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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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来-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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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任孙知县也携了几个随从亲来祭悼。

灵柩旁,林若华与林英华兄妹三个披麻戴孝跪在姜氏后面跟客人们回礼磕头。她本不认得这孙县令,不过那一身公服表明了他特殊的身份,由不得她不认识。这孙知县名群,表字俊杰,三十多岁,瘦高身躯白净面皮,很有几分儒雅风度。林若华对他却并无好感——既是林世信旧日同僚,原该在他最困难时伸出援助之手,何必要等到他去世之后才来惺惺作态?

这孙俊杰此来原是怀有企图的。他与姜氏原是同乡,自幼家境贫寒,父母便为他定下姜氏,他十年寒窗换得金榜题名后却将一纸退婚契约送到姜家,另在京城汴梁娶了上级女儿为妻,哪知所娶贵女骄横跋扈,让他苦不堪言。此时得知林世信病故,便借机前来吊唁,以期接近姜氏。

进了孝堂在林世信灵前磕了头,他一眼瞥见灵旁回礼的姜氏,见她浑身缟素容颜俏丽,只觉身子酥了一边,他欲待多留,又恐惹人生疑,只得上前虚扶了姜氏一把,极尽怜惜之语安慰,又命随从取出五百两纹银赠作葬礼之资。

姜氏本性淳良,以为孙俊杰是念及故交之情,不禁千恩万谢了一番,想起林若华之计,便又请他到里间略坐。

孙俊杰心头一喜,只道姜氏欲叙旧情,连忙随她进去。才一进屋,姜氏便款款行礼,软语相求。孙俊杰见姜氏珠泪涟涟愈添几分娇弱妩媚,更是心动不已,无不满口应承下来,只恨不得立时搂了姜氏行欢,却又不敢造次。正难受之际,听门外有个清脆女声说道:“母亲,听说孙大人是个极好的人,他一定能……”边说边走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清丽素雅,让人过目不忘。

林若华进得门来,似是没料到房中有客人,脚步略顿了一顿,依旧走进房来,冲孙俊杰行了礼,温婉说道:“孙大人好,父亲在世时常说起您的好处,说您是值得一交的朋友。”林世信倒是曾提过孙俊杰,不过说的是——此人金玉其外,胸无大志,且又好色吝啬,不值一交。

林俊杰脸上堆起笑容,故作谦逊:“那是林世兄高抬下官了,就冲林世兄视下官为知己,林家的事,下官一定尽力相助。”

林若华与姜氏对视一眼,心头都是一喜。姜氏款款向孙俊杰福了一福,说道:“有孙大人这句话,亡夫在天之灵也甚感欣慰了。三儿,取笔墨来。”

林若华便取了纸笔铺好,姜氏本欲提笔,终觉不妥,便道:“有劳孙大人亲书凭据,以备日后之用。”

孙俊杰正想趁机卖弄书法,也不推辞,遂去姜氏手中接过毛笔,手指触到她的指尖,只觉柔软滑腻,不觉心中一荡,挥笔疾书道:今有长平知县孙俊杰,欲以十万纹银购买林家祖宅,即日付清现银,因林家母子无处居住,故准其暂居此处,择日搬迁。口说无凭,立字为据。孙俊杰亲笔。

写毕,孙俊杰轻轻吹干墨迹,递到姜氏手中。姜氏看了,心存感激,又再三谢了。孙俊杰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林世兄在世时本官没能帮得上忙,正好趁此机会尽些绵薄之力,嫂夫人不必客气,事成之后谢我一顿酒饭即可。”

姜氏忙道:“林家已一无所剩,也仅能以一杯薄酒聊表谢意了。”

孙俊杰心说,林家的宝贝多着,只是别人没有发现罢了。他挥了挥,又道:“下官即刻命人到银庄兑取银票,十日之后便送至府上,这字据嫂夫人先拿着,等下官拿了银子再来交换吧!”说罢,拱手告辞。

送走孙俊杰,母女两人稍稍定下心来,又商量了一下家中事宜方才各自歇息。

马家得知林世信病故,倒有几日不曾上门。刚过头七,便又来蹲门索银,并不时恶言谩骂。

那林家小兄妹两个因父亲病故已跟先生告假在家,此时闻听恶奴嚣张谩骂,林菁华倒尚可,林英华早已按捺不住,趁众人不备,一溜烟钻到前院,指着那几个马府家人,脆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无故在他人门前喧哗,意欲何为?!”

