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湮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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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湮华-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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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在房中这么多天,佑安难得好心情,主动提出要看看雪景,走到观景阁前,瞧见大片樱花树,驻足,偏着头,边笑边说:“等到春天,这里一定很美,楚楚喜欢在花树下晒太阳,她会喜欢这里的。”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的,从前……”近来,她总喜欢说从前,那些人生中最美好的东西,都成了从前。

荆尉握紧她的手,柔声安抚:“佑安,你还有我。”

佑安温和的笑,将头枕在他肩窝处“是啊,还有你。”只有你了。

因有胥追密令,便是到了被监禁的池阳别苑,东阳樱渊也是一路畅通无阻,循着奴仆指引,找到偎靠在一起的佑安和荆尉,来不及尴尬,已冲到二人眼前,直接摸出玉佩递上去,直奔主题:“倾城夫人让在下送这块玉佩给佑安夫人。”

佑安接过玉佩,轻轻攥住,手止不住的抖:“倾城他他怎么了?”

东阳樱渊皱眉,语调中透着不认同,却又无可奈何:“陛下将王后和小公主投入死牢,倾城夫人替她们求情,在陛下寝宫外跪了一整夜,今早让我过来请佑安夫人入宫。”他觉得实在没必要这么做,可想起倾城殷切的眼神,又卖命奔走倾城难得求他一次。

东阳樱渊想不透,佑安却清楚明白。将玉佩捂在胸口,酸涩的笑:“妾身知道了,望公子前往花厅稍候片刻,待妾身换身衣裳,便随公子一道进宫”

东阳樱渊点头,随奴仆去往花厅。

荆尉搀扶着佑安回房,走在空无一人的甬路上,短暂的沉默后。佑安主动开口:“阿尉,能遇见你,嫁给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本不是个细致的男人,若是平常听见这话,荆尉多半大咧咧一笑,绝对不会多想些什么,可稍后佑安要进宫,现在听她这样说,他的心莫名揪起来。紧紧攥住佑安的手,颤声道:“那你就努力的活着。报答我给你的幸福。”

佑安笑的有点飘渺,视线转向南方,她的故乡,在那里边:“可,遇见她,才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荆尉语速较之平常快了许多:“没有她,就没有你的今天。你说过很多次了,我知道她在你心中的重要性,放心。我不嫉妒她。”

她认真听完,才轻柔出声:“我这一生,真的很失败,当初立誓不会背叛她,却差点害死她,执意嫁给你,自以为尽心尽力,却还有这么多对你不住的地方,更没能为你留下一儿半女。”

“我不在乎。”他急急打断她。

她笑容里到底泄出伤感:“阿尉,不要这样,你听我说,这件事过后,你找个好女人,为你生儿育女,好好陪你,全心爱你。”

荆尉眼眶红了,渐渐蓄满泪水:“你对她来说,同样重要,她是因为不想伤害你,才不肯见你,你这次见她,她一定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哽咽两声:“你明知道我除了你,谁都不要,再也不准这样说,我害怕。”顿了顿,又有些迫切的建议:“不然,我们一起走吧,天涯海角,总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人各有命,我们别去管他们了。”

她沉默,停下脚步,正对他,伸出手臂,环绕他腰身,将头埋进他胸口,苍白的嘴唇轻轻翕张,无声回他:“对不起。”



东阳樱渊的马车,没人阻拦,华灯初上,盛装打扮的佑安由东阳樱渊护送,进入宋宫。

扶楚带胥追出宫,还没回来,佑安和荆尉直接去往倾城寝宫。

佑安让东阳樱渊和荆尉守在宫门外,她要单独见见倾城,当然,这也是倾城的意思。

见到佑安,倾城挣扎的撑起身子,扯出一个笑脸:“姐姐,你来了。”

佑安拎着裙摆,快跑几步来到床边,挨他侧身坐在床沿,伸手扶住他,忧心忡忡将他上下打量:“总是照顾不好自己,让人挂心。”

倾城轻轻握住佑安瘦骨嶙峋的手腕,鼻音浓重道:“对不起。”

佑安抬起另一只手,为他拂开遮掩的额发,微微笑:“今后不可以再这样了。”

倾城乖顺的点了点头,犹豫片刻,还是跳过叙旧,艰涩道:“姐姐,我给那个孩子取名叫朔欢,胥叔说她像极了我,可是……”

佑安轻拍了拍倾城手背:“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门外,东阳樱渊出声提醒:“佑安夫人,陛下回宫了。”

佑安应了一声,再转过头来,努力堆出笑容:“瑾容,姐姐要走了。”

得知扶楚回宫而松手的倾城,听佑安这样说,倏地伸手再次抓住她手腕:“姐姐?”

佑安轻轻推开倾城的手,站起身,微微弯腰,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四目相对,一字一顿:“瑾容,你是慕家的希望,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答应姐姐,好么?”

