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巨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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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巨宦-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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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介道:“那我们就先退回来,收拾收拾,再招人,再打!”

李彦直听了心道:“这样子,分明还是械斗的套路!”想了一想,觉得这样太靠运气了,便和李介商量聘请懂得武艺兵法的高人来教导,李介冷笑道:“什么武艺,什么高人!那些都是花架子,骗人的!”

李彦直道:“骗子虽多,但总有几个有真本事的吧。”因此还是执意要出榜招贤。

李介道:“你要招也行,不过请来的人得先通过我这一关,得把我打服了才行。三弟,不是哥哥信不过你,只是你毕竟是读书人,年纪又小,不懂得打架的事情,我是怕你被人骗了。”

李彦直道:“二哥说的是。”当下由李家自掏腰包,悬赏全省,要延请武术、兵法高手来督教北尤溪机兵团!

不想因为这一悬赏,竟惹出一个翻江捣海、如龙似虎的猛人来!

 之三十六 气煞泉州诸大儒

北尤溪机兵团的悬赏金额颇高,悬赏一出,不多久,与延平接壤的各府如建宁、福州、邵武、泉州等地的武人便都知道了!一大帮人或为扬名,或为逐利,纷纷赶来尤溪。李府应接不暇,因为人实在太多,这时候的李彦直又不懂军事,所以也不知该如何考核才是。

李介却全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看看这日已有一百多号人,便划下道道来,说:“我请你们来,是要请高手,不是要请庸手。是高手的,一两个就够,庸手的话,来一万人我们也不要!所以要请各位显显本事,是高手的留下,是庸手的请走!”

人群里叫嚷的声音此起彼伏,李彦直心道:“这么多个人,一一考核下来,不知要多久!”但李介的法子却极简单!他就将这一把多人带到尤溪边上,分了木棒,然后从北尤溪机兵营里调出了人数相同的民壮,也是每人拿一根木棒,然后就要双方对战。来应试的武师无不愕然,李介道:“我们是要请高手来做这六百人的老师,你们要做老师,总不能连徒弟都打不过吧?”说着就去擂鼓。

鼓声一响,尤溪的民壮就拿着木棍冲了过来!

哇!这是一副怎样可怕的景象啊!这些尤溪汉子,个个都是从小就在械斗中翻滚着长大的,这个地方羸弱一点的全养不大,能到现在还生存的没一个弱!可以说,这是一百多个经过天然淘汰剩下来的级壮丁啊!而且个个精通群殴之道,猛地一冲,那真如饿虎下山,又似蛟龙出海,狰狞的面目怒吼的喉咙,把在台上观看的李彦直也吓了一跳,那一百多个武师更是个个胆战心惊!还没接锋,先吓软了一半,短兵相接时,没片刻又投降了一半,哪里用半个时辰?尤溪边上的武师就只剩下二十几人,个个头破血流,哭爹喊娘,其他的人全逃了。

李介得意洋洋地看来李彦直一眼,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是在道:“老弟,看看,怎么样!”

李彦直幸而是见过乡间械斗的,这才没被吓倒,看看武师们那副丧家之犬的模样,暗中叹气,道:“什么武艺,什么兵法!原来都是假的!”

他随口这么一句话,却把一个人给气坏了!

那人姓陈,叫陈孟春,是福建武学名家李良钦的弟子,也是来应试的众武师中的一员,本身也练得有真功夫,只可惜是未经战阵,武技有了,胆气却还没练出来,在一片混乱中他十成的武艺连一成都用不上!仓皇之间竟爬到看台底下躲了起来,在大乱中李介李彦直等却也没现。

他躲在台下,听到了李彦直的那句话甚是不忿,可不忿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确实是被人家给打败了啊!别说人家只是随口一说,就算是当面侮辱你你也得吞了。

散场以后他从台下爬了出来,怏怏回泉州去了。回家后越想越气,这日他老师李良钦传他办事,却是泉州大儒林希元会同赵本学、王宣、林福邀李良钦出游,李良钦传弟子们随侍听教。

二林、赵、王等四人都是福建的理学名家,同拜大儒蔡清为师,算是同门师兄弟,相互见过往颇密,与李良钦交情亦厚。这帮人或文或武,乃是闽南一大派系,无论文武,在当世均有甚大的影响力!这一天是看风高气爽,便约好了一起游江。

陈孟春脸上有伤,本待不去,又碍着师命难为,只好硬着头皮来了,他到达时,林希元等都已经坐在船上高谈阔论了,李良钦见他迟到,本来颇为不悦,再见他鼻青脸肿,不由得愕然,指着他问:“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李良钦是文武全才,武艺尤其厉害!他的弟子也多是高手,因此他常常约束众弟子,唯恐他们去欺负别人,可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弟子会被打!中国的武术名家,若练武则必兼通医术——至少跌打一科是一定会的,所以在李良钦面前,陈孟春也没法推说是自己不小心跌破了——那损伤是如何造就,李良钦是一看就知。

陈孟春见瞒不了,心里一慌,啪的一声跪下了,就在船板上连连磕头,道:“师父,弟子不肖,丢了你老人家的脸!”

