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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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吸血鬼-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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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他对小女孩这么做就是为了把你留住?男孩问。

    很难讲,这只是一种说法。我相信,莱斯特这种人是不愿意考虑或谈论自己的动机或信念的,即便是对自己都不谈。他是那种只知道做的人,只有在巨大力量的促动下,才会开口说出自己的生活方式与思路。那晚他所做的就是这么回事,他被力量驱使着去探寻,甚至为自己探寻自己生存的原因。把我留下,这无疑是驱使他的一种力量。不过我现在回过头想想,他自己也想知道为什么要杀人,想了解自己的生命。在谈论自己深信不疑的想法时,他也还不完全真正了解这些想法。不过他确实想让我留下,和我一起的生活是和他独自一人的生活完全不同的。而且,我对你说过,我总是很小心,从不把任何财产过到他的名下,这使他十分恼火。在这一点上,他说服不了我。吸血鬼突然大笑一声。看看他让我干的其他所有事情!多奇怪。他可以让我杀一个孩子,却无法拿走我的钱。他摇摇头。不过,他说,你可以看得出来,这确实不是贪心。是因为对他的恐惧,才使我在钱上对他毫不松手的。

    你说他的口气像是他现在已经死了,说起他时你总用过去式。他死了吗?男孩问道。

    我不知道,吸血鬼说,我想也许是吧。我后面会讲到这个的。我们刚才说到克劳迪娅,对吧?关于莱斯特那晚上的动机,我还有话要说。你知道,莱斯特不信任任何人。他像猫科动物,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一个孤独的食肉兽。那晚上他和我有过一些交流,讲了一些真话,这某种程度上暴『露』了他自己。他不再使用嘲弄的口气,不再表现出居高临下的态度,有那么一会儿,他忘却了他那永久的恼怒。这对莱斯特来说,是一种暴『露』。当我们单独站在黑暗的街道时,我感到一种沟通,一种我死以来从未有过的思想感情交流。我认为他把克劳迪娅引进吸血鬼的领域是为了复仇。

    是复仇,不仅对你也对这个世界,男孩试探地说。

    是的,莱斯特的所有动机都离不开复仇。

    这起源于他的父亲?起源于上学的事吧?

    我不知道,我拿不准,吸血鬼说。还是让我接着讲吧。

    嗯,请继续讲下去,请你继续讲。我的意思是说,现在才10点。男孩说着,给他看了看表。

    吸血鬼看了看表,又对男孩一笑。男孩脸『色』大变,变得煞白,像是受了某种惊吓。你还怕我吗?吸血鬼问道。

    男孩什么也没说,只是稍稍从桌边朝后缩了缩,身子挺得直直的,双脚在光滑的地板上往前蹭了蹭,又缩了回来。

    如果你不害怕,那我会觉得你很傻,吸血鬼说。不过别害怕。我们继续讲吧?

    好的。男孩说着指了指机子。

    嗯,吸血鬼开口道,你可以想象,我们的生活因为有了克劳迪娅而发生了很大变化。她的肉体已经死了,但她的知觉像我一样被唤醒了。我对她的所有迹象都很关注,但好几天以后,我才了解到我是多么需要她,多么愿意和她交谈,和她在一起。起先,我只是保护她免受莱斯特的伤害。每天早晨,我带着她进我的棺材,尽可能不让她远离我。我这样和她总在一起,正是莱斯特所期望的,因而看不出他会伤害她。”目睹一个孩子挨饿是很可怕的,”他对我说,“吸血鬼挨饿就更加恐怖。”他还说,要是他把她锁起来让她死的话,巴黎的人都会听到她的尖叫声。不过,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把我留在身边。我不敢一个人逃走,更不敢想带克劳迪娅一同冒险。她还是个孩子,需要呵护。

    照顾她实在是件很快乐的事。她一下子就忘却了她那五年的人生,或者说看上去是这样的,因为她显得不可思议地沉静。我有时甚至担心她丧失了所有的知觉,由于她生为人时的疾病,加上转变的巨大震动,使她丧失了理『性』。不过,几乎无法证明是不是这么回事。她和莱斯特、和我都有很大的不同,以至于我无法理解她。尽管她还是个孩子,但已是个残忍的杀手,以孩子所能有的最大欲望无情地追逐着鲜血。莱斯特吓唬我说她有危险,可从不吓唬她,而只是一味地爱她,为她的美丽感到骄傲,迫切地想让她懂得:我们只有杀人才能生存,我们可以永远不死。

    我前面提到过,那时城市里瘟疫猖獗。他把她带到臭气熏天的墓地,那里死于黄热病和黑死病的人堆积如山,从早到晚铁锹声响个不停。”这就是死亡,”他指着一个女人腐烂的尸体对她说,“而我们不会遭受这样的死亡。我们的肉体永远会像现在这样鲜活,但我们必须毫不犹豫地制造死亡,因为这样我们才能生存。”克劳迪娅瞪着她那水灵灵的眼睛,眼里透着令人费解的神情。

