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星归觐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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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星归觐九重天-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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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珊趴在马车的车窗上,朝着那座被大火烧灼的府邸,不断哭喊着。马车不断颠簸,小孩儿的身子也跟着马车晃荡,几次就要从车里面翻出来。
她哭出来的眼泪也被呛进了喉咙里,憋得她连连咳嗽,小脸涨得通红。
可是一旦缓过来,她又继续大哭,不断朝着那座越来越远的城大喊,“父亲!母亲!”

接着那座府邸突然就消失了。
摇摇晃晃的马车好像一个封闭的匣子,她不断听到外头金戈铁马的声音,甚至连利刃划开人体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等到车门再次打开,一片耀眼的阳光射进她的眼睛里,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忍不住用双手将自己的眼睛紧紧蒙住,周围回归到一片静寂,耳畔是空白的声音,直到一声清脆的鸟鸣,紧接着是叽叽喳喳的麻雀拌嘴的声音,门外拂来了一阵暖风。
凌珊睁开眼,看到阳光穿透自己的手指,指间看到红粉粉的颜色。等到她的眼睛适应了这片耀眼的光芒,她听到一个清宁又温和的声音,对她说——
“珊儿,别怕。”

这声音非常熟悉,可又有着说不出来的陌生。
凌珊的手在片刻的迟疑之后拿开,看到逆光站在马车前的玉立少年,他静静注视着自己,眼角似乎透着淡淡的笑意,在他身后那片晨曦的映衬下,模糊的面容显出一种类似于青竹一般的柔软和坚韧,这两样气质巧妙而矛盾地表现在他的脸上。
她不认得他,却觉得他非常面熟,这让凌珊感到懵懂,忍不住从车里挪了出来,也没有注意到原先陪她一起坐这辆马车的人去了哪里。

凌珊跳下车,仰望着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少年,他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
她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美貌的少年——凌珊知道用美貌来形容他并不失妥帖,比起一般的英俊,他的面容过于精致,难得的是,就是这张过于精致的脸,却在眼角、眉梢,或者可能只是目光的某个地方,透出了一股令人心折的隐忍和凛冽。
他苍白的脸上,透着淡淡的青色,像一株植物一样无声无息,却泛出一股稀释不了的灵气,让人近也近不得,退又不舍退。
凌珊从他那双好像浸过星光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她微微惊讶,他眼里的自己十分年幼,约莫只有十三四岁。

“于晞……”她喃喃叫了一声。
宋于晞微笑,颔首之后,目光就落到了她垂放着的双手上。
她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自己衣袖。
呼吸很轻,宋于晞抬起一边手,手掌覆盖到了她的眼睛上。凌珊一惊,眨了一下眼睛,感觉睫毛划过了他微凉的掌心。
他将手放下来,倾了些身子,握住她的手。

当那久别的温度和熟悉的触觉顺着指尖和掌纹深入她的意识,凌珊恐怕会立即失去似的,紧紧反握住了他的手。
他平和的目光里掠过了一瞬惊讶,反而加重了自己的握力,向前一步。
凌珊抬起头时,看到他硬朗中带着温和的下颌轮廓,他的气息掠过了她的额发,似乎在笑,痒痒的、温温的,铺盖到她的额头。

“跟我来。”
他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凌珊乖觉地跟在他的后面,光线逐渐转暗,他的背影颀长而落寞。
他们走过一道城门,周围一切都归于黑暗,凌珊才发现这是一条隧道,只能看到黑暗尽头那一个小小的光点。
她不禁有些心慌,往前去靠他的臂膀,在黑暗当中小心轻问,“我们去哪里?”
“带你去找一个人。”他的声音里带着温度,裹到她的心房。

当他们终于又走出了这条隧道,凌珊免不了松一口气,抬起头去对他粲然一笑,笑意却凝在了嘴角。
眼前的宋于晞不再是初时见到的少年,可凌珊对这个样子的他更加熟悉。

她脱口而出,“陛下。”
身着玄端的宋于晞样貌仍是年轻,可面容中的青涩却已经完全褪去,看着她的时候,玄黑的眼睛如同一口深井,能将注视他的人吸纳进去。
凌珊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嘴唇也不自觉地抿紧来。

“皇后。”
他用他最常用的称谓称呼她,他看她的眼神也变了。不再是起先那样纯然的澄澈,好像徘徊于世外,他本就比她高出许多,当他低头俯视她,便是真真正正的的俯视。
凌珊觉得他有的是不愿意跟她说的事情,而她的千言万语哪怕一字不提也都被他看进眼里。
“陛下……”她忍不住又叫了一声,觉得自己在他的面前无所遁形,只能坦白而坦诚地问,“陛下要带我去哪里?”
宋于晞嘴角牵起了一抹微笑,转过头,侧头看向远方。

凌珊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暗暗吃了一惊,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紫微宫中。
眼前便是皇帝的永乾宫,奇怪的是,没有守候的宫人,宽阔的场地只有他们二人。
这儿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她并不恐惧和忐忑,反而疑惑,“陛下,可是这里没有别人。”

“凌珊!”

