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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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情事-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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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份意外的礼物

半个时辰以后。
鲜花新制,果然是不同凡响。卫娘一双巧手将蒸好的槐花饼用银刀切成小小的方胜形状,只见层层相叠,其中香蜜流溢、脂油半融,晶莹剔透。光只是看看就令人馋涎欲滴,萱萱用小小的青瓷荷叶碟盛上一块,捧给阿茉。阿茉嗅了嗅,笑赞:“好香!”但是她却不急于享用,反而推开碟子,笑眯眯地说道:“等君侯回来,一起品尝吧。”
话音未落,就听到帘外清朗的声音响起:“曹时好有口福!什么好东西,让我们的平阳公主舍不得独享,一定要给夫君留着呢?”
阿茉急忙回头去看,却原来是自己的兄长清河王刘方乘与曹时连裾而入。清河王是阿茉的姨母王婕妤所出的长子,生性宽仁温厚,不与人争,年幼在宫里时与阿茉的感情很是亲近,各自立府之后,也常来往。平素不拘礼节,也如太子一样都是直入内室,从不需隔帘晤谈。
卫娘等一干侍女连忙给设座敬茶。曹时向着阿茉倾了倾身体,说道:“今日下朝,与清河王同路,便请来府中闲坐——你可是做了什么好吃的?”清河王呵呵地笑着:“香味儿已经盈鼻了,阿茉莫要厚此薄彼,只念夫君,不管兄长呀!”
阿茉笑嗔道:“哥哥专好跟阿茉玩笑——外面的人还都赞哥哥温厚呢,岂不知是嘴里最刻薄的。”虽然这样说着,却亲自离座,用同样的青瓷荷叶碟盛了饼来,先捧给哥哥,再捧给曹时。两人品尝过后,都赞赏不置,阿茉心中甜蜜蜜的。
吃过点心,重新上茶,阿茉便倚着轩窗,听曹时与清河王闲谈。清河王前一段时间离京赴梁国,因为据说梁王回封地后就一病不起,皇帝和太后都很是挂念,就命他去问疾。清河王还是第一次离京,所见都觉新鲜,尤其是谈到梁国时,说起不少趣事,令人捧腹。
阿茉对此饶有兴致,清河王便得了鼓励般的,说起那梁王与国相的斗法,眉飞色舞的,很有些市井中说书的鼓先儿的风范。原来自从夏侯颇被任命为梁国国相,梁王就更看他不顺眼,两人本就有嫌隙,梁王是有心寻衅,夏侯是无意退让,很快便闹得水火不相容。
那梁王骄横惯了,随时随处地想法子折辱夏侯,夏侯就任不到一个月,就被梁王由二品的国相,一个跟头贬为七品的侍卫,夜夜站在梁王卧室外面警卫。
曹时摇头说道:“梁王殿下有失考量,朝廷有制度,他是没有权利罢免国相的官职的。”清河王笑道:“这就是瞒上不瞒下了,到了王叔的地盘,自然都是他说了算——只是还不敢要他的性命罢了。”阿茉急急地问:“那夏侯颇可甘心受气?”曹时微笑着扫了她一眼,便不再打断清河王的话头。
清河王接着说道:“那夏侯哪里会甘心受气?他不是站在王叔卧室外面吗?长夜无事便调教王叔心爱的那只鹦鹉,原本那红鹦哥儿每每见到王叔都喊‘千岁千千岁’,不知他如何调教的,那红鹦哥儿这会子一见到王叔就立即‘咯’的一声倒噎过气去,直挺挺躺在笼底,可但凡听到夏侯打声响指,便扑棱棱地飞起,精神百倍。”
阿茉咯咯地笑个不住,清河王更来了精神:“王叔被气得差点儿真的噎过气去,不论找来多么高明的供奉也不能给红鹦哥儿改了这毛病了,他想要杀了那只鹦哥儿却又舍不得,因为那是太后所赐,一怒之下,说既然夏侯擅长三教九流的把戏,便只配充当他的仆役。我到达梁地时,他已经把夏侯又贬成不如流的侍从,整日给他服贱役,”
曹时和阿茉都皱起了眉头:这实在是有些太过分了!清河王却轻摇羽扇,摇摇地开口:“王叔是过分了些,那夏侯便更过分了——你们再想不到他干出什么事体来!”
