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康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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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康文集-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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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你们从塔纳湖和济瓦伊湖回来以后,下个星期五来见我。你们可以和我的秘书约定一个时间。〃
  我们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工人党总部大楼。出门时,我对理查德说:〃真没想到这么容易。〃
  
  第九章 圣湖
  早班飞机从亚的斯亚贝巴到塔纳湖南岸的巴赫达尔镇,用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尽管报告说这个地区有战斗,飞机着陆时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飞机先在青尼罗河上缓缓地做了低空盘旋,然后降落到了颠簸的砾石跑道上。理查德·潘克赫斯特和我坐上一辆出租车,沿着公路向几公里以外的镇上开去,公路两旁栽着蓝花楹和凤凰木。
  塔纳湖畔的〃塔纳饭店〃有100间空客房,我们租下了两间,然后去了军管会码头,那里有我们想租的摩托艇。
  我们和有关的官员进行了长时间的洽谈,他们终于同意了我们租用汽艇,但要等到第二天早晨,即1月21日星期二。此外,我们还要支付每小时50美元的高昂租金。
  我别无选择,只好抱怨地接受了这个勒索性的价码,并要求他们在次日清晨5点钟把汽艇准备好。
  我们不得不消磨掉那天下午的时间,因此就开车出了巴赫达尔镇,到附近的提斯厄萨特小村去。我们的车在零散分布着农田的深褐色乡间穿行,最后来到了一座横跨在一个陡峭河谷上的大石桥前面。这座摇摇欲坠的石桥是门世纪初由葡萄牙人建造的,看上去岌岌可危,但理查德却让我放心,说桥还能用。
  我们过了桥,爬上了一个山坡。山顶的灌木丛里突然冒出来两个民兵。他们搜查了我们,检查了我们的护照(像通常一样,我的护照被仔细地查看了一番),然后挥手示意我们可以过去。
  我们用了15分钟,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向前走,小道两边长满了茂密的热带灌木和黄色的雏菊。我们开始感到脚下有一种伴随着低沉轰鸣的震动。我们走过去时,感到空气越来越潮湿了。片刻以后,我们便看见了我们要来看的景象——壮观的玄武岩峭壁,它下面就是雷霆万钧、奔腾咆哮的青尼罗河。河水在峭壁下盘旋,然后奔向阿比西尼亚高原,踏上它史诗般的旅程。
  青尼罗河瀑布,以及到那里必须经过的那个小村,它们的本地名称都叫〃提斯厄萨特〃,意思是〃冒烟的水〃。我痴迷地站在瀑布旁边,凝望着沸腾的瀑布把美丽的泡沫和水雾抛到高空,彩虹在其间嬉戏,顿时明白了它为什么叫做〃冒烟的水〃。
  我还记得苏格兰探险家詹姆斯·布鲁斯在1770年参观瀑布后所做的描述,并对描述的精确感到吃惊:
  这条大河……像一道水帘直泻而下,宽约半英里,没有丝毫间断,其力量和巨响的确可怕,使我震撼,使我头晕目眩了好一会儿。瀑布上笼罩着浓烟,或叫水雾,弥漫在水帘上下。尽管我看不到水流,那水雾却标出了它的流踪。这派最为壮丽的景象使我终生难忘。无论时光多么漫长,都无法毁损或泯灭这幅美景。它几乎使我昏厥,使我震惊,使我全然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忘却了世上的其他一切挂虑。
  我沉思着:在埃塞俄比亚这个国家,时间的确能够静止不前。在我面前的这幅美景中,没有任何迹象能使我想到——从布鲁斯当年参观这个瀑布到现在,其间已经过了两个多世纪。对这位苏格兰旅行家,我再次产生了一种心心相印的感觉。我碰巧也有他家族的姓氏(来自我母亲一方,我的外祖母也姓布鲁斯;布鲁斯也是我的中间名)。
  埃塞俄比亚的宝石
  次日清晨5点钟,我们到了军管会码头。那里一片寂静。
  过了不到半小时,〃MV达拉克号〃摩托艇的船长就到了。同他一起的,还有个年轻人,胡子刮得于干净净,衣服也很合身。他自我介绍说叫温德姆,并且非常谦恭地告诉我们,他是辖区长官的第二副官:〃昨天下午,我的上司接到了亚的斯亚贝巴的电话,是施麦利斯·马赞加同志打来的,要我们照顾你们。我马上就去你们住的饭店报到,可你们不在。接待处告诉我你们今天要去考察,所以我就来了。〃他边说边憨笑着。
