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永不停止的恶梦啊，就像身体上的枯骨花一般，紧紧地缠绕住她，几欲窒息。
“杀了他……杀了他，晓巫才能平安无恙。”
“顾展眉，如果要救她，这是你唯一的出路了……”
“你必须带上那个人的头颅准时来找我……”
桫椤教皇的声音如梦魇一般在她脑中穷追不舍，再也无法甩开——就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不——”
“不！”在身心俱疲的时候，本能的反抗，展眉终于尖叫出声来。而那尖利的声音，方好将她自睡梦中拉扯出来，她睁开眼睛看着雪色的帷帐，一抚额头，冷汗涔涔。转过身，榻边人早已不在，只余下残留的温度……以及昨夜激情的痕迹，竟然暗暗舒了一口气。
——他什么都没有听见吧？
然而即便是这样，一颗心仍然重重下沉，直到千尺之下的湖底。伸出左手，那柔软而妖娆的藤蔓已经自手腕生长到了离肩两寸的地方，细细的触须因为喝饱了血而呈现艳红的颜色，如同月老手中的红线。再过几天，它就会生长到琵琶骨了吧，然后结苞，开花，落种，再生根……完全的恶性循环，不过多久，自己便会变成一具枯骨。
——那么晓巫怎么办？
“不……不！”展眉双手抱住头，猛力撕扯自己的头发——这个原本甜美活泼的少女，被家中突然的变故折磨得寡言固执冷漠，又被现在这种举步维艰的情势逼得几近崩溃。
从来不曾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多的苦难——然而，流放时的鞭笞、逃离时的饥寒、晓巫走失后的荒乱……都不曾如现在一般，叫她整个人精神粉碎！
“吱——”是语秋开门的声音，看到展眉双手抱住头的样子，只是一笑，不见任何惊奇的表情。“顾姑娘，王爷走的时候吩咐，让你好好沐浴一下，蓄蓄精神。”然后回过头来往门外轻轻击掌，数名侍女鱼贯而入，净脸水、沐浴用品一应俱全。
“不用了。”展眉恢复了一下情绪，看着不请自来的这些人，冷冷说道。
语秋微笑着提醒，“顾姑娘，这是王爷特地嘱咐过的。”
“没有听见吗？我说不用了，这些东西，全都给我拿出去。”声音不重，却含着某种威慑力，展眉下床，径直走到梳妆台前整理青丝。
语秋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回头吩咐侍女，“就按照顾姑娘的意思，全都拿下去吧。”
“是。”继而方方拿进来不到半刻的手具又搬了出去。
展眉回过头来，看到表情带着一丝怪异地盯着她的语秋，皱了皱眉，“语秋，你也下去吧。”
语秋抿嘴，“我——就不用出去了吧？”
“你……”展眉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我刚才，听见你……说梦话了，你说——杀了他，杀了他！”语秋的表情，带着一分说不出的怪异，而在那怪异中，竟然还透着某种喜悦。
展眉强力忍住内心的汹涌，一动也不动地直视着她，“你监视我。”
“我怎么会监视你？只不过是偶然听到……然而我们应该感谢这次偶然，你说是不是？顾姑娘。”语秋扬起了眉毛，走到离展眉的距离不过半手。“哦，我应该叫你顾姑娘，还是叫你莲一姐姐？”
莲一？展眉用询问的表情看着她。
“我不得不承认，你演戏的技术真是好，几乎骗过了所有人。是不是自你离开黑风谷之后，就没有人发现你作为谷中大师姐的身份？连我也没有想到，黑风谷中最厉害的大师姐，竟然是如此柔弱的女子……伪装得很好，看上去，一点功夫也不会呢！”
“你什么意思？”莲一是谁，黑风谷是什么？
“莲一姐姐，我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但是，你应该解释一下。谷主派你潜到王爷身边助胡国复仇之计，你……为何一直隐藏着自己，没有与我们取得联系？”语秋盯着展眉不断变化的神情，心中一惊，这个女子，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仍然不愿意以诚相待吗？
“你既然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那么，就不应该问这么多。答案，你日后自会知晓。”展眉回过头来，不经意流露出一谷之中大师姐应有的气度与凌厉。既然莲一是语秋一方的人，那么，就会对冷玹不利啊。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冷玹绝对不可以出事！
如果冒充莲一，是否能保他周全？
然而下一个瞬间，两人同时将目光移向窗外。
“是谁在那里？！”语秋一个呼喝，人已经悄然掠出，终是晚了一步，一个暗灰色的身影已然自方才她们谈话的房间窗外跑出，直接向着侧妃妙彤的居室中而去。
卷一 21、细作？
更新时间：201099 17：46：47字数：983
“是谁在那里？！”语秋一个呼喝，人已经悄然掠出，终是晚了一步，那个暗灰色的身影已然自方才她们谈话的窗外跑出，直向着侧妃妙彤的居室中而去。
