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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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女子-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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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茜笑道:“那个是她表妹,苏先生的外甥女儿。”何太太笑道:“我看她就很好。”玉茜笑道:“听说这位小姐脾气很大,四弟又是个不肯让人的,到时候东风西风谁压谁呢。再说他们两个早就认识,又何用旁人说和。”何太太奇道:“他们两个早就认识?”玉茜笑道:“这位赵小姐和刘珍珍常在一处玩,和四弟很熟的。如果是她,倒成了自由恋爱了。”
这个五四之后兴起的新名词,何太太还不大能接受,便回转心思,问那个苏小姐脾气禀性,又问怎样能见她一面才好。“玉茜笑道:”这也容易,三妹和她表妹是同学,哪天把她们表姐妹几个一道邀来玩好了。“何太太道:”她表妹和蕴蘅是同学,那她的年纪不是要比思澜大?“玉茜笑道:”最多不过大一两岁。“何太太沉吟道:”思澜孩子气太重,倒是大两岁的好。“又道:”先不要说出去,等我看一看再说。“
这时也不过她们婆媳三人计议,待到周末,蕴蘅约了人来家里玩,几个女孩子站在花树旁边,竟比花朵还要娇嫩,一时笑语嫣然,一时秋千缓荡,早有伶俐的看透机关,暗暗揣测,你言我语,如意阿盈几个,看见思澜,不免打趣几句。思澜笑道:“你们就只管胡说吧,哪有这种事?”如意低声笑道:“我胡说什么,太太不住口地夸苏小姐,再跟老爷一说,就十拿九稳了。不信你问三小姐去。”
思澜忙跑去问蕴蘅,蕴蘅道:“母亲要我约几个朋友来家里玩,我就约了,其他的事我也管不了。”思澜急道:“赵曼妮是你同学,你约她就是了。她的姐姐妹妹,你又不认识,都约来干什么?”蕴蘅笑道:“就是不认识,才要约来见一见,若是曼妮,又何必这么大费周折。”思澜哼一声,忽然笑道:“早知道她们今天来,我就不出去了,别人说的天花乱坠,总不如自己亲眼见的真切。”
蕴蘅听他一说罢了,也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想没过两天思澜坐老施新买的汽车,竟出了车祸,躺在床上哼哼呀呀,蕴蘅去看他,他只说无聊,叫迎春杜鹃白天没事的时候多来陪他。蕴蘅也没想太多,第二天上学,却见赵曼妮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一旁,皱眉道:“你们家老四怎么回事?”蕴蘅笑道:“你消息很灵通嘛,他撞车受了伤,怎么,要去看看他吗?”曼妮啐道:“看个屁,他倒真会编谎。”
原来昨天她表姐苏小姐去玄武湖游玩,竟遇上个无赖少年出言调戏,其时苏小姐的二哥在侧,那少年毫无顾忌,十分无礼,她二哥一怒之下就动了手,幸亏后来赵曼妮及时赶来,认出思澜,否则他还不知道要吃多大的苦头。曼妮说完又道:“他不愿意也就罢了,何必搞出这么多事,弄得大家都不痛快。”蕴蘅笑道:“你倒是很明白他的心,可惜只明白一半。”曼妮奇道:“什么一半?”蕴蘅笑道:“其实他心里爱的是你,又不好说,只能做一场戏给你看,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曼妮笑骂道:“要死了,你们姐弟都不是好东西。早知道我昨天就不出声,打他个半死才好。”
思澜躺在床上养伤,对外只说撞了车,但真相人人心知肚明,只是瞒着何昂夫一个人,这是何太太的厚道处,既使思澜不懂事辜负她的好意,她也不会跟小辈一般见识。玉茜却没有这样好涵养,事情不成倒也罢了,但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果,让她觉得很窝囊,回房少不了数落思源,“办得这叫什么事,让我在母亲面前说话,他们兄弟倒把人给揍了一顿。”
思源道:“谁知道思澜会冒冒失失跑去,他弟弟又不认识人。说起来也是一场误会,你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玉茜哼道:“天晓得你四弟转得什么心思,他自己不想成亲,旁人再起劲有什么用。”思源心里倒有些疑惑想说给玉茜听,但察言观色,知她没甚好心情,还是不说为妙。晚上去看思澜的时候,打算探探口风,看他只是没玩够不愿拘束呢,还是别有所思,在门口听到蕴蘅说话的声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蕴蘅一见他便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思源笑道:“说我什么坏话呢。”思澜笑道:“说你贵人事忙,我都躺两天了,你才来看我。”思源笑道:“这是你自己找罪受,来看你就算不错了。”思澜笑道:“一见卿卿三生幸,两个乖乖五十元。人家亲了嘴才罚五十块,我不过说几句玩笑话,倒弄了一身的伤,你们说说多冤啊。”思源见他虽故作佻达语,眼风却时不时飘向蕴蘅身后的迎春,不禁想起当初的自己和晓莺,心中倒有几分怅然。陪思澜说笑一阵,看看时候不早,便和蕴蘅一道走了。