  5点45分,我们在黎明的寒冷中战栗着,乘上汽艇,直接朝北方大约二十英里以外的达林·斯台方诸岛驶去。太阳已经升起在塔纳湖东岸那边的群山上方。微风清新,送来了鸟鸣和犬吠声。
  没过一会儿,理查德和温德姆就到船舱里去喝茶聊天了。我留在甲板上,如醉如痴地观看眼前的景致,陶醉在高原的清爽空气中,陶醉于这次浪漫的旅行。我凝望着不断变换的湖光山色,下意识里却盘算着究竟要为这次短暂而愉快的乘船之旅花多少钱。船长已经说过,去达伽岛大约需要两个半小时。我们至少要在岛上停留两个半小时,回来时还要花上两个半小时,因此,看来我这次一共要支付将近四百美元了。
  我心里计算出来的这个数目让我感到几分沮丧,但这种心境却被一个惊人的景象打断了:我看见了两条大船,船身很长,高高的船头向上弯起,正从我们对面开过来。我看见,在清晨粉红色阳光的映衬下,每条船上都有五六个人蹲在船舱里划桨,动作整齐。船桨出入湖水,扬起又落下,扬起又落下。
  我1983年访问时就知道,塔纳湖上经常能见到这样的船,它名叫〃坦克瓦斯〃。眼前的这两条船此刻正和我们的汽艇大致平行,但行驶的方向相反。它们比我以前见过的同类船只都大得多。尽管如此,它们的构造和外形还是和同类船只基本相同,也都是用绑在一起的纸草苇捆做的。
  此前几个月,我曾用了相当的精力在埃及研究考古遗迹,因此,现在我就能亲眼证实一个情况了。一些历史学家已经提到过它,那就是:埃塞俄比亚的〃坦克瓦斯〃酷似埃及法老用的那种芦苇船,那些船被用来在尼罗河上运输和渔猎。在埃及〃国王河谷〃陵墓的装饰壁画上,我见到过这些高头船的图案,其外形和眼前的〃坦克瓦斯〃相近。在埃及凯尔奈克神庙和卢克索神庙墙壁的浮雕上,我也见到了这样的船。
  我再次想到了一个问题:古埃及人是否到过塔纳湖区呢?使我产生这个想法的,并不单单因为这两种船的相似表明其间有一种强大的文化影响,还因为塔纳湖是青尼罗河的首要水库,所以意义重大。
  塔纳湖本身并没有被正式地看作青尼罗河之源。青尼罗河的源头被确定为该湖南面群山里的两股泉水,布鲁斯及其以前的一些旅行家都到过那里。这两股泉水汇合成了一条河,名叫〃小阿巴伊河〃,它汇入塔纳湖西缘(可以见到入湖的河水),然后流出来,被称为〃大阿巴伊河〃,而这就是青尼罗河在当地的名字。
  无论怎样,现在的地理学家和工程师都一致认为,青尼罗河的真正源头就是塔纳湖。它的湖水不仅来自'小阿巴伊河〃,而且来自阿比西尼亚广大高原上的其他许多河流。塔纳湖这个内陆湖的表面积是3673平方公里,它提供了青尼罗河与白尼罗河总水量的617。最重要的是,从远古时代起,正是埃塞俄比亚的漫长雨季(它使塔纳湖洪水泛滥,沿青尼罗河下泻)造成了埃及三角洲每年一度的洪水,把肥沃的淤泥和丰产带给了埃及。相形之下,更长的白尼罗河对埃及丰收几乎没有什么贡献,因为它的一多半水量都丧失在了南部的苏丹沼泽地里。
  因此,我坐在汽艇上观看这些纸草苇做的〃坦克瓦斯〃时,便想到了一点:凯尔奈克和卢克索神庙的祭司们崇拜尼罗河,既把它当作赋予生命的力量,也把它视为一位赐福的神明,在他们漫长的历史上,他们居然不曾去过埃塞俄比亚,这是不可想象的。没有历史记载能证实这一点,因此这只是我的一个预感。尽管如此,在11月那个神秘上午的晨曦中,我还是很有信心地认为,古埃及人必定曾在某个时候到过塔纳湖,并曾在那里表达他们的崇拜之情。
  基督时代前后的希腊地理学家斯特拉波(Strabo)精通关于埃及的学问,他当然知道青尼罗河来自埃塞俄比亚的一个大湖(而后来的学者们却不知道),他把那个湖称为〃塞比湖〃(Pseboe)。公元2世纪的埃及地理学家克劳迪乌斯·托勒密也表示过近似的观点,只是把塔纳湖称作了〃科勒湖〃(Coloe)。
  我还想到,雅典戏剧家埃斯库罗斯在公元前5世纪写过一段迷人的描述,而他的灵感很可能不仅仅是诗意的玄想。那段话是:〃一个略带黄铜色的湖泊……它是埃塞俄比亚的宝石。在那里,普照一切的太阳将不朽的光轮日复一日地浸入湖中,使一天行程的劳顿得到安歇,而那湖水的温柔涟漪则宛若温情的爱抚。〃(转引自让·杜莱塞在《埃塞俄比亚的古代城池及神庙》中引用的埃斯库罗斯语录第67则,1959年伦敦版——作者原注)
  我知道,除了以上的材料,还有另外一些资料也提到了神秘的塔纳湖水与古希腊、埃及和中东文化之间的联系。
  我坐在〃MV达拉克号〃的甲板上,正向达伽·斯台方诺岛驶去。我又想起了一点:阿比西尼亚人自己就坚信青尼罗河不是别的,而正是《创世记》第2章第13节里说的〃第二道河〃、〃环绕埃塞俄比亚全地的〃那条河——基训河(Gihon)。何况,这个传说还非常古老,几乎可以肯定是基督教产生前的传说,因而相当有力地证实了一个说法:塔纳湖及其河流与岛屿,的确很可能和约柜有着某种真正的关联。
