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星归觐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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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星归觐九重天-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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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大雾风雪的天气,天天都要赶在五更前抵达紫微宫,等到星荀睡意朦胧地走出延寿坊,早朝都要散了,还提什么胡麻饼?
可这天宰相府中却来了一位外邦的友人,带来了非常实在的手信——范记胡麻饼。
当府中的管家紧张兮兮地来到星荀房间门口通报时,他懒洋洋地不愿意答应,直到听清楚来的是什么人,他才赶忙爬起来。

“你家倒是挺宽敞的嘛。”乌恩其在正厅门口往外张望着,对在里面吃胡麻饼的星荀说。
星荀还是那副散漫不羁的模样,喝下一口茶水把饼送进肚子里,问,“你一来一回动作挺快的,左贤王没问这边的情况吗?”
“阿爸把这件事情暂时交给雁南王处理,现在我只听雁南王吩咐。”他坐到星荀对面坐下,一口喝完了茶盏里的花茶,样子看来是嫌弃那杯子太小。
星荀努了一下嘴巴,径自吃早点,“你居然能买到范记的胡饼,可见你的能耐!”
乌恩其得意洋洋地笑着,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即从衣服的里面掏出一张白麻布交给星荀,“上回你让我交给雁南王的东西,他填了几笔,让我还给你。”
他急忙拍拍手上的碎屑,打开白麻布来看,这是一张棋谱,尽管时隔几个月,但星荀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棋谱与当时离开他时候的变化。
他看看多出来的那几颗黑白棋子,大概明白了对方要传达的意思,把棋谱放进了袖子里面。

“你和珊儿姑娘这样做,可是通敌的死罪啊!”乌恩其笑眯眯地说道。
星荀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通什么敌?雁南王是夏国人,又不是鬼戎人。”
乌恩其撇撇嘴,不以为然,那位世子心里想什么这世上能有几个人知道?
“对了,你来了也有半个月了,见到章宁公主了吗?”星荀早已听说,皇上要将章宁公主作为和蕃公主嫁给乌恩其。
“你们夏国的公主我不稀罕。”他说的是真心话,鬼戎的右谷蠡王不需要不会套马放羊的妻子。
“那就好。”星荀笑了笑,看乌恩其一脸疑惑不解,他说,“章宁公主也不愿意嫁给你,因为这件事,她连公主的封号都没了,现在在宫里当个八品女官呢。”
乌恩其脸瞬间红了,气恼地说,“我没那么差吧?!”



章宁公主抗旨不尊的事情,就连凌珊也有所听闻。
历来和亲的公主,鲜有是皇帝自己的女儿的,所以就算是鬼戎来求亲,皇上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掌上明珠送出去。
章宁是愍皇帝的女儿,境遇又特殊,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和蕃的最佳人选。
所有人都觉得章宁能够有今日,已经是皇恩浩荡,她应该感恩戴德,死而后已才对,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像她那样一个温顺可怜的女孩子,居然会斗胆拒绝和蕃一事。
这几日皇帝过得十分不顺心,一来关注北伐的战事,一来忧心近臣凌宗璇的身体,在这样的关头鬼戎却来了使者要求和亲,皇帝不能顾此薄彼,想着要拿章宁公主敷衍了这件事,不料一向乖觉的章宁居然来了一次反弹。
皇帝终于不胜其烦,削去了章宁的封号,贬为尚寝局的掌灯,让她负责宣坤宫的灯火去了。

在宣坤宫当女官,从来都是一件美差,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只是八品女官好说也是皇后宫里的人,但问题是宣坤宫里根本就没有皇后,偌大一座宫殿,寥寥几个负责清扫的宫人,比冷宫还要凄惨。
凌珊念及之前两人在内文学馆的交情,又想到她还帮过诗若,便想帮她求情,可是见凌宗璇的状况不但没有起色,还每况越下,就又不敢提起,只觉得自己半点用都没有。
好在不久以后,又听到消息,说充媛向皇上求情,希望可以让梁掌灯到拾翠宫去,皇上也答应了。
看来皇上对星诗若也算是有求必应,凌珊想到星诗若的模样,虽然不能知道她是不是喜欢皇上,可是皇上能够疼爱她,那也是一件窝心的事了。

凌宗璇最近连执笔都不能,一咳嗽就要往初诏上咳血,不得不送回省内重新誊写。
凌珊看了心疼又难过,劝他不要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放不下那些事情,可他却不往心里去,反而要凌珊代笔修润诏书初稿之事。
凌珊本来就怕碰那些东西,心里百般不愿意,可看凌宗璇日渐憔悴,又不敢再说不字,只好让人在他的病榻前添置了一张书案,有初拟的诏书送来的时候,她就把内容念给凌宗璇听,然后依照他所言,一五一十地把该修改的地方修改过来。

但她总觉得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每天一丝不苟修改着中书省送来的诏书,知道了太多朝廷官员的想法,心里越发不安。
她不敢开口,但把为难都写在脸上,偏偏二哥却当做没有看到似的,有时甚至让她自己看着修润,说完便阖眼休息,让她更加担心害怕。
凌珊既希望自己修润过的诏书能够顺顺当当地颁布出去,这样她就不用背上有失公断的责罚,可又希望门下省那边的给事中可以把他们觉得不对的诏书都涂归,这样起码自己还有纠错的机会。
可是偏偏,什么都没有。

