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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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雅-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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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像。。。。”项婧心中得以安慰,好似那个温润谦虚的少年还在自己身侧,护着自己不受伤害。不禁勾起嘴角,看着刘盈的唇笑说。
刘盈微微迟疑,终于淡淡一笑。
这一笑,越发像当年那个柔声细语、关怀备至的温润少年,伸着手,朝项婧笑问“什么在追你”。
项婧看出了神,眼中渐渐又朦胧起来。。。。
他是刘盈,大汉朝的皇帝,不是我的大哥哥刘如意。
项婧回过神,扭开了头,往后缩了缩道:“民女拜见陛下,民女失礼。”话虽合了礼数,举止上可是没有一分的敬意,反倒多了几分拘谨。
刘盈也不生气,收回手盘腿坐下,拿起一旁放着的大氅往项婧身上一盖。
元宝见状,忙的轻手轻脚领着一众丫头宦官出去了。
“身子未好,莫受了凉。”刘盈又轻轻拍了拍项婧的肩,这才很小心的收回手。
项婧拉了拉大氅,裹得更紧些。
半晌,项婧转过头,脸上的泪痕肆掠,看不出哭了多少眼泪,但红肿的眼睛却在告诉刘盈,哭的很多、很多。
“若是有委屈,大可与朕说。”
项婧想起先前的一切,话到嘴边却忍了回去,摇头:“没有,只是想起伤心事了。”
沉默。
久久沉默。
两人都是出奇的久久沉默。
忽的,“你的。。。。大哥哥,是朕的三弟。。。。”刘盈低声说,等了片刻,项婧没有说话,便又说,“从此后再没有了刘如意,朕便做你的大哥哥。”
项婧震惊,含着泪水看着刘盈,那几滴泪却迟迟流不出、落不下。
刘盈笑了。
淡淡的、柔柔的、清风拂面的笑着,如当年那个说一定护着项婧的刘如意,笑的若水似云,清透干净,却也如云如水,难以挽留。
刘盈笑,因那短短一瞬,他看到了项婧眼中的信任和爱意。
那一刻,项婧不再将自己当做汉朝的皇帝、高高在上的陛下,而是当年的故人、是大哥哥的二哥、刘如意的二哥——刘盈。
那短短一瞬,他心知,这世间往后,只有在项婧面前,自己才是刘盈,才是一个欢喜会笑、悲伤会哭的人;只有在项婧面前,自己才是有血有肉的男儿,无须头顶皇冠、皇服加身,自己依旧顶天立地;只有在项婧面前,自己才有勇气去争一次。
不谈悲喜,只争朝夕。
“陛下。。。。”项婧带着哭腔叫道。
“如意唤朕二哥,许久。。。。没有人这般叫朕了。”
“二哥。。。。”
刘盈愣住。
“二哥。”项婧又叫了一声,顿了顿便扯出个笑,偏偏流着泪笑着,“二哥!二哥!”
刘盈喉结发颤,心中早已应了千遍万遍“哎”,嘴里却就是发不出一个音。
半晌,最终只是微微的点点头,淡淡的勾起嘴角。
项婧玲珑剔透,见到刘盈这般,也不急,反倒伸手去拉刘盈,奈何皇服繁杂,三三两两的长袖下久久找不到刘盈的手,有些急躁起来,皱着眉。
刘盈一笑,抬起手臂一抖,衣袖往后滑去,双手露在外面,不等项婧反应,反倒先握住了项婧的手,“往后,朕会来拉你,你只需等着。”
项婧点头,泪珠却因此嗒的落在了身前的衣裙上,晕开了水渍。
刘盈带着宠溺的语气说:“如意可不似你这般爱哭。”
项婧闻言,抬起手摸了摸眼泪,嘟着小嘴看着刘盈,好像在说“你瞧,我不哭了”,那急切的眼神好像在邀功一般,让刘盈越发的心疼这个倔强坚强的女子。
“去床榻上躺一会儿,养好了身子,朕陪你在未央宫里走走。”刘盈征询的看着项婧,没有强加的意思。
项婧点点头,撇开一切,拉着刘盈的手,拄着地站起来,“我一直想有人哄我睡觉,娘亲偶尔会给我唱歌,可娘亲更喜欢给爹爹唱。大哥常常出远门,一走就是几月半年,二哥也爱出远门,时常偷偷溜出去。三哥虽懒,不爱动,可他却顶讨厌陪我,更不必说哄我睡觉了。。。。”
“朕陪着你。”刘盈笑着站起来,拉着项婧往床榻边走,走近了便示意项婧躺下。
项婧也不含糊,立即躺好,拽着毯子的一角问:“你也躺倒可好?我们说着话,说着说着便睡了。。。。”
刘盈恍惚了。
自自己登基为帝,除了后宫妃嫔,谁还敢与自己同榻而卧?连嫔妃也是唯唯诺诺,顺从卑微,更不必说是对方提出要求。
眼下,此举,这般大胆无礼,却也这般难能可贵!
