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星归觐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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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星归觐九重天- 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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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也停了。
天地之间皑皑的白雪好像吸收了所有的声音,置身其中,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宋湛让李越哲送凌珊回去,自己在窗前又呆坐了一会儿。

他撑着小几让自己跪起来,扶到旁边的窗栏,好不容易站起了身。
眼前却一片漆黑,宋湛不得不原地站了一会儿,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庆幸的是再次睁开眼时又看到了一点熹微的光亮。
尽管视线不太清楚,但总归能够摸索到路。

他的脚抬不起来,只是缓缓拖着,挪到了床榻边。
看看卧榻便的剑架,他弯下腰来,手压到剑上,借着支撑在卧榻上坐下来,却侧过身倒在了上面。

勉力打开卧榻上的锦被,他坐进里面,脊梁也挺不直,佝偻着腰静静呼吸。
他抬起手,翻过手背压在自己滚烫的额头上。

“李越哲。”他叫了一声,自己也发觉这声音太微弱了,他不得不提了一口气,大声喊道,“李越哲!”
外头李公公很快就来了,跪在外室,看到灯光下皇帝羸弱的身影,心中大骇,自觉起身走进去跪在了皇帝身边。
“陛下……”完全是不由自主地,李公公的声音颤得跟被用力拨过的琴弦一样。
皇帝闭上眼睛,很久才费力地再次睁开,吩咐道,“传,中书舍人。还有政事堂八座,朕……要传遗诏。”
李公公整个人都被这虚弱得像轻烟一样的声音给震住了,讷讷看着皇帝,见他的头越垂越低,连忙匍匐在地,“奴才、奴才这就去。”
说完,他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跑出了外面。

等到他慌张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余光里,宋湛慢慢侧过身,吃力地扶过身后的玉枕,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咬着牙终于把这个轻巧的玉枕抱了起来。
没有拿稳,玉枕就已经摔到了他的腿上,好在有一层锦被隔着,他的双腿并没有感到太重的沉痛。
他换了一次呼吸,打开玉枕侧面一个小抽屉,看了看里面放着的一张折起来的黄麻纸。

垂落的青丝遮住了他半边颜面,他的眼睛也隐约藏在发丝后头,目光熹微得如同就要陨落的星辰。
他紧抿着嘴巴,还是把那张纸拿了出来,用力握在手里。

宋湛将玉枕放回去,躺下来,看着房梁上的御龙浮云图。
手里仍然攥着那张纸,他闭上眼睛稍作休息,心想:希望老天能够对他再稍稍有些眷恋,不要用到这张纸。
尽管,他仍旧是不放心,龙潜之后的事,他又能掌握多少?
他最后能做的,不过是去相信真正能够相信的人。唯有这样,才能让他们背负恩典、慈悲、眷恋和责任,照着他的意图继续走下去。





170

170、第七十三回 去燕 。。。 
 
 

皇帝已近油尽灯枯的事情,很快传给了政事堂的大臣和两位皇子。
娄倏影听闻此事,立即带着甯王匆匆赶来。
因为废后的事情一直对皇帝心存芥蒂的太子也急寥寥地从安德宫跑了过来,一众人都堆在皇帝的寝殿内聆听遗诏。

皇帝不愿意自己在旁人面前太过懦弱,只能躺着把遗诏说完,然后在他们的目光中闭目而去。
他让娄倏影把自己搀扶起来,靠在她的身上,声音轻微却有条不紊地对中书舍人说完了自己的遗愿。

中书舍人拟好了遗诏,双手碰到皇帝面前,他过目了一遍,点头道,“用印吧。”
这一声近乎沙哑,令在场的所有人都黯然垂泪。
娄倏影刚刚才拭去泪水,尾音落下的那一刻,通红的双眸又簌簌流下泪来。
皇帝看了,无声一叹,却已经没有力气摇头。

“你们都出去吧,请皇太后进来。”
众人惊诧地望着这个气若游丝的皇帝,到了最后,他说出的居然是这样的旨意。
娄倏影的身子晃了晃,被泪水浸红的双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丈夫,脸色蜡白仿佛她才是将死之人。

皇帝没有看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呼吸,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

宋谭年纪虽小,可是却听出了端倪。他紧抿着嘴唇,目光放空盯着某一处,疼痛迅速裹紧了他幼小的心灵,他想到自己的母后。
他低头看自己手里紧紧握着的遗诏,在心里苦笑,这就是他敬爱的父皇和母后吗?原来,让他拥有天底下最为高贵的父母的,并不是爱情,而是这一张锦帛啊……
而宋谧也艰难地转过眼睛,心疼地望着扶着父皇的母亲,一个声音哽咽在喉。

凌珊坐在外殿,等他们出来。
见到他们个个面无血色,愁容满面,她低下头,起身站了起来。
娄修媛和两位皇子向她行了礼,然后一言不发地走过。

凌珊皱起眉,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低声说,“娘娘请入内,皇上想见您。”
这声音很轻很低,但在无声无息的宫殿里,对娄倏影来说却是如雷贯耳,她猛地回过头,望着凌晏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凌珊的肩膀颤了颤,轻轻点了点头,便往里面走。

娄倏影眼见她消失在帷幔后面,眼睛死死地盯着走过自己身边的凌晏,冷笑道,“凌相,我从来不知,凌相是如此深谙圣意。”
凌晏静默地看她,过了半晌,平静地反问道,“难道,娘娘不及微臣了解皇上,还是微臣的错吗?”