阿茉执壶为他添茶,一边催促:“我们如何得知?哥哥快点儿说呀!”清河王笑着呷了一口茶,继续演义:“有一天——就是我到达梁国的第二天——王叔要沐浴,放着成群的仆役不用,独独唤来那夏侯颇,为他烧洗澡水。要说那夏侯,也真下得去身份,自从成了王叔的侍从,就真得脱去长袍,换上下人的短衣,让干啥,就干啥,听说听道。他给王叔烧好了水,王叔一边在木桶里泡着,一边命府里的歌姬在庭中歌舞。那个夏侯颇自个儿用木盆盛了半盆热水,一边洗脚,一边也坐在廊下托着腮听得津津有味。来往的门客官吏无人不笑,他也满不在乎。”
阿茉与曹时都颇为无语,半晌曹时勉强笑道:“夏侯子可称得上是放浪形骸了。”清河王哼道:“倒不如说是胆大妄为:他光顾着自己洗脚听歌,却不去烧火了,王叔在浴桶里,觉得水越来越凉,一叠声地喊他加热水。那夏侯手忙脚乱地端起自己的洗脚水,进屋就倒进了王叔的浴桶里。”
阿茉与曹时齐声说道:“岂有此理!”清河王呵呵笑着,说道:“王叔被淋了一身的臭水,勃然大怒,也不顾体面了,从浴桶里跳出来,揪住夏侯就打,两人滚到一处,我住在旁边的院落都听到了吵闹声,飞跑过去,倒有幸见到了王叔一丝不挂的本来面目。”
曹时哈哈大笑起来,阿茉涨红了脸,似羞似恼,清河王醒悟过来,连连赔罪。阿茉便莞尔一笑,转了话题,道:“如此看来,王叔很是康健,想来病体已经痊愈了。”清河王用扇柄一敲桌案,说道:“可不是,所以我才得以这么快回京来呢。”曹时点头,心里佩服夏侯颇机敏,口中却不肯说破,只虚应着:“如此太后可以放心,陛下也不必内疚了。”
阿茉只追问后事如何,清河王笑着说:“后事嘛,我走的时候,夏侯已经被贬到马厩做马夫去了,我担心王叔的那几匹大宛的汗血马又要遭殃了。”
清河王坐了不多一会儿,安宁公主府中就来人相请,阿茉会意姐姐挂念夏侯,想要从清河王这里探听夏侯的近况,便不挽留客人了,反而催哥哥快去。
清河王挠挠脑袋,愁道:“是我疏忽了,与夏侯匆匆见了几面,说的都是公事,也没有问他可有书信话语捎给安宁,那夏侯也是的,把妻子全然不放在心上,一个字也未曾提起。这让我见了安宁可说些什么呢?”
阿茉眼波流转,笑道:“我这里恰好收到一坛今春新酿的槐花蜜,是梁地的特产,哥哥便捎过去,只说是良人所赠,可不好吗?”
清河王用扇柄轻击手掌,赞道:“还是阿茉机灵,就是这样!今日偏了阿茉的好东西,改日回请,贤伉俪可要光临寒舍哟!”阿茉与曹时齐声应诺。
清河王走后,晚上要就寝时,曹时突然想起一事,对阿茉说道:“对了,卫娘的那个小儿子卫青,多次说要做你的骑奴,你知道吗?”
