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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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惊鸿照影来-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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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自己像是卷入了一场巨大的纷争之中,危险的气息将我逼到死角,无法动弹。
本来我还想继续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和爸爸说话的那个人却告辞离开了。我连忙往回走,躲在走廊的拐弯处。一个戴礼帽的黑衣男子从爸爸的书房里走了出来,慢慢下了楼。他一直是背对着我的,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回到房间我的心好久都没有平静下来,口干舌燥的,我这才想起自己出去的目的是下楼喝茶,于是又从床上下来向房门走去。
一开门我就看见爸爸站在外面,正伸手作敲门的动作。大概是刚才偷听了他们的谈话有些心虚,看到爸爸突然出现在门外我吓了一大跳,忙掩饰心中的慌乱:“爸爸,你……找我有事吗?”
“看到你房里的灯亮着所以过来看看。怎么到现在还没睡啊?”
“刚睡醒的,口渴了,正想下楼找水喝。”
爸爸走了进来,眼睛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我床头的《诗经》上。他拿起书翻了几页又放回原处。想了想之后爸爸问我:“一路上辛苦了吧,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听说最近有一伙海盗非常猖獗,打劫了不少入境的船只。”
我猜到了爸爸来找我的目的,回道:“前些天有一帮日本士兵劫住了油轮,说是要搜查什么人,后来没有搜到就走了。海盗倒是没有遇见。”
“没搜到?”
“是的。听说是跳海了,甲板上还留着血迹呢。”
“你也别想太多,现在天还没亮,好好休息吧。”爸爸说完就走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想把真相告诉爸爸。这样也好,他知道我和这件事有牵连无非是多操一份心而已。

对影成三人

应外公的要求今天晚上沈公馆要办一场宴会为我和念乔接风洗尘,一大早下人们就忙开了。外公的面子大,上海各界名流都会应要前来,所以沈家和白家对这次宴会都格外重视。
洋行来的人送了一大堆礼服让我挑选,我向不爱穿得太扎眼,随便挑了几件素色洋装和一条狐皮披肩就打发他们回去了。屋子里闷的慌,我正要出去透透气,凤姨安排给我的丫鬟小桃急急忙忙跑来跟我说,三姨太太请了云裳阁的裁缝来给我做几身旗袍,一会儿就到。我只好回到大厅里等着,约摸过半个钟头裁缝才到。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看到我一脸恭敬,量尺寸选样式竟花了大半个钟头。我已经很不耐烦了,裁缝又问我喜欢什么样的花色,我说不要太艳就行,便让小桃领他去了念乔的房间。
忙活了半天我整个人轻飘飘的。在英国的时候我和念乔两个人住习惯了,一回到家有这么多人在眼前晃来晃去我一时无法适应。趁着眼下没事我悄悄去了院子里,闻着花草的味道人顿时精神了很多。
我坐在秋千上漫无边际地想东想西。想伦敦的十年生活,想姗妮和她的牧羊犬洛吉……想得太出神了,沈煦之走到我的面前我都没有发现。
“挽素在想什么呢。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摇摇头:“不去,我累了。”
沈煦之不由分说的把我从秋千上拉起:“走吧,保证不让你失望。”
他力气大,我一时挣不开只好跟着他走。
说实话我还真不相信他能带我去什么好地方,像他那种浪荡公子平时流连的除了赌场就是风月场所,而这两者我都没什么兴趣。
昨天从码头回来我们是坐在车里的,旁边还有金姨和凤姨像麻雀一样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所以也没怎么留意车窗外的景象。现在出来一看,上海果然如我预料的那般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找不出往日的痕迹。路上时不时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过,这让我产生了一种仍然身处英国的错觉。我不由的想起姗妮,离开那日她在码头为我们送别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面人……面人……”
大街上回荡着小贩的吆喝声。
“你看,是面人!”我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兴冲冲地拉起沈煦之向路旁的面人摊跑去。
各种小人捏得栩栩如生,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捏面人的老人很慈祥地对着我们笑,他说:“少爷小姐看着喜欢就买一个吧,都是刚捏的呢。”
我拿起一个递给沈煦之:“看这个,像不像你啊?”
沈煦之瞥了瞥我手里的猪头面人,声音仿佛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幼稚!”
“就你沧桑!”我翻了个白眼,“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先说好了,我可没兴趣陪你去看你那些莺莺燕燕。”
我就不相信他真的会带我去什么好地方。
“哟,这不是沈大少吗?”
