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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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女子-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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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伦笑道:“那有什么的,再捡两块就是了。”蕴蘅故作为难状,“蕴蓉年纪是小了些,不过一样的姐妹,若是单单落下她,好像也不太好。”明仪忍俊不禁,心想我这个当妹妹的敲你一点算什么,这才叫猛敲竹杠呢。可怜明伦为了送心上人一点东西,还得把她的姐姐妹妹们都送遍了。
蕴蘅满载而归,吩咐迎春把衣料整理好了,等吃过饭给小姐们送过去。想起日间戏耍明伦的情景,越想越是得意,不免喜形于色。迎春不免奇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蕴蘅道:“你猜,这些料子花了多少钱?”迎春道:“总要几百块吧。”蕴蘅笑道:“哈哈,一分钱都没花,一个傻瓜送的。”忽听有人问道:“哪个傻瓜送的?”门帘挑处,一人走了进来,正是思澜。
既便思澜不来,蕴蘅也会讲给迎春听,思澜这一来,她越发讲得绘声绘色。思澜一边笑一边叹气,“明伦遇上你,可真是命苦。”蕴蘅冷笑道:“我怎么了?人家想献殷勤,难道要我拦着吗?谁还在乎这几块料子钱,不过是成全他的一番心意罢了。”
思澜笑道:“他从前对你献殷勤的时候,也没见你假以辞色,这回怎么样,心里不舒服了是吧。”蕴蘅啐一口,“放屁!他以后如果能让我清静,我还要烧香拜佛呢。”思澜笑道:“只怕是口是心非。”蕴蘅斜眼相睨,“你什么意思啊,激将法么?夏明伦许给你什么好处了?”
思澜拉近椅子,小声笑道:“我就知道三姐你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没什么能瞒得了你。这件事,明伦确实央了我,不过我一直在犹豫,如果你心里有一丝一毫的别扭,我是绝对不会帮他的。”
蕴蘅笑道:“没有的事,你尽管帮他好了。”夏明伦成为自己的姐夫,想想都觉得可笑,在她看来,上有父母,下有蕴蔷自己,就算思澜心热,又能有什么作为。果然没过多久,思涯回京,明伦也忙起来,这件事也就慢慢被淡忘了。
这天,蕴蘅在何太太房里,给她母亲念信。信是思澄来的,只是请安问好,叙一叙近况,信末提到蕴蔷的婚事,说二妹妹年纪也不小了,他会在彼处物色年轻才俊,以分父母之忧云云。
不想何太太一听就皱眉,吩咐蕴蘅,“你回信告诉他,叫他少操这个心。”蕴蘅不解,“为什么呀?”何太太叹道:“我只怕他用你二姐姐的亲事来巴结上司,你大哥这两年跟从前大不相同了,一心只想升官,家都懒得回。蕴蔷不是我生的,她娘又死的早,万一有什么差池,我担不了这个责任。
蕴蘅笑道:“妈,你也想得太多了。”何太太叹道:“不是我想的多,是你想的少。你二姐的婚事确是我的一块心病,身份高的嫌她是庶出女儿,生母不明。略差些的,我又怕辱没了她的好模样儿,让人家背后说我刻薄。”
蕴蘅忍不住道:“我这里倒有一个人选。”何太太笑道:“你倒说说看。”蕴蘅索性替他挑明,“妈,你觉得明伦怎么样。”
何太太一怔之下,笑道:“真是的,眼皮底下,反倒想不起来了。明伦这孩子倒是不错,不过还是要看你二姐她自己的意思,总要她愿意才行,省得以后埋怨。”蕴蘅道:“那你就不怕我以后埋怨你。”
何太太笑道:“给你寻的打得灯笼也难找好亲事,你有什么好埋怨的。”蕴蘅哼道:“你们说好便是好了。”何太太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蕴蘅无精打采地起身,“没什么,我要回去了。”何太太叫住她,“这里还有你大姐的一封信,念完了再走。”蕴蘅打开信,没看几行,便又惊又笑,“妈,大姐有喜了。”
迎春此刻正和如意、称心在窗外闲话,听得这一声,三个人都跑了进来,向何太太道喜。迎春更是喜上眉梢,大小姐要做妈妈了,有多久没见她了,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蕴蘅念完了信,问:“咱们什么时候去北京看大姐?”
