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安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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衢安旧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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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璟璟笑着挽着徐品慧跟着江岚清往楼上走去,刚走到一半的时候,只听到楼下一阵骚动,苏璟璟便回过头去看,也瞧不大真切,只看到一个绯红色的人影,远远的便觉这是一个乌云堆鬓,肌欺霜雪的丽人,更不消说正面了。
“那是童二小姐。”徐品慧见苏璟璟迟疑便说,苏璟璟点了点头继续往上走。
晋尧童家是国中军阀势力中偏强的一方,他家较为得宠的二小姐出入倒理当有这样的排场。
到了包间,苏璟璟再往下看时,楼下早已一片寂静。
苏璟璟心中狐疑,便问:“咦,怎么这么安静了?”
徐品慧不以为然的说:“怕是那位童三少也来了吧。”
“童三少?”苏璟璟只重复了徐品慧所说的名字,她自然也是听闻过童三少荒唐的事迹的,只是未曾得见。外头传闻极多,大抵不外乎是风流浪荡之流。
坊间倒还流传着这样一件事情,说是童三少九岁的时候在遇上了路上将一个骂他的疯子,一气之下便给关进了牢里头,后来那疯子在牢里头无声无息的去了,外头皆说是童三少暗地里使的坏,更有传闻说,那尸体上伤痕狼籍,想来亦是这位童三少的手笔。
九岁顽童尚是如此,更不消说如今正当血性意气的年纪呢,况且俗语有言,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此时苏璟璟又听得江岚清叹道:“这位,真真是个纨绔子弟了。”
还没等苏璟璟回过神来,只见一队荷枪实弹的兵冲了到了楼下,接着便见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悠悠而来。
因苏璟璟是由上往下看的,便只能见着那一顶黑呢子翻盆帽,那帽沿压得极低,根本看不清楚人脸。那人的身形倒很是颀长,一件薄呢大衣披在身上倒越发显出他的清俊来。
苏璟璟只觉得眼熟便多看了两眼,却听到江岚清叹了一声说:“童家早晚得败在他手里头。”江岚清说话的声音压的是极低的,想来也是忌惮于这位的。
苏璟璟回过身看了一眼徐品慧,只见徐品慧朝楼下望了一眼,随即眼中也流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来。她只好笑了一下说:“该不会是这一位包的场子吧?”
江岚清道:“倒不是,若是他包的,怕我们这些人都进不来了。”徐品慧接着便说:“是童二小姐。”
苏璟璟笑了一下,再往下看去的时候,楼下居然空空荡荡的,唯在门口伫立着两排军装士兵。
其实楼上也极是空荡,除了童二小姐自留的正中相对的最好包厢里站了些人外,也就他们几个同几位好戏的要员太太小姐们了。
此时小香梅还未开唱,楼下戏台上只有些戏班子里杂工在摆弄着道具。香梅楼里的小厮送来了茶。
江岚清替徐品慧与苏璟璟各倒了一杯道:“雨前龙井,不知苏小姐可饮得惯。”
苏璟璟只微微一笑,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她是西洋做派,更好咖啡之类的饮料些。不过,盛情难却,便拿起那只景德紫沙茶杯抿了一小口说:“是好茶。”
江岚清登时神采飞扬,望着徐品慧的眼神也灼热起来了。
苏璟璟看着他们两个,郎情妾意,甜蜜非常。她心中隐约想起某个人来,只一瞬,却又刻意的忘却了。
不过是些不重要的旧事了,事过境迁,回忆来回忆去,也不过是陡增伤感罢了。
她刚转过神来便听到楼下咿呀声渐起,想来好戏要登场了。

  第贰滴雨(壹)
“恩波自喜从天降,浴罢妆成趋彩仗。”
“臣妾杨玉环见驾,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此处,苏璟璟倒有些乏了,小香梅演的杨贵妃倒真是媚气十足,那一颦一笑,一抛袖一转身,真真是精妙绝伦。可不知为何,苏璟璟竟想到了马嵬坡上杨妃自溢之事,心下只觉凄然,这戏唱得再好,总归没个好结果,这唐皇再情深也只觉着似有假意在。
台上又唱了几句,苏璟璟却没了听戏的心思,原是冲着小香梅的名头去听,可这一出戏听下来,倒不觉得怎么好,想来盛名之下未必有实质的东西。
她听得索然寡味,又见徐品慧同江岚清两情缱绻的,自己倒有些似电灯泡了,便扯了个由头往外头去了。
此时台上正唱到:“臣妾寒门陋质,充选掖庭,忽闻宠命之加,不胜陨越之惧。”小香梅便是背影也是令人倾心,真真是一个俏丽佳人,端的是倾国倾城。可惜此时的苏璟璟不在那听戏的兴头上,纵是风情万种戏子也入不了她的心。
那香梅楼后是阳明湖,此时夕阳初落,余辉漫天,那微红的余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那湖竟如同一块琉璃一般闪出缤纷光茫来,极是瑰丽。那堤岸之上种植着一排翠柳,千绦万绦垂地,微风一吹,便如同女子秀美的发丝一样在绚丽的夕阳余辉中拂动起来。
苏璟璟听戏听得有些惫意了,有些迷糊的走着,倒没发觉前头有人,只走了两步便见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冲出来拦她。她先是惊了惊,却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放她过来。”这男子当即便退到一旁去了。苏璟璟诧异极了,朝堤岸边看去——
那人是背对着她的,她见他是西式打扮,一件雪色的衬衣外罩了件鸽灰的马甲,下身是西装裤,脚上穿了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手里拿了件呢子大衣和一顶翻盆帽。苏璟璟只觉得眼熟,一时也想不起来,但她素来胆大,听见那人放她过来,便带着好奇心缓缓地迈着小步走过去。
那人并没有转过身来,直到苏璟璟走到他旁边也没什么反应。苏璟璟也只是站在他身边看着风波浩渺的阳明湖。
那人忽道:“那戏不好听吗?”突然间的问话使苏璟璟有些不知所措,但也不十分慌乱,只说:“倒不是,只是听久了有些累了。”那人笑了笑,不再说话。苏璟璟不敢正视他,只用眼角的余光看他。
他的侧脸弧度极是柔和,嘴角微微上扬,唇不算太薄,她忽然想起以前母亲常说:“薄唇的男人很薄情。”那样看来,他不是个薄情的男人。苏璟璟忽然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吓了一跳,她与他素不相识,他薄不薄情与她何干?