思澜的伤并不十严重,但一来要把自己的理亏处推给对方三分,二来希望这门亲事不打自消,所以这几天就一直赖在床上,他心里很想迎春能过来陪他说说话,但蕴蘅上学不来,也就难见迎春的影子,便想了个借口,说自己不能出门正好练字,要迎春来替她磨墨。蕴蘅答应了,迎春自也不能拒绝。
迎春来的时候,思澜正在喝莲子银耳羹,一见她就道:“怎么这么晚?”迎春道:“才刚洗了几件衣裳。”说着去拿墨匣,思澜道:“不忙,我叫小鹂也给你盛一碗。”迎春说不用,铺纸取墨,往冰纹砚注了一汪清水,稍稍旋墨后,再细加研磨,最后提笔在宣纸上试着浓淡。
思澜凑到书桌跟前,笑道:“你先写几个字我瞧瞧。”迎春问道:“写什么?”思澜想了想道:“就写‘书似青山常乱叠,灯如红豆最相思。’”迎春道:“这不是清人的书斋联么?”思澜道:“是啊,这一联出句也罢了,对句倒有几分意思。”看她写完了,上前轻轻吹干了墨,笑赞道:“你的字是越来越好了,我下午就叫人裱起来,挂在书房里。”
迎春也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只道:“这么丑,我可不认。”思澜笑道:“这是你说的,可别怪我掠美。”说着拿出自己印章来盖上,迎春见那五个朱字是富贵堂主人,不由失笑:“怎么取个这么个号,真是——”思澜笑道:“真是俗是不是?不过俗到极点,反胜过那些酸文假醋。”再细端详那幅字,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似谁的笔风。转头见迎春在看紫檀案上的雨花石,那石头放在十二只水盂里,正是上次他在在夫子庙里买的,便走到她身边道:“你喜欢哪块就拿走吧。”
迎春正低头翻看石头,忽听思澜惊呼一声:“咦,这是什么?”顺声望过去,见一只水盂里有什么东西闪闪泛着光,拾起一看,竟是只蓝宝石戒指,一怔之间,思澜已抓住了她的手,给她套了上去,笑嘻嘻道:“这块石头就是你的了。”
迎春忙道:“我不要。”说着就要取下来,思澜却按着她手不让,发蛮道:“我说给你就给你了,不许你摘。”迎春皱眉道:“四少爷你放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真不能要,没有这个道理。”思澜只扣着她的手不放,含笑道:“什么贵重不贵重的,不就是块石头嘛。”迎春道:“既然都是石头,那我换一块好了。”思澜咬牙笑道:“你想气死我啊。”迎春挣他不脱,也有些恼了,冷声道:“你还能扣我一辈子吗?”思澜笑嘻嘻道:“那就扣一辈子好了。”
一时两人都不语,思澜红着脸,侧头看她眼睛,四周静得异常,似乎只剩下怦怦心跳声。迎春忽然奋力一挣,戒面划过思澜手心,竟是长长一道血痕。思澜吃痛,迎春吓了一跳,忙道:“我去叫早燕。”思澜一把拉住她,低声道:“现在这戒指上沾了我的血,你还要拿下来吗?”语气中已带了几分央求的意味,迎春低头半晌,缓缓道:“我不戴手饰的,这戒指不如送给三小姐,我转交便是。”
思澜满怀柔情,却不妨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霎时如堕冰窖,颤声道:“好好,随你便。”胸中怒气不可抑制,甩手将面前的几只水盂都扫倒地上,水石四散溅开。早燕小鹂闻声跑来,只见一地狼藉,都道:“这是怎么了?”这时迎春已放下戒指匆匆走了,只余思澜自己坐在那里生闷气。早燕见连问了几句他都不答,又一脸阴沉,便也不敢上前招惹,只和小鹂两个把地上收拾干净。
蕴蘅一回来,就从早燕这里听到消息,过来看时,见思澜用紫罗夹被蒙着头躺在床上,早燕说三小姐来了,他也不动,早燕向蕴蘅轻声道:“这一下午就这样。”蕴蘅笑道:“你也不怕焖死,做这副样子给谁看。”思澜只是不理。蕴蘅又道:“那人胆子不小,敢得罪咱们四少爷,早燕,你去回三太太一声,听她怎么发落。”只听唿地一声,思澜把夹被拉下,露出脸来。早燕笑说一句还是三小姐有办法,便走开了。
蕴蘅叹道:“不知道你闹些什么,真想闹得人人都知道么?”思澜望她一眼,道:“为什么想对一个人好,也这么难。”蕴蘅见他脸颊潮红,神情有异,惊道:“怎么了?”伸手往他额上一摸,果然发烫,皱眉道:“这倒好,苦肉计弄假成真了。”思澜道:“没事,吃点药就好了。”
蕴蘅问道:“那还用迎春明天过来吗?”思澜抿着嘴不答,蕴蘅笑道:“叫她过来给你赔不是。”思澜哼一声道:“我受不起。”蕴蘅笑道:“不是我说你,送什么不好,送那种招摇的东西,还怪人家不要。”思澜一怔之下反笑了,“这倒成了我的错。”蕴蘅笑道:“知道就好,明天别忘了赔不是。”
