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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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惊鸿照影来-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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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挽素都长这么漂亮啦。
念乔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凤姨,我是……”
“是啊是啊,长得多水灵啊,跟个仙女似的。”好不容易抽出的手又被金姨握住。
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简直快把念乔吹得天上有地上无了。
念乔一脸尴尬:“金姨凤姨你们弄错了,我是念乔。”
“呃……是念乔啊,呵呵……”凤姨说话有些苍白无力,尴尬地陪笑,“念乔……念乔也长这么大了啊。”
我屏住笑,这不是废话吗,难道只许我长大不许念乔长大啊,这马屁拍的真有些奇怪。还没等我缓过神来我的手也被凤姨紧紧握住,“挽素啊,多年不见真想死凤姨了!让凤姨好好瞧瞧,啧啧,真是个美人胚子!”
我拼命挤出笑容,一边往回抽自己的手。被她这么一抓我的手都疼了,真不知道平时老爱在爸爸面前装得跟个病西施一样的四姨太太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我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那个女人果然没有来。
凤姨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刻意提高声音道:“你梅姨也真是的,今天这样的日子她居然还有心思去周公馆打麻将,唉!恐怕到现在还没回家呢。”
她们巴不得我早点跟那个女人闹翻,最好让爸爸休了她。以那个女人的手段估计她们在沈家过的也舒坦不到哪去。
“我也没指望那个女人来接我。”我不屑。
爸爸从头到脚仔细看了我一遍,好像想从我身上找到什么,他的眼睛里有种我说不出的东西,我忽然有种错觉爸爸在看的并不是我。我叫了声爸爸,这一声爸爸叫得很不自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们父女之间有隔阂的。时间并不能把什么都抹去,比如他在妈妈尸骨未寒的时候娶了一个我讨厌的人,比如他把我丢在异国他乡一呆就是十年。
“你长得越来越像你妈妈了。”爸爸叹了口气,问我,“挽挽,你还在怨爸爸吗?”
我试图转移话题:“爸爸,我和念乔在英国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你。”
爸爸浅浅一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怨他,这么多年来我想过他也恨过他,但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把手放在我的肩上,然后回头招呼念乔,“念乔你也过来。”
我们三个人终于又站在一起了,只差妈妈我们就可以回到过去。
“先生,先生——出事了。”有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事?”爸爸松开搭在我们肩上的手。
那个人在爸爸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爸爸脸色大变,丢下一句“沈忠送两位小姐回去好好休息”就跟着那个人走了。他永远有着忙不完的事,一如当年妈妈还在的时候,我们全家聚在一起也是件奢侈的事。
爸爸刚走那些太太又开始围着我们洒唾沫星子。我只好傻傻地陪笑,怎么也脱不开身。当外公那辆有着他特有标记的轿车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推开她们向车子跑去。
“外公,外公……”
车停了,外公一下车我就扑进他的怀中:“外公,挽挽想死你啦!”
外公像是突然年轻了好几岁,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他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念乔,脸上的笑一直没有停过。不知哪个太太说了句“白老爷子真是好福气,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外孙女儿,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外公听了更乐了,脸上的皱纹挤作一堆。
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那些太太们一个比一个热情,你一言我一语没个消停。坐了那么多天的船我本来就已经很累了,没想到回到上海还要忍受她们的聒噪。要怪也只能怪我有个商界泰斗的爸爸和一个政界权威的外公。
直到进了沈公馆的大门我耳边总算安静下来。外公送我到家就回去了,他和爸爸一样有着忙不完的公事。
沈公馆还是旧日的样子,园子里栽满了我最爱的栀子花,隔着老远我就闻到了它们的香气。曾在我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秋千挂在槐树上,风吹过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所有下人都站在正屋前,一见我们同时躬身道:“欢迎小姐回家。”我点了点头,金姨马上抢过话茬:“还愣着干吗,赶快把两位小姐的行李拿到房间去啊!”
