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琇笑：“这秘密你要问天后娘娘与苏雅瑛苏姐姐，莫要问我。”
毓琳再喝一口酒。酒盅本来就不大，她两大口下去，盅里就见了底。毓琳叫紫樱添酒。紫樱指指酒壶，笑：“二姑娘，这可不是一般寡淡无味的米酒。这酒三酿三蒸，厉害着呢。”
毓琳不耐烦：“叫你添你就添，我姐姐不用你帮她算计这个省钱。”紫樱瞅一眼唇角含笑的毓琇，便往毓琳杯中加了酒。毓琳这才喃喃问：“莫不是要给云凡殿下选妃吗？”
此话一出，毓琇与紫樱都忍不住笑出来。紫樱虽然不知究竟，但亦知天宫规矩，选妃会是无比复杂的过程，不是仓促之间可以决定的。毓琇却是想不到毓琳会提云凡的名字，顿时有了兴趣，便问毓琳：“你怎么会想到这个？云凡不是在北疆吗？选妃也选不到他的身上。”
毓琳噘嘴：“那难道是给诺丹选？天宫里还有什么人？苏姐姐不是一直很爱慕殿下吗？”
“你呀，尽在这儿乱八卦。”毓琇拧妹妹娇嫩的脸蛋儿，“听说最近你迷上了航海学，整天和工部的人混在一起，怎么回事儿？”
“我想出海看看。”毓琳挑眉，“不过姐姐你先别告诉父亲哥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有条船出海去，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毓琇点头，谁能说得清楚呢。是该有个人去看看。可这个人该不该就是毓琳呢？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啊。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吗？毓琇心内一震，苏雅瑛的故事可不要在毓琳身上重演。她瞪毓琳一眼：“怎么会想要出海？你发疯了？你和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毓琳的第二盅酒也下了肚，开始咬着舌头说话：“就是想出去走走。姐姐，帮我造一艘大，大的船，给我，出海。”
出海。毓琇眼前是碧海银涛中千帆攒动的雄壮场面。帝国的庞大船队遮住了半个太阳，仿佛云海样从地平线上涌出，令海岸上的当地土著惊讶畏惧赞叹。这些土著将为船队携带的丝绸、白酒、陶瓷等丰富商品诱惑，交出本地产的橡胶、香料和象牙。更重要的是，他们见到了帝国威武的军队，感受到帝国的富裕文明，他们将把帝国的名字传播到世界的每个角落。派一只船队出海去！毓琇一时激情洋溢，不可抑制。
“姐姐，我们有钱是不是？可以修船吧？”毓琳的手掌在毓琇眼前晃晃，“你别发呆啊。”
“傻丫头，一条船要花很多钱呢。卖了你也不够。帝国1215年的时候曾经派船队出海勘探周边海域情况，所费银钱上千万，几乎是当年国库收入的一半。”
“那我们就别在北疆打仗了。省点钱，”毓琳的声音含含糊糊，她靠住姐姐的肩膀，“让姐夫回来吧。我好担心。”
毓琇一惊，俯下头看毓琳。这年轻女孩娇好的面容上，有一层与她年龄不相符合的忧虑浮现。“崔鹏吗？”毓琇轻轻问。“啊，崔鹏。”毓琳的头掉下去，落到毓琇的大腿上，把毓琇织锦云纹的棉袍压出了褶皱，对此毓琳浑然不觉。她被酒精麻醉的大脑，正在以迟钝的速度搜索着对崔鹏这个名字的记忆，却是如此痛楚的感觉。“崔鹏，”毓琳喃喃念，她已经把这个名字封存了，怎么又会念出来呢，这个人是姐姐的，永远不会属于自己了。姐姐会不会珍惜他，会不会像自己那样待他好呢？虽然见他总是惊鸿一瞥，但永远不能忘记他啊。“姐姐，你知道吗，你要是不爱他我会不高兴的，因为，我要你替我爱他，姐姐……”
毓琳的声音越来越不清晰，她的眼皮沉沉闭上，竟然就枕着毓琇的腿睡去。毓琇黯然，毓琳这孩子，也会把心头的伤口藏起来了，如果是为了移情要去出海，那岂不是大错。可是自己能帮她做什么呢，难道把崔鹏还给她？
崔鹏，毓琇苦笑，如果你肯坚持对吴曦文的感情，或者坚持相亲的是林家二姑娘娶亲的也要是林家二姑娘，我就不必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为什么那么容易就改变？
第100节：今生情（13）
隐隐的恨意在毓琇心头盘绕，吓了她一跳。
4
赞扎眺望远方，镇远影影绰绰地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姽婳拉住火影，有些迟疑：“我一定要去带走旦略吗？”
“是。”赞扎肯定，“今夜若不带走旦略，明天他便会被送往帝都去。到那时候我们就没办法动手了。”
“可旦略是我帮着云凡俘虏的，现在我再把他抢过来……”姽婳摇头，“太滑稽了吧？”