刘盈立即翻身上塌,穿着屐履便躺在了项婧身侧,侧卧着看着项婧说:“这便遂了你心意,快些闭上眼睡觉罢。朕陪着你。”
“真好。”项婧淡淡的笑起来,终于笑了。
“我二哥可不爱我喊他二哥,他在燕北不知听了什么人的话,喜欢我叫他的名字。”
说着忽的看着刘盈头上的皇冠,那一排珠帘正斜斜的躺在玉枕上,这才露出了刘盈的眸子。
犹如黑色的夜空,宁静。
却也像不见底的深洞,神秘。
汉初,萧何作出了这皇冠,前排后排那一排珠帘长长垂下,挡住了陛下的眼。
群臣看不清陛下的眼,猜不透圣意,这才显得圣意难测。同时,陛下视线被阻,看不见不该看的污秽之物,好时刻警醒着后世刘氏子孙:严明正身、博爱天下。
项婧抬手摸了摸那珍珠,似有所悟的说道:“我的大哥哥竟是汉朝的赵王。。。。我的盈二哥竟是汉朝的皇帝。。。。当真处处姓刘的儿郎都是刘家人,这天下也真正是刘家的天下了。。。。”
“姓刘的人未必是天家,是天家也未必如何。快些闭上眼睡觉。”刘盈将项婧的手拉着放回原处,催促道。
“我还晓得几个姓刘的,恰巧也是这大汉朝的主人。”
刘盈愣了愣,倒不是因为项婧口不择言说了“也是汉朝主人”这个意思,问道:“你说朕的那几个兄弟?”
项婧一笑:“果真聪明。只不过他们不晓得我。。。。”说罢哈哈笑起来。
刘盈见项婧好不容易重拾笑颜,笑着指了指项婧,说道:“过些时日朕正巧要诏他们来长安,到时便让他们与你相见,也算相识,定如了你的意。”
项婧脑中忽的闪过刘长那张无赖的脸孔,那一日一别,也不知他有没有回淮南,他又三番四次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来长安做什么?
