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就在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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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就在想的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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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望着你来……我们都在盼望着你。
你的安顿
1886年于莫斯科
这封信之所以能够打动我,大概是因为我从中体会到了契诃夫善良的心地吧。读这封信时,我最感兴趣的是“有教养的人是怎样的”这一点,当然,一个小学低年级的学生,还不明白“有教养”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还是看懂了这封信好像写的是一个人怎样才能成为很好的人。我还看懂了要成为有教养的人就应该读书。所以我就决定读书。在那之前我虽然已经识字,而且也会看书了,可是这回我第一次决定要“读书”。
另外,皇后陛下还提及了这套《世界名作选》中的凯斯特纳的诗作《绝望NO.1》。我记得凯斯特纳的另一篇作品,那是被收入这套书的第一辑的《小不点和安东》。文章讲的是一个像点点一样小的小姑娘的故事,让人捧腹大笑。自从看了这篇故事以后,我成了凯斯特纳的忠实读者。后来,我终于忍不住给凯斯特纳作品的译者、德国文学专家高桥健二先生写了信,蒙先生厚谊,与先生有了书信往来。那是我上大学时的事了。高桥先生提议在我们书信的末尾写上“暗号:凯斯特纳”。我们的书信往来一直持续到最近先生以95岁高龄辞世为止。高桥先生也是一位幽默的人,由于先生的帮助,我还收到了凯斯特纳的书信。多蒙高桥先生的指点,我不仅能尽情阅读凯斯特纳的作品,也能够读懂歌德、黑塞和格雷厄姆的书了。细想一下,以小学低年级读过的书为机缘,竟然能够引出这么美好的故事来。
说起书来,还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上高中的时候,或许再晚些时候,我迷上了英国女作家达夫妮·杜穆里埃。只要她的新书一出版,我就找来读。一般说来,杜穆里埃的作品中,《蝴蝶梦》因为被拍成了电影而比较有名,不过我最喜欢的是《爱情至上》,另外,《只要爱了》也很好。光听作品的名字,给人一种甜腻的感觉,但作品本身却蕴涵着一种让人难以想像的神秘之感。不过,我虽然一直是杜穆里埃的忠实读者,可是不知不觉之中我的手头就找不到她的书了。几年前我特别想读她的书,在书店里四处搜寻,又拜托熟识的旧书店 

帮我留意,可总是没办法凑齐她的全集。后来,我在《彻子的小屋》节目中,不知和哪位嘉宾交谈的时候,说起了书的事情,我说了自己想要收集杜穆里埃的作品的心愿。没想到不久之后,我就收到了杜穆里埃作品的译者大久保康雄先生的儿媳写来的信,信中写道:“我们手头还有少许父亲留下的全集,如果您喜欢的话,我们想送您一套。”这真是让人喜出望外的好消息。
我年轻时想读的杜穆里埃的书大部分都是大久保康雄先生的译作,所以我真是久仰大久保康雄先生的大名。遗憾的是先生已经去世,但先生的儿媳却愿意惠赠我一套全集,这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我立即回信说“愿意欣然领赐”。现在,我的书桌上就摆着杜穆里埃的全集,一共10册。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读她的书,到了现在的年纪再回头重读,细细地体味着只有在书中才能得到的韵味,越发感觉她是一位有个性的作家。这也是有关书的一段佳话,所以我也把它写下来了。
再说契诃夫的那封信,除了读书这件事,我还注意到第二条中的“他们还会因为普通人的眼中看不到的事情而忧心”这句话。“为了……眼中看不到的东西?莫非是妖怪吗?还是什么?”当时我看到这句话,只能这么胡思乱想,可是我却记住了这句话。随着自己慢慢长大,我渐渐明白了普通人眼中看不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正像我在心中决定要好好读书那样,我还决定“也要为眼睛看不到的事情而忧心”。小学低年级时的我,在大人们看来,只是一个让人无计可施的差劲的孩子。那时候谁能想像得到,我正在思考怎样才能做一个有教养的人,因而在一字一句地读着契诃夫的文章呢?一个刚上了小学一年级几个月就被退了学的孩子,居然在想着怎么去做一个有教养的人,而且还是一个人在默默地思考着!即使大家都觉得我毛病很多,比如天天蹿来蹦去,没有一刻安静,一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马上凑上去,见了任何一个坑都要跳进去,不听大人的话等等。可是我仍然在听,仍然在思考着。
现在的孩子们虽然没有这样的习惯,但假如没有电子游戏之类的东西,他们去读书的话,一定会和我一样喜欢契诃夫的信。因为孩子们一生下来就从神明那里得到了这样的能力。
凯斯特纳说:
“孩子们是用心灵去领会着文字的。”
确实如此,我就是这样去读契诃夫的信的。
再见了,季节剧院
我独自站在彩屑飞舞的舞台上。这是我出演的玛丽尼·迪特律音乐会结束的那一瞬间,这也是戏剧《玛丽尼》结束的时刻。如果在平时,戏剧结束时不会有彩屑飞舞,不过由于今天是最后一场演出,而且从此以后我将告别在这里演出了12年之久的季节剧院,所以此时剧院被笼罩在极为兴奋的气氛中。我知道玛丽尼·迪特律在最后一场音乐会,也就是从此告别观众、抽身引退的时候说的台词。我决定在真正要告别的时候再说这些话。我所演唱的迪特律的名曲《莉莉·玛尔莲》、《花逝何处》、《坠入爱河(出自“叹息的天使”)》的余 

音,仿佛还回荡在剧院的上空。我走近话筒,满怀真诚地说出了迪特律最后的台词:
“我的最后一场音乐会结束了。诸位,你们看到我的泪水了吗?我的心中充满了感激。再见了!特别是我要对自己在战争中拥有的勇气说一声‘再见了’!”