李良钦哼了一声,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和人单打独斗输了?还是被人群殴?”

陈孟春道:“弟子是被热群殴。”

李良钦哦了一声,脸色稍缓,道:“群殴啊,对方有多少人?”

陈孟春说:“一百多个。”

赵本学既通易,又精兵法武术,闻言笑道:“李兄,别责怪他了,若是遇到一百多人,就算是你我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李良钦也自莞尔,却仍然奇怪,道:“可到哪里去找了一百多人来打你?你是下海遇到海盗了不成?”

陈孟春讷讷道:“弟子……弟子是去了趟尤溪……”

他声音虽小,但几个宗师却还是听得明白!尤溪悬赏的事他们也有耳闻,这时李良钦一听,脸又拉了下来,喝道:“你去应尤溪机兵教头的悬赏了?”

陈孟春俯道:“是……”

李良钦怒道:“胡闹!你不想想你的武艺是我教的,也该想想赵先生教过你兵法!你这一去,丢了我的脸不要紧,却把赵先生的脸也丢光了!”他是闽南名家,自然是不肯轻易去应这等悬赏,免得失了身份,因此生气。

陈孟春吓得道:“师父息怒!弟子此去,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利,只是想压服了那些野狐禅,也好给师父扬名,只是没想到……”

李良钦怒气更盛,道:“没想到却反而给我丢脸,灰溜溜滚回来了,是不是!”

陈孟春这次要是力压群雄,风风光光当了教头,李良钦或许也就一笑了之,但这个弟子居然输了,他焉能不怒上加怒?陈孟春武艺没学到家,脑子倒也灵活,滴溜溜那么一转,赶紧道:“师父,弟子没禀明师父就去应试,是不对。可这次输了,弟子心里也不服啊!”

“不服?”李良钦道:“听说这北机兵团是官府许他们筹办的,人家又是公开悬赏,难道还能设计坑你不成?”

“他们倒不是设计坑人,只是实在乱来!”陈孟春说着就将那日尤溪以械斗来考核的始末说了,赵本学和李良钦等看得面面相觑,李良钦苦笑道:“若真如此,那果然是胡闹!这般搞法,就是有真本事的人,也要被埋没。”

“还不止如此!”陈孟春道:“主事的那个李家秀才,还当面辱人!”

李良钦问:“他怎么个侮辱人法?”

陈孟春道:“那李秀才骂我们说:什么武艺,什么兵法!原来都是假的!”

其实李彦直那句话只是泛泛而骂,并非针对泉州一派,但李良钦和赵本学却已听得勃然大怒!

一直没说话的林希元忽道:“这个什么李秀才,可是尤溪的那个七岁就入廪的神童?”

“是啊。”陈孟春道:“原来林先生知道。”

林希元一听,也绷着脸不说话了。

林福、王宣等都有些奇怪,道:“林兄真是博闻强记,连尤溪一个小生员也知道。”

要知李彦直的名气,只是在当地传得厉害,终究未出延平一府,实还没资格惊动外府的上层社会,所以林希元竟然会知道这个人,而其看来还对李彦直有所了解,林福、王宣等不免有些奇怪。

林希元冷笑道:“他可不是个普通生员!七岁就能中秀才的,想来有些天赋,可惜却是个孽种!”

众人奇道:“孽种?”

林希元冷冷道:“尤溪为紫阳老人降生之地!造化所钟,神秀所爱,闽学根底,何等深厚?但此子为了趋炎附势,却甘愿离了正道,去归了王学偏门!这不是个孽种是什么!”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在座所有人都是理学一派,蔡清一门素以理学正宗自居,这些人也都乐于奖掖后辈,朱熹的老家尤溪出了个七岁就能考上秀才的神童,这神童若是拜在他们门下,他们自会十分高兴,但这个神童却偏偏不识抬举,身为福建人竟跑去烧王阳明这口新灶,那自然就成了孽种了!

赵本学道:“被林兄这么一提,我也隐约有些印象。不过听说这孩子才七岁,说什么趋炎附势,怕是有些早了。我看他是年纪幼小,不明是非,才会被王学门人所诱!”

他这话一说出来,诸大儒无不点头,林希元亦道:“赵兄所言,也有道理。”

王宣道:“若是这样,那咱们可得想个办法,导他回归正道才好啊。当年杨石号称神童,入廪的年龄也比这孩子大几岁。这孩子如此聪明,将来或许会有一番功业。他的这份才智,若用之于正道,那便是国家之幸事,若是被引入邪道,那便是国家之祸患!夫子办学,有教无类!这童子说来又是我们的乡人,我们不但不能因他一时误入歧途就将他拒之门外,相反,还应该循循善诱,让他早日去偏门,就正道!”

