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佩服。”
绮素放下香箸,语气温和:“宋公何出此言?令公风骨我素来仰慕,至尊也常和我夸赞,我怎会与令公为难?只要令公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不但会保全宋氏子孙,还让他们安享尊荣,令公也可以继续辅政,执掌天下。”
“请贤妃明示。”
“正如令公所言,你我之间有过太多不快,此时要重新信任彼此并非易事。譬如今日,令公是真心讲和,还有以之为缓兵之计,另谋他图呢?”
宋遥毫不犹豫:“请贤妃放心。宋某今日所言,皆出自肺腑。”
绮素抬手制止,平静道:“令公不必急于辩白。口说无凭,我需要看到令公实际的表示。只要令公做到我所说的条件,我便相信令公的诚心。”
“敢问是什么条件?”
绮素回视宋遥,嫣然一笑:“只要宋公肯指证康王图谋不轨,我自然会相信令公。”
宋遥甫闻此言,震惊之下竟忘了礼仪,目光灼灼的盯着绮素。良久,他才嘶哑着嗓子道:“贤妃要宋某指证康王?”
绮素点头:“没错。令公与康王一向亲近,令公若肯指证,不由得至尊不信。”
“谋逆乃是大罪……”宋遥吞了一口唾沫,“康王会因此丧命。”
“也许,”绮素微微侧头,“不过至尊素来宽容,饶恕他也未可知。”
由始至终,她都面带笑容,语气婉转,仿佛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却让宋遥遍体生寒。他默然良久,最终艰涩道:“此事非同小可,某需要好好想想。”
“这是自然。令公只管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绮素微笑,“我出来太久,再不回去未免让至尊起疑,告辞。”
宋遥心情复杂,却也知道此时还不是闹僵的时候,客客气气的送走了她,又稍待了一阵才回到皇帝所在厅堂。皇帝并宋家上下仍围在婴孩身边。只不过因为婴儿开始啼哭,他终于肯将外孙交还给临川公主。
临川公主抱着儿子一边哄一边埋怨父亲手脚太重,把孩子弄得啼哭不止。
皇帝分明理亏,却嘴硬道:“朕的儿女可比你多多了,还能不知道怎么抱孩子?再说你小时候朕也抱过,没见你怎样,偏这孩子这么金贵?”他瞥见宋遥进来,便道:“远迩,你来评评理。”
宋遥拱手讨饶:“陛下与公主乃是神仙打架,我等凡人还是避开为是。”
皇帝闻言大笑起来。
临川公主自然知道宋遥和绮素相见之事,此时目光在宋遥与绮素之间游移,却看不出半点端倪。没奈何,她只得向丈夫使个眼色
宋霆会意,趁无人注意之时走过去小声问宋遥:“父亲,贤妃怎么说?”
宋遥看了儿子一眼,又转视皇帝身旁的绮素。她正含笑看着皇帝与临川公主打趣,表情柔和温婉,毫无破绽。宋遥眸中露出藐视之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用只有他二人听得见的声音咬牙切齿道:“那个毒妇!”
宋霆惊呆了,看样子,父亲与贤妃进行得并不顺利?不,恐怕不止是不顺利,父亲语气如此怨毒,应该是彻底破裂了。宋霆双目呆滞的转动,落到妻子身上。
她正抱着儿子与贤妃有说有笑。贤妃的笑容依旧亲切,但在宋霆眼中,这笑容不再是以往印象中的温和无害。他仿佛看见这笑容之后的寒光闪动。他再转视周围,除父亲宋遥,所有人脸上都一片喜气,对他们头上已悬着的利剑没有任何察觉。宋霆想到自己的妻儿,只觉肝胆欲裂。
宋遥发现宋霆神色僵硬,将手放在儿子肩上紧了一紧,悄声道:“我告诉她我要想想,你别在她面前露出破绽。”
宋霆慌忙回过神,揉了揉眼睛,努力表现得若无其事。可他到底不如宋遥沉得住气,还是忍不住问:“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宋遥看了一眼皇帝,又缓缓用目光扫过在场的家人,最终落在绮素身上,冷笑道:“她以为陛下属意楚王她就可为所欲为?我看未必。”
宋遥父子说话的同时,临川公主估算已到哺乳的时候,便召来乳母,命她将儿子带去喂养。乳母抱着婴儿走了,临川公主才又拉着皇帝和绮素说话。绮素虽然含笑与他们父女交谈,却一直留意着宋遥父子的动静。两人任何细微的神色变化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宋遥的神情表明他不会与她合作,绮素不易察觉的笑了,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都中有变,莲生奴就能名正言顺的回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一章线索有点乱了,先放草稿,日后修改。
下一章就开始发便当了,素素装这么多年白莲花,终于可以出手黑人了,哦耶。
113 中计
光耀二十七年八月,秋色浸染之下,连素来繁华的西京也显出几分萧索。