思澜因为发烧,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早晨才退了热,吃了半碗粥,躺在床上想,不知道她会不会听蕴蘅的话过来,如果她过来,自己又该拿什么态度对她。可一上午过去了,也没见迎春的影子,中午的时候,三太太陪着何昂夫来看思澜,见他胃口不开,吩咐厨房另做了鸡汤银丝面,思澜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了。
何昂夫看见桌上有字幅,便拿起来看,问道:“这字谁写的,倒像你二哥早年的笔体。”思澜暗悔没有早早收起,这时强笑道:“我新学的黄山谷,总觉得少几分神韵。”何昂夫哼道:“你那几笔字我还不认得,这点小事也值得说一回谎。”三太太道:“你也太瞧不起儿子了。”转头向小鹂道:“是四少爷写的不是?”小鹂年纪尚小,不明白三太太话里的意思,只实说道:“昨天是迎春来侍候的笔墨,我不知道。”
三太太骂道:“你手折了,要人家来替你侍候笔墨。”思澜硬着头皮道:“你别骂小鹂,是我要迎春的来的,她墨磨得好。”何昂夫问道:“迎春,就是出事时跟思沛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三太太笑道:“是啊,怎么说也是有功之人,哪能这样随便使唤呢。”
思澜被他母亲笑得难受,只盼他们早些走,也免得遇见不该遇见的人,偏三太太问长问短,说个不停,一直说到迎春来——她还是来了。思澜心中不知是喜是愁,好在迎春神态坦然,应对有度,三太太一直笑着说话,显得极是亲切,何昂夫竟也破例问了几句,最后道:“这幅字不错,我拿走了。”临走时却定定看了思澜一眼。
第32章
何太太问起思澜病情,何昂夫哼道:“他的病,根本是自己找的。我看那姓苏的下手还轻。”何太太道:“都是小事,是谁这么快的嘴。只可惜了这门亲事。”何昂夫道:“也没什么可惜的。你知道这小子闹这么一出,总有个缘故吧。”何太太道:“小孩子心性,许是不想成亲。”
何昂夫拿着字幅念道:“灯如红豆最相思,存了这份心思,还能说是小孩子吗?”何太太奇道:“这字是谁写的。”何昂夫道:“迎春写的。”何太太虽不甚懂文字,但何昂夫的意思是明白的,说道:“男孩子这个年纪免不了的,只是迎春,我看她倒也稳重,难道竟是走了眼?”何昂夫道:“不干人家的事。”
何太太叹道:“若真是如此,也只好把迎春先挪走,不过她总算替思沛挡过灾,不能太委屈了,得留心替这孩子找个好人家,唉,她要是肯认下高老太太就好了。”何昂夫问起缘由,何太太便把那日禧寿堂的事对他详细说了。何昂夫不住点头道:“单凭这份宠辱不惊,就不同寻常,这样的媳妇也娶得过了。”何太太只疑自己听错,问道:“你说什么?”何昂夫笑道:“我打算成全思澜,让他娶迎春为妻。”何太太惊道:“娶迎春为——妻?”何昂夫道:“不错,明媒正娶。”
何家四少爷竟要娶一个婢女为妻,这事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匪夷所思,何太太不明白丈夫为什么会忽然下这样的决定,可他竟说得头头是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王侯将相尚且如此,难道现在讨一房媳妇倒要看祖宗十八代不成?论起来,咱们家也不算什么世代书香,不过殷实人家而已,还是在先祖显德公那辈才发迹的,哪里用得着那么势利。”何太太沉吟道:“话虽这么说,只怕阿眉头一个便不能答应。”
三太太不答应,是可想而知的事情,拽着何昂夫不放手,哭哭啼啼道:“哪有这样没天理的,给他哥哥娶的就是大家小姐,轮到他就该娶丫头,还是自己家里的丫头,你说亲戚朋友中有多少认识的,这让我们娘俩以后可怎么有脸见人。要还人情让思沛娶她好了,我们哪辈子欠她的啊。”
何昂夫冷冷道:“难道当初给他订的许家门第不高,家世不好?结果呢,逛堂子被人家退婚,我的脸都丢光了,你们还要脸见人?怎么你嫌丫头辱没了,不想想冲他那钓鱼巷混出来的响亮名头儿,谁家好女儿肯给他,我看迎春配他还委屈了呢。”三太太给他堵得说不出话,又决不甘心点头,只是不停地哭闹,闹得何昂夫烦了,便骂她鼠目寸光,甩袖不理,只把三太太气得发昏。
何昂夫对思澜则又换了另外一种口气,态度是少见的和蔼,温言道:“这门亲事以后少不了有人要说闲话,你心里若觉得委屈,不必勉强,”思澜早晨遇见如意时,就见她嘻皮笑脸地道喜,说什么这回可得偿所愿了。当时只道是取笑,也没在意,这时听他父亲一说,竟是千真万确了,犹自不敢相信,怔了怔道:“没什么委屈的,父亲自然是为我好。”何昂夫点道:“回去劝劝你娘,她还转不过弯来。”
思澜应了声是,走出书房,抬头看青天碧树,心中欢喜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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