“娘娘——娘娘——”暗灰色的身影气喘吁吁地跑到妙彤身边，惊飞了梳妆台上一张鲛绡冰片。
“什么事让你这么六神无主啊，张嫂？听到了什么？”看到张嫂这样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的神色徒然阴转雷雨。
“我被发现了。”半老的脸上写着恐惧。
“你担心什么？不是有我替你做主吗？没有人敢伤害到你。”妙彤唇角含着深意地一笑，将手中的木梳蓦然抓紧。“说吧，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我……我呆了一夜，听到她们说，那个顾姑娘是什么黑风谷派来的细作。叫……什么莲……哦，对，莲一。”
“什么？不可能！”妙彤突然大声尖叫起来，一只手重重地拍到桌子上，“她怎么可能是黑风谷派来的人？呵呵，真是可笑。”
半老的妇人吓了一跳，重重跪下去，“老身绝对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叫语秋的丫环头子，问她为什么没有与她们胡国的人联系，还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说的都是真的啊，娘娘，你一定要相信。”
胡国的人？胡国的人也到了这里吗？他们寻找莲一，一定是要对冷玹痛下杀手了，怎么办？妙彤只觉得气息慌乱，所有的事情汹涌而来，她措手不及。
“娘娘——”妇人以为她仍然在气头上，语气带着八分哀求。
“你还听到了什么？”妙彤重重呼出一口气，以另一种眼光看着这个半老的女人。
“还有……顾姑娘说，那个女孩子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因为顾姑娘害死了她的双亲，所以才对她这么好。”
“哪个女孩子？”妙彤皱眉，急急地问。
妇人努力回想着什么中，“就是那个……”然而接下来的话完全堵在喉间，再也无法倾吐出来。一柄长剑破空而至，自妇人的喉颈射了个对穿，如穿透的冰糖葫芦。
“谁？是谁！”妙彤以最快的速度追出去，哪里还有人影？“来人啊，抓刺客——抓刺客！”
我不相信，你能这样迅速地逃出靖王府！妙彤在心里冷笑。
待得整个王府的侍卫完全出动，再回过身去看着倒地的妇人，心乱如麻，毫无头绪。
胡国……冷玹……莲一。
暗暗联系在一起的名词，妙彤突然仰天一笑，却笑出的满脸泪光。冷玹啊冷玹，我这样为你，到底值得吗？
明明知道你的心思一直存在于顾展眉的身上……
张嫂的话再次响起，“顾姑娘是黑风谷派来的细作，叫作莲一。”
好……妙彤冷冷一笑，顾展眉是莲一，是黑风谷派来杀害冷玹的大弟子，她才是细作！
卷一 22、私生子
更新时间：2010910 17：52：12字数：1014
“爷，你要的东西，找到了。”靖王府的书房里，林卫进来，迅速掩上门。隐隐可以看见四个半透明的黑影立在房间四周，神色戒备，那——便是一直守护在冷玹身边的四大暗卫。
冷玹自书间抬起头，暗黄色的灯光闪闪烁烁，在他的脸上明灭不休，如同幻彩。“速度挺快。”
“偷来的，能不快吗？”林卫一个白眼一翻，脸上有了几分无奈——梁上君子的差事，不好做。“程府二公子允珂，小时候并不是在程家长大，是那年程大将军在讨伐胡国的时候，自边疆带回来的，说是他流落在外多年的儿子。”
“这个消息，可信吗？”冷玹皱了皱眉，允珂虽非皇室国亲，身上却有着普通百姓难得的华丽气息。
“应该是可信的。”林卫拿出一叠资料放到冷玹面前，“这是当时的文书，当年程大将军还不是蜀城城主，也不在这里居住。所以带回到府中作为程家公子的人会由官员登记在册，然后由当地的知州大人保管。”
林卫将资料展开，“爷，你看，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允珂公子是在五岁的时候被带回程府的，那个时候，程家还只有大公子允弈一个子嗣。”
冷玹犹豫了一下，“以私生子的名义吗？”
“是的。”
“那就是说，当时，没有人可以清楚地说出这个孩子与程天化的关系，也没有人知道允珂的真实身份？”当一眼之间犀利地发现问题所在之时，冷玹眼中有的，不是离水落石出更近的欢悦，而是愁眉紧锁。
林卫仿佛也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顿了一下，试探着问道，“爷，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还要继续查下去吗，对这个一直以来视为知己的人。
千杯难逢的知己。
果真是忠义两难全啊，不过，如果将皇兄与允珂同时摆在他面前，他会选谁呢？答案应该是斩钉截铁的——前者吧。
“查，继续查！”冷玹冷定下来，做着最后的决断。“陈三。”
其中一个半透明的黑影走上前来，恭敬地抱拳，“主人，请问有什么吩咐？”
“你赶快到胡国边境去查清楚允珂的真实身份，弄清他的来头。有任何线索，都要完整地带回来。记住，一定要快。”
“是。”