京郊原野上,一队车马辘辘而行,京都巍峨的轮廓渐渐显现。为首一人约在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高大,相貌端严,显非常人。他见西京在望,抬手示意车马停驻。随即那人转向身后策马行于身后的少年,低声道:“就要到了。”
那少年一身仆从打扮。此前他一直埋首行路,听闻此语,他才抬头遥遥向城楼望了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为首之人对少年的沉默不以为意,下令所有人稍事休整,接着他不无忧虑的向少年仆从嘱咐:“城内才是凶险之处,我们要更为小心才是。”
少年点头:“一切唯丘兄马首是瞻。”
两人达成一致后便与众人一道分食少许胡饼及水酒。随后一行人入城。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这队人行路时总是隐隐包围着那少年仆从。来到城门前,少年留意到,此处盘查较往日更为严格。不过因为首之人乃是北府大将的身份,故他们一行并未受到阻碍,顺利入城。
通过城门时,少年仆从一直半低着头。他身形并不高大,掩在人群中并不甚引人注目。不过他策马驰过城门时,守城的一名兵士无意间抬头,刚好瞥见少年的侧颜——那是张极干净俊秀的面容。
兵士在城门任职数年,不是没见过自北疆归来的人。那些人无一不是风尘仆仆,如这少年一般整洁秀丽的倒是不多见。兵士揉了揉眼睛,正想再仔细打量,少年的身影却已湮没在了烟尘之中。
城内不便驰马,一行人只得放缓了行进的速度。为首之人打量西京各种,面色渐趋凝重。片刻后他微微侧身,压着嗓子向那少年道:“后面有人跟踪。”
少年并不环顾,低头轻声道:“只作不知就好。”
男子点头,如常行进。
车马最终停于京中一处宅邸前。少年下马抬头,见匾上“丘府”二字刚劲工整,不免展颜。他这一笑容光焕发,似万花齐放,又似百鸟争鸣,驱散了秋日里肃杀的寒意。
为首的男子神色也略显轻松,很快便携同少年仆从一道进入府内。
远远跟在这队人身后的人又默默观察了一阵,不久后便消失在了街巷的尽头。不多时,一页纸笺便递进了宋遥府内。
宋遥阅毕,将纸笺收入袖中,前往公主宅邸。康王正在府内与临川公主叙话,见了宋遥起身:“宋公。”
宋遥以目示意,康王向临川公主点了点头,随宋遥进了别室。
“丘守谦回京了。”宋遥开门见山。
“他果然回来了,”康王皱眉,“不会出乱子吧?”
“以北狄会盟之事召他回京,他应不致起疑。他掌兵不久,根基不深。只要把他困在京中,北府那边自可以慢慢动作。倒是苏仪……”宋遥慢吞吞道。
康王哼了一声:“苏仁不是在京么?只要我们拿住了他,苏仪不足为患。我看丘守谦才是个大麻烦。听人说他和楚王亲近得很。”
宋遥想了想道:“郑公素来洁身自好,不附朋党。丘将军亦当如是。”话虽如此,他底气却并不足。
“那他和楚王又是怎么回事?即便宋公你也无法否认,他们关系密切吧?”康王冷笑,“当初我想拉拢他,他可清高得紧,想不到楚王一招手,他倒唯命是从了。”
宋遥听见这话,脸上不免发烧,疑心康王是在暗讽于他。当初他因皇帝暗示而对楚王变了态度。康王并不蠢笨,难免为此不满。如今二人虽再度携手,却多少存了些心病。不过宋遥自觉理亏,也不分辩,只轻叹一声:“大王放心,某既然筹划,必有把握。某会让人继续留意,绝不让他与北府互通消息。”
康王虽有不满,但他知道此时必须依靠宋遥,见他态度友善,只得放下不提,任由宋遥布署。
线人很快得了宋遥之令,一连数日皆隐于丘府附近观察动静。丘守谦回京后曾数度出入,却皆是各部官署,并不私下拜访京中同僚。线人盯了几天,只见他为公事奔走,并未有任何把柄,只能如实向宋遥禀报。
宋遥接报不免疑惑。按理都中局势不明,丘守谦借回京之机打探消息无可厚非。他若毫无动作反而让人起疑。可事实是,回京至今,他只命仆从给京中旧交故友送去一些北府出产之物。宋遥虽对丘守谦愈加防备,却怎么也猜不出他的用意。他除了命人继续监视之外,别无他法。
丘守谦对于在他宅邸附近存在的监视似乎并无察觉,依旧勤往官署议事,并不时令家仆将北疆风物携往各府。其中宁王身为皇室贵胄,又素喜新奇之物,丘家不免也备一份赠礼送至他府中。
随赠礼送入宁王府邸的还有一份名刺。宁王长寿素来懒散,这日也不例外。礼物送到时,他正斜倚几上,由侍儿斟酒慢饮。见了这份名刺,他一个激灵,坐正身子,命人将送礼之人请入。
来者很快低头入内,正是和丘守谦一起回返的少年仆从。他不慌不忙的向长寿行礼,长寿抬手,道了声免。接着他又挥手屏退众人,大步向那少年走去:“莲……”
少年竖起食指。二人环顾,见四下已无他人,少年才轻轻叫了一声:“阿兄。”
长寿拽着他的手,压低嗓子道:“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样大摇大摆的出来,让人发现如何是好?”