几个一看就知道是纨绔子弟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隔着老远我都能闻到他们身上浓烈的酒气。有脑子的人都能猜到他们肯定是沈煦之那帮一起花天酒地的酒肉朋友。
走在最前面那个满身肥肉的男人一直猥琐地盯者我看:“我说沈大少你什么时候变了口味啦,怎么也不告诉兄弟们一声,瞧这位妹妹,多嫩啊!”一边说着伸手就要往我脸上蹭。没等他碰到我我已经一巴掌甩了过去,啪的一声特别响,把在场所以人都震住了。胖男人也懵了,像他们这种人活这么大一定没有被人打过。
待他反应过来,马上恶狠狠扑向我:“臭丫头,你竟敢打我!”
沈煦之一把把我推开,等我站稳再抬头看的时候胖男人已经惨叫一声摔向了面人摊。各种颜色的面团粘满他一身,狼狈至极。
沈煦之面无表情地说:“成少爷请管好自己的手,不是什么女人都可以乱碰的,她可是我的妹妹。”
“她她……她……她是沈……”胖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沈少爷我有事先走了。”
才一会儿功夫那群人就散得没影了。回想刚才胖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的样子,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他也可以这么身手敏捷。
我对沈煦之说:“看来金姨说的一点都没错,你果然是上海滩的一霸。你在大街上学螃蟹横着走,这人和畜生见了你都得绕道啊。”
沈煦之轻笑:“谁说他们怕我来着,吓跑他们的可是你沈挽素沈大小姐的名号,现在全上海谁人不知白老爷子的宝贝外孙女回国了。
“胡扯,我哪有那么可怕!”
“不说了,差点忘了正事,我们走吧。”
“等等!”
没走出几步沈煦之就把我叫住了。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沓钱,递给正蹲在地上收拾残局的老人:“这些钱你拿着吧,就当我们买下了你所有的面人。”
老人连连推让:“不用这么多,真的不用这么多。”
沈煦之没有多说话,直接把钱塞到他的手中就转身走人了。
似乎他并不完全像金姨说的那么不堪。
我学着胖男人的语气:“哟,沈大少出手可真阔绰,平日里在烟花巷是不是也似这般挥金如土啊?”
“你要是想知道的话下次跟我一起去烟花巷看看不就成了。”
“谁要跟你去那种地方!”我瞪他一眼。
沈煦之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他的眼里全是笑意,浓烈得几乎马上就要溢出眼眶。这种笑怪怪的,似是包含了太多的意味深长,似戏谑却又少了一丝玩味;似嘲弄却又多了三分亲切。我再瞪他他却不理我了,继续在大街上装螃蟹。可怜我穿的是双高跟鞋,拼命地走也还是被他远远甩在了后面,无论我怎么喊他他就是不等我。在我脚踝几乎脱臼的时候,谢天谢地他总算停了下来。
我又累又气,举起手袋狠狠地向他砸去:“你赔我鞋!”
沈煦之轻易地接住了手袋,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我的脚上——我左脚的鞋跟断了。
“沈煦之,你跟你妈一样都不是好东西!”没由来的,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委屈。
沈煦之忽然脸色一沉,气势汹汹地向我大步走来。我的心一打颤,往后退了几步。可是没等我站稳他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扬起手作势就要打下来。我吓得赶紧闭上眼睛,把头别向旁边。
巴掌没有像预料中那样落到我的脸上。我慢慢睁开眼睛,沈煦之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他正仔细地盯着我的脸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脾气一上来我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连英文也冒了出来:“看什么看,是不是还要好好考虑考虑该打我的左脸还是右脸啊!narrow—minded,连女人也打。”
话一出口我掐死自己的心都有,我没事干吗火上加油啊。
沈煦之先是一愣,然后伸手过来拉我的胳膊。我连忙躲开:“你你……你想干什么?”
“走,我们买鞋去。”
“买鞋?”
“你不是让我赔你鞋吗?”
我迷迷糊糊的被他拉进旁边一家鞋铺,心里不停地胡思乱想:刚刚不是还想打我的吗,怎么一眨眼的功夫态度变化这么大?他说要给我……买鞋?
沈煦之指着我对老板说:“老板,给她找双合适的鞋。”
老板一看我的穿着,马上从架子上取出三双高跟鞋,陪笑说:“少爷,这是刚到的货,还是乘着油轮从大英帝国运来的呢,配这位小姐啊,正好!”
我一眼就看中了其中那双缀珍珠的粉色皮鞋,正要拿起来试穿,沈煦之越过我走到架子前拿了什么,他是背对着我的,看不太真切。等他转身我才看清楚他手里拿的原来是一双白底蓝碎花的绣鞋。
“我不要穿这种鞋!你……你干吗干吗……”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蹲下身字拿起我的脚,脱掉我的高跟鞋,把绣鞋穿到我的脚上。做完这些他才站起来,说:“出门还穿那洋玩意儿,你就不怕摔着?”
“要你管!”
