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血魂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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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家血魂碑-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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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瓶儿听得咯咯大笑,声音清脆悦耳,在幽深的溶洞中传得很远很远,“这《六口茶》歌也太有趣了……咯咯……爹妈都已经是八十八了,还有个弟弟是奶娃娃……土家男人这么厉害?”

三条汉子被覃瓶儿最后一句话惊呆了。这妹娃儿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脾气柔弱,说话声音绵软细糯,没想到得意忘形之时,居然说出一句能把地上砸个大坑的话来。

覃瓶儿自知失言,俏脸唰地羞得通红,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狠狠掐了我一把,细若蚊蝇地说:“我不是……这首歌明显是勾引人家姑娘的嘛……唉呀!”覃瓶儿跺了跺脚,头垂得更低了。

“这首歌只是土家情歌中比较典型的一首,娱乐性强于艺术性,所以歌词不合理也没人追究……”寄爷在后面稳腔落板地说。

“那也不能这样……人家的嘛!”覃瓶儿娇羞无比,没好意思再说出“勾引”二字。

“这个……覃姑娘就不晓得了,我们土家人历来喜欢唱歌,在没有受到儒家文化影响之前,土家人生性豁达乐观,对歌是寻找情侣最主要的方式哩!就是现在,硒都每年七月十二都要举办女儿会,那真是歌山歌海,男女一旦对歌对上了,大多成为终身伴侣,这样的事例数不胜数。不但找对象要唱,娃儿出生要唱,老人过世也要唱……可以说,凡有聚会必定有歌,土家人就这样一路唱着走过几千年的沧桑……”

“女儿会?那肯定很有意思,有机会见识见识下!”覃瓶儿兴趣又上来。

“你也不用到女儿会上去见识了,我们家鹰鹰就是一个土家情歌王子,你和他对歌就行了……”满鸟鸟话里有话,覃瓶儿哪有不明白之理,轻啐满鸟鸟一口,瞟我一眼,“真的吗?”

“你听他的话,猫儿都要杀来吃。我哪里会唱土家情歌,小时候唱几首‘扁口歌’还差不多!”我苦笑着说。“扁口歌也好啊,唱来听听!”覃瓶儿不依不饶。

满鸟鸟“噗”的一口笑了。我无奈地对覃瓶儿说:“‘扁口歌’就象这样……呜哇呜哇,哭泣,懂不懂?”

覃瓶儿轻轻一笑,不再央求我唱歌,回头对寄爷说:“您家唱的这些歌怎么都是男追女的歌呢?有没有女人回应的歌?”

“太多了!你听好,我嚎几首对唱情歌。”

寄爷先唱男声:“有情妹妹听我言,蜜蜂不进秋后园,情哥不恋无情姐,太阳不照背阴山,无情无意无姻缘。”接着又尖着嗓子唱道:“有情哥哥你莫呆,秋后园里菊花开,菊花谢了有梅花,有情哥哥只管来,背阴山上缘分在。”

“这是一首男子试探女子心意的,还有一首……”寄爷话未说完,满鸟鸟陡然跳起来,尖叫道:“听!那声音又来了!”

我们又被吓一大跳,灼热的心仿佛猛地掉进冰水里,一下子就抽紧了。我们停住脚步,再次侧耳细听,却仍然没有听见任何异样响动。

满鸟鸟见我们不信,急赤白脸地说:“真的有么子东西在我们后面啊,我们一走,那声音就响,我们一停,那声音就没了!骗你们我是龟儿子!”

寄爷毕竟是寄爷,关键时刻稳得住神。他对我们一挥手,低声严肃地说:“走,往前面走,我们试一下!”

我们往前走了几步,这回听得仔细,果然有很低的叮零当啷声在我们后面不远的地方响起来,等我们吓得再次站住,那声音又没了。

“寄爷,是不是魂煞?”我忍着心跳,低声问寄爷,同时把覃瓶儿抱得更紧。

寄爷没回答,从我手中接过火把,从背篓里摸出斧头,顺着声音来源方向,小心翼翼地摸过去。我们三个站在原地,拥作一团,心都几乎跳到嗓子眼。

“办它奶奶的,原来是我们各人吓各人!”随着寄爷极富特色的咒骂声响起,他拿着一个粗铁丝做的8字形东西走了回来,“我的墨斗线啷格掉出来了呢?”