天色渐晚,暮色四合。那湖面上的绯红渐渐退去,微风吹过,激起阵阵涟漪。
那凉风吹在她脸上,倒是令她清醒了些。
那人忽然别过脸来看她,她一惊,只慌慌地低下了头。他见她穿了件极薄的孔雀蓝行云锦高领旗袍,微卷的长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肩上,因为低着头,发丝不经意间便扫过她涨红了的脸孔。
见她如此娇羞的模样他倒笑了,听到他的笑声苏璟璟不自觉的抬起头来。他嘴角噙着一丝难以琢磨的笑,眉宇间有些许的忧愁,眸子却极亮,宛若星辰。
她微微有些恼,用琥珀色的眸子冷冷的盯着他,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你是谁家的小姐?”她心里微微一惊,旋即道:“那你又是谁?”他大笑,好似看到怪物一般看着她。
苏璟璟更是恼了,瞪了他一眼说:“我要走了。”
他忽然伸出手拉住她,语气里竟略带些恳求的意味:“陪我走一会。”不知为何苏璟璟竟心生恻隐,看了他一眼便点了点头。他微笑着松开手说:“你是同徐小姐一同来的。”她一惊,抬起头看他,他神色如常,只是嘴角带些得意的笑,她只好说:“你刚才也在香梅楼里?”他点了点头,没有说别的话了。
苏璟璟想去回忆,可偏又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好作罢。
和他在堤岸边上走,在暗沉的天色下仍依晰可见阳明湖的秀丽风景。抬眼望去,湖后的远山隐在淡淡的薄雾,若隐若现,犹如蓬莱一般。四周静寂无声,唯有几只倦鸟归巢时啾啁一二声。
他走得极慢,仿佛是在等她,她因穿着一双中跟的白色缕花漆软底皮鞋而走得极慢。看他的样子并无急事,只缓缓地与走在前头,不时地也会回过头去看看她。她初见他时只觉得他生得俊俏,此时又觉得他是个极体贴的人。
晚风徐徐,缓步之下,她渐渐胆大,便快走了几步走到他身旁。微风吹来,吹拂着她柔软的发丝,湖面上粼粼波光在夕阳西下后渐渐消失。
此刻两人并肩走着,各自都觉得十分惬意。
也不知走了多久,大半个湖已经饶过。夜色沉沉,忽见一个马弁打扮的魁梧男子匆匆走了过来,对着他低声说:“少爷,时候不早了,该回了。”他扬了扬手示意那人退下,接着转过身对苏璟璟说:“这会儿那边也该散了吧。”
苏璟璟有些惊惶,一时未察觉,原来时间已过去这样久了,忙懊恼地说:“品慧定会担心的。”他笑了笑,朝一旁招了招手,一直隐在一旁的人几人中走了两人出来。他朝那两人低低的说了两句,那两人点了点头退下了,他转过头对着她说:“也不知徐小姐他们走了没,我让他们去替你说声。”
她略带感激地说:“多谢。”他接着又说:“这条路倒离猫眼胡同不远,正好送你吧。”有些不容拒绝的口气在其中。她点了点头,没有拒绝。想着这人应是无恶意的,夜也越发深了,她独身一个也确是不妥,于是便跟了上去。
夜凉如水,月华流泻,满地清辉。
他们顺着一条小小的鹅卵石小道走,她因穿着的是软底的鞋,那起起伏伏的小石头便搁到了脚底心,好在那石头还算圆润,只要慢慢地走便不易伤到。
他与她并肩而行,行得极慢。苏璟璟偶尔用眼角的余光偷觑,只觉得他面无表情,但眸子却极亮,便是整个天空的星辰与那对眸子摆在一起都会黯然失色。
他似乎意识到她在偷窥他,嘴角微微上扬,她慌忙躲闪,他也不揭穿她,嘴角的那一丝浅浅的笑刹那间便消失了,那张如冠玉一般的面孔始终冷漠淡定。
小路上并无人影,空空荡荡的。苏璟璟隐约觉得有人跟着,眼角瞥了他一眼,他神色如常,她心里顿时清楚了起来——那是他的护卫。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苏璟璟其实很想问,可是话到嘴边,见到他那一张如冰一样冷的脸孔,又犹豫了。她知道这个人不好惹,可又不知道为什么不好惹。
夜风有些凉,苏璟璟因着冷而哆嗦了一下,他似乎也意识到了冷,目光有些不定地扫过她,随后脸上浮起了一丝淡笑。他握着外套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了。微微侧了侧身,把拿在手里的外套替她披上。她望了他一眼,并不拒绝。他对着她笑了一下,淡淡的笑。他看到她如水的眸子里流转出的秋波,可是,他只是淡淡一笑,很快,那张如玉的面孔上便没有了任何表情。
不远处是矮矮的墙,墙边有一盏路灯,昏黄的灯光打在那座红砖低墙上映出一条细细长长的影来,苏璟璟远远的瞧着,只觉得那像一条缠在墙上的蜈蚣,那蜈蚣还在扭动。她隐隐的觉着那墙要倒,可走得近了,那条灯影却那么明显,细细长长,像病人的手指。这一切,都如梦似幻的,如他一样,他也是她的幻觉吧,如同曾读过的《聊斋志异》里的故事里那些鬼怪。
