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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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佳人-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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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山庄里宽大的棉布浴衣,正想着怎么跟宫惜之解释。

他却板着脸,回头盯住她,冷声冷气地讽刺道:“你倒是喜欢多管闲事?”
她皱眉,“我不像你那么冷血无情。”
“难道你丝毫不去考虑自己的安危,这种风雨天气坠江你知道有多么危险吗?”他的脸色越来越黑,语气倒像是长辈对晚辈的训斥。

看来他已经知道全部过程,辛酒里索性不语,闷闷地看着他。
纵然再怎么否认,他对她的关心毫无疑问是真心的,即便前提是人妻这种别扭的身份。
她妥协,如同某种放弃攻击的兽类,缓缓退了一步,温淡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宫惜之似乎没料到她这么轻易地认错,又被那层挑明的关心明显噎了一下,转身理了理一夜风吹露宿的行装。
随后又蹙起眉头,低缓地沉吟,“往后不要再与江结城有所来往,容易给你招来麻烦。”
辛酒里随着他朝外走,听到这里,环视了一眼这座幽静的山庄,心中突地咯噔一下。
一时也不说上来是什么感觉。
走了几步,又听宫惜之补充道:“天城码头归他名下,昨天的事由他负责也应该,你不用觉得有所亏欠。”

其实她早该想到这一点,不然大半夜的,劳烦人家大动干戈,她深知自己还没这魅力。
起先以为是宫惜之惊动的人脉,现在想来两次意外都与江结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江结城身边必然多的是像沈红妆那样为之疯狂的女人,宫惜之的话不无道理,像他这样的人本身就是一个麻烦。

想了想,她颇为好奇地问道:“他是什么人?”
宫惜之稍稍沉默了一会,只说:“青帮鱼龙混杂,任何跟它沾边的东西都必须付出代价,更何况是青帮老大的赏识的江结城。”
他这么说也就点明了江结城复杂的身份。
她略略思量,目光飘向远处,最后轻声道:“嗯,知道了。”

直到两人走出很远,乔石后面一个嘶哑粗糙的声音,似在自言自语道:“这姑娘心思很深呐。”
旁边有人回答一句:“从婚礼上来看,她明通大事,能够自善其身,只不过当时与宫大少爷的感情似乎可有可无。”
“哦?那现在又如何?”
那人隐隐一笑,避而不答,随后一阵叹息道:“看来您的眼光还是同杜老爷子那么相似啊。”


这日回到宫家,宫惜之如期累倒,她自知一连串的事故将会造成宫夫人对她心怀不满。
果然,宫惜之昏昏沉沉睡去后,她就被方婶叫进祠堂。
这个房间她婚后曾经来过一次,当时宫夫人还亲热的挽着她的手,满面热情。
而她正与宫惜之并排跪在垫子上,虔诚的磕头。

此时,宫夫人正往香炉里贡香,又默念了一小段经文,转身面向她。
脸上犹有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淡定地唤了声,“母亲。”
宫夫人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孩子,你知道作为宫家的长媳,需要达到的标准吗?”
她垂目,缓缓摇了摇头。
“宫家历代单传,男丁单薄,祖辈给后人留下家训,首要一条就是传宗接代。所以,宫家长媳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宗亲过目,一步一步走来的。”
“宫家女子百德,前三条分别为‘宽容,平和,大度’,因为你做不到的事,后面有千千万万人等着接替你的位置,而你只有做到了这几点,才能做到不妒不娇,宠辱不惊。”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简而言之,她的一切重心必须放在宫惜之身上,恪守本分,尽责尽力,为宫家香火的延续付出一切努力。
包括青春,包括性格,包括任何活着的目标。
她头一次见识到宫家一派和平的背后涌动着多么巨大的暗流。
嘴角掀起一丝几不可见的苦笑,辛酒里抬目平视面前端庄的妇人,“您的意思是要我做好随时被人取代的准备?”

宫夫人一怔,露出往日温柔的笑容,“我很喜欢你,自然是希望你明白自己的责任,不要任性妄为。”
她抿了抿唇,终是未语。
宫夫人心有戚戚道:“酒里,你是有福之人。我可以体会你的心情,二十多年前,我也跟你一样,恨之不公,愤之不平。然而很快我有了惜之,她是我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她笑了笑,“既然他选择了你,我又怎么会不明白他心意呢?不管之前你们之间有过多少不纯粹的动机,但此后,希望你好好看看他的心。他与惜在不同,他很擅于伪装自己,总是无条件的为家人着想,他的感情藏在深处。”

这一刻,辛酒里突然羡慕起这位冷傲的大少爷,他为家人付出了多少,他便得到了多少。
而她却突然憎恶起自己满心的贫瘠。
 


24、第二十四章 和解 
 
从祠堂回来的时候,她在楼梯口碰到宫惜在,她上他下,相顾无言。
她低下头继续走,原本宽阶的楼梯突然变得窄小,他正堵在面前,动了动手指,似乎想拉她。
辛酒里浅淡一笑,轻声道:“早。”
“我找了你一个晚上,还有大哥……”他的语气有一丝急躁,蓦地又低下声来。