“这里不是英国,以后还是多穿穿旗袍吧。看看她们,这才叫婀娜多姿呢。”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我看见鞋铺门口走过两个穿旗袍的女人。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梅姨穿着大红绣花旗袍扭着水蛇腰走楼梯的情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沈煦之一脸茫然,问我:“笑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走啦。”我抢在他前面走出了鞋铺。
我可不敢告诉他,我是在笑梅姨。刚才我说梅姨不是好东西他差点就要打我。
沈煦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打女人!我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他一番。
我不得不承认绣鞋穿起来的确比高跟鞋舒服多了。一路上我步履轻盈地走在沈煦之的前头,他跟我说话我爱理不理的,一直为刚才的事跟他怄气。
“还记仇呢?”沈煦之说,“算我错了还不行吗,再说我都已经赔你一双鞋了。”
“大哥,要不我送你十双鞋,你让我捅一刀成不?”
“得,妹妹,是我的错!你就别再往前走了,到了到了。”
眼前是一幢两层的清朝式小楼,是我喜欢的那种古旧风格。正门上方悬着一块扁额,上书“琴语轩”三个字。
如此清雅的地方,不该是沈煦之喜欢的啊。我正纳闷,掌柜迎了出来:“沈少爷您来了啊,两位里边请。少爷的雅间我给留着呢,老地方。”
进们之后我发现我想错了,他沈大少不喜欢来才怪呢。
琴语轩里招待的全是身穿清一色湖蓝旗袍的女人,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不过真正引人注目的是大堂中间那个正在唱苏州评弹的绿衣女子,一副弱柳扶风不胜娇羞的模样,加上一口轻柔的吴哝软语,连我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更不用说我旁边这位了。
评弹美女的目光一对上沈煦之,两抹红霞迅速飞上了脸颊。我朝沈煦之使了个颜色:“你还真是会享受啊。”
掌柜领我们上了二楼的雅间。这里的布置异常高雅,颇有书香之气。墙壁上挂着好几幅字画,房中还立了一扇水墨画屏风,上面题写的是我最喜欢的诗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房间的窗户是朝南开的,因而光线非常充足,透过窗户可以清楚地览尽下面大街上的情形。
刚才沈煦之告诉我这里是酒楼,听掌柜的语气似乎他是这里的常客。在我看来,他来这里吃饭是假,会佳人才是真。瞧他和评弹美女眉来眼去的样儿,不像是才认识一两天的样子。
“沈少爷,您看是不是按老规矩把雨滋姑娘叫来给您唱个曲儿啊?”掌柜问。
“不用了,”沈煦之一挥手“给我们上点吃食就行了,就上我常点的那些菜吧。今天我要在这里为我妹妹接风,任何人都不许打扰,知道吗。”
“是是是。”掌柜恭敬得地退了出去。
沈煦之走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他很随意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嗅了嗅然后喝了下去。这一系列对他来说做起来十分自然的动作却令我着实吃了一惊。外公曾对我说过,真正会喝茶的人是不会把它当水来喝的,喝茶时哪怕一个细微的动作也能反映出那个人是不是懂茶道。外公自己亦是个懂茶爱茶之人。
在我看来沈煦之应该是那种把茶当酒来喝的俗人,可是他刚才喝茶的动作却跟我印象中外公喝茶的样子相差无几,他竟是个深谙茶道之人!
大概是发觉我在看他,沈煦之抬头看了我一眼。我马上缓过神来,凑到他身边故作神秘地问:“喂,掌柜说的雨滋姑娘是不是楼下那个唱评弹的美女啊?”
他放下茶杯,轻轻拍了下我的头:“小姑娘家家的,哪来那么多废话。”
“那就一定是了。我看人家好像对你有意思嘛,你们认识多久了啊?”
“不知道。”
“……”
两人唠嗑了一会儿菜就上来了,整张桌子被挤得满满的。我数了数,沈煦之整个一败家子,就两个人吃饭他竟然点了十八个菜,真当我们是猪啊。
“怎么样,能入你大小姐的眼吧。”沈煦之问我。
我在英国天天吃一成不变的西餐,现在一下子看到这么多菜式,胃口的确很好。桌子上的每道菜看上去都很精致,尤其是那碗半透明的额珍珠状小丸子。我拿起筷子夹了一颗放进嘴里,甜中隐隐约约带了丝苦涩。
“这道菜的名字叫‘美人泪’,”沈煦之说,“味道不错吧?”
我小声地嘀咕“干脆叫雨滋泪算了”,可还是被他听到了。他瞪了我一眼,我很识相地闭上嘴,低头默默吃饭。
这时门外闹腾起来,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
掌柜说:“李小姐你就别为难我了。沈少爷撂下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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