他与她并肩走在低墙下面,还是缄默无语,四下阒静无声,那一排排种在路旁的乌柏却在风里沙沙作响,仿佛在给他们清脆的脚步声伴奏。
路灯把他们两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的。他们后面跟着许多便衣的卫兵,苏璟璟自然是不知道的,只顾着跟上他的脚步。她初来衢安城,人生地不熟的,只能跟着他走。不知为何,她并不觉得他是个坏人,相反,她觉得与他在一起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安定。她觉得这个人一定很寂寞,他的内心有太多复杂的东西,那些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甚至绑住了他的一生。她替这个人感到悲哀,同时,她又同情他,虽然她并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快到猫眼胡同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微微一讶,他却只是淡淡的说:“我便送你到这儿。”她朝他看了一眼,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与他道别,他也看了看她,月光之下,她的脸孔宛似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晶莹细腻。
胡同口的两株石榴树上有着几簇小小花骨朵儿,风一吹,一阵淡香飘然而来,那淡淡的香气足已令人忘忧。
苏璟璟终于微微一笑说:“多谢你送我。”他点了点头,她也朝他点了点头,要把那外套脱下来还他,他却伸出手制止:“不必,你穿着吧。”苏璟璟看到他眼里的坚定以及不容拒绝,于是,说了声:“谢谢。”转过身便往胡同里走去。
他远远的望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月色里他仍旧在看,只是对象换成了胡同口的一株石榴树,那树上红艳艳的花骨朵儿极是好看,那花红得像极了她娇羞时候的模样,不由得,他心中一荡。
他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摇了摇头,眉头轻皱了起来。那人走到他身后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三少,该回了。”他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猫眼胡同口,那里的青石板上只有月华静静的流淌着,四下静寂,那两株石榴树兀自芬芳着。
他叹了口气,终于转身离去。

  第贰滴雨(贰)
苏璟璟回到徐家时发现徐品舒站在门口等她,夜深露重,淡白的月光之下,他脸色略显苍白,显然是等了好一会儿了。她过意不去忙说:“真是对不住我……”徐品舒接着她的话便说:“没事。”只是平常的两个字,苏璟璟却明显觉得他们之间生疏了许多,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进了徐家大宅,徐品舒一言不发的回了自己的房,也没说其它。苏璟璟只觉他心情不佳,倒也全未在意,先回房间换了身衣裳然后打算去了徐品慧的房间。穿过抄手走廊的时候却听见一个娇柔妩媚的声音用软糯的苏白说道:“唉,都怪吾这肚子勿争气,勿然,唉……”
苏璟璟心生好奇,寻声望去,原来是偏厅里头发出来的说话声音,正巧了,偏厅窗子半掩着,透出零星灯光。她所站地方,正见穿着一身朱红色蜀锦对襟旗袍的年轻太太手里头摸着如碧玉一般的麻将牌思忖着是否要将牌打出去。
这位年轻太太长得实在不怎么好看,娇艳俗媚,并无出挑之色。新烫了时新的火钳烫的发型,原本光洁平滑的额头上有了些起伏的线条,便衬得她的模样更是妩媚。可便是发型再美,衣着再是华丽锦绣却也掩不住她身上原本的风尘气。
苏璟璟见是这样一号人物只摇了摇头正预备转身离开,刚挪动脚步却听到坐在那位年轻太太对头的另一位太太安慰她说:“徐太太啊,你啊真是太担忧了,瞧瞧眼前,徐老爷待你还有二话可说吗?”这位太太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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