我看清楚了,那确实是墨斗的8形针,用来在木料上固定墨斗线头的。

寄爷从背篓里拿出墨斗,摇把收线,边摇边说:“莫怕,不晓得哪时候我的墨斗针掉了,扯出了墨斗线,我们一走,墨斗针被拉着撞在岩板上,才有那叮零当啷的声音。”wωw奇Qìsuu書còm网

我们长吁一口气,哭笑不得。满鸟鸟抚着胸口说:“格老子的,我的魂儿都差点吓落哒!”

“可能是我先前摸东西时无意扯落的,当时地下有蝙蝠粪便,所以我们没注意,后来就走上岩板,我们才听见。是我粗心大意了!”寄爷不好意思地说。

弄明白声音来源,我们虽然对寄爷打不得,骂不得,心里却狠狠对他埋怨了几句:还好意思吼满鸟鸟哩,自己都是个棒棒!

满鸟鸟自然放心了,心情大畅,扭头对寄爷说:“罚你再唱几首情歌,算是给我们赔罪。”

“唱就唱!”寄爷不甘示弱,开口唱了个引子:“土家山寨歌子多,一唱就是满山坡,哪个妹儿听如意,上前与我打个啵!”

覃瓶儿绯红了脸,轻啐一口,低声对我说:“这老家伙也太……没看出来呀!”

我示意覃瓶儿噤声,听寄爷破锣般的嗓子继续唱道:“红漆板凳三尺三,把郎拉来坐中间,一不要你陪姐玩,二不要你发誓言,变根丝线把你缠……红漆板凳垫白帕,挨郎坐起好讲话,赌咒发誓要娶我,背到又落别人家,再起歪心遭雷打……”

寄爷唱了一首又一首,悱恻缠绵的原生态情歌,唱得我们心旌摇动,陷入那痴情直白的情景当中,早已忘了我们身在何时,身处何地。

覃瓶儿紧紧搂着我的胳膊,鼻息急促,满眼向往。我暗道,“哪有男儿不痴情,哪有女儿不怀春”这句话真是说得太正确了。

寄爷还在唱着,声音越来越大,感情越来越投入,似乎回到了年青时的美好时光。歌声在幽深的溶洞中震撼悠远,绵延不绝。

我们对珠网般的溶洞浑不在意,机械地在歌声中向前走着,走着……那溶洞深处的无尽黑暗也仿佛被歌声撕扯得支离破碎,变得无精打采起来。

我虽然听得心潮起伏,倒并不象覃瓶儿那样倾情投入,心里仍然很着急。象这种走法,几时才能找到出口啊?不过,我又有一丝庆幸,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见到尽头,这意味着前面还有希望。也许,前面不远就是出口吧?我暗暗祈祷!

此时,作为领路人的我,稍稍改变了前行的策略,不再专拣那高大而干净的溶洞走,而是遇到岔洞,始终进最右边的那个溶洞。这样的策略并没什么高深的用意,完全是玩那些走迷宫的游戏而得出的经验——这些密密麻麻的溶洞总应该有边吧?只要有边,找到出口的机率就会大许多。寄爷他们唱的唱得起劲,听的听得痴迷,并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跟在我后面,一路嘻嘻哈哈,似乎早忘了“魂煞”、“死煞”这回事儿。

寄爷终于唱累了,唱完最后一句后住了嘴。

当最后一丝歌声在溶洞中飘走的时候,我徒然听见后方一声女人叹息,“唉——!”声音是那么虚无飘渺,那么幽怨哀婉,那么透彻心扉……

第四十一章 新坟

这声叹息来得太突然,我又沉浸在土家情歌营造出来的意境中,没有丝毫思想防备,骤然听见这幽怨哀婉的叹息声,感觉全身神经霎那间被谁狠狠抽掉,心脏皱成一团,脑海嗡嗡乱响,一股燥然传遍四肢百骸,意识出现短暂空白,一声尖叫堵在口腔,将出不出。

