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巨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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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巨宦- 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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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海上呆惯了的人,又常走日本,颇受那边的政治形势影响,熟悉大明政治体制的蒋逸凡一听却大笑起来:“张阿帅你是不是在海外呆太久了?咱们大明的国制岂同倭国?现在咱们这里还是一个治世,不是日本那样的战国,名份还是很重要的!王直一个海盗,机缘巧合之下。让他侥幸进了京城,就算是封了大官。那些士大夫也当他是沐猴而冠,就算让他挟持了天子,也不会有人听他的!收人心?他收谁的心?他谁地心都收不了的!”

李彦直微微一笑,说:“这也罢了,其实王五峰这次最失策地,乃是他居然约束属下不许劫掠!”

张岳奇道:“这又有什么出奇?我们去到一个地方,也都有此戒令啊。”

李彦直哈哈一笑,说:“我们做得的事,他未必做得!因我和他身份不同啊!”

蒋逸凡连连道:“对,对!他自以为是一个儒商。其实在士大夫眼里他就一个通番海寇,他再怎么努力,别人也不会认他地!还约束部下不许劫掠呢,当他自己是吊民伐罪的仁义之师么?这一来只会连他手下那批人都不服他!”

蒋逸凡点破的这一点,李彦直也是同意的,但他却没有笑,反而默默叹息起来,道:“王五峰的气势还没造起来,他现在确实连黄巾黄巢都不如,除了沿海州县。北方有几人知道五峰船主是谁?如今又不是乱世,他就是拿住了皇帝又怎么样?当初瓦剌南下。不也劫持了皇帝么?结果有个屁用!王直以海盗的身份劫持了北京,京师再传出命令。各省督抚州县都不会听的了。各地还有藩王在,南京还有另一套中枢!真到危急时,南京大旗一竖,我这边以大军一围,他劫持了皇帝也好,内阁也罢,令不出京师,就只能坐困等死罢了!因此我们不用急了,慢慢来。慢慢来。”

张岳听到这里。对王直有些怜悯起来,觉得他做了这么多事情。原来走的却是一条绝路,因叹道:“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走这条路、不该北上地。”

谁料李彦直却道:“不,其实他当日还是应该北上,只在东南打转是没出路地,迟早要被朝廷以千钧之势压死!既然有这个QB5良机,如果换做我是他,心肠又够硬地话,也是要北上搏一搏的。当然,若是我已经决定北上,作法会和他有所不同。”

蒋逸凡和张岳都是一奇,齐声问:“如果换了三公子你在王直那个位置上,你会怎么做?”

李彦直笑道:“我不是王直。”

蒋逸凡含笑诱引道:“我说如果嘛。”

李彦直笑了一笑,跟着脸容一敛,说:“我以下说地话只是如果,你们不许放在心里,也不能效尤。”

蒋逸凡和张岳都道:“那当然。”

李彦直迟疑了好久,似乎还是觉得接下来这番话难以出口,但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每个人都该先知道自己是什么,然后知道自己最多能得到什么,不能妄想啊……”这句话蒋逸凡没听明白,却听李彦直继续道:“王直还有妄想,他是既想名正言顺地封侯拜相,又想能继续在海外逍遥,可他的身份是海贼,他的条件又不够,所以这就只是妄想而已。若我是王直,又得了眼下这个QB5良机……”

说到这里,李彦直顿了一顿,却将手往北京城一斩,说道:“我会杀进皇城,下令先将所有皇室、宰相、大臣全监禁起来,然后将在京皇室斩,杀个尽绝!不肯归附的宰相、大臣太监也全部杀掉——这些事都要当众进行,好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帝已死,朝廷已亡。跟着纵兵劫掠京师,如此则众海贼得利,无不归心,且除了跟他之外再无退路了,就是洪迪珍等人也不敢再有异心。跟着拉壮丁入伍,尽得京师财富作为军资,再放火将京城烧作一片白地……”

李彦直说到这里,蒋逸凡已倒抽了一口冷气,忍不住抖,然而李彦直还没说完:“跟着尽下天津,分水6两路南下,6路是刚在京畿收罗的杂牌部队,水路则是海上精锐。6军一路劫掠,乱直隶、山东、淮北、淮南,水师则趁着现在北风渐起,乘海船直抵达南京,打南京个措手不及,如今南京的军备比北京只怕犹有不如,若能攻下南京,则明室两头尽斩,跟着再派人去凤阳把朱家地皇陵给掘了……”

蒋逸凡吓得叫道:“要是这样,那不是天下大乱了吗?”