琥珀色的眸子里现出惶恐:“姐……”

佑安俯下身,紧紧拥抱,贴着他耳畔,幽幽道:“倾城,不要恨楚楚,她也是被逼的。”

倾城怔了一下,佑安已直起腰,转身离去。

直到看不见佑安的影子,倾城才轻声说道:“我不恨她,从来都没有恨过她,要是可以恨,大约就不用再这么爱她,那样,就实在太好了。”

忽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佑安的话,听上去,好像遗言,一天过去,他的腿还是麻木的,疾声喊来东阳樱渊,他要去追回佑安。

宫灯十里,却照不亮前途。扶楚习惯安静,寝宫附近,不要人侍候。

可佑安一路行走,竟没有遇上一个人拦阻,这就太反常了,只是她满腹心事,完全忽略这异常境况。

推开殿门,冷香扑鼻而来,扶楚的寝宫,没用啰嗦的装饰。显得空荡,灯盏也少。所以幽暗。

“什么人?”清冽嗓音,多久没有听过?恍若隔世。

佑安深深吸了口气:“陛下,妾乃慕氏玉蟾。”

这个自称,再清楚不过的表明来意为了慕氏。

片刻沉寂,接着一声细响,佑安循声望去,一帘帷幔松脱下来。摊堆在光洁的地面上,一身红袍的扶楚,披散着长发。赤着白皙的足,静静立在帷幔后,眼神冰冷:“寡人说过不想见你,谁准你入宫的?”

佑安知道扶楚恢复,不畏寒,所以没有虚头巴脑的客套,笑容柔和,直接开口:“当初的誓言仍犹在耳‘我若背信,天打雷劈,即便逃离挽棠苑,也是难逃一死。’,然,到底还是背信弃义,是我对不起陛下。”

扶楚面无表情:“你来找寡人,就为了说这些?”

佑安摇头:“自然不是,陛下走后,胥追遵您命令,派人找回了当年我丢失的那块玉佩,干娘也确定,我便是慕家丢失的那个女儿慕玉蟾,我记忆里那支舞的片段,便是干娘的亲姐姐,樊氏绿云从我生母哪里看来的,母亲是因为父亲思念瑾容的亲娘,才偷学了那些舞步,身为她的贴身侍婢,自然也学来几段,多么巧合,兜兜转转,竟又聚在一起,陛下要为我们慕家平反,我感激陛下,可是我想,陛下大概不会给瑾容生个孩子,那么朔欢便是我慕家唯一的血脉,我不能让她丢了性命,所以,愿意用这条命,换陛下一诺,保她健康成人。”

扶楚嗤之以鼻:“你的命,很值钱么?”

佑安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走向扶楚。

胥追守在殿外,东阳樱渊护着倾城赶来,被堵在殿外的荆尉见到倾城,尾随他便要进殿,却被胥追一起拦下。

他们几个捆在一起,也打不过一个胥追,软硬兼施时,忽听胥追身后的宫门内传来凉悠悠的一句:“胥大总管真是铁石心肠,最后一面都不准见。”

几双眼睛同时望过去,除了子墨外,还能有谁。

荆尉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胥追冲向宫门。

胥追知道自己打不过子墨,倒也乖乖让开去路,侍卫宫奴全被撤走,所以不会有人在意倾城和东阳樱渊太过亲近,可,胥追放进倾城,却是绝对不允许东阳樱渊跟随。

扶楚可是没易容的,被东阳樱渊看见还了得?

倾城踉踉跄跄赶到殿门外,荆尉就站在门口,不敢更进一步,倾城越过荆尉,一眼看去,却发现佑安紧紧拥抱着扶楚,就好像那年他看到过的情景,人前高高在上的扶楚,却将头埋在矮上她许多的佑安颈窝处。

她们不远处就是人高的灯台,融融灯光笼罩着她二人,这景象,分外的静谧祥和。

果然,这世上,只有佑安能让扶楚现出这样的一面。

倾城垂下浓密睫毛,眼角瞥见一抹寒光,猛地瞪大眼睛,发现佑安竟捏着一柄短刀,比划着对准扶楚后心,就要刺下来。

他想提醒扶楚,可张开嘴却发现竟然失声,心缩成一团,呼吸也忘了。

‘咔嚓’,佑安的腕骨被扶楚捏碎,即便如此,利刃还是没入佑安胸口,没想过要伤害扶楚,佑安了解自己的速度,算准了扶楚能轻易避开这一刺,所以这刀,其实是为她自己准备。

荆尉尖叫的要冲上前去,被子墨伸手拦住。

扶楚捏碎佑安腕骨,这一刀完全达不到致命程度,可佑安却呕出血来,软软滑到,扶楚左手仍捏着佑安攥刀的手腕,见她倒下,伸出右手揽住她的腰:“佑安?”