显然,这声叹息并非我的幻听。四人一狗踩在岩板上的喀啦声,在叹息声未落之时,象电影播放器按下暂停键骤然停止,只有油枞火把不以为然,毕毕剥剥燃烧着。

覃瓶儿猛地抱紧我的腰,脑袋直差扎进我的胸腔,浑身瑟瑟发抖,指甲隔着衣服掐进我的肉里,痛彻心扉。花儿这个反应机敏的伙计,在那一霎那也仿佛被震住,既不挪动也不吠叫。

我还未来得及呼痛,猛听背后的满鸟鸟象截干柴直挺挺倒在地上。花儿醒悟过来,扭身跑向寄爷身后,冲着叹息声方向低呜两声,曲身弓腰,狂吠起来。花儿的叫声将我出窍的魂魄挤回肉体,意识恢复。我猛然转身,低头看玉体横陈的满鸟鸟,发现他两眼翻白,鼻息时粗时细,口吐白沫,全身像打摆子一般抖个不停。

我急火攻心,挥手狠狠扇了满鸟鸟几个耳光,满鸟鸟喉咙咯地一声,喉结上下滑动,长出一口气,白多黑少的眼球瞪着我,手指虚弱地指着自己的嘴巴,哑然无语。

我大急,满鸟鸟不是被吓哑了吧?偷眼瞥向寄爷,发现这老家伙虽然强自镇定,显然也被吓得呆住,老脸赤红,胡须微颤,嘴皮发黑发乌。

寄爷和我对视一眼,心意相通,一左一右拖起发直发僵的满鸟鸟,招回花儿,扶着覃瓶儿向漆黑幽深的溶洞深处发足狂奔。

跑了没几步,一团阴冷潮湿的雾气篼头篼脑向我们袭来,火把的火焰呼地歪向一边,无力地挣扎两下,“噗”的一声熄灭。

我们收势不住,向前冲了好几步才勉强停下来,身子已完全隐入浓雾中。

那雾如潮水,比喊云窟浓上好几个数量级。我们伫立在浓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四人和花儿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那雾气随着呼吸涌进胸腔,冷彻透骨。

四人一狗正在不知所措,溶洞深处猛地闪出一道白光,将浓雾撕开,天色随即变得混沌起来。四人内心一骇,随即一喜,莫非走到出口了?我们来不及弄清白光因何而起,跌跌撞撞向白光来源方向扑去。

越接近白光产生的地方,雾气越淡,天色如冬日晨曦初露。

紧跑一段,场景豁然开朗,我们已不再置身狭窄漆黑的溶洞,来到一个出口。

眼前薄雾飘渺,昏暗不明,湿气特别严重。等我们在薄雾飘过的间隙,看清眼前的处境,立刻叫苦不迭,内心冰凉。

出口前方,好像仍是一个怪石嶙峋的天坑,上下都是一团一团涌动不停的浓雾,既看不见顶也看不见底。与蚊王蜂那里的天坑不同的是,眼前这个天坑能见度稍强,没有火把手电也能看清前方两三米远的地方。

我放开满鸟鸟,任他一屁股瘫在地上,取出手电照向前方,手电光在虚无飘渺的雾气中拉出一束光柱,我意外发现天坑上横跨着一座天然的石桥,石桥曲折蜿蜒,通向浓雾蒸腾的对面。我照照地面,发现石桥宽的地方有两三米,窄的地方仅容一人通过,石板也并不规则,犬牙交错,黝黑湿滑。再照照石桥两边,手电光被浓雾吞噬,看不见天坑边缘,而头顶和桥下云山雾海,湿气逼人。