他与范。。。。又是如何相识的?看样子不像是泛泛之交。
范靖又究竟是谁?只是范靖吗?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想什么呢?”刘盈捏了捏项婧的鼻头问道。
项婧回过神,挤出个苦笑,“给我讲讲。。。。大哥哥罢。”
刘盈一怔。
“我们虽才相识,却如二哥所说,心有灵犀一点通,我不想瞒着你。我想听,听听他这些年做了些什么,这么多年,他活得可开心,是不是凡事都无憾了。。。。我一直想着他,想着他过得如何了,想着他定活的是自在的,可不想他却。。。。”
项婧声音渐渐变低,越来越低,直到没有声音。
“他。。。。是朕的三弟。兄弟九人,许是因母亲的缘故,唯独他和厉王与朕亲厚。。。。如意的母亲戚夫人是父王生前最宠爱的妃子,他年幼聪慧。。。。”刘盈见项婧倒是比前些时候不在意了一些,这才开口说起往事。
“天下刚刚平定时,父王命萧何教导我们兄弟几人,我与三弟性子都温顺些,不若大哥刘肥一般跋扈张扬,那一日大哥口不择言指责母后心狠手辣,我不服气便与大哥动了手。。。。父王大怒,责罚了我与大哥不许进食,三弟却偷偷来送了吃的与我。”刘盈缓缓说着那些儿时的事,神情渐渐温柔下来,眉头渐渐舒展,嘴边不自觉的带着一抹笑,笑的极其单纯。
那是一个帝王脸上绝不会出现的笑容。
他们一同学古书、背古诗、论古理;他们白日练武强身,两人嘴上不说,私下都暗暗较劲,想看看谁射箭远些、准些;他们与小宦官蹴鞠、偷偷躲着六博,不知谁赢的多些,却都笑得一般欢喜。。。。
他与大哥哥偷偷溜到建章宫奇宝宫瞧宝贝,却不小心摔坏了龟兹进献的琉璃碗,被吕太后罚跪五个时辰。
那烈日下,两个少年并肩而跪,一个半闭着眼,满额头的汗水,抬着手给另一个遮着光,全不顾自己已经汗流浃背,湿了一身的汗。
另一个已经跪的脸色惨白,汗水沿着脸颊不停的流下,却直挺挺的跪着,腰杆挺得笔直,好似在告诉所有人“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随着刘盈的讲述,项婧安静的倾听,过去那些时日,刘如意的一言一行一一呈现在项婧的脑海里。
她的大哥哥年少聪慧,深得高祖的宠爱;她的大哥哥从不欺善怕恶,友爱兄弟;她的大哥哥竟然这般好,好的自己自惭形秽。
可他却不在了。
还等不及自己再看看大哥哥的好,他便不在了。
“朕即将出宫狩猎,他站在朕的御马身边,对朕说朕定可以打一头吊睛白虎回来。。。。”刘盈缓解的神色在讲到此处的时候,有了变化,不再冷漠,透着暖意。
但身旁的项婧已经入睡,正扯着毯子的一角,蜷缩成一团,睡得极熟。
刘盈看了看她,又拉开一条毯子,轻轻盖好,嘴里却还在讲着:“朕驾着马出了未央宫,朕离去前再三叮嘱了周昌一定要。。。。”
元宝等了半晌,看着时候不早了,不知何时进来了,看到刘盈和项婧同榻而卧,险些把眼珠子吓出来,忙的上前去看。
刘盈正巧要起身,元宝上去搀扶,刘盈微微一怔,摇了摇头。
元宝退开了些,刘盈站起来默默站在床榻边,也不动。
半晌,刘盈才缓缓往外走,元宝看了一眼离朱和福来,离朱立即上前守着项婧,元宝这才放心的跟着刘盈退出去。
“待婧儿醒了,将温室殿收拾好。”刘盈往外走,自己理了理衣袍和皇冠。
元宝忙上前去帮忙整理,弓着腰说:“奴才已经安置妥当了,陛下要去瞧瞧?”
刘盈一笑:“你倒想得快。”顿了顿又摇头说,“朕只怕要去永寿殿看看母后。”
刘盈说着脸上清淡近人的神色便渐渐褪去,元宝知道,天下的主子惠帝又回来了。
“陛下,朱虚侯来了,奴才说您在宣室殿小憩,他便执意留在清凉殿候着。兴许是有要事。”
刘盈微微愣了愣,问道:“章儿?阿姊早些时候不也进宫了,可是与阿姊一同来的?”
元宝讪讪点头:“陛下圣明。”
刘盈冷笑一声,“今日随着阿姊进宫的那人可打听了?”
“回陛下,打听清楚了。范靖,西域的生意人,做些丝绸生意,如今在长安有一处房产,倒是家财万贯、汉话也说得利索却查不详细。那一日鲁元公主生辰宴席,他也在场,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但不过是个商人,依奴才看着,倒是无妨。若陛下要查清楚,奴才再。。。。”
刘盈微微摇头:“即便有阿姊与章儿相助,也不见得人人都敢混进朕的未央宫,在宣室殿密会朕带进宫的女子。此人不简单。”
“陛下的意思是。。。。”元宝比了比抹脖子的动作。
刘盈瞪了他一眼,嗔道:“朕是这等暴君?”