    如果过去不谙世事,就不会有丝毫的恐惧。她一言不发,无比优美地摆弄着洋娃娃,按钟点给她们穿衣,脱衣。他也一言不发,无比优美地杀着人。我呢,在莱斯特的指引下,也转变了,开始大批大批地搜寻人类。一方面,杀人能减轻我的一些痛苦,而这种痛苦经常出现在黑暗中,出现在普都拉的那些个夜晚,身边只坐着莱斯特和老人的时候;另一方面,街上到处人『潮』如流、人声嘈杂,酒吧从不关门,舞厅营业到天亮,敞开的窗户里乐声、笑声不绝。对我周围的人,对那些活生生的受害者,我已没有了对妹妹和巴贝特有过的深爱。他们只是我的需要,我以某种新的冷漠看待他们。当我以吸血鬼敏锐的目光、轻盈的步态,穿行于这繁华闹市,我的受害者们围绕着我,引诱着我,吸引着我到他们的晚餐桌边,马车旁,『妓』院里。我就杀死他们,杀人的方式和地点无限地变化着,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又在很远的另一个地方。每处只需逗留短短的一点时间,够我获取我所需的时间,我的忧思便得到了抚慰,因为这座城市能给我提供无穷无尽、精彩陌生的面孔。

    我就这样,吸陌生人的血,接近他们。只要看得清他们那活生生的美,独特的表情,听见新鲜热情的声音,就赶紧杀了他们,免得产生恐惧和忧伤这类不利的情绪。

    克劳迪娅和莱斯特则是搜寻到猎物后,引诱他,长时间地纠缠那必死无疑的人,让他不知不觉地迎接死神的到来,而他们则充分感觉到一种无比愉快的心境。但是我还做下到,对我来说,庞大的人群是一种解脱,是一片丛林,我『迷』失于其中,无法遏制自己,一味在里面快速旋转,来不及思考,抑或也没有了痛苦,只是一次又一次接受杀人欲望的诱使,使人群越来越小。

    这期间,我们落脚在城里皇家大道一幢新的西班牙式住宅里,楼上是豪华的套房,楼下是一个店铺,我把它租给了一个裁缝,后面有一个隐秘的花园院子,靠街有一口深井,非常安全,窗户有很好的木窗板,马车门也是上了闩的——一个要比普都拉豪华得多,也安全得多的地方。我们的仆人都是自由的黑人,天亮之后都待在自己家里,而这里就只有我们几个独处。莱斯特购买了最新从法国、西班牙进口的物品:枝形水晶吊灯、手织东方式地毯、画有天堂鸟的丝网印刷品、在几只巨大的金『色』拱顶鸟笼里婉转啁啾的金丝雀、精致大理石雕刻的希腊神像,以及图案优美的中国花瓶。我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这种豪华与奢侈,然而却不由得着『迷』于这纷至沓来的艺术品、工艺品,着『迷』于其中的花纹和图案。我能够一连几小时凝视着那复杂精细的地毯图案,或者注视着一幅荷兰画在闪烁的灯光下变幻着昏暗的『色』彩。

    这一切对克劳迪娅来说则是奇妙无比。她真是个乖孩子,感到惊异不已,却一言不发。莱斯特雇来画匠给她房间的墙上画了一座魔幻丛林,里面有独角兽、金丝鸟、波光粼粼的小溪,还有硕果累累的果树。她看到这些时,更是无比惊讶。

    然后是不断涌入的女装裁缝、制鞋工、服装商,来给克劳迪娅配备最好的儿童时装,使她永远光彩夺目。她不仅具有孩子的美丽,弯弯的睫『毛』,金黄『色』的头发;装饰更使她魅力无穷,各式精致的小帽,各种小巧的网织手套,一件件艳丽的丝绒外套和斗篷,纯白泡泡袖的睡袍配上蓝光莹莹的腰带,真是令人目不暇接。莱斯特把她当做一个无比动人的洋娃娃,我也把她当做一个无比动人的洋娃娃。在她的恳求下,我迫不得已把退『色』的黑『色』装束换成一流的夹克、丝织的领带、柔软的灰『色』上衣,还有手套和黑『色』斗篷。莱斯特认为对吸血鬼来说,在任何时候,黑『色』总是最佳『色』彩。这可能是他坚定不渝的唯一审美原则,不过他并不反对一点流行式样和有点过头的东西。他喜欢我们和他一起出头『露』面,出风头。我们频繁出入新的法式剧院,奥尔良戏院,三人一个包厢。使我吃惊的是,莱斯特热衷于莎士比亚的剧目,当然他经常是边看边打瞌睡,不过总能在适当的时候醒来,邀请一位可爱的女士一起去吃宵夜。他会尽其所能使她完全爱上他,然后就粗暴地把她送入天堂或者下到地狱,再把她的钻戒拿回来送给克劳迪娅。