“陈四，你潜伏到程府中，看看程允珂会有什么样的异常行动，还要记住保护好展眉。允珂应该已经知道我们会有所行动，我担心展眉会受到伤害。”
“是。”
林卫有些不解，发话问道，“呃，爷，既然你这么担心顾姑娘，为什么没有直接让她住在府中？”
“如果她肯这样，倒是省了我许多心思，不过，那样的可能性为零。她不希望在成亲之前过分亲密。”冷玹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这……那是，那是，距离产生美，哈哈。”林卫一个哈哈，笑了过去。
给读者的话：
我的冷玹~~~~
卷一 23、锦囊
更新时间：2010910 17：52：30字数：2366
用过早点，语秋按照冷玹的吩咐送展眉回程府。
这日的阳光大好，落在人身上给所有的衣裳都镀了一层金边，闪着瑰丽的华彩。两人刚刚走到靖王府门前的园中，碰到往回走的妙彤，低下身来行礼，“见过侧妃娘娘。”
“咦？这不是顾姑娘吗？”妙彤看到她，几乎是惊叫出声，“这么早，你怎么会在靖王府，你不是程府的丫环吗？”
“回侧妃娘娘，顾姑娘是昨个儿王爷邀请过来的，有要事相议。”语秋上前一步回答。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妙彤轻视地一笑，眼神淡淡瞟过红衣丫环，定格在展眉身上。“做丫环就应该尽好丫环的本分，不该说的话便不要说，否则，只怕会闪了自己的舌头，顾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娘娘说的话，自然是对的。”展眉低低回答了一句。
妙彤笑了，“瞧瞧，还是顾姑娘安分守已啊，语秋，你应该跟她好好学学，同是服侍人，为什么人家就能这么低眉顺眼呢？不过啊，真不知道她这恭顺是真的呢，还是装的！”
还显着殷红色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盛夏已过，可还是有一点炎热之意。因着清早起来散步的原因，妙彤额上已有细细的汗珠子，她厌恶地用绢子拭了一下额头，回头吩咐身后的人，“嬷嬷，今天有些热，你去拿一把伞过来，快去！”
“是，娘娘。”年老却干练的妇人快步起上前去，而在与展眉擦身而过的时候似是不经意撞了她一下，猛烈得让展眉一个趔趄。一个锦囊自她身上失落下来，停在了旁边的草地上——那是展眉的随身之物。
显然妙彤也看到了这一幕，眼睛定定地看着绿草丛中的锦囊，突然失声叫道，“呀，你怎么会有这个锦囊？明明是王爷送给我的那个啊……嬷嬷，拿过来我看看。”
“是。”妇人将那枚锦囊捧到她面前，小心地呈上去。
妙彤接过，指尖细细地摩挲在上面，动作迅疾地让人无法查觉。片刻之后，舒了一口气嘲笑道，“原来不是……这么普通的质地，我说呢，怎么可能一样？那是爷自西域带回来的，独一无二啊。”
展眉只是淡淡看着她变幻无穷的表情，没有任何言语。倒是语秋拉着她向妙彤行了个礼，“娘娘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先走了。”
“呵。”妙彤冷哼一声，“走吧走吧，不是这里的人，终归是要离开的，不是吗？”她扬了扬脸，不再看旁边的两人，“嬷嬷，我们走。”
晓巫用过早点之后，便去庭院中戏耍，留下展眉一人，安静地看书。是前朝留下的《晚间词》，语风华丽而虚浮。
小碧自外间托着一壶茶进来，为她沏了一杯。
哪知展眉突然间抬起头来，轻声道，“错了。”
“呃？”小碧一阵错愕，“你说什么，顾姑娘？”
“茶是好茶，可盛茶的用具错了。”展眉看着她惊讶的样子，不由淡淡一笑。
小碧连忙将茶盏推到她面前，“是邢州瓷啊——二公子知道小姐爱茶，特意派人送过来的。”
“邢州瓷是好瓷，用来装常见的茶水是再好不过，然而这是君山银针，难得一见，自然应该用上乘茶具。邢州瓷质地如银，越州瓷质地如玉，你说哪个好？自然是良玉才能衬托出那一个‘君’字。”展眉合上手中的书页，耐心地解释。
小碧笑了，“还是姑娘懂得多，这好茶白白给我浪费了。跟着姑娘可学着不少东西呢！”
“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展眉微微笑着嗔道。
“那我去按姑娘的意思重新弄一壶过来……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姑娘所说的越州瓷呢！”小碧转过身走出去，却在出门的时候一声惊呼，“啊，大公子，你怎么来了？”显然是被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程允弈吓到。
“怎么？难道我来梅心阁，要提前通知你一声吗？”允弈一声冷哼，傲慢地说道。
“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知道大公子向来脾性不好，小碧连忙低声下气地回答，“大公子请进，小碧去沏茶过来。”丢下一句话忙不迭地跑开来。
允弈看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