凌珊的心被这声叫唤吓得颤了一下,寻声望去,只看到是同样身穿玄端的宋湛站在永乾宫前。
她慌忙回过头,宋于晞却已经不在自己的身边。
在转过头,永乾宫变成了紫微殿,她置身于其中。

朝堂之上身穿朝服的文武百官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他们一个个手执朝笏,神情严谨而庄重地面向龙椅。
宋湛肃容坐在龙座上,也没有看到凌珊。
他目光平静中带着理所当然的冷漠,扫视了一眼自己的臣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珊惊讶地看向了朝臣队伍的前头,俨然是凌晏和星荀。
他们都穿着紫衫朝服,清俊或英逸的面容带着重之又重的恭谨,带领着文武百官向皇帝叩首。

她瞬也不瞬地看着龙座上的宋湛。
宋湛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宫殿之中仍有一人未跪,目光平静地从凌珊的身上掠过,好像穿透了她一般。
凌珊回想起这不过是她自己的一个梦境,一时恢复了坦然。
可就在这个时候,宋湛的目光突然又落到了她的身上。

他的眼睛睁大,好像已经屏住了呼吸,眼神闪烁,似乎在恐惧。
凌珊为此心头一紧,满心遗憾,低下头刚转身要走,却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透明……

“珊儿!”宋湛突然从龙座上站了起来,朝着她的方向大喊。

凌珊霍的睁开了眼睛。
那声叫唤贯穿了她的耳膜,仍然还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她看着屋顶上的横梁雕刻,发现上面雕镂的图案是如此熟悉,她艰难地咽了咽喉咙。

慈训宫。
她回来了。





169

169、第七十二回 雪夜 。。。 
 
 

凌珊回到紫微宫的第二天,天上飘起了鹅毛飞雪,一夜之间,天地皑皑。
铜薰笼里,炭火烧得通红,在没有点灯的房间里,火光忽明忽暗,红光星星点点,黄橙橙的铺散在一道道垂放着的纱帘上。
长窗之下安置了琉璃描画六面屏风,把寒冽的朔风隔绝在外头。

她靠着隐几,隔着透明的琉璃望到西池上浮冰覆盖着细细白雪,而如同柳絮一样的雪片不断在冷风中飞卷着。
低头拨了拨铜手炉里的灰,凌珊的头昏沉沉的,心口仿佛混杂着什么琐碎的东西,让她的呼吸都显得干涩,嗓子也很疼,稍微咽下一口唾液,都疼得能皱眉。
她捧起茶盏,迟疑着要不要稍微喝一口水,就看到楼下有人走了上来。

看到对方穿着黄色近侍的宦官服,凌珊本不惊讶,可注意到他手里抱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梅瓶,里面插着一枝鲜红的腊梅,不由得“呀”了一声,显出了惊喜的神色。
腊梅的颜色瞬间点亮了整个黯淡的房间,随着铜薰笼蒸起的暖气,也浮动了暗暗的香气。

“娘娘。”那宦官恭谨地奉上了腊梅,嘴角已经有了细纹,向上扬着,“陛下说永乾宫的腊梅开好了,今日飞雪,特送来给娘娘品赏。”
凌珊示意他将梅瓶放下,双手撑在隐几上,缓慢地站起来。
“你就走了吗?”她偏过头问他。
宦官一愕,躬身回答道,“娘娘还有何吩咐?”
“我去永乾宫。”凌珊对他微笑说。

永乾宫和慈训宫看起来相隔并不远,却隔了一个西池。
池畔的积雪里混着冰,宫人尽管把雪开了,但薄冰却未化,冰渗进了青石板里,滑溜溜的。
凌珊走得很慢,冷风不断灌进她已经披得厚重的雪貂斗篷里,她低垂着头,下半边脸还是被冻得僵硬,嘴唇也没有了知觉,只感到呼吸进胸腔的空气跟原本残留在里面的烧灼混在一起,让她的胸口隐隐作痛。

走到永乾宫时,凌珊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望着四面八方。
此间已经没有人在外头走动了,空荡荡的平场,石雕宫灯坐落,白雪压在宫灯的飞檐上,也填进石砖的缝隙间。
她茫茫然听着呼呼的风声卷动白雪,雪片黏到了她柔软的睫毛上,让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揉了揉眼睛,化作水光。

不需通报,凌珊直接走进了永乾宫。
宋湛正在与凌晏、李越彬商量事情,三人看到忽然出现在翠微堂的凌珊,不约而同露出了讶然的神色。
她站在门边望着他们,嘴角牵出温柔的笑容。

凌晏和李越彬面面相觑,继而同时看向了皇帝。
未等皇帝说话,凌晏就先跪了起来,说道,“那么,微臣现在就去安排。”
皇帝怔了一下,略带惊异看他站起来,讷讷点了下头,“好。”
李越彬看情形也知趣地起身告退。