  因此,我便感到了片刻的乐观。我朝前方望去,几英里以外就是达伽岛的碧绿斜坡,它从闪烁着阳光的湖面上升起来,犹如一座半浸在湖水的高山的山峰。
  踏上达伽·斯台方诺岛
  我们的汽艇在达伽岛靠岸时,大约是8点30分。太阳现在已经高挂在了天空上。虽然海拔很高(塔纳湖海拔六千多英尺),这里的上午却依然是炎热潮湿,令人窒息。
  木头防波堤上有一些僧侣,身上的长袍脏得出奇。他们显然一直在看着我们靠岸,但见到我们后却没有显露出半点愉快神色。温德姆和对他们说了几句话,他们终于很不情愿地领着我们穿过一小片香蕉种植园,沿着一条陡峭的蜿蜒小道,朝岛的最高处走去。
  我一边走,一边脱掉套头毛衣,伸开双臂,做了几次深呼吸。脚下的小道从一片茂密森林的中央穿过,森林的树木十分高大,盘根错节,树叶在我们头顶上搭成了天篷。空气中弥漫着刚翻过的土地的清香,还有热带花卉的芬芳。蜜蜂和其他一些大型昆虫在我们周围不倦地嗡嗡作响,远处传来一个传统石钟的单调响声。
  来到离湖面大约三百英尺高的地方,我们终于看见了一些低矮的草屋顶圆形建筑,它们就是僧侣住的地方。接着,我们走过建在一道高大石墙上的一个拱门,来到了一块草坪上。草坪中央就是圣·斯台方诺教堂。这是一座狭长的矩形建筑,外墙墙角呈圆形,四周还有一圈回廊。
  〃看上去并不那么古老。〃我对理查德说。
  〃你说对了,〃他答道,〃原来的教堂在100年以前因为野火被烧毁了。〃
  〃我猜,16世纪的时候约柜就是被送进那座教堂的吧?〃
  〃不错。实际上,这个岛上很可能还有座年代至少有1000年的教堂。甚至可能不止1000年。达伽岛被认为是塔纳湖上最神圣的地方之一。这是因为,有五具已故皇帝尸体的木乃伊被保存在这个岛上。〃
  温德姆自告奋勇地担任了导游兼代言人,并一直在和几个僧人交谈。现在,他从僧侣中找出了一个,此人的衣服比其他僧侣略微干净一些。他拉着僧人的手,朝我们走来,然后骄傲地宣布:〃这位是齐弗勒一马里亚姆·门吉斯特主教。他会回答你们的所有问题。〃
  然而,这位主教却分明是自有打算。他的脸上皱纹密布,色若梅脯,显露出一副复杂的神情,其中混合着敌意、憎恶和贪婪,十分奇妙。他默不作声,把理查德和我打量了一番,然后转身对温德姆用阿姆哈拉语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哦……〃我们的导游叹了口气,〃他恐怕是想要钱。为了去买蜡烛、焚香还有……其他的教堂用品。〃
  〃要多少?〃我问。〃随便你,你认为合适就行。〃
  我说给他十个埃塞俄比亚比尔,大约柜当于五美元,但齐弗勒一马里亚姆指出这个数目不够。他说,我给的这张钞票现在不值什么钱,因此他都不屑于从我手里接过去。
  温德姆在我耳边悄声说:〃我看你应当再多付一些。〃
  〃我当然乐意多给,〃我说,〃不过我想知道他拿什么回报。〃
  〃他会跟你们交谈。不然的话,他说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去做。〃
  经过进一步讨价还价,我们以30个比尔成交了。这些钱很快就被送了起来,揣进了主教长袍上某个臭烘烘的暗褶或者口袋里去了。接着,我们慢慢走进教堂的回廊,坐在茅草廊顶下的阴凉里。有几个僧侣跟着我们,藏在我们周围,佯装凝神瞑思,而不是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齐弗勒一马里亚姆·门吉斯特先告诉我们说,他来这个岛已经18年,对这座寺院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为了证明这一点,他开始没完没了地讲起那些人所共知的历史,喋喋不休。
  温德姆为我大致翻译了他这番令人厌烦的演说,我便打断了话头说:〃不错,我的确需要了解历史概况。不过,我首先想请这位主教回答一个具体的问题,那就是:我听说16世纪阿赫迈德·格拉金的军队进攻阿克苏姆的时候,约柜曾被送到了这个岛上。他知道这个故事吗?这故事是真的吗?〃
  于是,温德姆和那位主教用我听不懂的语言进行了15分钟或20分钟的争论。最后,温德姆宣布说,主教对这个故事全然不知。不仅如此,由于他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他当然无法告诉我们它是真是假了。
  我又换了一种提问的方式:〃他们这里也有自己的塔波特吗?这座教堂里有吗?〃我指着身后过道那边的内殿人口,在幽暗的教堂里,它刚刚能被看见。
  又经过一阵阿姆哈拉语的问答,温德姆说:〃不错。他们当然有自己的塔波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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