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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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何处-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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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撬开你的嘴。只要你答应我,承诺恢复码头的商业往来,重新开市,让沿海地区的资金得以流转,我便可以绕你一条性命,还可以为你恢复潮安城商会会长的地位。”
“这样的商会会长,我不稀罕。我劝你,你趁早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你杀不光四万万的中国人!”
坂井一郎道:“大义凛然的话听起来固然好听。林绍卿,命是你自己的,别和你自己过不去。”
绍卿冷笑道:“今日,林某既然敢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坂井一郎叹了一口气,“唉,鄙人劝你不要再执拗下去了,乖乖和我们合作,可是你不听。那我只好用一些令你比较痛苦的方式,来改变你那种比较愚昧无知的想法……”
绍卿冷笑道:“所以你们狗急跳墙,只会弄些捏手捏脚的手段。正好证明,你心虚了。”
坂井一郎未知可否,便转过身去,从桌上抓起一个细长柔韧的蟒皮鞭,“林先生,这个皮鞭事先喂足了盐水,留给你慢慢享受……”把鞭子交给手下,“来人,用刑!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打手高高地扬起鞭子,“啪!”一鞭已经无情地抽在绍卿身上,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回荡在牢房中显得格外刺耳,绍卿咬紧牙关,闷哼一声始终没有喊出口,只觉得伤处先是火辣辣的疼痛,后来便似一层层剥开一般,不断嗜着伤口。绍卿的反应激怒了打手,随后又扬起手又是重重地落下几鞭,绍卿被无尽的痛苦折磨着,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绍卿无力地松开紧咬着的牙关,很想吐一口气,却发现自己早已疼得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冷汗从额头划至眼角,他轻蔑地望着早已恼羞成怒的坂井一郎,随后只觉得视线逐渐模糊,终于变得一片黑暗……
他的衬衫已经被鞭子打得破烂不堪,撕裂的皮肉仍在渗着血,血珠沿着那一道道的伤痕缓缓滴下,染红了周围的地面,殷红一片。
“坂井阁下,他昏过去了。”打手走到坂井一郎面前道。
“文质彬彬的一个书生,还蛮有骨气,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撑多久……用冷水把他泼醒。”
“哈伊!”打手从水缸里舀出一桶水来,奋力地泼到绍卿的身上,由于水的冲击力,他的身体晃了晃,微微哼了一声,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方才幽幽地苏醒过来,过了好一会才看清周围的景象。他的意识甚至仍有些模糊,连疼痛都感受得不真切,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冷。坂井一郎走到绍卿的身边,狠狠地捏起他的下巴,“林先生,很难受吧,这样的审讯都不是你我想要的结果,不如你早点答应了我的条件,少受一些皮肉之苦,何乐而不为呢?”
明晃晃的吊灯在头顶晃动着,他看不清坂井一郎的神情,“嗤”地一声轻笑,坂井一郎怒道:“都要死到临头了,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你现在,就像是一条狗,以为咬人一口就洋洋得意地认为自己高人一等,所以呢,您就天天惦记着怎么咬人,它有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字——两个字,疯狗。”绍卿说完,便大声地笑出声来,“坂井啊坂井,怎么说您好呢,自以为是、大智若愚的笨蛋,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可怜兮兮的炮灰。其实您连一块大洋都不值,整天却像一只疯狗一样处处叫嚣着,向周围人证明着,您老还值个两块大洋……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我想,过一会您又会咬我三两口,以显出您的威风,不是吗坂井先生……”
坂井一郎怒不可遏,他从桌子上取来一个磨得扁平的签子,一只手扳直了绍卿的中指,死死扣紧,另一手拿起签子利落地插入绍卿的指缝中。
一阵剧痛直袭神经,他闭上眼睛,全身不由得向后仰起,全身都在剧烈地发抖,似乎每一次的呼吸都剧痛无比,他紧急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坂井一郎看着他的手指在不停地颤抖,便将手中的竹签在绍卿的指甲缝中来回晃动。那瞬间的疼痛让绍卿不能自已,嘴唇已被自己咬破,嘴中剩下了那腥甜的味道,每一次的呼吸都要带动全身剧烈的颤抖,胸口不禁起伏得愈来愈重,每一次的呼吸变得愈加艰难。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似乎一直在轰鸣,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念慈的幻影,脱口而出:“慈儿……”他不禁想起手背上念慈划下的伤疤,他艰难地侧过头,无限爱怜地看着它。
坂井一郎看着绍卿手上的伤疤:“这来自尊夫人?原来林先生一直用幻想来支撑我的刑罚。若是我把这双手砍了呢,你是不是觉得没有了念想,会无依无靠,生不如死?”
