍惚,面上犹有泪痕。“其轩,我皇姐去了。”低头看看手里的那个冰凉物件,木木道,“临去前,把这个给了我。”
我呆了片刻,与吴钩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同时跪低。“民女何其轩,参见女帝陛下!”
尾声
“再靠上一点,对,往右,往右靠靠,好,再往左一点。”
“公子,到底是往左还是往右?”江湖有些急了。
“嗯,往右些吧。”
江湖把那匾往右挪了下。“成了么?”
“等等,我再看看,”我眯着眼,“好像还得往左挪挪。”
江湖立在那里不动了,两个手直哆嗦。“公子,”他咬着牙,“你玩儿我呢是吧?”
我看他气得腿都打颤,不由好笑。“得,你别乱动啊!”
这庄子里没梯子,还是琉璃给找了两个椅子叠起来让他站,本来就晃晃悠悠的,他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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