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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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娘-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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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士回答:“贫道的法术还没有达到如此玄妙的境界,不过可以当场演示一二。”

四周静下来,过了一阵,突然有呼呼的风声从头顶刮过。王萱猛然抬头,看见一个道士坐在仙鹤之上盘旋环绕。手中握着一符咒,口中念念有词。须臾间化作一团烟雾,下起一阵小雨。

明明是青天白日,怎么会下雨呢?难道这道士可以呼风唤雨?她惊耳骇木,伸出手接过几滴雨露,放在口中品尝,果然是雨。

高处传来阵阵拍手声,李瀍大声呼好:“仙师果然神人。”

第61章 两靥之愁

那女人的声音毫无疑问是安康公主的,只听她说道:“陛下,赵师傅道术玄妙,殆不可测。会的法术可不止这些。”

那道士说:“书符幻变乃雕虫小技,不值一提。长生不死、修道成仙才是道之大法。贫道穷其一生,修仙摄定已有所得。倘若陛下能信得过贫道,贫道将倾其所有,助陛下成就仙业。”

“那劳烦仙师了。”

她听到这里便再也听不下去。修仙?长生不老?难道他……一个人能控鹤飞行,能呼风唤雨,这太匪夷所思了。不,他一定是使用了什么障眼之法,或者是什么世间少有的秘术。她绝对不相信。

李瀍啊,李瀍,原来他一直都好这些神仙异术的。从他那次在温泉问她有没有神仙,到郭念云的晚宴时他说可惜了安康的一番美意。他的心中早已经对长生不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王萱惊慌失措地逃到小舟之上,命令掌船的宦官滑动双桨离开这里。

小舟渐渐远去,心却平静不下来。

……

站在假山之上的凉亭上,能将太液池的景致尽收眼底。李瀍垂下眼眸,瞥见碧绿的水面上划过一页翩然小舟。

船头立着一个女子,一袭宽大的深蓝广袖裙裹身,外披金色轻纱,梳着云朵一样的高髻,正回转头往他这边望来。她的眉间贴着一朵淡红花钿,细长入鬓的蛾眉就像展翅而飞的凤尾。

立在那里,裙角飞扬,恍惚间像要乘风而去。她神情淡漠,却又似哀感顽艳。隔着朦胧的昏黄日光,是那样难以捉摸,漂浮不定。

他站起身,走出凉亭,俯视着那潋滟的涟漪,目送那页扁舟在仙境般的湖面缓缓移动,直到它再也看不见……

下了木舟,王萱的步伐仓促而紊乱。没行得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汪汪”的叫声。停下脚步,回身一看,原来是一只小白狗对着自己摇尾巴。她收起愁容,伸手想把它抱起来,手还没碰到它的皮毛,便被一声“住手”喝止住。

她缓缓站起身子,只见迎面走来两个女子。一个穿着青衣,一个穿着紫衣。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应该是刚入宫不久的妃嫔。

紫衣女子走到跟前,神色轻蔑,撅着嘴道:“这是狮子犬,名贵着呢,别把它的毛给弄坏了!”

她生得极美,一张樱桃小口,肌肤白皙嫩滑,像白瓷一样。只是那双眼睛过于蛮横无理,像是瞧不起人似的。方才呵斥王萱的便是这名女子。

“这只狮子犬是你的?”王萱平心静气问她。

那青衣女在旁回道:“这是圣人赏给崔采女的。”

她口中的崔采女应该是面前的这名紫衣女了。王萱听全桂涛提过,崔采女刚进宫不久便拉帮结派,横行霸道,欺凌弱小。如今见其真人,果然是名不虚传。

“你就是宰相崔铉的外甥女崔司雅?”她问。

崔司雅把王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其骨瘦如柴,形销骨立,脸色苍白得如纸片一样。虽然衣料很是名贵,头饰也很别致,但哪里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妃嫔。瞧她那胳膊和腰,竟然比自己细了一半。心中不免看轻她。

又听她提起自己叔父,便气充志骄起来:“正是,我叔父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崔铉。你是哪宫的宫婢,见到我还不下跪?”

若是以往遇见这样的事,王萱早就火了,但今日反倒想笑。她一反常态,眼神温和,语气也极是柔软:“我得了重病,怕是不能给你行礼了。”

“重病?”崔司雅和那青衣女互望一眼,都连退两步。站定身子后,又指着她道:“那你一定是掖庭浣衣的宫娥,是不是每天要洗很多衣服,才长得这样瘦。你不知道圣人不喜欢瘦弱的女子吗?晚上出来怕是要吓死人!”说罢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那青衣女忙把狗儿抱在身上,抚摸着身上雪白的毛,在旁不吱一声。

“你也觉得我瘦吗?”王萱并不恼怒。

“你不但瘦,而且长得丑。你知道圣人最喜欢我的哪儿吗?他最喜欢我的胳膊,他说如雪如藕。”

崔司雅扬起下巴,神采飞扬,就像刚刚陷入爱恋的少女,四处向人炫耀自己的“功绩”。

王萱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真只剩下一张人皮了。

那青衣女忙把崔司雅拉到一旁,小声道:“姐姐,你瞧见她脖子上那颗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没?一个宫婢怎么会戴着这样价值连城的宝物?妹妹看姐姐怕是认错人了。”

崔司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瞧见了蓝宝石,努了努嘴:“这样小的宝石还算是什么价值连城?你还没见过我家的呢,有鹅蛋那样大!”她心性极高,为人又自负,用力揪了一把青衣女的胳膊,怒道,“我怎么可能认错人?你怕什么!”