迪特律是一名德国人,但她在二战中却成为了美国士兵,前去慰问战斗在最前线的美国战士们,她和希特勒及纳粹政权进行了彻底的斗争。对于亲眼目睹了战场上众多悲惨场面,而且被祖国德意志的人们唾弃为“叛国者”的迪特律来说,上述话语无疑是出自她的心底。我说完最后的台词之后,像迪特律那样,深深地躬身致谢。我的眼前浮现出了许许多多的往事,心中不禁百感交集,几乎落下泪来。真是往事如潮啊!当我第一次在这个剧院演出的时候,和我共同主演戏剧《莱迪丝和拉伯第》的山冈久乃君曾经和我约定:“等我病好了,我们再演一次吧!”可是他竟然一病不起。这悲伤的一幕在我脑海中掠过。我抬起头来。这时候,我看到了自己平生从未见过的景象,那就是:剧院中的来宾们都从坐位上站了起来,热情地拍着手!在英美这被称为“standing 
ovation(起立鼓掌)”,这是一个演员最光荣的瞬间。我把这些掌声作为大家对迪特律表达的敬意,作为惠临季节剧场的来宾们的善意而欣喜地接受了。幕后诸君准备的雪花也飘落到了来宾席上。和我一同演出的久世星佳和矶村千花子两位女士也出来谢幕。演员只有我们三个,再就是演奏家们了。我们鞠躬,挥手,这时候我已经不是迪特律了,我又恢复了自我,向剧院表达了我的感谢。我也向季节剧院的有关人士表达了谢意,我在季节剧院演出共达13次,是在这里演出次数最多的演员,我感谢剧院的负责人决定把我的公演作为剧院的最后一场演出。我还向11年前请我作为舞台剧演员到剧院演出的艺术总监高桥昌也先生表达了我的感谢,高桥先生也是《玛丽尼》的演出者。
我曾经立志要演一些好的喜剧,季节剧院的观众们接受了我的这一想法。我饰演的角色中,有美国西部第一位自立女性卡拉米提·简;有歌剧演唱家玛利亚·格蕾斯;有法国著名女演员莎拉·贝尔纳,她在70岁时因手术切除了右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却仍然继续单腿活跃在舞台上,去世后被以国葬的礼仪安葬;有物理学家居里夫人;还有上述的那位好莱坞黄金时代的巨星玛丽尼。能够饰演这些充满了真正的魅力的女性,真是我的幸运。
后来从第二天的报纸上得知,这一次观众们的掌声竟然持续了30分钟之久。
站在雪花飘舞的舞台上,突然,一幕场景从我眼前掠过,那是很久以前,也是一个下雪天,我因为哭泣而被警察呵斥的情形。
那时候我正上小学,那是个星期天,我和一个男孩子一起去教堂上星期日学校。那一天东京雨雪交加,寒冷彻骨。当时食物已经靠配给了,只能吃到一点点东西。我们食不果腹,饥肠辘辘,肚子没有吃饱,更是觉得寒冷。
在我们孩子之间的口号是“冷,想睡觉,肚子饿得慌”,每逢遇上点什么事,我们就会这么说。当时我和那个男孩子的手都冻僵了,天气非常寒冷,再加上当时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点的衣服了,让人更加寒冷。那时候我们的个子一个劲儿地长高,可是买不到衣服穿,所以我们的样子都糟糕透了。雪融化了,地上泥泞不堪,冰冷的水渗进了靴子里面。雨珠夹着雪粒打在我们的脸上,我和男孩子手拉着手走着,不知不觉眼泪就落了下来。再看那个男孩子也在抽搭着鼻子。我觉得更伤心了,忍不住哭出声来。眼泪落在脸颊上,周围一切都是冷冰冰的,只有眼泪是热乎乎的。最后,我和男孩子一边走着,一边呜呜大哭,就这样一路走向洗足池附近的洗足教堂。在大井町铁路线的路口那里有一个警察亭,站在门口的一个警察看到我们,厉声喝道:
“喂,你们!你们哭什么!”