他笑着道:“即使你砍了这双手,真对不起,她还是会完完整整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活得很快乐。相反,我反而会经常回忆起,是一个蠢的不能够再蠢的傻蛋废了这双手……”
绍卿还没有说完,坂井一郎怒火中烧,猛地一用力,指甲被完全掀起,绍卿的手顿时血肉模糊。他只想用头猛击身后的十字刑架来缓解这种钻心的痛苦,渐渐地,只觉得这世上只剩下无尽的冰冷……
几日后。
阿奇与一个小护士站在监狱的大门外,只见阿奇对几个日本兵苦苦哀求着什么:“几位军爷,我是来看我们家少爷的,你看看,我哪里像是国民党的特务,我是好人,大大的好人……坂井太君不是发来信了吗,说能让林府的人见一见少爷,说这对少爷为今后与皇军的合作有好处,坂井太君英明,懂得先攻心为上……你们是答应了我们的啊……”几个日本兵的目光一直离不开站在旁边的护士,“她的……干什么的?!”只见那个女护士一直瑟瑟地发着抖,时不时地埋下头去,将面前的口罩拉得更紧一些。
阿奇连忙解释道:“她啊,是我从天主教堂医院请来的护士……”他立即打开护士手中的医药箱,“军爷你们看,这就是些普通的疗伤药,你们看看,我们家少爷都打成那个样子了,不上点药,不是要没命了吗……”
那几个日本兵愈加放肆,欲向护士的手和脸摸去,阿奇连忙拦住,“几位军爷,她呀就是个胆小鬼,而且,跟您透漏个信儿,您知道她为什么一直戴着口罩吗……”阿奇走近几个日本兵,对着他们的耳朵道:“……哎呦,啧啧啧,几年前的一场大火,毁容啦,现在这张脸,真的是没得看喽……”
几个日本兵见状,连忙如躲瘟疫一样躲着那个护士,阿奇连忙从口袋中掏出一沓子钞票递给鬼子,“军爷,这是小的孝敬您的……有时间,您老几个拿着喝酒……”
几个鬼子笑逐颜开,露出猥琐的笑,“呦西,你的……大大的好!”说完便打开监狱的大门,“你们的,进去……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阿奇连忙点头哈腰地向几个日本兵道谢:“谢谢几位军爷……”随后便带着女护士进入了监狱的大门。两个人被告知绍卿的牢房位于走廊的尽头,那走廊又窄又长,两旁的牢房里黑洞洞的,似乎关押了好多人,牢房中的人见有外人进来,急忙凑上前来,时不时地还能听到一些人痛苦的呻吟声,那恐怖的情景直让两人觉得毛骨悚然。两边的墙上一件件的刑具整齐地挂着,每隔几步,就生着一个火盆,里面填足了炭火,并且插着几根烙铁,火焰熊熊地燃烧着,空气中还飘着皮肉烧焦的味道,发霉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让女护士直作呕,待她调整好呼吸,又随着阿奇慢慢向前走去。
绍卿今日被日本人拖回牢房中去,像一只沉重的麻袋,无力地靠在墙上,虽已换上干净的囚服,但一些伤口仍旧开裂,那囚服上又留下斑斑点点的血迹,几日无休无止的酷刑让他奄奄一息。他从来都没有受过那样多的痛苦,当他觉得支撑不住陷入昏迷的时候,又有一桶冷水兜头浇下,强迫他颤抖地醒来。每一寸的肌肤都在痛,十根手指早已看不出形状来,竹签子一次次地插进去又狠狠地拔出来,痛不欲生……距离死亡还有多远呢……
阿奇与女护士在绍卿的牢房门前停下,待日本兵打开牢房门之后,两人走进去,女护士紧紧地捂住胸口迫使自己不哭出来,阿奇轻轻低唤着绍卿:“少爷,少爷,您快看看,是谁过来看您来了……”
女护士满面泪痕地摘下口罩,她猛地走上前抱住绍卿,泣不成声,哽咽地道:“绍卿,是我啊,我是念慈啊……你快醒醒啊……”
绍卿筋疲力竭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念慈,疼痛已夺去他大半部分的意识,他试探地问出声:“慈儿,是你吗,我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念慈抱住他,稍稍加重了手中的力度:“是,是我,我真的来了……”
阿奇向两人道:“少爷少奶奶,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现在去门外守着,你们好好说说话吧。”说完便含泪走出牢房。
绍卿的十指几乎没有一处好地方,他只好用手掌万分珍重地捧起念慈的脸,眼泪簌簌而下,“没错,我没有在做梦,是我朝思暮想的慈儿,没想到我今生,还能见你一面……”
念慈连连摇头,恸哭道:“不,你别胡说……”她看着他的伤势,随后颤抖地打开医药箱,“……你伤的这样重,很……很疼吧……让我,让我……给你上药……”最后的话,早已哽咽不清。
绍卿拦住她,“你能来到我身边,已是万幸……你现在,什么也不要做,就让我好好的看看你……让我,好好的看着你……”他仿佛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郑重地说道:
“慈儿,你听我说……”
念慈猜到了绍卿的意图,执拗地打断他:“不!我不听。”
绍卿把念慈抱在怀里:“你听我说。若是我真的,我是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离开这里,好好的活下去……慈儿,答应我,好好的活下去……这才是我最希望看到的……”
念慈哭道:“不!我不要!绍卿我求求你,让我陪着你好吗……”她的眼中透出了一丝决绝,“……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若我失去你,我只是一副空皮囊,绍卿你知道吗,我若是一条鱼,你便是我的水塘,没有你我真的会活不下去的……我求求你了,让我和你在一起,我要和你在一起,好吗?”