王萱见她们对自己指指点点,有些茫然。这些少女,仗着有几分姿色便这样不知收敛,得了恩宠就以为成了这大明宫的女主人。以前的她好像也如她们这般。不过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成为王妃后,就忘乎所以、飞扬跋扈。难怪,韦太妃不喜欢她。

让她们闹去吧。难得心境如何平和,她转身迈开步伐就走。听那崔司雅在后叫骂:“你回来!我没让你走!”

她充耳不闻,步伐不慌不慢,唇边的笑容轻得几不可见。若真的回去,怕是要开杀戒了。

回到咸宁殿,王萱呆呆地望着铜镜里那副郁郁寡欢的容颜,再一次审视自己起来。镜中的人瘦得真如骷髅一般。要是往暗处一站,还真像女鬼。崔司雅说自己长得丑,真的丑吗?呵,她轻笑,怎么能相信一个骄傲自大的女人说的话呢?

该服丹药了。尽管不喜欢赵归真,所谓病急乱投医,不得不试一试。如果自己因此出了问题,必定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又转念一想,今日遇到的那个道士肯定是赵归真了,他难道是利用安康公主接近陛下吗?

“阿鹿!”她习惯性地喊道。刚喊出口,便想到阿鹿已经调入神策军,极少能回来伺候自己了。

这时从门口走进来一个宫婢,生得白白净净,细胳膊细腿的。来到她跟前,垂首道:“才人,他不在。”

王萱一看,她是阿元。平日阿元掌衣,自己用着也顺心,便道:“你去拿点酒来。”

阿元应承了,不消一刻便托着一壶酒进来。跪在地板上,倒了一杯酒呈递给才人。

王萱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瓶,倒出一颗丹药用酒送服了。阿元看在眼内,轻声道:“才人,请恕奴婢多言。此类丹药……”

“庆阳节快到了,你说我该送些什么贺礼给陛下呢?”王萱打断她的话。

阿元胸有成竹,回道:“才人,奴婢听说孟宝林准备当日在御前弹箜篌。刘才人则绣了凤凰衫,预备呈给陛下。其余各司各局的宫人以写金花榜子的居多。”

王萱不由得对阿元刮目相看,夸奖道:“这些隐秘的事儿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的掌衣还真是不一般啊。”

阿元莞尔一笑:“奴婢平日爱和她们瞎聊,是以知道一些。”

王萱往凭几上歪着半个身子,想了一想:“方才你说凤凰衫时,我有了主意。你去拿个绣台来,我就给陛下绣一块手绢吧。”

“奴婢遵命。”阿元站起身,退出殿外。

没一会儿阿元就拿着一个绣台走了进来,放在才人跟前,为才人穿好线,搁在了台上。又点燃了蜡烛,在旁举着照明。

王萱很是满意,开始在那方白绢上绣起来。绣了一会儿,阿元看其只绣了一个“十”字。

“我从小就不爱这些针织女红,偏偏喜欢舞枪弄棒。所以现在做什么都是半桶水,射箭比不过人家男人,连女红都是一塌糊涂。你可别笑话我啊。”王萱的声线慵懒,透着薄薄的嘲弄味儿。

阿元抿嘴笑道:“才人哪怕只绣了一针,陛下也会喜欢得紧。”

“你这张嘴就会献媚,不过我喜欢。”

“才人要绣一首诗?”阿元见她不像是绣花,不由得有些惊诧。

王萱笑容愉悦,缓缓道:“你猜得没错。听过枫桥夜泊这首诗吗?陛下最喜欢这首诗了。我记得我十三岁时嫁给了他,他那时候很顽皮,经常拿着一把木剑把王府内的下人欺负得四处乱窜,人人避之不及。有一次,我硬拉着他到我的凌云阁看书。他就坐在我的对面,趁着我朗诵诗歌时,把书页用来折纸玩。我当时读到一首诗时,他突然不闹了,还问我读的是什么。后来,每当遇到烦心事他便要看看这首诗,看了之后心里就会平静下来。这也许是一种机缘,与一见钟情是一个道理。我当时朗诵的就是这首枫桥夜泊。”

阿元放佛还沉浸在那故事内,见王萱停下来,方才回过神来:“所以才人打算绣一方手绢,让陛下随时带着,以便心烦时看看。”

第62章 他不是唐高宗

王萱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嘱咐道:“阿元,因为这场病我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一个月内,我不想见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如果有要紧的事情,你就让阿鹿来找我。我要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恢复容貌。”

“是。”阿元回答。

就在王萱闭门修养的这段时间内,李德裕屡次向李瀍暗示杀鱼弘志。李瀍每次都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比如这次,在清点从仇士良家中抄出来的宝物时,李德裕又再一次请求了。