何太太满心欢悦,笑道:“你急什么,还早着呢,总要再等两个月。”
因为蕴芝在信中特别叮嘱,这次去北京,迎春得以随行。坐在火车上,迎春不停地问:“还没到吗?”蕴蘅被问烦了,取笑她说,“这么想去,就不要跟回来了。省得她担心你,你记挂她。”何太太也笑,“这就是缘纷,她们主仆虽然相处不久,但感情跟亲姐妹差不多。”蕴蘅笑道:“让妈这么一说,可见我做妹妹不如迎春贴人意,做小姐不如蕴芝得人心。”何太太笑道:“你自己还知道啊。”
火车到站时,思涯和张家姑爷已等了一段时间了。蕴蘅一眼望过去,见思涯穿了一件青呢西式大衣,还是去年在家做的,姐夫张文乾则是一件淡蓝华丝葛棉袍,白色围巾,戴一副玳瑁细边眼镜,越发显得书生气重。
张文乾远远瞧见她们,就笑着迎上来,向何太太笑道:“本该我们做小辈去探望二老才是,现在反要劳动您老人家,真是惭愧。”何太太笑道:“这有什么的,反正思涯也在这儿,我也是顺便看他。只是打扰亲家,怪不好意思的。”张文乾笑道:“我母亲一听您要来,高兴得不得了,说要留您到孩子满月呢。”
蕴蘅听他说得夸张,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张文乾笑道:“三妹也可以到处走走,虽然是冬天,玩的地方还是几处的。”蕴蘅笑道:“好啊,那我就长住下来,到时候你可不要嫌烦。”张文乾笑道:“求之不得。蕴芝一个人闷得慌,你要肯陪她再好没有了。”
蕴蘅笑道:“姐夫,这你打错算盘了,陪大姐是你的责任,旁人岂能代劳。况且我还要人陪我一览京华风貌呢。”何太太笑道:“天这么冷,还是快点走吧。”
迎春走在最后,左手拎着衣箱,右手还拿着包袱,正感吃重,却见有人伸手过来接她的箱子,抬头一看,却是思涯,忙道:“没关系,我能拿动的。”思涯微笑接过,“你拿着包袱就好了。”迎春虽觉不安,却也不便跟他争持,只好轻声道:“谢谢二少爷。”
张家开了汽车来,五个人略多些,自然是迎春坐在倒坐上,坐定之后,才发现身边是思涯,思涯向她笑了笑,迎春一瞥之下便即低头,却见包袱不小心压住了思涯的大衣角,忙抽出来向他那边推了推,恰巧思涯也伸手往回扯,手指相触,迎春有些不好意思,便转头去瞧窗外。
这时天已渐渐黑下来,北风又大,路上没有多少行人。零星只见卖吃食的小贩从胡同里转出来。对面何太太和张文乾一句句闲话家常,蕴蘅和思涯在谈学校里的一些趣事。迎春有些神不守舍,偶尔听见一两句,下句偏又漏掉了,脑子里乱乱的,有几分将见蕴芝的兴奋,几分初到异地的新奇,还有几分说不出辨不明的紧张。
张家住在未英胡同二十二号,原是前清某御史的府第,前后左右十多个院子,前院有种着几株老槐,这个时候树叶早已落尽了,地上映着浅浅淡淡的影子。张家老爷太太住正院,蕴芝夫妇住南边的跨院,过短廊,穿过一道月亮门,还有一个长长的院子,几间屋子作为客房,留给何家母女。
张家招呼得十分周到,房间早吩咐人打扫得纤尘不染,一切被褥器物都是新换的。张先生特意提早回来,给客人接风。席上张太太一边替蕴蘅布菜,一边向何太太道:“亲家太太,不是我当你面夸蕴芝这孩子,既贤惠又孝顺,真是让人打心眼里往外喜欢,我们家文乾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讨到这么好的媳妇儿。”
何太太忙谦道:“那是公公婆婆宠着她,她若有什么不是的,亲家太太,你只管打只管骂,就当自己女儿一样。”张太太笑望蕴芝,道:“有这样贴心的女儿,我哪舍得打她骂她,疼还疼不过来呢。”众人都笑起来。