“慈儿,你别这样,你这是在逼我……”他突然想起一个让她活下去的理由,“你现在还怀着我们的孩子,你要弃孩子而去吗?!”
他扶着她的肩膀,“我林绍卿所认识的顾念慈,怎会是一个替丈夫殉葬的人呢,慈儿,难道你生存在这个美好的世界上,就是在你大好年华之时,白白地替我去送命吗?不,我心目中的慈儿,是最勇敢的,是无坚不摧的,是让我林绍卿,最为之自豪的女人……”他哽咽着,“……我知道,我知道,若是我走了,你伤心痛苦,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可是……可是我们既然生在这个乱世之中,又有哪个人的心中不是千疮百孔的呢,谁不是在一边舔着伤疤,一边咬着牙过着日子?慈儿,为什么别人都有勇气坚强地活下去,而你没有?”
念慈泪光满面,她没有办法想象,若失去他,相思会成为一种毒,慢慢蚀入到她的五脏六腑,病入膏肓,万劫不复。“绍卿,我不是没有勇气,而是了无生趣,你知道吗,我们生活在一起的这几年,远远比我的一生还要精彩,在没有遇上你之前,我觉得,这个世界永远是黑白的,是你,是你在我的世界中涂上了最炫丽的色彩。你就是我生命中的星星,把我的一辈子都照亮了。是你让我度过了生命中最最快乐的几年,在这段在的几年中,能和你一起哭,一起笑,死而无憾。”
“慈儿,你清醒一点,坚强一点。”
念慈摇头,“不,我没有你说的那样坚强,我只是一个小女人,一个活在自己丈夫身上的小女人,一个即将离开丈夫的小女人,我已经不再清醒了……”
绍卿脑中一片空白,他吼起来,“你的一生不是给我殉葬,若你爱我,听我的话,带着孩子,好好的活下去,你知道吗?!”他放低声音,柔声地道:“我知道你伤心,可能会痛得无法解脱,可是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会冲淡一切,跨越了生与死……不久之后,慢慢地你就会发现,人生虽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但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坏……听我的话,你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学会坚强勇敢的活下去,这样,你的身上就有了我们两个人的……不,是我们一家人的希望,你要替我,替孩子,好好的活下去,这也许是我此生最后一个愿望……答应我……”
由于痛苦,绍卿的身体微微抖着,他喃喃道:“慈儿,也许……也许当初……我不该爱你的……”
念慈摇摇头,坚定地道,“不会的,我爱你,永远不后悔……”那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已经被浓浓的爱情所占据,绍卿此时居然有种幸福感,在这个国家沦陷的时刻,自己的心却是满满的,他有一个无畏无惧的妻子,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他唯一能够做的,只是在现有的时间内,倍加珍惜他们在身边的每分每秒……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无力过,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地抹干她脸上的泪水,修长的手温柔地扶着她的脸颊,万分珍重。他缓缓地俯下身,她熟悉而真切的感觉包围着他……她在他的怀中抬起脸来,她的眼中只有着他的倒影,愈来愈近,她绝望地闭上双眼……他无限温柔地吻着她的唇,轻轻地辗转。两人的泪水簌簌流下,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他紧紧地箍住她柔弱的身躯,仿佛要用尽毕生的力气,因为他只觉得那份温存,一点也不感觉到真切。
每一次缠绵的触碰,唇上像是一朵朵的花绽放开来,那样多的往事盛开在记忆里,像旧电影一般飞快递在脑中闪回。落英缤纷,无言地凋谢着……人生若只如初见……比翼连枝当日愿……她病了,他只穿着一件极薄的衬衫为她取暖……大雨滂沱,她握着一纸休书,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的逐渐远离……她流产之后,在病房之中,他要她回到身边,与她的无尽的缠绵……他握着她的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啄个吻,“傻瓜,我怎么舍得让你孤单的过一辈子呢……”那些往事,便如一辆匆匆驶过的火车,轰轰轰轰烈烈地向他们冲来,他决定,要用他的粉身碎骨,来换取她的一世平安……
上天是那样的公平,以如此决绝的方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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