佑安虚弱的笑:“楚楚,来世,我再报答你的恩情。”

扶楚脸上的冰冷碎裂开来:“今生都没过完,想什么来世,子墨,你进来……”

佑安又呕出一口血,断断续续:“不必了,来之前,我已经服下剧毒,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楚楚,我知道你这次不会真正的伤害朔欢,可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个安心,让我死的瞑目。”

扶楚没有回答,大声喊来子墨,子墨查看过后,摇了摇头。

那一年,逃往途中,她抱着佑安呢喃:‘你一定要好好的,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

佑安是怎么回答她的:‘放心吧,只要你不嫌我,我一定努力的活着,不会轻易死去。’

她说:‘佑安,我们说好了,你不可以骗我……’

佑安保证过的:‘一定不骗你。’

假的,全都是假的!

佑安,你这个骗子!

第一七五章背信弃义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骗我?

为什么,你们总是有各种理由将我抛弃?

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是会真正将我摆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口口声声说在意我,爱我,到头来,给我的,只有背叛……

血水染红佑安衣襟,浸透扶楚丝袍,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可没得到承诺,佑安仍执拗的,翻来覆去哀求:“我是瑾容同父异母的姐姐,我了解他,一旦认定,此生不悔,求你看在慕氏满门忠烈的份上,看在瑾容对你一片真心的份上,赦了慕氏这一单血脉。”

佑安最喜欢孩子,当年为了洵儿,豁出性命,后来,她也有怀过,然,命运捉弄,不得保全,朔欢,是真正跟她血脉相连的,她一定会喜欢那个小女婴。

扶楚抱着佑安,急切的说:“佑安,你想不想见见她?很想对不对,大虞慕氏的后裔,宋国王室的骨血,终有一天,她会成长为真正的第一美人,我把她交由你抚育,让你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好不好?”接着头也不回下令:“子墨,去天牢,把朔欢带出来,要快!”

空荡的大殿,回响着荆尉声嘶力竭的喊叫,子墨受命一离开,他便冲进殿来。

扶楚一双黑瞳慢慢泛出血色,迸发出杀机,就是为了这个男人,佑安才背叛她。

佑安沾着血的手颤抖着抚上扶楚的额角,缓缓爬到她额间若隐若现的曼珠沙华:“求你,求求你,不要伤害阿尉,我是真的爱他,很爱很爱,求你放过他……”

一瞬间,血色尽褪,扶楚整个人。散出死一般的冷寂,想来,这才是佑安赴死的真正原因为了保全那个男人。

因为她对赫连翊的决绝,所以佑安怕了,怕她回来之后,报复她的男人,就来一命换一命。

在佑安心中,最重要的。是荆尉,不是她,其实,从佑安背叛她的那天开始,已经了然,只是一遍遍的自我催眠:佑安不想伤害我,她是被人蒙蔽的,她绝对绝对没有想伤害我,我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人。是荆尉骗她的,一定是的……

他害怕。他颤抖,他手足无措,他如坠地狱,可,如果不是他,佑安又何至如此?

见他冲过来,扶楚将佑安往后一带。松开佑安手腕,出掌击向荆尉。

就算是正常交锋,荆尉也远不及扶楚。何况早乱了心神,生生接下这掌,毫无悬念被震飞出去。

佑安张口:“阿尉!”又带出不少血。

子墨的速度,出乎常人想象,不知怎么办到,片刻功夫便将襁褓中的朔欢带来,送到扶楚眼前:“陛下,小公主带到。”

扶楚伸手掀开襁褓一角,小家伙居然没有睡,一见光便笑起来,和倾城一般无二的琥珀色眸子,滴溜溜的转。

在场的人中,只有她才是最幸福的,不知者,无畏;懵懂者,无忧。

佑安顺过这口气:“果真,极像瑾容。”

绽开笑容,如花灿烂,却原来是回光返照,一阵剧烈抽搐,大限已至,一口接着一口的换气,有出没进,还要出声:“楚、楚楚……”

扶楚明白她的意思,终究点头:“我答应你。”

佑安放了心,无论遗憾,还是愧疚,此生具已揭过,可还是要同扶楚说:“谢谢你。”又说:“对不起。”接住扶楚滚落的眼泪,含笑留给她今生最后一句话:“楚楚,你还是个人,真好!”

会为了一个人的死亡而落泪,代表她还有正常人的情感,就算寡淡,可也还是个人,不是冷血的妖魔。

“佑安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你明明说过的!”你将血给子墨,我不恨你;你亲自来给我下药,我还是不曾恨你;但我现在恨你,因为你背信弃义,因为你到底丢下我一个人了。

“佑安,你说话不算数,明明说过,明明说过……”一遍又一遍,仿佛陷入魔障。

荆尉变调的哭喊尖锐刺耳,早在他连哄带骗的求佑安背叛扶楚开始,便已预料过这样的结局,可他还是执意如此,为了师门,为了所谓的天下大义,谁知道那些受天下人敬重的威严表象下,藏了多少肮脏行径。

又是一句哭喊,将扶楚惊醒,荆尉说:“佑安,你等我!”

她答应佑安,怎么可能让荆尉去死,揽住佑安,一闪身便到了荆尉身前,轻巧化开他的杀招,紫红的眸冷冷的盯着他,她说:“你死了,寡人就用整个元极宫为佑安殉葬。”

荆尉骇然:“你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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