“张妈,快让厨房准备点心,小姐们肯定饿了。”
“小翠,还不沏茶去。”
“小兰,……”
下人们各自忙开了,我们在一大堆人的簇拥下进了屋。金姨说:“挽素啊,你们的房间我可是吩咐下人天天打扫的,什么东西都没动过,就等着你们回家呢。”
“金姨费心了。”我朝她微笑。
“见什么外啊,我可是一向都把你们当亲闺女的。”
金姨和凤姨虽不见得是真心待我好,但她们向来挺尊重我这个沈家大小姐,对念乔也还好,不似那个女人那般叫我生厌。我对她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持着起码的礼节,不管怎么说她们也算是我的长辈。
小翠把茶端给我,我正要接过来喝,楼梯上传来嗒嗒的脚步声。那个女人穿了身大红绣花旗袍像条蛇一样扭着腰肢走下楼来,她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说:“哟,我当是谁那么大的排场呢,原来是大小姐回来了啊。”我没理她,继续喝我的茶。
她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抓起一把张妈刚端来的瓜子边嗑边说:“大小姐在英国过的怎么样啊,和那些红毛绿眼睛的洋人呆一起想来挺有意思的吧,要不大小姐怎么一呆就是十年啊,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呢。”
我放下茶杯,冲她笑得特别灿烂,“梅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啊,我怎么能不回来呢,那岂不是正合了您的意吗。”
“你——”梅姨气得脸都绿了。
金姨和凤姨幸灾乐祸的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梅姨愤愤的瞪了她们一眼,费力挤出笑容:“这里是沈公馆,你挽素堂堂沈家大小姐想进这个门我还会拦你不成?沈家的大门当然是为沈家人开的,至于——”她瞥了一眼念乔,接着说,“至于外人硬是要赖在这里,我当然不乐意了,你说是吧,念乔。”
大家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念乔身上,念乔脸色发白,低头绞着自己的衣角,一言不发。
“梅姨说的极是,”我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要说这外人嘛,你的宝贝儿子好像真的不应该赖在沈家,你说是吧梅姨。对了,怎么不见我这位大哥啊——小翠,还不快去把大少爷找回来,要是让别人撞见他又去哪个窑子寻花问柳,坏的可是我们沈家的名声。人家会说我们梅姨教子无方的。”
凤姨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梅姨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她哼了一声,扭着腰肢上楼去了。
凤姨娇笑道:“挽素啊,这沈家恐怕也就只有你能治她了,你不知道这些年来她有多嚣张,还真把自己当正房了。虽然大姐不在了,但怎么也轮不到她来作威作福啊,也不想想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我和你金姨再不济好歹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啊。”
凤姨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看来这些年她们的确受了那个女人不少气。
梅姨原本只是个小戏班的戏子,后来唱红了,也就有了点名气,被爸爸的朋友方司令娶回家做了姨太太。她倒也争气,过门不到半年就怀上了孩子。方司令膝下无子,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么个儿子自然是宝贝的很。梅姨母凭子贵,一来二去也就骄横起来了,连方司令的原配夫人也不放在眼里。
可惜好景不长,方司令被诬陷与日本人勾结,不久之后就被枪毙了,他的那些个姨太太全被卖进了窑子。他临死前求爸爸答应他娶梅姨续弦,替他好好照顾梅姨母子。为了保护他们,方司令的儿子也跟爸爸改姓了沈。
当时因为这件事我还跟爸爸闹过。我讨厌梅姨,自然也不会喜欢她的儿子——沈煦之。对于这位名义上的大哥我没多大印象,小时候的他似乎不太爱说话,总是呆在房间里。有这样一个爱显摆的母亲,沉默寡言的他自然很难吸引大家的视线。
梅姨在方家蛮横惯了,到了沈公馆依然性情不改,得罪了不少人。只是爸爸一味宠着她,对沈煦之的疼爱也不亚于我。
从码头回来的路上金姨和凤姨跟我说了很多这些年家里发生的事。提到沈煦之的时候她们可没吝啬贬义词。据说这沈煦之是上海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平日里整天无所事事,除了进赌场就是逛妓院,就知道大把大把的花钱。金姨气愤地对我说,这样下去沈家迟早要被他给败光。
难怪刚才我拿沈煦之说事梅姨脸都气歪了,想来这宝贝儿子定是她的软肋,戳准了她就没话说了。
凤姨说:“挽素啊,你回来就好。你可要好好治治这娘俩。不然这沈公馆的房顶都要给他们掀翻了。”
“就是!”金姨在一旁帮腔,“免得她太拿自己当回事!”
正说着,我似乎闻到一股酒气,门口好像有动静。我刚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白色西装的男子往屋里走来,金姨和凤姨一见他进屋立刻闭上了嘴。
小翠赶紧迎了上去:“大少爷你可回来了,刚才大小姐还吩咐让我去找你呢。”
大少爷?沈煦之?
我眼珠子差点掉出来。金姨和凤姨只说他是个声明狼籍的主儿,怎么没人跟我说他长得这么好看,真是白白糟蹋了一副好皮囊。
听小翠这么一说,沈煦之问她;“大小姐回来了?”
小翠点点头。
沈煦之的目光向我飘了过来,马上换了一张大笑脸:“挽素妹妹,真的是你啊!”
我全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嫌恶道:“别这么叫我,听着牙酸!”
沈煦之倒也不介意,又问我:“妹妹在英国过得还好吗?”