辛酒里被他拉着一直走到露台东边,那里还摆着他当初坐过的藤椅,暗绿的色泽被阳光晒成一块块斑驳的黄色痕迹,像是女子哭花的脸。
她还记得他坐在这里抽烟的神情,空空茫茫的瞳孔泛着冷光。不像现在纠结的眉头,仿佛有满满的情绪等着倾倒出来。
“你出院的前一天晚上,大哥就坐在这里,望着一片漆黑的天空。”
辛酒里抬起头,有些好奇他接下来的内容。
宫惜在却突然紧紧扣住她的右手,很轻的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喜欢的人是我吗?”

她顿时不知如何回应,修长的眼睫颤了颤,苦恼于这个问题带来的莫名的心慌。
她将左手移至心脏的位置,那里有些抽痛,久久驻扎的身影好像要稀薄远去,她用力维持的眷恋化成一根尖刺,倏地刺进心脏。
宫惜在发出一声闷笑,轻轻地松开她的手,却轻佻的捏了捏她的脸。
“换一个问题,你觉得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一愣,迎上他的目光。
刚刚在新池山庄,她还讥讽宫惜之冷血无情,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她突然再也说不出口了。
如果他冷血无情就不会把宫家当做自己的全部,也不用找她整整一夜,更不必担心她坠江与否,再警告她离江结城远一点。
他真如宫夫人所说的那样,永远都不会袒露自己感情。

辛酒里抬手蹭了蹭被他捏红的脸颊,选了一个折中的词,如实道:“一个很冷傲的人。”
宫惜在稍稍沉思,抬目遥看青天白云,沉声道:“外人看来他只是一个除了生意对任何东西都漠不关心的人,可是那天他却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他说:“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花,你会选择哪一样?”

辛酒里承认,如此矫作的话从宫惜之口中说出来,不免让人发笑。
但是此刻的她却愈加无法理解宫惜之的内心,她能够想象那对乌黑深幽的瞳,却看不清瞳孔内倒映的景色。
她不知不觉问道:“你选了什么?”
宫惜在反问:“如果是你呢?”
她顿了顿,眼中掠出一丝看不见的凄凉,“我什么都不会选。”
宫惜在突然震惊的睁大了瞳孔,露出一抹她看不懂的神情,良久,他淡淡一笑,仿佛看透了什么,目光穿过她,空空道:“我选择了星星。”

很久以后,她把这个问题丢回给宫惜在,直到那时,她终于明白,这个问题永远没有固定的答案,只不过回答的人心境改变罢了。
她倏然明白了当时宫惜在的感受,永远只看得到,却得不到的缺憾。

此时,他无奈地耸耸肩,告诉她,“大哥说你什么都不会选,所以……”他停下来,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谁都得不到你。”
她清晰的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痛,掠过她耳畔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令人意外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在这一天到达了一个新的转折点,来自两个男人至高无上的宠爱将她抛上云端。
直到后来她带着满目琉璃色的苍凉,回身仰望这座高台,那些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才发现这道伤口很深很彻底。

离开露台后,辛酒里回到房里,宫惜之侧卧在床上,睡颜倨傲严肃。
她在床边停了很久,瞥过桌上一堆汤汤罐罐,开始动手整理房间。
搬进来这么久,她的衣物一直搁在床边的小柜子里,除了一些必要用品,她从来不曾动过他的东西。
宫惜之向来严谨,所有物品都摆得相得益彰,房间的饰物很厚重,暗黄色的基调与那套白色的别墅迥然不同。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立脚衣橱,他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挂成一排,下面的抽屉空了好几个,她想了想,便将自己的衣服放了进去。
直到一切安排妥当,辛酒里端着那些冷了的汤药下楼。

宫惜欢刚刚放学,正坐在沙发上逗欢欢,脸上又恢复了往日无忧无虑的笑颜。
方婶急忙走来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宫惜欢唤她,“大嫂,过来这边坐。”又将欢欢抱到腿上,问道:“大哥怎么样了?”
辛酒里坐过去,微笑道:“他这两天太累了,还需要多休息。”
又聊了几句,宫惜欢突然凑过来,笑眯眯地瞧着她,“大嫂,我觉得大哥对你真好。”

她向来心直口快,没什么遮拦。
辛酒里面色一热,抓起桌上的苹果,含笑问她:“他对你不好吗?”
宫惜欢一扭头,撅起嘴巴,数落道:“才不是,大嫂你不知道他这个人多么专制,家里什么都听他的,母亲也跟他一个鼻子出气。从小到大,每次我惹了祸,他就罚我抄《女诫》,这都新时代了,他还这么古板,认为女孩子就要庄重识体。以前我跟二哥老是揣测他喜欢的是哪种类型,没想到盼来盼去就是不见他跟哪位名媛小姐谈情说爱,后来他突然说要跟白微澜订婚,我还兴奋了好一阵,母亲也可高兴了。”
她滔滔不绝,说到这里又突地停了,两眼滴溜溜地看着辛酒里。