    这段时间里我就不断地教导克劳迪娅,在她那小巧玲珑的贝壳般的耳朵旁低声细语,告诉她,如果我们看不到身旁的美,看不到处处可见的人类创造,我们的永生便没有意义。每当她接过我给她的书,轻轻诵读我教她的诗,或者信心十足地在钢琴上轻轻弹奏出奇特而连贯的旋律时,她的目光是那样的宁静,不断吸引着我探测这目光的深度。她可以一连几个小时地沉醉于书中所描述的内容,静静地听我给她朗读。她是那样的宁静,静得使人心动。每当这时,我就会放下书,在灯光下凝视着她。于是她便身子一动,像洋娃娃一样复活了,用她那最柔美的声音对我说,再给她多念一些。

    这以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尽管她很少说话,而且还是个胖乎乎、手指圆鼓鼓的小孩,却经常稳稳地坐在我的扶手椅里读亚里士多德的作品、读波伊提乌1的作品,或者大西洋那边刚传过来的新出的小说,或者仔细琢磨前一天晚上刚听过的莫扎特的乐曲。那准确无误的听觉和回味乐曲时的那份专注,使她显得阴森可怖。她会一个又一个小时地坐在那儿推敲那段乐曲——先是旋律,然后是节奏,最后再把两者合为一体。克劳迪娅简直是个谜。根本不可能了解她懂什么、不懂什么。她杀人的方式让人不寒而栗。她总是一个人坐在黑幽幽的广场上,等某个善良的先生或女士发现她。她的目光比我见过的莱斯特的目光更茫然,像个吓呆了的孩子,向那些心疼她的好心施主小声求救。他们会抱着她离开广场,而她就紧紧搂着他们的脖子,牙齿咬着舌头,眼睛里闪着贪婪的欲望。头几年,死亡对这些人来说是一瞬间的事情,但现在她学会了玩弄他们,带他们到玩具商店,或者咖啡馆。他们会给她买一杯热气腾腾的巧克力,或者一杯茶,好让她苍白的脸颊焕发出容光,而她总是推开杯子,一味地等候,等候,好像是在静静地吞食他们极度的友善。

    

第一部 第五节(下)

    等一切都完成之后,她便会回到我身边,做我的学生,长时间地和我待在一起,越来越快地吸取我传授给她的知识。她和我有一种默契,这是莱斯特所没有的。清晨,她和我躺在一起,她的心跳伴着我的心跳。很多次我看着她时——当她深浸在音乐或绘画中,没有察觉我站在房间里时——我就又想起了我和她之间那独特的奇异经历:我杀了她,夺走了她的生命,死命抱着她吸干了她的血。我不知道曾对多少人有过这种行为,那些人现在都在『潮』湿的泥土中腐烂,而她却活了。她活着,搂着我的脖子,弯弯的小嘴贴在我的唇上,明亮亮的眼睛贴着我的眼睛,她的睫『毛』蹭着我的睫『毛』。我们抱着,笑着,在房间里旋转,像在跳最疯狂的华尔兹。我们像父女,又像情侣。想想看,莱斯特竟然不嫉妒我们,这多么令人高兴。他只是站在远处对着我们微笑,等着她去找他,然后就会把她带到街上去,在窗户下面向我挥挥手,便去共享他们之间所共有的一切:搜寻,引诱,杀人。

    就这样过了许多年,一年又一年,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想起有关克劳迪娅的某个问题。从你脸上的表情,我想你已经猜到是什么问题了,而且还会奇怪我那时怎么会没请到。我只能说,时间对于我,对于那个时候的我们是不一样的,一天一天的日子不是井然有序一环套一环的链条,而是层层波涛中的明月。

    她的身体!男孩说道,她永远也长不大。

    吸血鬼点了点头。她永远都是个小鬼孩,他说道,声音很轻,好像还有些疑『惑』似的。我一直就和死的时候一样年轻,莱斯特呢,也一样。可她的心,那是吸血鬼的心。我竭力想知道她是怎样一步步走向成熟的。尽管她一直很内向,能一言不发耐心听我按时给她讲课,但她的话慢慢多了起来,她那洋娃娃般的脸上有着越来越多的成人深邃的目光,她的天真也好像伴着那些玩具和原有的温顺一起被遗弃了。她穿着那缀满珍珠的睡袍,束着一根腰带,悠闲地倚在沙发上的样子,让人感到极端『性』感,具有强大而可怕的诱『惑』力;她的声音还像以前那样清脆甜美,但多了一些成熟女『性』的共鸣,有时还会发出一声高音,把人吓一跳。她往往几天不说话,然后会大声讥讽莱斯特有关战争的预言。有时她边喝着水晶杯里的血,边对我们说家里没书了,让我们偷也得偷几本回来,接着会冷冷地告诉我们,她听说有个书房,在圣玛丽区一个富丽堂皇的大楼里,还有一个女人像搜集石头或蝴蝶标本一样搜集书籍。她问我能不能把她带到这个女人的卧室去。

    这种时候,我会惊得目瞪口呆。她的念头真是难以预测,她的心思更是不得而知。但她说完这类话后,又会坐在我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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