她想到写得一手好文章的凌晏,可父子不能同省为官,根本不能让他帮忙。她又想到下笔有神的星荀,可她没办成他拜托她的事,她哪里还敢去找他?
每天过得提心吊胆的,凌珊只希望有谁能来阻止这一切。
终于,在某个秋雨萧索的午后,那个人出现了。
可这个人却是她此时最不愿见到的——当今圣上。



皇上来的时候,凌宗璇正在午后休憩,凌珊自然没有离开寝殿,室内昏暗,她点了一盏豆灯写字。
他进门之前没有传话,若不是凌珊听到动静,连他进来了都不知道!
凌珊没来得及用白绢把正在写的东西盖起来,一时又没头没脑地用手遮住宣纸,被皇帝看到这样的举动,他又惊又奇,一言不发地看着凌珊。
凌珊咽了咽喉咙,只好把手放开,伏地行了个大礼。
他绕过她的身后,拿起书案上写了一半的白纸,说,“看来最近的诏书都是你修的。朕还想着佑枢最近是找了谁来代笔,字迹竟如此秀逸清健。”
佑枢是凌宗璇的表字,凌珊心里苦笑,仍然俯首在地上,“多谢圣上夸赞。”

“你这写的是什么?”他没有叫凌珊起来,由着她跪在透着凉意的地上。
凌珊看瞒不住了,只好如实回答,“是奴婢在鬼戎时候的见闻,关于鬼戎百姓的一些风俗习惯。”
皇上沉默了很久,一直都没有说话,凌珊不敢抬头,大气也不出。
“朕听太后说,你从前在鬼戎呆过一段时间?”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开口问。
她始终低着头,声音不高不低,“是的,当年家父听闻逆贼有谋反叛乱之心,便请大哥的商友将奴婢送到鬼戎去避难。”
“你可曾见过洌儿?”
凌珊不知道他此刻是不是在看着自己,只能隐约分辨出声音是从她的头顶传来的,“回皇上,奴婢见过高平王。”
“哦。”皇上这一声中带了一些感叹的意味,令人捉摸不透,他又问,“你觉得,高平王是个怎样的人?”
她微微怔了一下,这问题之前也有人问过她,但这应该是每个人都会关心的问题吧,毕竟那是一国的储君……

凌珊不可能拿出之前的回答来答复皇上,她想了想,说,“殿下是个很英俊的人。”说罢,她的心猛烈地跳起来,她又不敢用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心跳,只得听候一直不吭声的皇上发落。
“朕明白了。”他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的,凌珊看到她写了一半的白纸飘到了自己面前,“你且认真写吧,诏书,该让中书省的官员自己来折腾。”
她的额头点在冰冷的地面上,应道,“奴婢遵命。”
皇上看凌宗璇在休憩,也不打扰他,吩咐凌霄宫的人不得把他曾经来过的消息告诉宰相,然后便离开了。
凌珊在他走出宫殿之后才敢抬起头,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眼神放空了一阵子之后,委屈得无声落下泪来。



不久,皇上就派中书舍人来到凌霄宫,把办公的书案设在了凌宗璇寝殿旁的偏殿内,若是需要修润的诏书就现场修改。
尽管那天被皇上吓了个半死,但凌珊好歹把烫手山芋丢了出去,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可有一件事倒是令她意外,那边是接住这个烫手山芋的中书舍人,竟是另一位宰相的儿子——星荀。





48

48、第四十七回 犯太微 。。。 
 
 
在二哥病重的这段时间里,凌珊多少知道了一些朝廷发生的事情。
皇上封自己姐姐弋阳长公主的女儿常氏为长林公主,嫁于鬼戎右谷蠡王乌恩其为妻,此事让弋阳长公主十分不快,跑到继晷殿大闹了一场,又去太后那里哭诉了一番。
这事惹得皇上很不高兴,由此更是引发了朝廷上的一轮争议。

以兵部尚书常蹇为首的朝中主战派纷纷上疏主张北伐战争结束以后,立即开始筹备与鬼戎之间的战事,而以太傅娄擎苍为首的主和派则一直在强调连年征战,国库渐亏,百姓不得休养生息,变动阴阳、伤害和气,会让刚刚稳定下来的天下再动干戈。
行事果决的星云敬去征伐马曙庭,皇帝每天在朝上面对着两边吵个不停的文武百官,他们各说各的道理,又没有谁能给一个能一举说服他的意见,令他更加心烦。
他下令凿开了紫微宫与凌霄宫之间夹城的墙,各自开了两道门,一下朝就到凌霄宫来找凌宗璇。
每到这个时候,在凌宗璇寝殿中的星荀和凌珊就会退出来,让他们两个在其中议事。