“怎么不说下去了?”她问。
宫惜欢缩了缩脑袋,打着哈哈:“反正,看到大哥着急的样子,觉着挺新鲜的。”
辛酒里削着手中苹果,淡淡问:“你知道白微澜的事情吗?”
宫惜欢摇摇头,玩弄着欢欢的耳朵,回答道:“我只看到过照片,订婚前陶友易给的,后来说是搞错了,不过照片上的人是大嫂你哦。”
她抬头,纳闷道:“奇怪,大嫂的照片怎么会在他们手里呢?”

辛酒里猛然一惊,她仍记得林若涵给她照相的那天,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他带着一个瘦小的陌生男人,那人拖着一台笨重的机器,一脸谄媚的笑容。
她不怎么高兴,随便坐在院子里照了一张,身后是一片开得正艳的花圃。
后来林若涵也没提到过那张照片,她也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当时她板着一张脸,毫无情绪的模样其实是因为一些敏感的小心思。
她虽很少在村里走动,但村民的闲谈总是少不了那几句,“林先生家那小女儿出落的可越来越标志了。”
“可不是,哪像在乡下长大的,那张脸嫩都能掐出水来。你说,她又不是林先生亲生的,莫不是……养来自己享福的。”
“这倒说不定呢,你听说没,那小姑娘都是直接叫他名字的,连叔叔也不喊一声。”
闲言碎语多了,总会传到当事人耳朵里。
那时候,她以为是那些流言让他害怕了,想拿着相片给她寻门亲事。

至于她的相片为什么会到上海城里,她当真也没有头绪。

宫惜欢碰了碰她的手肘。
她回神道:“我也记不清了。”说完,便将削好的苹果递了过去。
宫惜欢说:“我刚刚回来时吃了一碗莲子汤,饱着呢。”随后笑吟吟地将苹果递给正走过来的宫惜在,“二哥你吃吧,大嫂刚削好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宫惜在却若无其事地接过苹果就咬了一口。

晚饭时,少了宫惜之的饭桌出奇的平静,宫夫人依旧和蔼可亲地帮她夹菜。
她低头吃饭,刚刚放下碗筷,方婶就出现在身后,笑着说,“那大少爷的饭菜就让太太送上去吧。”
这句话彻底将她摆回宫家大少奶奶的正位,她是宫惜之的妻子,她理所应当在他身边照顾他。
宫夫人也侧头看着她,温和的笑容中一丝威严。
她缓缓一笑,顺从道:“好,那我先上去了,母亲慢用。”

方婶端着饭菜跟在她身后,上楼的时候,她不经意间瞥到了宫惜在的神情,他正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碗,棕色的眸子蒙了一层暗淡的黑色。
方婶走到门口就退了下去,她看了看托盘中几样清淡的小菜,朝着床边一步步走近。
放下托盘,她吸了口气,轻轻推了推床上的人,喊了一声“宫惜之。”
“嗯。”他的声音略低,仍带几分疲惫,连眼睛也未睁,“我不吃,你拿走吧。”

原来他已经醒了。
辛酒里怔了怔,又柔声道:“可以先吃些再睡,你这样体力也支撑不住。”
他的身体好像僵了一瞬,过了半晌,才低低道:“不用。”
她一阵无奈,将饭菜直接拿到了厨房。
因为是第一次进来,正在后面吃饭的丫鬟全都跳了起来,知道她要求把宫惜之的饭菜保温后,又全都窃窃地笑。

回到楼上时,宫惜之仍旧闭着眼睛,也不知是醒是睡。
她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洗好后头发也湿着,便出了房门去露台吹会儿风。
入秋的夜晚凉意很浓,手中的书翻了几页也没什么意思。
进房时,宫惜之已经换了个姿势,背对着她的方向。
她摸了摸凉凉的手脚,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与此同时,身边的人幽幽地睁开眼睛,沉默俊逸的侧脸弥散出一片粉色的阴影。
 


25、第二十五章 餐会
 
窗外透着柔柔的光,身边的人翻了几个身之后便没了动静。
床榻微微倾陷,枕边那个位置是多少年不曾填补的空缺,莫名腾起的欣喜让他突然感觉到一丝踏实。
宫惜之转过身,有些不明所以的紧张。
她睡在床榻边上,偌大的被子中间还隔着一个人的宽度。细软的发丝如水草般铺开,有种特有的芳香。
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全都那么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明明那么熟悉,却还是让他看呆了。
她不过无意识地将手横伸出被子外面,他却像被抓住尾巴的猫一样,惊乍地别开脸。
然而下一秒,一只略带凉意的脚毫无征兆得踢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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