“当然是天下大乱啊!”李彦直脸色也变得有些暗黑:“到那时节,各地藩王会自立为帝,外族或会趁机崛起,大明就会乱成一锅粥!虽然天下士大夫都会声讨王直,但这些人有的会自相残杀,有地会观望,有的甚至会鼠两端,形不成气候地,一旦局面展成这样,我们对时局也就无能为力了,而王直则可以从从容容地选一块靠海地方,或是南直隶,或是浙江,渐渐经营自己的大本营,在6上种粮供给军队,在海上建立海军保护贸易线补充军资,运气好的话或能逐渐扫荡各地成就一番大业,运气不好也还能割据个几年、几十年……”

蒋逸凡和张岳心中都浮现出一个烈火熊熊、布满血腥的画面!若王直真这么做了,那可就是用自己的双手亲自将整个天下都拖入地狱!若真有这么一天,这个国家怕得死掉一半的人口,他也势必成为屠得万万人的大恶魔——当然,亦可能成为受亿万人崇拜的雄中之雄!

李彦直说到这里也沉默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样一个“策略”就是讲讲也是一种罪过,好一会,他才重新开口,叹息道:“从王直受不住信如的诱惑决定北上那天起,这已经是他最好地下场了。不过很可惜,看眼下他地作为,王直终究只是王直,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只能做恶人,还是最恶地那种,只有先恶到极处,才有生机,但他却还被儒家的一些东西束缚着,梦想自己能做班,或做曹操,却不知自己其实比黄巢还不如呢!”

蒋逸凡和张岳听得如在梦中,许久,许久,才叫道:“三公子,那咱们可得赶快行动,别让王直想通了真按你说的办,那可就糟了!”

李彦直却笑道:“他应该在我到达之前就动手,现在已错了第一步,再想这么办也来不及了,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更何况,你们认为王直想得到这些?”

 之三十一 鸟弓

自朱纨死后,大明的海禁形同虚设,走私都变成了常态,鹿儿岛的市面也变得景气了起来。/

这块土地上,如今已尽是唐言,或是南直隶口音,或是浙江口音,或是福建口音,当初因为天灾而流入的十几万灾民,现在基本已在这片土地上寻到了生路,甚至立起了基业。就连本地的土著也都习惯了和唐人们讲唐言,商人、进城农夫,甚至和商人们有一些交易的渔民。

这种情况一开始只是在鹿儿岛,但随着岛津家势力的扩大,已经逐渐扩散到大隅、日向,甚至北九州。至于平户和五岛,那里就更加是大明商人、大明海贼的天下了。

胜久变得很不习惯,无论是呆在城中,还是走到城外。他感觉这个地方越来越不像他的领地了,哪怕这里的旗帜仍然挂着岛津家的家徽,但行政管理体系已经唐化了,不过又和大明眼下的体制不同,而更像大员。破山在感情上和李彦直很不对付,但做起事情来却十分的“拿来主义”,李彦直的那些他认为好的东西,从行政体系到移民策略到控制海盗的步骤,他都不加抵触地继承了。

正因为如此,自幼深受日式贵族教育的胜久走在大街上就觉得别扭!

“这真是我的领地吗?”

他心中没有半分亲切的感觉。鹿儿岛的繁荣没有他的多少汗水,当初他曾为这种不劳而获而沾沾自喜,可现在,他却后悔了。假如当初他曾为这块土地流血流汗,那么今日这个市镇还有这个市镇的民众大概就不会像今天一样,对他这么陌生了。

“啊,岛津大人。”

有认得他的唐民点鞠躬,给他行礼,然而胜久在他们的眼神并没有找到尊敬。甚至没有找到亲切!

“这……真是鹿儿岛吗?”

近来,破山已经着力于在控制地区推行县制和新式科举,县制是废贵族特权,进行更直接的行政控制,而新式科举的招考范围则不局限于九州,而是面向整个日本,所有有一技之长的人,不管他地身份是什么,只要通过了考试并能听、说唐言。都可以在九州这里获得官位与爵禄。

自推行这个计划以来,本州岛的无数浪人、农民和破落贵族都往这边跑,要到这里来追寻前途!甚至连一些心怀理想的贵族子弟也都涌到这边来!就是在日本势力强大的僧人集团。对破山的作为也表现得很容忍甚至欢迎。

“科举啊!那是大唐的伟大创设啊!”

其实科举应该是隋唐的伟大创设吧,不过日本人喜欢将好事情都归功于唐朝的心理也是可以理解的。

日本地学、高僧也纷纷讨论着:

“日本早就该进行科举了!”

“当初什么都学了,为什么就不学科举!”

“还不是因为那些猪一样的愚蠢贵族不肯放弃自己的特权!”

所以,在进步势力地观念中,破山的作为是正义的,是符合大义的!

然而,这是一个割据政权、一个诸侯该做的事情吗?

本州岛上的诸侯都出离愤怒了!两年来讨伐岛津的声音是一浪高过一浪。可是叫嚷是叫嚷了,却谁也没动!