我、覃瓶儿和寄爷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是进是退。

“汪~”花儿忽然冲着石桥狂吠一声。桥面上的雾气仿佛被花儿的叫声拉扯,丝丝缕缕散开,露出完整的石桥来。

然而,诡异恐怖的一幕将我们惊得呆立当场——

石桥中间一块稍大的石板上,凭空生出一座孤坟,无巧不巧刚好挡住我们的去路。那坟的坟头冲着我们,乌黑色的泥土很新,仿佛此坟不久前才垒成,可看上去垒坟之人似乎很不耐心,胡乱倒了几撮泥巴,垒了几块岩石,以至于我们可以清楚看到坟堆中露出来的白森森的棺材板。

坟上斜斜插着一支竹杆,竹杆上挂着尺把来长的白幡,雾气从幡中穿插而过,带动白幡有气无力地飘摇晃动;更为诡异的是,坟前居然插在一只白色蜡烛,柔弱的烛火飘忽不定;蜡烛后面,一块灰白色的石碑斜靠在坟头,碑上似乎有字,由于距离较远,无法看清文字是什么。

看见石碑,我心跳如雷。莫非,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令牌碑?

我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块石碑颜色、形状、大小等各方面与梦中的令牌碑千差万别,如果安乐洞真有梦中的那块令牌碑,绝不是眼前的这块。这是我的直觉,很奇怪。

我虽然不懂阴宅风水,但从小耳濡目染,也知道这座新坟埋的位置绝对大凶。土家人对埋坟极为看重,极其讲究,认为阴宅风水好坏直接影响后人安危。在我的印象中,所有正常的坟无一例外背靠青山,正对山包,所谓“坟要对堡,屋要对坳”就是这个道理,绝不可能象眼前这座坟那样,孤零零横亘在一座石桥上,更何况它还埋在以“穷凶极恶”著称的安乐洞中,更何况埋在一个深不可测的天坑之上。

进安乐洞之前,我可以想像安乐洞中必定是毒虫横行,地势险要等等一切可以想像得到的场景,就是没有想到会在洞中看见一座新坟。这座新坟,从所埋位置来看,肯定不简单,会不会是寄爷所说的“魂煞”呢?

寄爷脸色疑重,右手反插进背篓,目不转睛地盯着石桥上的新坟,默默无语,不晓得他脑子里在转什么念头。覃瓶儿虽然花容失色,神智倒很清醒,趴在我的肩头看着眼前的新坟,目光却痴迷涣散。

满鸟鸟本来被我打得稍稍清醒,猛不丁看见石桥上的新坟,再次吓晕过去,瘫在地上,四肢抽搐,幸好寄爷半跪在地,左手勉力扶着他,满鸟鸟才不至于象堆烂泥。

我对鸟鸟既鄙视又同情,被一声无来由的女人叹息吓成这个熊样,还自诩“浑身是胆”呢?——莫糟蹋这几个字!

不过,我也十分纳闷,沉静孤寂很多年的安乐洞中怎么会有女人?这女人是活生生的人还是所谓的半傀?如果是真实的人,岂不是与白毛女的遭遇差不多?如果是传说中的半傀,为何一直不见踪迹,直到寄爷唱完情歌才发出那声摄人心魄的叹息?用意何在?——用寄爷的话说,安乐洞确实不安乐!

目之所及能看见的事物,让我意识出现恍惚:我们是不是早就走在传说中的黄泉路上,眼前的这座石桥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奈何桥?等会儿会不会有一个头发如银、满面沟壑的老婆婆递给我们一碗忘魂汤?

幸好,花儿的嘶声吠叫扯回我的思绪。虽然这座新坟诡异离奇,我内心仍有一种声音在顽强抵抗:这不过就是座坟罢了,哪有什么黄泉路奈何桥?亲自垒过新坟的我,无所其谓。

看情形,我们要从桥上通过,必须要从坟头踩过才能到达对面。假如只有寄爷和我这两条汉子,踩着坟头过去倒也不必过于担心,满鸟鸟即使胆小,毕竟是个男人,三个阳气充足的男人怎会怕传说中的半傀。关键是覃瓶儿,在当地早年间女人被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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