“嗯,今日还听他说过。想来是你给他规定的功课太紧,小孩子贪玩,想图轻快,也是有的。”
曹时缓缓摇头,说道:“那孩子骨骼奇伟,是个练武的好胚子;而且听教他读书的相公说,卫青极聪明,书读一遍,便可知其大略。我很想好好栽培他,却不知他为何总是不求上进。”
阿茉没有回答,曹时解开衣襟,走到寝台前,才发现阿茉已经抱着锦被,朦胧欲睡了。她那光可鉴人的秀发披散在枕上,如瀑布流泻,衬着一弯玉臂,腕上的碧玉镯还未取下。曹时的眉眼柔和了下来,他细心地为阿茉褪下玉镯,又将锦被从她怀中轻轻拉出,为她盖上。阿茉不安地蠕动了两下,四下里寻找那个温暖的怀抱,眼睛却懒得睁开。
曹时口角溢出笑容,侧身躺在阿茉身边,将她拢到自己的怀里。阿茉满意地叹息了一声,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沉入梦乡。
说来奇怪,自从知道夏侯颇落魄到了马夫的地步,阿茉反而不为他担心了,每每无人处想到此人的滑稽无赖,常常忍俊不禁。安宁却显然不能释怀,阿茉听宫人说起,安宁多次进宫去,恳求父皇将夏侯颇召回京师,景帝开始还温言抚慰,渐次不耐烦了,训斥她不该干预朝廷官员的任免。安宁从此不再进宫,终日在自己府中以泪洗面。王婕妤担心得不行,趁阿茉进宫时,求阿茉去开导安宁,阿茉虽应着,却知此事自己万难料理,便也迁延着不去。两姐妹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生分了。
这样过了几日,有一天,很意外的,远在平阳的曹老夫人忽而派人送来了一个礼盒。自从曹时回一趟平阳大病了一场之后,阿茉对于这位老夫人就存了戒心,平时从来不通存问,此时看到这礼盒中专为婴儿准备的鞋袜服被,才想起来自襄儿降生以来,那位做祖母的,还从来没有过表示。阿茉心中自嘲地想:看来老夫人虽不满意自己这个儿媳,对于孙儿还是难舍舐犊之情。
她把礼盒里的东西一一取出过目,每一样物品都极为精致,是用了十二分心思的。卫娘一边帮阿茉收拾,一边轻声说道:“要说太夫人不疼孙儿,不会千里迢迢地送来如此精致的礼物;可是若说太夫人喜欢孙儿,小公子都快六个月了,也未曾有只字片语的关切……”
她正说着,曹时进来了,卫娘连忙行礼退出。阿茉但凡是与曹时在一起时,总是开心的,便含笑给他看礼盒中的物件,与他讨论哪些东西襄儿还用得着,哪些东西已经小了。曹时只是淡淡的听,每次他的母亲有什么动作,他都莫名的紧张,心中忐忑不安。
突然他看到阿茉从盒子的底部拈起一物,很是眼熟。他愣怔了一下,电光石火一般的想起来了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这东西。他突兀地从阿茉手中一把夺过,紧紧地攥在手里,阿茉吃了一吓,惊问道:“阿寿,这个有什么不妥吗?”
曹时紧紧握着拳,勉强挤出一点儿笑意,对阿茉说:“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这东西琢磨得不够精细,有些锐角,恐怕会伤着襄儿,待我出去找工匠再打磨一下吧。”阿茉心中狐疑,但是见曹时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不由得想起那年他病倒的情景,连忙说:“好吧。”
曹时没有停留,他满腹心事地匆匆出去了。阿茉一个人默默坐了一会儿,转头看到卫娘在身后担心地看着她:“公主,君侯神情很怪,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君侯拿走的是件什么东西呀?”