马府家人中有个领头的叫来宝,三十多岁,生得贼眉鼠眼,上来便拎小鸡似的把林英华拎起来,斥道:“哪来的小毛孩子,敢在老子面前吆三喝四!”正要将他扔出去,李之孝已疾冲出来,喝道:“赶紧放下孩子!”

来宝扭头一看,认得是林府管家。两个月前李之孝喝上一声他只怕还会忙不迭地上前赔着笑脸儿,可时过境迁,来宝此时连林府主子也不放在心上,更何况区区一个管家?当下双臂用力,把林英华扔出老远,“哎哟”一声摔在地下。

卷一 波折重重 015、退敌

李之孝顾不得与来宝理论,飞快上前去看主子有没有受伤,哪知还未及跟前,林英华已从地上爬起来,龇牙裂嘴地一头撞在来宝腰上,把来宝撞了个扑地啃土。

来宝恼羞成怒,立即喝令小子们动手。

林若华在后院只得外头闹哄哄的,来不及多想便急急冲出门来,高声喝道:“住手!”

众人陡闻一个女子声音,如黄莺出谷一般清脆好听,当下都回过头来,却见林家大门正中有个清丽脱俗的小姑娘迎风而立,衣裾飘飘宛若天仙下凡。

林若华见众人目光都投了过来,更是厉声喝道:“你们三番五次在我家门前滋事生非,我已忍耐多时,若还不快快散去,我便要去告官了!”

来宝早为林若华容貌所惊,心中忖度片刻,便眯起一双三角眼,笑道:“姑娘想是林家的三姑娘吧?俺们只不过是奉了主子之命上门索债,名正言顺的,林三姑娘只管去告就是了。”

“既是索债,当有凭据!你且把借据拿来!”林若华冷冷说道。

来宝只是奉命厮闹,又哪会将借据随身携带?当下只得嘿嘿奸笑几声,说道:“林三姑娘索要借据,莫不是有银子还了不成?若是如此,俺明日就带了借据来,也好趁早了结了这桩苦差事!”

林若华冷笑一声:“三日之后你且带上借据,本姑娘自有计较!”

来宝自是不信,因见林若华神色凛然不可侵犯,也就偃旗息鼓收兵了。

李之孝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瞅着林若华神情自若的模样,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林英华到底年小,眼见众恶奴散去,只道是三姐神勇,立即眉开眼笑地上前拉住她的手,直说“三姐厉害”!

马家果然守信,两日不见登门。第三日清早,马家大少马宏瑞骑着高头大马被一群奴才们簇拥着往林府而来。下得马来,也不到林世信灵前磕头,径直就往大门里走。李之孝赶紧上前相拦,可双拳难敌四手,奴才们蜂涌而至早把他推搡到一边,任马宏瑞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银杏刚刚舀了热水送去姜氏房里回来,只听外院一阵喧嚣,便看见一群男人涌入内院,中间一个锦袍亮靴者正是马宏瑞,当下惊得回身便向姜氏报信去了。

姜氏与林若华两个整夜守灵,一宿未眠,正梳洗间,忽见银杏跑进门来,惊惶失措说道:“夫人,那马家大少领着许多人冲进内院来了。”

话音未落,马宏瑞一行已到门前,亮起嗓门叫道:“在下马宏瑞前来拜望姜夫人,都这时辰了,姜夫人难道还在拥被而眠么?”