星荀来到凌霄宫以后,与凌珊的关系一直都是形同陌路。
尽管他们每天都有很长时间一同陪在宰相身边,可二人几乎都不说话,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好像不认识对方似的。
星荀所起草的诏书字字珠玑,遣词用字都恰到好处,言简意赅无可挑剔,自从他起早诏书以后,凌宗璇几乎都不必修润,只是看过一眼之后就着人送去宫里让皇上画敕,也没见到门下省那边驳回的。
凌宗璇似乎对这个下属很满意,平日里劳心劳力的事情也渐渐交给他来处理,自己安心养病。
但他的病终究还是拖得太久,就连凌珊也看得出来,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是回天乏术了。

凌珊在厨房煎药,思量着章宁公主——现在应该只能称呼她为宋掌灯——大概因为这件事,在后宫之中更不好受,而袒护她并且把她留在拾翠宫的星诗若恐怕也要被攻击。
在横街以北,连帮助一个人都要权衡几番,凌珊无奈叹气。

“人家说煎药的时候啊,就要满心欢喜地祈祷病人服下汤药之后康复,唉声叹气的,就是灵丹妙药也会失效的。”
身后忽然飘过一个声音,吓了凌珊一跳,她回头看到星荀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他双手抱在胸前,靠着门沿,薄薄的朱唇边浮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先前凌珊答应保星诗若平安出宫,可是现在星诗若怀有身孕,不管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她都不可能再离开北面宫城了,想到这里,她无颜面对星荀,背过身来看着面前的药罐子。

星荀撇了一下嘴角,款款走到凌珊身边,默默说,“万物唯心,怪不得你。”
他这么轻易就原谅她,反而让她觉得无所适从,凌珊摇头,“先前我只是在宫里当个宫教博士,面对着那群未成气候的选女,都已经觉得她们个个高深莫测,更何况是那些能在宫里叱咤风云的妃嫔?现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诗若肚子里那个孩子。”
星荀看着她,好像在看一样没有见过的东西,解颐一笑。

“人者多欲,其性尚私。至圣如仲尼,冠冕堂皇称‘君子不器’;至贤如武侯,猜忌疑虑而事必躬亲;至尊如始皇帝,一统天下亦焚书坑儒。这世上人之所为,无不是为逞一己私欲,只不过最后他们站在了胜利的那一方所以才被人歌功颂德。”
凌珊为他的直言所震惊,怔怔看着口无遮拦的男子,颦眉道,“这样的话若是让别人听到,定要说你狂妄不羁。唉,你本就狂妄不羁了,还怕人说么?”
星荀笑笑,温和地说,“你不是别人,我才开口说的。如今我也是个五品常参官,每天五更不到就要爬起来上朝,有时还要宿直,牢骚都发不完,哪里还有心情冲别人说这些?”
冷淡如凌珊,也被他的话逗得低声笑了,她转而又敛容道,“你肯入仕,是为了诗若吗?”
他眉眼静好,眼中藏着一丝倦怠和落寞,“不是。”
凌珊惊讶,她果真不明白,“那是?”
见到她肩头落下了一根断发,星荀轻轻为她捡去,他淡然笑着,却不去给一个答案。



秋末的八月二十五日,荧惑逆行,犯太微东藩上相。
太史局的监侯们进言说恐怕宰相的病情再拖不得,皇上为此大动肝火,气急败坏地下令除了监侯和天文观生这两个职务,只留灵台郎两人和那六十个天文生。
可惜事情并没有证明星官们的胡言乱语,凌宗璇渐渐陷入了迷乱,时常连人都分不清。凌珊见药石无医,心如刀割,可守在他身边又不忍垂泪。
皇上为了能让近臣在辞世时能够心安,特进凌晏为吏部尚书,还准许他不必宿直,在家中侍奉父亲。

九月初三这天,意识迷乱的凌宗璇认出了守在身边的小妹和儿子,他紧紧握着凌珊的手,让凌晏为自己写一封上书呈给皇上。
凌晏强忍着泪水,铺开宣纸听候父亲的临终之言——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忘向皇上谏言。
但皇上好像感知到了这位随着他出生入死的近臣的召唤,在他的弥留之际,星夜来到了凌霄宫。
凌晏连忙从坐席上离开,伏地行了个大礼,而凌珊扶着瘦得嶙峋的兄长,看着面容惨淡的皇上,泪眼涟漪。

“陛下……”凌宗璇消瘦虚弱的身体里发出了一声颤音。
“佑枢!”皇帝箭步走到近臣的病榻前,握住了他颤抖的手。
“陛下……臣命不久矣,忘情进言……”宰相深深望着皇帝的眼睛,两行泪落了下来。
皇帝亦是哽咽,“卿请直言。”
“韩王生于王府深院,长于妇人之手,未常识忧惧,无由晓风俗,虽神机不测,天纵其才,然开物成务,终由外嘉。昔圣人制礼,尊嫡卑庶,储君者,当为人极,崇重以承天命。太子虽身在鬼戎,仍为圣上嫡长之出,臣求请陛下断不弃父子之情、君臣之礼,早日将太子迎回凛都……咳!咳咳!”
他只怕自己不能说完,中途竟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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