日本缺马,又多山,靠着步兵从本州岛中心地京都、奈良等地跑到萨摩来,那可是一段很长的距离!运输、补给都很成问题。当然还有另外一条捷径,就是走濑户内海的水道,可是岛津家的水师虽然还比不上王直。在日本却绝对是无敌,走海路来萨摩无疑是找死!但要走6路,从大和、奈良一**。经过狭长的山道、小路,抵达周防、长门然后再渡海进入九州——这段路程对日本当下的运输技术来说太长太艰难了!中间会出什么意外谁也说不准。

而更麻烦的是组织地问题。破山如今占据了萨摩、大隅、日向、肥后、丰后五国之地,又控制了琉球列岛的部分岛屿,截取了对明贸易里日本方面所获得的绝大部分利润,以此募兵、练兵、购买火器,打造战船,无论综合国力还是军力,都已不是任何一家大名所能独力讨平地了。可要联合征讨嘛,却又要由谁挂帅呢?东海的今川家?山口的大内家?出云的尼子家?尾张的织田家?京都的细川家?安艺的毛利家?都不可能啊!这些家族有的方兴未艾。有的盛极已衰。并无一个足以服众而领导群雄!那要推天皇作主吗?天皇早成了摆设。要推征夷大将军做主吗?将军也早就成了傀儡。

所以,本州岛上地大名吵归吵。吵完之后谁也没动手,谁也没把握,反倒是一边明着骂,一边暗地里和破山做起了生意。

“一群鼠目寸光之辈!”大商家今井宗久对另外一个大商家、同时也是茶人地千宗易说:“当初六国之对强秦,不就是这幅模样么!虽然关东之地,五倍于秦,关东之众,十倍于秦,可到头来还不都被秦国逐步蚕食!今日本州之诸侯,也是如此!”

千宗易深以为然。

而像他们这样的远见卓识,在日本并非只有一二人。不过在君臣之道败坏地日本战国时期,这些人的大部分并没有选择站在破山的对立面,而是选择了顺应他们心目中的时势。

自古日本之开国君王多从西方渡海而来,并向东逐步征服原有土著,至少在这个时代,日本的知识界都还以接受从大唐传来的知识、理念为荣,高级知识分子更是无不精通汉文——不会写汉字是无法成为高僧和学的,因此这些人认为,学习唐言本来就是一种荣耀。

而那些已经进入九州,又从考试中获得官位爵禄的人则更是尽心戮力地维护着这个崭新的体制——他们是在这个地方才有机会摆脱农夫、浪人的地位,若是仍然安守于层级贵族的统治之下是很难有出头之日的!而一些还没通过考试的人也咬着木塞子努力练习着。

胜久已经过了学习语言的最佳年龄,他会写汉字,但不大会说唐言,勉强说几句嘛。那一口古怪地腔调又常常惹来旁人的耻笑。因为这个原因,在“岛津家”的领地上,反而是他这个大名成了唯一痛恨唐言的人。

胜久也不能参加新式科举——他已经是“最高领袖”了,怎么参加科举?所以破山的种种政策,唯一没有收益的人就是他!

如果说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他有了一所舒适的房子,有些仆从,各种生活必需品也都很充裕,不用再像重回鹿儿岛之前那样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了。

“可这就是我想要地吗?”

当然不是!

尽管曾经堕落过。但人也总有希望自己能振奋的时候啊,可是在破山的豢养下,胜久却只能过这种平静而无聊地生活。

“豢养。豢养……”

没错,就是这个词!

最近胜久常常觉得,自己就像是破山豢养的一条狗!

对于“最高领袖”的这种处境,若是放在大明,士大夫可能会很抵触,但九州的民众却毫无保留地就接受了,想想也是。最高领袖被架空被豢养,不也是日本的常态吗?天皇先被将军架空,跟着被豢养了起来,将军又被强势大名架空,也被豢养了起来,既然如此,九州的真正掌控玄灭法师架空和豢养胜久大人那也是相当正常的事情啊。

正是这种群体性认知让胜久更感无力、无奈甚至绝望!虽然破山没限制他地人身自由。但他走遍全城也找不到一个能支持自己的人。破山的政策,已把九州所有的实力派绑在了一起。无论是商人、农民还是通过考试而获得官爵的新官吏,都成了南九州新体制的坚决拥护!如今。破山已经不是一个人在奋斗了。甚至北九州那几个和海外贸易有密切联系的家族,如松浦家等,也都不得不靠紧破山——本州地大名已经不承认他们了,在利益和存亡面前,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唉,回去吧。”

胜久叹息着往回走。

鹿儿岛的早晨,依然平静。不过这几天商人们却显得有些烦躁了。

“唉,怎么大明地船只还不来啊!”

“是啊,早该到了才对!”

“不会是遇到风暴吧。”

“不至于吧……这边看起来天气很好啊。”

类似的话胜久也听过许多了。不过这些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吧。

他回到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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