姜氏只气得面色苍白,勉强说道:“不知马公子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马宏瑞在外头嘿嘿一笑:“前日听来宝说林三姑娘已备好银两,只待今日来取,也不知林三姑娘这话是真是假,故此在下便迫不及待来瞧瞧究竟。”

林若华肃然说道:“还请马公子前厅稍候,公子既然亲自过来,自不会让你空手而返。”

那马宏瑞听得房内人儿婉转说话,两眼顿时放光,当即哈哈笑道:“林三姑娘吩咐,在下自当从命。”说罢率了众奴仆至前厅坐了。

李之孝几个见他如此嚣张,只气得脸都绿了,却又怒不敢言,只盼着孙县令快点到来。

姜氏心中七上八下,只怕孙俊杰不守诺言。而林若华早从孙俊杰窥探姜氏的目光中揣测其意,自然胸有成竹,慢腾腾地洗了脸儿,梳了头发,故意拖延时间。

果然,不多时,李之孝家的进来通报:“县令大人到了。”

林若华这才扶了姜氏起身,缓缓往前厅而来。

马宏瑞再料不到竟会在这种境况下遇到知县大人,尽管他财大气粗,却也不敢得罪当地的父母官,当下陪着笑脸与之寒喧,心中很是忐忑不安。

而孙俊杰已知内情,自然谈笑风生,很是倨傲。

姜氏与林若华进来与众人见了礼,分了宾主坐下。银杏与秋梓两个奉上茶水便退了出去。姜氏虽是林家主母,因是女流,又比两位男宾年轻,不敢高居上首,只在厅中左侧上首坐了,林若华静静地陪坐在旁。

孙俊杰开门见山笑道:“听闻马兄今日是上门催债,可有其事?”

马宏瑞心里一忖,假意笑道:“孙大人言重了,马某不过是因前些日子姜夫人急需十万两银子到汴梁去救林老爷出手相助罢了,如今林老爷新丧,马某过来吊唁,何来催债之说?”

孙俊杰不动声色,依旧不冷不热地笑道:“听贵府管事来宝今日携带借据前来取银,马兄就不必遮遮掩掩的了,不如把那借据让下官瞧一瞧,也好开开眼界。”

马宏瑞心中懊恼,瞪了来宝一眼,只得把借据从袖中摸出,双手奉给孙俊杰:“马某因林家三姑娘说今日有银相还,故此携了借据过来,要是林家确实困难,马某自当宽限数日。”他这意思是说——即使今日不还,终有一日也是要还的。

孙俊杰拿起借据,展开细看,忽指着那一行“以长女芳华易银纹十万八两”几个字,笑道:“马兄糊涂了,官府严禁买卖人口,想你也是熟知法典的人,难道还想以身试法?”

马宏瑞只觉额上一片冰凉,伸手揩时,满满一掌汗水,他不及细想,忙陪笑道:“大人别误会,马某因仰慕林家大姑娘已久,意欲纳为续弦,之前有请媒婆求亲,正好逢姜夫人上门借银,故此立下字据。都是马某才疏学浅用字不当,确实与买卖人口没有半点相干。”

孙俊杰冷笑一声:“这借据姑且不提,下官倒有一事相问——那林家大姑娘因何投水自尽,与你可有什么关系?”

这话当即让马宏瑞唬得全身一抖,再也顾不得体面,打迭起千万份小心,躬身说道:“青天大老爷在上,小的爱慕林大姑娘,听闻她投水自尽,心里正难过痛惜,恨不能以身相替,后闻得张家长子张珏在东湖也投了水,便寻思他二人或是有了私情,因而才止了悲切之心。此事与马某绝无半点关系,还请大人明鉴。”

孙俊杰闻言微微一笑,看了看对面的姜氏,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来喝了两口,方才说道:“这其中的蹊跷下官自会查个水落石出。现下且不去管它,只说这借据吧!”他看了看马宏瑞灰白的脸色,又道:“马兄一向广善好施,下官也觉得林家孤儿寡母的着实让人可怜,这银子的事,马兄能不能多少宽限些时日?”