我吓得心里怦怦直跳,努力鼓起勇气,说:“因为太冷了。”男孩子抽搭得更厉害了。于是警察对我们说道:
“你们想一想,前线正在打仗!你们能因为天冷一点就哭吗?不要哭了!”
我们止住了哭声,警察又接着说道:
“行了,走吧!不就是冷一点吗?不要哭了!”
那时候,我知道了“对战争来说,哭是没有用的”。所以,从那以后,在战争中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没有哭过。那天和我手拉手的那个男孩子,后来怎么样了呢?冻得僵硬的两只手拉在一起的感觉,直到现在还清楚地留在我的记忆中。可是50多年已经过去了,那个男孩子还记得那一天的事情吗?
站在掌声中,我还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能够这么自然地站在人们面前?”
说来也许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我从小最讨厌的就是站到大家面前干什么了,那样我会非常害羞。如果是在朋友们之间玩玩笑笑,或者站在地上比较高的地方说话,我是非常喜欢的,可是一旦让我站到学校礼堂的台子上之类的地方,哪怕只比平地高一点,让我“表演点什么”的时候,那我就绝对不行了。
有一天,巴学园的校长先生想出一个好主意,就是中午大家围成一圈在礼堂里吃饭的时候,让一个人站到正中间说些自己喜欢的话题。先生根据自己在国外生活的经验,认为今后孩子们有必要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的想法清晰地、自由地、毫不拘谨地表达出来,所以先生和孩子们商量:“我们来试试这个吧!”我们都觉得非常有趣,大家十分赞成。说是“大家”,其实全校学生总共也就50人。我们班级有9个人。我决定要说《公主和王子》的故事。那时候,我觉得把自己喜欢的公主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并不是讨厌的事。无论是擅长表达的孩子,还是不善言辞的孩子,每天轮流站到大家面前说话。我很喜欢这样做,自己讲了好几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旦要我站到台子上做什么的时候,我就会紧张不安。校长先生有一天让我站到台子上,说:“来,唱一首歌怎么样?”我非常喜欢校长先生,想尽量顺应先生的意愿,所以就站到了台上。唱的歌就是当时大家都学过的那首《故乡》,开头就是:
“追逐小兔子的那座山啊……”
校长先生弹起了钢琴,我准备开口唱了。可是我只发出了“追——”这一声,无论先生怎样为我弹着前奏,努力使我容易开口唱,我都只能发出“追——”的声音。这个“追——”就是“追逐小兔子”的那个“追”。一连试了好几回,我拼尽全力却只能发出“追——”这一声,简直像是呻吟一般。终于,先生只好放弃了想让我唱歌的努力。
如果先生看到现在的我,他会说些什么呢?先生所见的我,是那个只会哼哼一声“追——”的可怜的小女孩。但是,先生的话一定会让我更加自信。先生对低年级的我每天都要说好几遍:
“你真是一个好孩子!”
先生一直不断地对我说着这句话。那时候我还没有注意到“真是”这个词,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好孩子。先生的这句话让我拥有了自信,“因为老师说我是好孩子嘛”。
如果先生看到我站在如雪花般飞舞的彩屑中,被热烈的掌声所围绕着,我想,他一定会说:
“怎么样,我说过吧?你真是一个好孩子!”
观众席上,伴随着掌声同时响起的是观众们的欢呼声,其中有男子响亮的声音,也有声音很小且有些拘谨,却饱含感情的女子的声音。
望着向观众席飘落的彩屑,我用力地挥手和季节剧院告别。
多亏了贝多芬
新年结束后,我去听了斯诺勃利先生指挥的德莱斯汀国立歌剧院管弦乐团演奏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我非常喜欢第九交响曲,特别是每当听到《欢乐颂》,心中就充满了喜悦。(可能大家都是这样的吧。)“音乐是多么美好的东西啊”,这句话虽然是老生常谈,但我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这一次我去听第九交响曲的时候,有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发现。
20年前,我用《窗边的小豆豆》这本书的版税创建了社会福利法人小豆豆基金会,用 
于全方位地支持日本第一个专业聋哑人剧团。每当别人问起:“为什么要创建这个剧团呢?”我总是会说:“我出生在音乐家的家庭,从小就有很多机会去大厅或会堂参加音乐会,我自己成为演员以后,更是经常去看戏剧、歌剧和芭蕾等。大家都会发表‘那个不错,这个没意思’等个人意见,但是失聪的人却极少有机会真正感受到有趣,感受到理解的滋味。所以他们去剧院和音乐厅的机会就非常少了。因此,我希望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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