张先生和思涯交谈之下,对这个年轻人颇为欣赏,张太太也赞他一表人材,何太太笑道:“从小到大,都不听家里话,可不知道把他父亲气成什么样呢。”张太太叹道:“总比我那个不成器的强,学问不见长进,花钱流水似的,不怕亲家你笑话,我现在就想赶快给他对一门亲,好好管管他。”张文乾笑道:“妈,你这么说,倒像是拜托岳母给文坤做媒似的。”
张太太待要说话,却听得有人扬声道:“谁要给我做媒啊?”脚步声响,人随声入,走进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穿一身时新的西装,头发梳得光亮亮的,正嘻笑着环顾众人。
张先生训斥道:“放肆,一点规矩都没有。”张太太忙拉着他,小声道:“你也是的,明知道有客人来,怎么还这么晚回家,不是找挨骂吗?”又向众人笑道:“这是我小儿子文坤,文坤,见过你何家伯母,何二哥你是认得的,这位是三妹妹,蕴蘅啊,你明天想去哪儿玩,就让他给你带路。”
蕴蘅笑道:“不用了,我看张家哥哥也挺忙的,就不必劳烦了。”
张文坤被她一句张家哥哥叫得心情大好,忙笑道:“说别的我不敢夸口,若说这北京城里的大街小巷,可没有人比我更熟了。”蕴蘅笑道:“我二哥在这里读了几年书,有他陪我,想来也不至于会迷路。”
张文坤被她一个软钉子碰回来,不免讪讪的,蕴芝笑道:“人多一起玩也热闹些,况且思涯他们社里的事情又多,未必天天有时间陪你。”张文坤笑道:“大嫂的妹妹,就跟我的妹妹一样,总之什么时候找我,我什么时候奉陪便是。”
到了晚间,蕴芝才得余暇跟线母妹从容说话,问何太太身体,问蕴蘅学业,又拉着迎春的手笑道:“倒比去年见时高了些,也更清秀了。”
何太太问道:“你呢,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的?”蕴芝道:“刚开始的时候有点难过,现在好多了。”何太太细细端详她道:“看上去好像胖了些。”蕴芝笑道:“吃这么多,怎么能不胖?”何太太笑叹道:“你结亲这么久,一直没有喜信儿,不知道我有多着急,现在一颗心总算放回原位了,最好这一胎能生个男孩子。”
蕴蘅笑道:“妈你也真是的,你自己重男轻女就罢了,还教大姐也这样。”何太太笑道:“看看这丫头说话屈不屈心,我几时轻你来着。”略一沉吟,“其实女孩子倒也无妨,先开花,后结果,也是一样的。”
玲珑站在蕴芝身旁,一眼瞥见迎春正铺床,忙走过来拉着她笑道:“迎春,你到这里就是客人,有什么事喊她们做就是了。”这时翡翠已嫁,蕴芝身边就是玲珑主事了,旁边早有个伶伶俐俐的小丫头应声笑道:“玲珑姐姐说的是。这位姐姐,你千万不要客气,有事只管吩咐我们就是了。”说话间已妥妥当当地铺好枕褥。
何太太向蕴芝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蕴芝道:“我今晚就睡在这儿,陪妈说说话。”何太太摇头道:“不好。有什么话咱们还是留着明天说吧。”