“那时候您并不知道旦略是谁，他的重要性。”赞扎并不生气姽婳的怀疑，“趁着您的本体这几日休养，我做了详尽的调查，才搞明白旦略为什么对阿尼卡斯夫妻那么重要。他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而是他们收养的假子。之所以收养他，是因为阿尼卡斯夫妻相信，旦略可以带他们找到赤城的入口。”
“赤城不是已经被大山压住，彻底损毁了吗？”
“地面上的建筑彻底毁灭了，但赤城本身是有地下、人间和天空三层的。人间界毁灭，地下界和天上界还存在，只是没有了通向那些地方去的道路。逃亡在外的术士们相信，到现在赤城的废墟里依然样保留了这些通道。只要找到入口，就能获取战胜天帝的力量。”赞扎解释，“不过，阿尼卡斯夫妻并不是赤城术士，只是向纠集在他们身旁的术士学到了一些密法而已。”
“你曾经说天帝是依靠一群赤城的叛徒才取得胜利的。天帝本身，并没有什么好畏惧吧？”天帝对林毓琇的态度，就似慈父；而作为肉体脆弱的人，在战斗上根本不是赤城术士的对手。姽婳蹙眉，除非天帝本人有极其特殊之处。
“他做了三十五年帝王。”赞扎说，“城主请不要轻视他。”
姽婳莫名其妙：“并非我想要轻视，而是我不明白。赞扎你有什么瞒着我吗？你该知道，如果我不努力，赤城的复兴就会被拖延很久。”姽婳嘲弄似地笑了：“除非，你另有其他人选做新的城主。”
赞扎忧伤地摇摇头：“城主您实在不该如此怀疑我。您是我惟一的主人。”
姽婳打个寒战，旦略的那张地图闪过脑海，她轻呼：“那张地图是去冷湖的图！赞扎，我想起来了。那张地图，怪不得我这样熟悉。旦略那孩子究竟是什么人？”
“他身上有最古老纯正的赤城血统，他应该是夜精一族的人。”赞扎看看天色，“城主，我们赶快行动吧。”
镇远附近，都是帝国军队的驻地，三步一卫，五部一岗，戒备森严，防守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但这对赞扎与姽婳来说不成问题。他们片刻就飞临到镇远城内。赞扎曾经在白日来过，了解到旦略被关在镇远侯的府邸后部一个小院内。那府邸被吴程远借用做了北征大本营。旦略的院子外有重兵把守，院内则布置了十二名防御士。这些防御士以甘羽为结点将各自的气场张开连接，组成一张气网，把旦略的房间网在正中。这气网凌厉如刀，可以将任何靠近它的生物绞碎成肉泥。因此赞扎不能得而入。这倒不是说他没有实力破开此网，而是作为赤城护法之一的救护法，赞扎只能尽医疗救护之责，却不能参与战斗，否则会因破戒而遭血光之灾。
赞扎在旦略对面屋顶上停住，盘腿坐下念个咒语，火影便化成屋檐上的一个瓷雕走兽，混在一堆鸱吻、狮子、狻猊、斗牛等的装饰物中。姽婳看着火影泥塑木雕的呆样笑，低声问赞扎：“那我把这些走兽弄活了下去逗逗他们如何？”
赞扎正要说话，侯府左侧忽然火光冲天，有人大喊：“着火了！着火了！”一时那边喧哗起来。旦略院外的普通士兵便有些惊惶。甘羽打个呼哨，带队军官听见，就带士兵奔向左边。原来，吴程远估计阿尼卡斯夫妻必定会请术士前来偷袭，他不愿普通士兵受伤，因此命令甘羽，如果府中有异状就将士兵支开。
第101节：今生情（14）
十二名防御士表情平静，身体松弛，其实内心机警异常。他们训练多年，即将遇到平生第一仗，都多少有点紧张。
姽婳点头，身影刚要动，被赞扎一把拉住。赞扎向东南方努努嘴。只见那边嗖地出现三个黑影，接近小院，穿墙而过。瞬间有道光射向旦略的房间，灿若闪电，狠狠地将那气网撕开一个大洞。防御士们迅速将那破洞补上，但另一边又被撕扯开来……一时间那黑影撕得快，防御士们补得也快。二家似乎打了个平手。但防御士们的能力不同，气网厚薄不同，弱点很快就被那些黑影找到。一个防御士被另两个黑影击中，仆倒在地，气网骤然散开。甘羽大叫“结阵！”剩下的十一个人后退一步，缩小保护圈，重新张开气网。但那些黑影显然不放过这难得的攻击机会，刹那之间就又有两名防御士倒下。甘羽周围，只剩下九人。
黑影改变攻击模式，使出凝霜术与爆火术，一时间小院里或是冰雪满地，或是烈焰熏呛。甘羽几人随即也使出裂冰刃与水云刀。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半个时辰过去，三个黑衣人倒下两个；九名防御士也只余了甘羽等四人，背靠背站在旦略的房间门口。那房间门是木制的，哪里经受得起这寒冰热火，早已经酥脆了一片，此时防御士们一靠，就嘎吱吱断裂了。
房间里旦略还躺在床上，似乎正熟睡着。他旁边坐了一个身穿紫袍头戴风帽的女子，那身影形态，竟然酷似姽婳！黑衣人目光在那女子身上迟疑几秒，说时迟那时快，甘羽等人趁机合力送出一记劈心雷，正打中那黑衣人胸口。黑衣人闷叫一声，倒在地上。