“很好啊,”我向他笑,“看不见你我饭都吃得特别香呢。”
金姨凤姨听得直乐呵,掩不住满脸的得意。
沈煦之依旧没心没肺地对我笑:“刚回家就给我吃子弹啊,我说你至于吗!得罪你的是我妈,我又没招你惹你,你别把气往我身上撒啊!”
谁让你是他儿子呢,不撒你身上撒谁身上啊。我心里想着但没说出口。我走到沈煦之身旁,捂着鼻子说:“大哥您别光顾着说话啊,还是先去洗个澡去去酒气吧,您若是再这么熏下去我恐怕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我今天又坐船又乘车的,肚子可真饿坏了呢,你不会想害我吃不下东西吧?”
沈煦之先是一愣,然后无奈地苦笑:“好好好,我这就去洗,你们慢慢聊啊——小翠,快去帮我准备洗澡水。”
看到沈煦之就这样走了,金姨的眼睛都发光了:“哎哟我的大小姐嗳,你可真行!这母子俩见了你啊,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我没那个心情故意去和他们吵,今天只不过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我沈挽素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但今后免不了要和他们玩心眼儿,沈煦之看上去不像特别在意我,他恐怕每天和他的那些红颜知己缠绵都来不及,哪有时间理会我。梅姨的脾气我再清楚不过了,我一回来,她每天不和我吵上几句晚上想睡着都难。
回到房间我稍微收拾了一下行李,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爸爸没有回家吃饭,餐桌上除了沈煦之都是女人,颇有阴胜阳衰的味道。沈煦之没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照样有说有笑。也难怪,他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时候肯定在女人堆里呆习惯了。
梅姨时不时含沙射影的刺我们几句,我又累又饿,只顾自己吃饭,眼皮都懒得抬。念乔见我不说话也装作没听见梅姨的冷嘲热讽,慢慢拨弄着碗中的饭粒。难得的是金姨和凤姨居然也异常安静,整张桌子就梅姨一个人叽叽喳喳个没完。后来沈煦之忍不住回了她一句:“妈,你就少说几句,挽素她们刚回来肯定很累了,让她们吃顿清净饭吧。”
梅姨马上来了气:“这么快你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啊,我可是你妈,没有我你能有今天?你倒好,帮着别人来对付你妈了,翅膀硬了想飞了就和我对着干了是吧。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不孝子啊,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啊……”
梅姨越说越激动,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扒下最后一口饭,搁下筷子径直上了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金姨、凤姨、念乔,甚至连沈煦之也在我离席后不耐烦地离开了餐桌,任梅姨一人唱独角戏。
我独自在房里徘徊。金姨说的不错,房间里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这给了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张花梨梳妆台静静呆在原地,连位置也没挪动过一丝一毫。镜子一层不染,想来也是刚擦过的。旁边隔着一只紫檀木镶红玛瑙的首饰盒,里面有我小时候戴过的头花和其他小玩意儿。拉开抽屉,一本陈旧的《诗经》静静地躺在那里,我将它拿起,轻轻抚平卷起的书角。这本书是妈妈买给我的,当时我还不能看懂。妈妈让我念给她听,我就似模似样念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妈妈听了会微微抚摸我的头。
楼下传来瓷器打碎的声音和梅姨骂人的声音。她还是老样子,没人理她她就会把气都出在下人身上,以前的脾气到现在还是没改。
我无聊地翻着书,一本翻完的时候天也黑了,正好我的眼睛有些累,于是早早的上床睡觉了。不知睡了多久我醒了过来,外面的天还是黑的,但我已经没有了睡意。可能这个时候英国是白天所以我习惯性地醒了。睡了一觉我嘴巴很干,房间里面没有茶,我只能穿上衣服下楼去找水喝。
走到楼梯口我看见爸爸书房的灯亮着,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想看看爸爸在干什么,却不经意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确定他是跳海了吗?”
是爸爸的声音。
另一个人回答说:“恐怕是真的。他们的人把船搜了个遍,结果什么都没找着。”
“这样也好,东西丢了总好过落到日本人的手上。”
“人虽跳了海,不过尸体没有找到。不知道有没有生还的可能。”
“应该不可能,听说还中了一枪。对了,是在哪艘船上?”
“和平号。”
“什么?”爸爸非常吃惊。
我更是全身颤栗。和平号?原来他们说的那个人是高蒙奇!
爸爸究竟和高蒙奇有什么关系?他今天接到消息后马上离开了码头,难道和高蒙奇的事有关?听他们刚才的谈话应该还不知道高蒙奇没有死的事,也许爸爸死都不会想到正是他的女儿救了高蒙奇。
我觉得自己像是卷入了一场巨大的纷争之中,危险的气息将我逼到死角,无法动弹。
本来我还想继续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和爸爸说话的那个人却告辞离开了。我连忙往回走,躲在走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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