诸大儒给他这么一说,便都觉得拯救李彦直这个迷途孩子自己是责无旁贷,均颔道:“甚是,甚是!”

赵本学道:“要导他归正,也总得有个因由!不如我就趁着这次他悬赏,往尤溪走一遭吧。”

众儒惊道:“赵兄要做什么去?”

赵本学道:“我想去接了他这悬赏,做做这个机兵团的教头。一来是帮国家去了苍峡的疥癣之疾,二来是顺便点醒这个童子,叫他知道什么才是天下正道,什么才是圣门真知!”

林希元等一听都笑道:“点醒这个童子是好,只是让赵兄去做这个教头,这不是牛刀杀鸡么?太委屈了。”

诸儒均有弟子侍立在旁,其中便有一人闻声出列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几位老师,不如就让大猷去吧!”

 之三十七 有将如龙

按照李介的观点北尤溪机兵团的训练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择日开战。

李彦直觉得就这么上,有些赌博的成分在,虽说苍峡那边也就几百号人,但彼守我攻,己方未必讨得了好去。他去向正规军求援,可无论徐阶也好,尤溪知县也好,都调不动卫所官兵,而且此刻苍峡的那帮匪徒也没公开造反,所以这到目前为止还只是一个治安问题,卫所的官兵除非是有人际关系,否则未必肯理会。

“还是听二哥的,先打了再说吧。”

做下这个无奈的决定后,李彦直陡然现自己要在这个时代混,知识体系中少了相当重要的一环——兵法!因为不知兵,所以也就没信心对军事行动指手画脚,他是担心自己外行指导内行,反而误了大事。

“但二哥是内行么?”

李彦直觉得不大像,可是那次的武师选拔已经击破了他的迷梦,让他觉得古代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神奇的武功、兵法。

这日贾郎中择了个良辰,就将时间定在五日之后。李大树带了李刚、李介兄弟去还神,李彦直留在家中,正睡午觉,李智跑来摇醒他说:“哥哥,哥哥,有个人要见你。”

李彦直模模糊糊地问:“什么人?”

李智道:“他说他是来应悬赏做教头的。”

李彦直挥手道:“让他走吧。我们不悬赏了,都快出了,还招什么教头!”

李智便走了,李彦直继续睡觉,过了一会,前门那边大闹起来,似乎有人打架!

自李家开始组织民壮准备讨伐山贼,因是大张旗鼓地行事,李介担心那帮山贼铤而走险派人潜入村中行凶对家人不利,所以日常也安排了十几个民壮作护院,光是前门就有四五个人。

李彦直因为战事在即,就是睡觉中也颇为警惕,听到声音便惊醒过来,喝问:“出什么事情了?”

却听“啊”“哎哟”之类的痛叫声不绝于耳,四五个民壮被一条汉子拿着大棒一路打了进来,此人三十岁不到年纪,只穿一件土布衫,身材普通,并不特别高大,但容貌甚奇!手持一根大棒,也不见他舞得有多急,但伸手就是一下,反手又是一下,每一下都打得极准,把四五个打得哇哇叫,连声呼道:“秀才公快走,秀才公快走!走后门!这家伙也不知是不是山贼!”

李智在旁边指着道:“哥哥,刚才就是这人要见你。”

李彦直虽然不懂武功,但见这人步履沉稳,不慌不忙,落棒的力道恰到好处,并不朝特别要害的地方招呼,只是将人打痛,就猜:“这人未必有歹意,”便对众护院道:“大家都停下!”又向那汉子作揖道:“壮士有礼!”

那汉子便丢了大棒,却不抱拳,亦是作揖,道:“有礼。”他袖口紧束,自手腕至手指裸露在外,作揖时李彦直仔细打量,见他的双手却如两块黑钢一般,显然是不知经过了多少年月的锻炼!

李彦直又报了姓名,请教对方的来历,那汉子道:“在下俞大猷,字志辅,泉州人,学得有一身粗本事,听说此地闹匪患,官家募机兵,招教导,便奉了师命,前来相助一臂之力!”

李彦直听他自称俞大猷,心中隐隐一动:“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啊!”他的历史知识,却比普通人也好不了多少,能记得比较深刻的都是教科书上吹捧得比较厉害的人,比如严嵩、张居正、戚继光,这类人李彦直如果遇着受到的心理冲击会很大,这俞大猷教科书似乎在某个角落里提到,但也没放到十分显眼的位置,因此要想一想,才隐约记起:“啊!对了,好像他是和戚继光齐名的名将!号称‘俞龙戚虎!’不知是不是他!若他就是能和戚继光齐名的大将,那可不能怠慢了。”他是需通过戚继光才想得起这位俞大猷,却不知若论真实本领,俞龙绝不在戚虎之下!

李彦直想:“他要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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