宋谭虽然不喜欢娄倏影,可是他这样说,让宋谭觉得充满了对他死去母后的讽刺。
他涨红了脸,向前一步作势要扑过去,“你——”
“殿下。”凌晏看向太子,声音依旧轻而低,“圣旨昭布于天下,尚且是明日的事情。”

凌珊见到宋湛时,他正坐在御塌上,背靠着雪貂大袄,面上带着清和的笑意。
这笑容让她不由得出神。

“来这边坐。”他的声音很虚弱,飘忽在空气里,她险些听不清。
凌珊走到他的御榻边,沿着床边坐下来。

他的手从锦被里拿出来,握着一张折起来的黄麻纸,交给她。
她不明就里地望着他,他点点头,表示她可以打开。
她却犹豫了,问,“是朝里的事情吗?”
宋湛有些惊讶,“算是吧。”
拿着纸张的手须臾松了,她微微一笑,柔声说道,“那么我回去再看吧。”
他看着她的眼神满是不解,她微笑回答,“我们这才有机会说些自己的事情,不是吗?”
他惊诧地望着她,片刻也扬起了嘴角,同意点头,“也是啊。”

可是,说些什么呢?已经隔了那么久,到底是生疏了,那些跟国事没有关的事情,还能多说什么呢?
宋湛看着这个相貌温柔的女子,一时感到茫然而为难。
原来他们能说的话题,竟然是那么少。

“当初先皇驾崩,你秘不发丧,着宋溢去南境找我回来继位登基。你手中虽然有玉玺,宋洌和宋澈却都还在,虽然后来多有为此举辩驳的说法,可你还是免不了背负背叛先帝的罪名。当时虽然是宋溢逼你交出了帝印,但我仍想,我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我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否则,你就要跟着我背负千古骂名。”

听着听着,凌珊的心越来越沉,她以为自己屏住了呼吸,但发现其实她根本控制不了,她只是提不起气。
“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凌珊摇了摇头,嗔怪道,“不是说不谈朝廷的事情吗?你啊,满脑子都离不开这些事情。”
宋湛自嘲地笑道,“我正是为此而生的啊。”
她微微一怔,苦涩地笑了笑。

其实,他与她的事,和这个国家的命运永远脱不开关系。

“我不想今后,你还会被人指责师出无名。”

她怔怔看着手中的纸张,他握住她的手,让她将这张纸握紧。
凌珊蓦然抬起头,注视着他渐渐合上的眼睛。
她急忙抓住他的手,恐惧冲破了她的喉咙,“陛下!”

或许是她的手抓得太紧,或许是她的声音让他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到她满面苍白,写满了惧怕。
他的心忽然就收得很紧,痛得他所有的意识都在一瞬间清楚无比。

“陛下……”她摇着头,近乎哀求,“陛下不要走……”
她的眼中盛满了清澈的泪水,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他连忙抬起手,擦干她的眼睛,“不要哭。”他轻声说,“除非,你不想将我看清。”

她眉心紧蹙着,轻轻咬着嘴唇生生把眼泪给逼了回去。
宋湛欣慰地微笑,“这才是我认识的珊儿,永远都是那么坚强。”他停了一停,凝视着她,“我想告诉你一个我从来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的秘密。”
“不要说。”凌珊连忙摇头,她的下巴轻微颤抖着,“不要说……”
他却没有打算听她的拒绝,他望着窗外遥远的天际,好像他的秘密就藏在那里。

“那时我和宋洌虽然都在鬼戎,可左贤王庭接壤盛夏,我能比宋洌早一步知道国内的事情。我七岁就被当做质子送到了那里,那儿是个崇尚武力的国度——你也曾在那里,一定了解。我生在崇城离宫,身体也不好,刚到那里的时候,我连马都不会骑。我曾经相信了那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因为在那里,人与人的争斗,根本就不会给机会让你说书上的道理。幸而我遇到卓力格图,他崇尚我们的文明,赏识我的才能,将我留在左贤王庭。我自认世上并无知己,但若要言一,必定非左贤王莫属。”

她平静地听着他向她说她早已知道的一切,她虽然只见过卓力格图几次,但她看得出来,他与他,是同一种人。
他们都是那种可以为了自己的国家而放弃一切的人。
所以如今他给她的这张纸也是一样,他并不是真的想为她做些什么,而是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再左右太多,他只能在这样不甘心的时候勉强选择相信她。

“离开鬼戎的前一天,左贤王找到我,给我看了一封密函,上面说你已经被先帝选中当夏国的皇后。他对我说,‘回到你的国家,采下她的微笑,妆点你的朝廷。’”

他说得很平静,既不是振振有词,也没有难过愧疚。就好像,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他只是无辜的路人,旁观她这个受害者。
也许是这个答案她知道得实在太久,所以在真正听到的时候,才会连一点点的心痛都没有。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还是日日夜夜怀揣着不安呢?