元宝吓得腿一软。
刘盈不等元宝请罪,又淡淡说:“他竟是为了婧儿来的。。。。倒是有些。。。。朕便再等等。。。。眼下不急。”
元宝连连点头哈腰:“诺。”

项婧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日晌午才醒来,迷迷糊糊的嘟哝:“好饿。。。。”
一声轻笑,“陛下已吩咐奴婢准备了,就等姑娘快些起来,奴婢这便伺候着你用膳。”
项婧一个轱辘翻身坐起来,看着站在床榻边的离朱,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还在未央宫的宣室殿里,忙的看了看左右,“你叫离朱?盈,呃,陛下在何处?”
也不知为何,这偌大的宫殿,没有刘盈在身旁,项婧不安心。
“姑娘记性真好!陛下正在清凉殿午息,半个时辰前来过,瞧姑娘睡得熟不让叫,只坐了一会儿便吩咐奴婢去拿了饭菜来。”
离朱感动的险些落泪。在宫里当差,除了陛下记得住自己的姓名,从未有人记住过。
他们不关心你是谁,只关心你是不是一个信得了的奴才,办事是否可靠。
离朱感动之间,对项婧平添几分好感。
项婧看了看窗外已是深秋,“清凉殿?我可以去吗?”
离朱迅速的回忆了一遍元宝交代的话,好似没有说不许姑娘出门,便点头说:“姑娘用了饭,奴婢引着你去就是。”
项婧立即笑逐颜开。
饭后,项婧在离朱、福来和另外三个丫头、两个宦官的陪同下一起往清凉殿行去。
未央宫真是大,雕廊画壁、金砖玉瓦,不愧是天子之宫。项婧左右观望,十足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我住的那屋子叫什么?”项婧一边走,一边随口发问。
“宣室殿。”
“做什么用的?给宫人住的?”
几个丫头捂着嘴笑起来,项婧皱着眉看过去这又立即敛去笑容。
这几日相处下来,离朱也算清楚了项婧的脾性,自是不怕,上前给项婧披上一件披风,带着笑说:“宣室殿是平日里陛下处理朝政、接见百官的宫殿,陛下若不去掖庭和十四位,大多都歇在宣室殿。冬日里冷了,便改去温室殿歇着,夏日酷暑便去清凉殿避暑。”
“未央宫真大。”项婧环视四周,发出感叹。
“姑娘不知,上林苑大着呢!改日奴才领着姑娘四处瞧瞧!姑娘你一定更欢喜。”福来道。
“好!”项婧倒是爽快。
离朱又轻笑说:“姑娘不知,这未央宫的殿宇极多,不仅有掖庭的云光殿、九华殿、鸣鸾殿,还有十四位的昭阳殿、飞翔殿、增成殿、合欢殿、兰林殿、披香殿、凤凰殿、鸳鸯殿、安处殿、常宁殿、椒风殿、发越殿、蕙草殿、茞若殿,还有宣室殿、温室殿、清凉殿,还有后阁、朱鸟殿、玉堂殿、金华殿。。。。”
项婧骇笑起来,打断了离朱说:“你一个个数过来,我也记不住,哪一个殿最好?”
“最好?奴婢不知。”
项婧吐了吐舌头说:“你不知道?你是怕开罪人,我不逼你就是。我听大哥说,长乐宫里的椒房殿顶好,可当真?我可能去瞧瞧?”
离朱点头:“皇后娘娘的宫殿,自是好的。只是常人只怕去不得。”
离朱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说,“但陛下赐给姑娘的温室殿最好,不但离宣室殿近,暖洋洋的,倒也养人。姑娘的伤也好多了,可见陛下待姑娘很好。”
项婧歪着头想了想,正想说话,迎面阔步走来一队人,离朱忙的拉了拉项婧的衣袖,轻声说:“姑娘,快些跪下。”说着就忙的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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