赞扎手一松，姽婳轻盈从屋顶飘下，闪过防御士们，冲进房间，拉动旦略。那紫袍女子猛然举刀。姽婳手腕上戒镯光华闪烁，将女子的刀挡在外面，继而光球暴涨，卷起旦略。等到光芒平息，旦略与姽婳都不见了踪影。
赞扎见姽婳用起瞬移术，便跳入院中，用治疗术迅速救治所有受伤的防御士。至于那三个黑衣人，赞扎看都不看一眼，甩手而去。
冷湖的湖水清冽冻骨，浇到旦略脸上。这少年哆嗦了一下，终于醒了。他环视四周：坐着的老人与站着的青年女子，还有正在饮水的红鬃马，也同样正打量着他。
“你们是？”旦略听到自己清脆爽朗的声音，不像是沉睡了多年的人。
“我们是旅人，将到你想去的地方去。”赞扎回答，“你想去什么地方？”
“笑话，你们既然知道我的目的地，又何必问我。”旦略傲然道，擦了擦脸上的水迹，大大咧咧地说：“好吧，我发过重誓，将我从塔赤台带出来的人，无论是谁，都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哪怕是把天上的星星摘一颗下来，我也会实现他的愿望。”
赞扎和姽婳对望一眼。赞扎问：“塔赤台还有你活着的族人吗？”
“不知道。”旦略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也许吧。”看看湖水中自己的身影，忽然转过头来，盯住赞扎：“你们怎么知道……塔赤台的事情？现在是哪一年？”
“是帝国纪元1341年，炎俊做天帝已经三十五年了。”赞扎任由旦略的目光在他身上乱转，“赤城术士被全歼在塔赤台，已经三十七年。”
“扯淡！什么全歼，好多术士都跑掉了。我们根本就没有尽全力嘛。”旦略愤恨，“炎俊若不使诡计，我们断不会跑到塔赤台去，中了他的陷阱，造成巨大损失。估计赤城没有守卫，一定被炎俊血洗了。”
“赤城，”赞扎慢慢说，每一个字都像要刻在旦略心上，“在炎俊带来的一场地震后，整座城市都被埋到山里去了。”他顿了顿，小心翼翼说出结论：“赤城已经死了。”
旦略呆了一呆，猛然间大喝：“不！绝不可能！”
赞扎盯住旦略，声音冷酷而坚定：“为什么不可能？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三十七年了。没有谁能否认它，没有谁能证明赤城还活着。”
“我能。”旦略吼，“我能证明，它从来没有死，它还活着！你们是谁！你们凭什么诅咒它……”他狂暴，撕扯着头发、衣服、还有自己的手。
第102节：今生情（15）
赞扎将手杖插入地下，手杖上的月亮石立刻亮起来。柔柔的光华之中，姽婳摘下了风帽，乌发飞扬，那张难描难画的脸上有深深的怜惜。“我们是谁，旦略你自己判断。”姽婳的声音仿佛月光，一直透射到旦略心的深处。他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一定的，这是……这是……这是赤城城主姽婳的声音。旦略睁大了眼睛，不错，这就是他曾经见到过的那个姽婳，但她不是自杀了吗？在叛徒们用诡计封印了她的法力后，她就投入月亮井溺死了自己，那是惟一能够使她不死之躯失去生命力的方法。那些叛徒以为爱惜容貌的她绝不会选择投水这样的方式，才给她留下表明心志的机会。莫非这个消息是假的？
“你？你难道复活了吗？”旦略莽撞地问。姽婳微笑，伸出左腕，戒镯在她皮肤之中闪烁。“我主归来，月明星稀。赤城光耀，再现大地。”赞扎背后低声唱吟。旦略双膝一软，跪倒在姽婳面前：“赤城地界夜精部首领旦略，听凭城主差遣。”
赞扎倒吸一口冷气：“你果然是夜精！”他与地界并无多少交道，很不相信旦略居然会是首领。
姽婳示意旦略站起来，问：“告诉我，旦略，你认为赤城的地界和天界都还存在着是吗？天帝并不能够一起将它们毁掉。”
“我们得去看看才会知道。我睡了30多年，全然不晓得后来的变化。这位——”旦略看着赞扎。
“他是赞扎。你听说过他的名字吗？”姽婳介绍。
“没。”旦略直率，神情怀疑，盯着赞扎：“大叔，我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字。”
赞扎点头：“我一直在外云游，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这很自然。不过你的名字我也没听说过。”
旦略咧开嘴笑了：“可能是夜精部不怎么和人界打交道吧。我们还是去看看为好。”
姽婳说道：“赞扎，你就与旦略去吧。我，”她的目光向东方望去，那里的天边已经有了鱼肚白色。“我还要办点事情。”
赞扎点头，一提旦略的腰带，将他带到火影背上，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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