阿茉缓缓地摇头,说道:“没什么的,卫娘。只是一个金锁片,上面镌着‘长命百岁’四个字。许是君侯发现锁片打磨得不细致,找人再淬一遍火吧。”实际上,那锁片上一开始被她忽略掉的细节,此时却被她想了起来:在‘长命百岁’的字样周围,分明是两条祥云盘绕的游龙!卫娘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不敢再问什么,只将喂襄儿的米糊端来,原来小公子又嚷饿了。
曹时再也没有将那长命锁拿回来,阿茉也再没有问起,平阳的曹老夫人也再一次归于沉寂,一切都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宁静安详。
作者有话要说:

、清凉的夏夜

景帝中元四年,盛夏。
府中的岁月静好,府外却是波诡云谲。从高祖起,西北的边境就一直有匈奴骚扰,文帝、景帝多采用怀柔的政策,以宗女和亲。目前匈奴的首领为号军臣单于,骁勇善战,景帝已经两次将宗女嫁到塞外,军臣单于都嫌宗女的身份低微,不予重视,还是屡屡犯境,此时又是陈兵塞外,扬言定要娶到一位真正的公主。
这一日,太子刘彻过府拜访阿茉。阿茉一向待他不拘礼数,卫娘便请太子直入内殿。阿茉见太子的神色不同往日,面上似有泪痕,郁愤激越,很是吃惊,忙问他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太子还未回答,就扑到阿茉怀中痛哭起来。
阿茉便不再追问,安静地搂着太子,轻轻拍打着弟弟的后背,等待他自己平静下来。恰在这时,曹时下朝回来,听到他进殿的脚步声,还未等姐姐劝慰,太子已经收了泪水,恢复了凝重严肃。阿茉细看自己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发觉他已经褪去青涩,如那些朝臣般擅长掩饰自己的喜怒了。她心中对此有些喜忧莫辨,只恍惚觉得似乎失去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曹时匆匆进殿,扫了一眼太子微有些红肿的眼睛,便垂下眼眸,若无其事地向太子行礼。然后他从容入座,与太子谈起了今日朝议时决定的事情。阿茉这才知道,景帝终于下决心嫁一位公主去塞外,以期延缓与匈奴的战事,争取时间来休养生息。
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和亲的人选竟然是南宫公主——阿茉与太子的同母妹。南宫公主是王皇后的第二个孩子,比阿茉要小两岁,那军臣单于已经是年近四十的中年人,又属敌国,阿茉难以想象自己那个长于深宫、娇生惯养的小妹妹,在那万里瀚海、举目无亲的塞外,该如何生活。
阿茉犹豫良久,低声问曹时:“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曹时明了她的心思,黯淡地轻轻摇头,道:“若有一线转机,陛下如何会忍心将自己的骨肉远嫁塞外?国书已经起草完毕,两日之后,使节就会出发了。”
沉默良久,太子突然抓起书案上的一方玉砚,猛地摔到地上,恨道:“孤誓灭此獠!”阿茉慌忙抓住太子的双手,曹时并不慌乱,他站起来,稳稳说道:“当然,但须假以时日!”太子咬紧嘴唇,一言不发地冲出内殿,阿茉有些不放心,要跟出去,曹时却拦住她,拿过她的双手,那手指上还有方才阻拦太子时留下的勒痕,曹时心疼地为阿茉揉捏,一边劝道:“让他去吧,他需要发泄。也许,只有在你这里,他才可以肆意发泄自己的情绪。”
当天,阿茉就进宫,看望即将远嫁的妹妹。南宫公主住在长春宫的偏殿,阿茉先去拜见王皇后。原本以为会悲痛万分的王皇后看来只是有些心烦意乱,阿茉见母后眉头紧锁,连忙问道:“母后是在为南宫妹妹和亲的事情发愁吗?”王皇后用手指揉着额头,回答:“是呀,这孩子太不懂事了。自从皇帝的旨意颁下之后,就一直哭哭啼啼,茶饭不吃,如此怎会不招人嘲笑?”
阿茉顿了顿,方说道:“妹妹年纪小,何况她从未离开过长安,乍去塞外,举目无亲,难免伤感。”王皇后烦躁地撕扯着手中的丝帕,喃喃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可这是最好的法子了……她为何如此的不懂事呢?”她突然醒悟过来,端正了身子,看向阿茉:“阿茉,你去见见她吧。劝她尽快理智起来,去向你们的父皇谢恩!”
阿茉心中沉沉的,像是压上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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