他们经过凌珊身边时,都停下来,恭恭敬敬地拱手向其问候。
凌珊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我们在商量鸿陵的事情。”等到他们都走了,宋湛望着她,这样说。
凌珊面露疑惑。
宋湛柔软了目光,嘴角虽然没有上扬,却能从眼神中感受到他是微笑着的,“总要重建的,否则先灵难安。”
她忽而想起先前做的那个梦,不知道其中究竟是何意,但是眼下,她的确已经又在他的面前了。

宋湛扶着座椅站起来,一时却没走,凌珊连忙上前去搀扶他。
他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就让她扶着往外走。

“说来惭愧,那天我还问玄宁,怎样才能让你回来。没想到你就回来了。”他开着玩笑,“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或者是先帝受不了我的纠缠了呢?还是他也知道我时不久矣,同情着先将你借予我?”
凌珊扶着他的双手稍稍一僵,佯怒白了他一眼,低头小心扶着他,看他跨过了门槛,才跟着走出来。

“我要是说是有人刻意纵火呢?”凌珊问。
宋湛的面容凝了一瞬,停下来注视着她,目光落到了她的手上,抬起另一边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声音低沉而宁和,“那么,先不要追求答案,就暂时让我觉得都是天意吧。”
凌珊不禁问,“为什么?”

他的脸上显出了坦然的落寞,目光也是凝滞的,片刻之后,他才抬起眼说,“我总是没办法相信,原来我们这么不被看好。”
她吃力地咽了咽喉咙,嗓子很疼,胸口也很疼,好在她的眼底没有因为疼痛而溢出泪光,刚要开口说话,他的食指已经压在了她柔软的嘴唇上。
眼里几乎带着恳求,宋湛说,“请不要再说。”

圆窗之下,地几之旁,红泥小火炉上温着咕噜咕噜作响的茶汤。
空气里飘荡着绿茶浓浓的香气,茶炉底下飘出柔静的暖烟。

凌珊给宋湛披上了貂裘,端坐在茶炉旁,双臂放在小几上静静看着晃动着的火光,皎洁的面容因为火光的跳动时而明亮、时而晦暗。
雪不知何时停了,积雪从竹叶上落下来,簌簌细响。

她端起青瓷莲花碗,盛出茶汤,因为太烫,她迅速放下茶碗以后,双手就去摸了摸耳垂。
这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捧着书卷,抬起头看她颦蹙的模样,不知不觉,就看了好一会儿。
凌珊的睫毛颤了一下,迎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他的眼睛映着火光明亮耀眼,只是眼底多了一份不得已的疲倦。

“太烫了,待会儿再喝吧。”她说。
宋湛点头,伸出了一边手臂,将她迎入了自己的身边。
她温顺地靠在他的胸膛,额头蹭到了他的颈窝,他偏过头,下颌轻轻擦过她的发迹,清淡的气息掠过她的头顶。

“真香。”他婆娑着她的长发,喃喃说道。
“嗯?”她不明所以,抬起头来望他。
他垂下眼帘,说,“说你。你身上的香味,很好闻。”
她一瞬讶然,继而微笑,往他的身上靠得更近了一些。

宋湛兀自捧着书,信手翻过了一页,忽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凌珊坐起来一些,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没事。”他微笑宽慰她的担忧,将手里的书卷递到她的面前,“你看这首《浣溪沙》。”
凌珊眨了眨眼睛,借着并不算明亮的光火,顺着他手指所指的地方看去,看完也发出了一个惊讶的声音。

寂寂纹窗黯碧纱,瑶琴弹折落梅花,飘零杨柳怨栖鸦。
对影春衫销旧酒,误人尘镜换朝霞,十年心事雨天涯。

“真是惊艳。”凌珊不禁称赞道。
宋湛再次把她揽入怀中,用清宁的声音说道,“我最喜这句‘十年心事雨天涯’,非非常之经历未有非常之感触,无非常之感触难得非常之辞句。”

凌珊无声微笑,并不言语。
尔倾,她起身捧过温度已经适宜的茶汤,捧到他的面前。
宋湛看了她一眼,放下书卷,双手接过来喝。

她胳膊放在小几上,似乎有些放空一般,看他把茶汤喝了一半。
“如果我说,我希望你回来,并不只是因为想你。”宋湛放下茶碗,忽然说,“你会不会又心凉?”
凌珊的脸上没有失望,也不惊讶,她嘴角的笑容虽然淡了些,可目光还是柔和的,“不会。”

她伸手握住了自己的衣襟,目光炯炯望着他,坦诚地说道,“那天,我吸入了太多的浓烟,到现在还烧得滚烫。我不会再心凉了。”
宋湛握住了那只手,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凌珊靠在他的胸口,无声喟叹,却不是唏嘘。

檀色锦袍上的银线绣花闪着微光,宋湛握起了她的柔荑,捧到面前,低头轻吻。
他们没有再说话。
在火炉里的煤炭渐渐烧光以后,只听到外头竹叶迎着薄弱的冬风微微作响。

这天他们在西窗下煮茶读诗品词,一个下午过得尤为安逸。
时间仿佛是停滞的,直到宫人的提醒,才知道已经就要到夜晚。

雪也停了。
天地之间皑皑的白雪好像吸收了所有的声音,置身其中,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宋湛让李越哲送凌珊回去,自己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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