马宏瑞心里暗说糟糕,嘴上却道:“大人菩萨心肠,马某岂敢不允?大人您看什么时候合适?”

孙俊杰笑道:“马某且放心,这十八万两纹银,一个子儿也不少你。”说毕吩咐亲随孙岩取了一个黑木匣子递到马宏瑞手里,又道:“这里头是林家母女托下官筹措的一万两银票,马兄先收着,过些日子下官再将余下的十七万两亲自送到府上,马兄意下如何?”

马宏瑞心里一沉,知道这姓孙的是来者不善,欲待发作,却又不敢。民不与官斗,今日能到这一万两已属不易,余下的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当下他接了银票,也不细看,匆匆起身告辞。

孙俊杰也起身笑道:“因林世兄临终时把她们孤儿寡母托付下官照料,得罪之处还请马兄海涵。”

马宏瑞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告声“叨扰”便灰溜溜走了。姜氏忙命李之孝相送。

送走马宏瑞,姜氏忙又向孙俊杰道谢。

卷一 波折重重 016、忍耐

孙俊杰只含笑望定姜氏,也不言语,只看得姜氏脸儿飞红,方才正色说道:“嫂夫人至诚救夫之心让下官深受感动,若拙荆能及嫂夫人十分之一,下官也心满意足了。”

姜氏闻言,低下头去,不知该如何作答。

林若华心里一阵冷笑,心知这是所有男人的通病——家花没有野花香!她瞟了一眼姜氏,见她面上微有几分薄怒,便对孙俊杰说道:“大人相助之恩,林家必当涌泉相报,请大人受小女一拜。”说罢盈盈跪了下去。

孙俊杰见她神色凛然,便道:“贤侄女不必多礼,此乃下官份内之事。”遂双手搀了她起来。

此时,李之孝家的已治下两桌酒席来请。孙俊杰有言在先,也不好推辞,只得入席,李之孝陪坐下首。

姜氏为守信诺,斟了满满一杯酒,双手奉与孙俊杰,恭恭敬敬地说道:“请大人满饮此杯,祝愿大人平步青云。”

孙俊杰伸手接杯,却故意攥住姜氏的手指不放。

姜氏又羞又恼,当着众人却又不好发作,只得说道:“大人快喝了吧!”语中已带乞求之意。

孙俊杰此时早已醉翁之意不在酒,忘形笑道:“嫂夫人敬的酒,下官只闻其味便已微醺了。”那模样分明已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姜氏只觉耳根发烧,红着脸又敬了两杯方才入了内室。进屋看到满脸焦急的林若华守在门口,眼泪便簌簌而落。

林若华知她心中羞怒,忙安慰道:“那种龌龊小人,母亲不必介怀,等过了眼前这关,咱们再想想法子。”

姜氏点点,方揩了泪。母女两人依旧到灵前烧纸焚香不提。

孙俊杰总算还未丧失理智,等姜氏走后不久,也告辞去了。

次日黄昏,他身着便服来访,只携了孙岩一人。李之孝不敢怠慢,恭敬迎入,香茶伺候。

孙俊杰也不吃茶,只命快请姜氏相见。李之孝只得入内回禀姜氏。姜氏正与林若华商议林世信殡葬事宜,忽闻孙知县来房,顿觉烦恼不堪——真是送走菩萨请来神,只怕这尊神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林若华放下手中清册,望着姜道:“母亲不用担忧,就算孙大人不是君子,咱们尽快搬迁就是,谅他也无隙可寻了。”

姜氏默然点头应了,随即来见孙俊杰。

孙俊杰一见姜氏,示意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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