李瀍并不答话,而是俯下身去看面前那颗硕大无比的黑珍珠。他把它拿在手中缓缓转动,见其渐渐转变成孔雀绿、海蓝、浓紫等色,真是流光溢彩,美不可言。

“桂涛,”李瀍唤道,“把它包裹好了,给王才人送去。”

全桂涛拿来一个琉璃镶玛瑙四方盒,小心翼翼地用手帕裹着黑珍珠从那一大箱中取出,放置盒内,躬身退下。

“陛下……”李德裕等得不耐烦了,再一次催促。

“朕知道了,将他流放琼州如何?”李瀍转过身,从李德裕手中接过奏章,回到案牍前,签了字,盖上玉玺。

李德裕顿首谢恩,高呼万岁。

因之前圣人放过仇士良,李德裕知道他心软了。幸好仇士良回乡不久后便去世,正中自己下怀。可这次他得抢在前头定他一个罪名。这样任凭你王才人再求情,已经是回天乏术。他不明白,为何女人总是这样意气用事。比起私交来,当然是国事为重。所以女人应该尽量远离权力。

鱼弘志在宫中有些耳目,一早就收到了消息。仇士良死后,自己一直规规矩矩不敢有半点差池,可李德裕还是不会放过他。所以这次他很自然地想到了唯一可以帮助自己的王才人。他把视线落在身旁的马元鸷身上,以哀求的语气对他说:“马兄,这次要麻烦你了。”

马元鸷看了他一眼,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很快王萱得知鱼弘志即将被流放的事情。她对马元鸷说:“此事我会尽全力。你让小鱼儿稍安勿躁。”

马元鸷回去后将才人的话转述给鱼弘志,鱼弘志才稍微稳心。但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始终挥之不去。

王萱已经称病卧床月余,身体好得七七八八了,还恢复了以往的朝气。

那条手绢也绣得差不多了,王萱还在上面刺了一朵金色的萱草花。虽然绣得歪歪扭扭,但好歹也能让人认出是什么字来。这期间还收到了李瀍送的黑珍珠,她让司设房的宫人做了一个精致的台架,将珍珠摆放在台架上。这样平日一低头就可以看到。

不是她不愿意收起来,而是她的宝物已经多得放不下了。

李瀍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往她的怀里塞。她喜欢珠宝发出的圆润光泽,就犹如男人喜欢美女和地位。也由此,惹来许多嫉妒或羡慕的目光。

连某些富甲天下的巨商坐贾和身份尊贵的王孙贵族,都恨不得能成为李瀍的女人,见识一下那些旷世奇珍。

咸宁殿因为女主人的彻底复原而变得热闹起来。灯火璀璨绚烂,仙乐总是不经意地从那高墙青瓦中飘逸流淌。偶尔天籁一般的吟唱声飘向天空,飞向大明宫的各个角落里。

她以最浩大的声势宣布自己再次复活。昭告那些黑暗中窥视她的眼睛,他们应该立刻虔诚得垂下头颅。

李瀍被那婉约动听的歌喉吸引。

身旁的侍卫推开了厚重的大门,他跨过高高的门槛,像是从人间来到天庭。繁花铺地,柔纱作帐,宝石悬空。一阵香风拂过,他看到一只翩然而飞的蝴蝶。她停落在他的面前,跟随着胡乐的节拍,旋转而舞。飘洒的红裙如风如沙,亦真亦幻。

王萱不但褪去病态,人还丰盈起来。脸色潮红,色如晓花。她急速旋转,好比一朵随风飘摇的雪花,又如柳枝随风飞举。左旋右转不知疲倦,快得堪比疾风,堪比一只呼啸而飞的利箭。

一百圈,一百二十圈,一百五十圈……她转啊转,最终滚入他的怀里。

他迫不及待地俯身吻下去。乐工都识趣地离开。

所谓小别胜新婚,二人痴缠了两天两夜。无尽的放纵缠绵,无尽的欲望释放,在火与烈的交织中汹汹燃烧。她含情脉脉的眼神和姣好雪白的身体,酿造出最甘美的葡萄酒。他沉迷进去,不能自拔,陷入空前绝后的极致快乐与疯狂。

她的手像一条蛇滑过肚腹,蜿蜒向下。复又缓缓向上,停滞在他的胸前。她倾身咬住了他的唇,熟稔地吞吐着他的两片薄薄的唇瓣。他张开嘴,将她的全部咬下吞噬。

潮起潮落,等一切退却,她伏在他的胸膛上喘气。后背渗出的汗珠因为肌肤过于光滑而滚落至床被上,绽开一朵灰黑色的小花。她的额头也满是细汗,头发不再顺滑,而显得有些粘滞潮湿。

他的胸膛宽阔伟岸,肌肉结实,这是多年来骑马射箭的结果。随着呼吸而一起一落,细密的汗衬托得越发充满韵味。

“五郎,”她把头埋入他的胸膛里,声音极其轻柔,放佛这一声呼唤饱含着无尽的情意:“你为什么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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