其实她们母女久别重逢,蕴芝就算住在这里一晚,张家料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何太太素来谨慎持重,不肯让人在礼数上挑出半分错处来。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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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二天,蕴蘅扯着思涯要去北海,张文坤自然奉陪到底,迎春本是不想去的,还是蕴芝劝她一道出去玩,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何苦闷在家里。
这里不久前才下过一场大雪,整个北海仿若白雪妆点而成的琉璃世界。北岸的楼阁林木,入目似画卷徐展,南岸的琼岛不负琼瑶为名,衬着岛下漪澜堂的红漆栏杆,格外夺目。太液池成了一面光可鉴人的宝镜,白塔则似一位窈窕女子,正临镜梳妆。
五龙亭在阐福寺水面上,有石桥与北岸相通,五亭之间也有石桥相连,中间的龙泽亭原是皇帝垂钓处,此时做了茶社,铁炉内烧着熊熊的火,四人一踱进来,身子立时觉得暖了许多。蕴蘅要了一碟羊膏,两碟肉末夹烧饼。笑道:“来点酒暖和暖和吧。”文坤闻言,又叫了二两白干。
思涯在迎春在站在蕴蘅身后,便把身旁椅子一拉道,“迎春,这里没别人,你也坐下吧。”迎春摇头不肯,蕴蘅睨了她一眼,笑道:“好姐姐,你可坐下吧,这些规矩留着家里守去。”转脸向文坤思涯道:“你们倒说说看,我是那种连出门也要摆小姐架子的轻狂人么?”
迎春听她这么说,只好腼腼腆腆地坐下了,蕴蘅见她上身穿一件九成新的湖蓝色宁绸棉袄,轻咦一声道:“你来时穿的不是这件。”迎春道:“大小姐说,北京天气冷,便给我找了这件。”蕴蘅笑道:“怪不得你对她死心塌地,原是处处比别人想得周到。这点我便做不来。”
张文坤插口笑道:“大嫂向来心细,三妹妹你却爽爽快快的性情,自然不去注意这些小节。”蕴蘅笑道:“这可有趣了,咱们俩个认识也不过一天半日的光景,你倒清楚我是什么性情?”张文坤笑道:“要不怎么说‘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呢,这世上缘份二字大有讲究,无缘的,纵然关系再亲厚,心里也是生疏的,有缘的,关系再生疏,慢慢地也就亲厚起来了。我和三妹妹一见投缘,心里早当你是多年好友一般了。”
蕴蘅笑道:“说的好,当浮一大白。”思涯一旁劝道:“少喝些吧,暖暖胃就行了。”蕴蘅笑道:“这么点儿酒,哪里就醉了。”向文坤问道:“从后门出去,对面就是什刹海吧。”
张文坤问道:“是啊,你想去么?”蕴蘅笑道:“纳兰容若的渌水亭就在那边吧。”张文坤道:“听说早先的明府就在什刹后海。三妹妹也喜欢纳兰词?别有根芽,冷处偏佳,不是人间富贵花。”蕴蘅道:“我喜欢苏东坡、辛稼轩这类苍凉雄浑之作,纳兰的词不大对我的路,不过这首还好一些。”
说话间,身上也暖得差不多了。出了五龙亭,打算坐冰床渡海。所谓冰床,是一种以滑木作车轮的平头车子,撑它的人,用竹竿用力一撑,冰床便向前滑行。文坤抢着坐在蕴蘅身边,迎春只能和思涯坐后边的那辆,迎春身子僵僵的坐在座位上,低头敛手,十分拘谨。思涯只道她因为没坐过冰床,心里害怕的原故,笑着安慰道:“你如果害怕,就闭上眼睛。”
迎春嗯了一声,她本来并不怎么害怕,但听他这么一说,却又好像有几分胆怯,否则一颗心为什么会跳得这样厉害。正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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