这少年正是应在北府的莲生奴。听闻长寿如此说,莲生奴微微一笑:“只要不是康王、宋相亲至,谁会认出我?若我所料没错,他二人正在为丘兄伤脑筋呢,岂有这个闲兴关注丘府一个小小家仆?”
虽然莲生奴如此说,长寿却并不能完全释怀,吩付侍从出府察看是否有可疑人迹。得知莲生奴一行并未被人跟踪,他才略微放心,对弟弟道:“丘府人多眼杂,未必安全。你还是先住我府中罢。”
莲生奴笑道:“我现在是丘府家仆,出来送个礼便不见踪影岂不让人起疑?”
长寿挑眉:“这有何难?就说我看你聪明伶俐,十分喜欢,把你从丘守谦手里讨要过来了。”
莲生奴无奈,只得随了兄长的好意。长寿满意了,才唤来侍者,让他领莲生奴更衣。之后兄弟俩坐下细细叙话。
“你也太鲁莽了。你这一走,北府无人坐镇,日后宋遥发现怎么办?他有这个把柄在手,岂有不弹劾之理?”长寿一边亲手为莲生奴斟酒一边道。
莲生奴却不善饮,轻轻推开酒盏,微笑道:“此事不须担心。我已预先写好文书,每隔一阵会有人将之发出,做出北府仍如常运转的假象。他不可能发现。”
“我就怕你自投罗网,中了别人算计,”长寿放下手中酒盏,“你能调动边军,就算都中有变,他们投鼠忌器,未必敢轻举妄动。你回京,他便再无顾忌,定然要上下其手。”
“我岂会连这个也不知道?我悄悄返都,正是不欲人知晓之意。只是北府路遥,不通消息。如今阿爹病笃,若让他们占了先机,我们就被动了。”
“病笃?”长寿大奇,“这是从何说起?”
“难道不是?”莲生奴也一愣,“我得到的消息说阿爹病重,已有月余未曾视朝。若非如此,我也不至匆忙回京。”
正是得知父亲逾一月未曾视朝,莲生奴才会如此匆忙返京。须知皇帝素来勤政,从不曾耽误国事。若因病废止政事,只怕是极危急了才会如此。
长寿吃了一惊,忙道:“上月阿爹的确病了,不过是两年前的旧疾发作。医官检视后说阿爹操劳太过,上次病根未除净,让阿爹多静养。故而阿爹这阵子为了养病,多把政事交宰辅处置,但远未至病笃。阿娘在信中难道未和你提起?”
莲生奴脸色一沉:“正是阿娘叫我回来的。”
“阿娘?”长寿也愣住。
莲生奴缓缓点头:“若非阿娘信中说得急切,我岂会如此冒险?”
兄弟俩面面相觑,好一会长寿才沉重道:“莫非有人设计害我们?会不会有人调换了阿娘的书信,给你假消息,让你误以为阿爹病重?在藩的亲王私自回京可不是小事。”
“不可能,”莲生奴断然道,“且不说阿娘素来机警,绝不可能轻易让人算计的道理。即便有人调换书信,我又岂会认不出字迹不同?须知阿娘的书法独具一格,只怕当世书家也未必模仿得出她的笔迹。不,断无调换的可能。”
“也对,”长寿摸着下巴道,“往日北府有个风吹草动,阿娘都会过问。你回京这么大的事,也不见她有何表示。这说明……”
“这是她刻意为之……”莲生奴脸色十分难看,“我必须面见阿娘,可否请兄长代为安排?”
长寿明白他的想法,拍拍他的肩,宽慰道:“包在我身上。”想了想,他又道:“先别急,阿娘总不会害我们。”
莲生奴定定看了长寿一会,勉强露出笑容:“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最近工作忙,下班回家又是各种杂事,每天写作时间大为减少。现在精力也不足,好几天写着写着就睡着了。最后两章头绪比较多,写起来很慢,十分抱歉。
114 质问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写得仓促,后来发现有些不合情理的地方,重新修改了一遍。不愿重看一次的朋友只要记住以下摘要即可:修改后丘守谦是宋遥用计召回。莲生奴则是绮素召回的。
这一章也不是很满意,不过先这样吧,睡醒了再修改。
内宫会宁殿,皇帝寝内。
皇帝靠在几上,兴味索然的翻阅书册。绮素持药盏入内,见状微嗔:“怎么起来了?”她上前取下皇帝手中书册,絮絮的数落:“不是说了陛下这病要静养、忌劳神吗?”
皇帝任她拿走了书,搓了搓手,颇为无奈的笑道:“这二三十年,朕早已习惯为国事忙碌。如今突然闲下来,反倒觉得处处不自在了。”
绮素整理好散放的书卷,将药盏呈给皇帝,轻声宽慰:“陛下若不是操心过甚,岂会有今日之病?如今也该好好养养。”
皇帝将手在膝上,轻轻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