宋湛抬手捻起她落在肩上的一根碎发,凝望着她过早盘起的云鬓,眼中满是沧桑。她看着这双从来都清澈明亮的眼睛,瞬间就又模糊了视线。

他将手摊开放在她的面前,她不解地望着他,“陛下?”
“可是我后来发现,左贤王对我的祝愿永远没有办法实现了。我摘不下你的笑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哭。我能收集的,居然只有你的眼泪。”
“湛……”她握住了他的手,看他愁苦的笑容。
宋湛微笑道,“我这一生想不明白的事情其实不多,可是,我始终不知道那时的你,为什么会哭得那么伤心。”

凌珊低头怅然地看着他消瘦苍白的手,耳边一阵蜂鸣,她吸了吸鼻子,抬头对他微笑,“我可不可以,也和陛下说我的秘密?”
没有预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宋湛惊讶地看着她,继而微笑点头,“你说。”

“我那时哭的原因……不是因为陛下,而是因为我自己。”她依然笑着,但泪水已经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明明我当时心里,有那么那么多的话,但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告诉你。我说不出口,我不敢说,你从来不是一个相信诺言的人,我没有办法告诉你……告诉你,我全部的心意……一旦想到我已经是那样的境地,那样的话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我拿不出任何东西,做不出任何行动来证明我的心……尽管它一次又一次地劝我奔向你。”

“我说不出口……于是只能哭……”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来我一直都在安慰自己,再等一等,等我帮助你实现你的心愿,等我能够证明自己有能力爱你。到时候,我一定亲口告诉你。”
凌珊痛苦地摇头,嗫嚅道,“可是后来……他太好了……好到我居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尽管最后我把你召回凛都,我也什么都不能和你说了。”

宋湛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纤瘦羸弱的女子,久久不能言语。
他张了张口,想说一句话,却发现当同样的话也指向自己,真的就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口。

“你说的没错,烛龙寺的香真的灵验。”他轻轻扣住了她的手,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只可惜再没有机会去还愿了。”
感觉到那只手的温度渐渐消退,渐渐无力,她怔忡望着闭上了眼睛的皇帝。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嘴角浮现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被揭开,她看到了答案,眼泪瞬间滑落,打湿了她的手指,渗进她的指间落到他的掌心里。






171

171、第七十四回 释语 。。。 
 
 

神爵五年的元夕,春天似乎更早一步地回到神州大地。
西池上的浮冰化开了,一片一片漂浮在冒着寒气的水面上,池畔的桃花有几株甚至已经冒出了小小的花苞,在嶙峋的枝桠上显得分外娇嫩可人。

尽管民间有传闻,称立春来于春节以前,这一年便是一个哑年,传闻在这一年生下来的小孩子不能说话、容易丈夫夭亡使妻子守寡,总归不是什么吉利的说法。但紫微宫如今的主人似乎并不是这么认为的,春回大地得这样早,自然应该好好欣赏春光美景。
正月朝会以后,皇帝就下旨将紫微宫的好几座宫殿都稍作修葺,在永乾宫、宣坤宫、慈训宫、安德宫、夙惠宫、兰馨宫都移植了很多春日会开得灿烂的花树。

宣坤宫今年的紫荆花开得也早,不知是谁的吩咐,宫人采摘了一些来到慈训宫,重新妆点在慈训宫外的秋千上。
凌珊打开披帛裹在肩头,站在二楼的廊上望着自信又忙碌的宫人,疑惑地皱了皱眉。
忽然来了一阵风,她抬袖掩口,轻轻咳嗽了两声。

“娘娘,日头就要落了,起了风,小心凤体违和。”她身后不远处静静等候的凌雎好心提醒道。
她点了点头,走回室内之前说,“他们忙完以后就留在廊下用膳吧。”
“好,臣稍后安排。”凌雎的头稍稍低着,跟着她走进去。

房间里放有一尊观自在菩萨像,造型精致,神态安详,白瓷在夕阳斜照时反射着淡淡的、柔和的光。
凌珊在菩萨前跪下来,退下手中的念珠,握在手里。
未等到她闭上眼睛,就听到外头传话说皇帝驾到。
她无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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