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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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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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义四周看看,果然是在光秃秃的操场上,学校老师几乎围成一圈站着,冉老师和柳老师都在。远处教学楼上还有几个学生靠着栏杆朝这边张望。他心里惊悚地泛起一丝剥光了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的窘迫和恐慌,身体里却依然充盈着一种意犹未尽的沮丧。突然想起梅秀玉还在地上敞胸露怀地躺着,弯腰去看时,竟是岳老师,扬着一张胖脸得意忘形地说:“我一直跟在你后头,是我跟阚书记说你在这儿的。”家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乍然睁开眼,才知是在梦里。
  李兰茹慢慢感觉到了家义的犹疑不定,她虽然没说什么,家义却从她眼里看出受到伤害的退缩和猜疑。他焦虑着,再三犹豫要不要把梅秀玉的事情告诉李兰茹。可是话到嘴边,始终没有勇气开口。他对自己说,没有结果的事,还是不说为好。
  他把抽屉里锁着的、没有寄出的信找出来,一根火柴烧了个干净。看着撮箕里一小堆黑色的灰烬,就像看见死去的梅秀玉,他觉得身上撕裂的那个地方又慢慢往外冒出苦水。
  他把通向梅秀玉的唯一的路堵上了。这条隐秘的心灵通道因为李兰茹的进入再也难以向前延伸。
  他突然对邱德成,甚至李兰茹都充满了一股怨愤。当他对邱德成说“你说咋办就咋办”时,他的表情好像在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邱德成看事情有了眉目,找到家慧,喜笑颜开地嚷嚷着:“四姐,你交给我的事儿,我可是当圣旨给你办了,这回就等你们益生堂准备轿子娶人啦。”家慧情急心切地问:“姑娘咋样?要不要找人讨个八字看看?”邱德成一摆手,说道:“这我可管不着了,你还是自己去问家义。”
  家慧催家义把姑娘领回去让家礼和玉芝看看。家义说:“八字还没一撇呢,过段时间再说。”家慧说:“你要看着好,就跟大哥他们合计合计,早些把婚事办了。”家义说:“你们急着要我找人,人一找回来,你们又催着结婚。”家慧说:“催你结婚还有错了?不是屋里人,谁替你操这个心。”家义不好再争,敷衍道:“行,行,我给组织上打报告。”
  16
  杨泗庙小学建在茅山城西门外。这里原有间单门独户的庙宇,供奉着杨泗老爷。传说他是专门保佑行船安全的神。茅山三面环水,向西到四川,向东到省城,都有水路相通。东西两个水口各建有一座杨泗庙。每年六月六是杨泗老爷生日。茅山船帮大小商号都要联合举行祭礼仪式,由众人推选一名全首筹备主持,请道士作法事,摆酒宴,唱大戏,形同过年。庙里更是四季香火不断。民国初年,因为年久失修,庙宇坍塌倒闭,地名却永久留存下来。校园内有棵樟树,已有几百年历史,树冠郁郁葱葱铺展开去,竟如一片绿莹莹的丘峦。繁丽一见这棵树,就喜欢上了这所学校。她喜欢在没有课的时候,站在树下,看着下面缓缓流淌的清澈的花溪河水,看着河水在回水湾里旋转,然后恋恋不舍地缓慢而去。水从遥远的西面而来,那里就是生她养她的地方。流动的水里,也许就有她母亲和兄长的凝望。花溪河让她入迷,又让她隐隐地有一种伤感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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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学校长叫刘玉堂,四十多岁,五短身材,上眼睑肉太厚,重重地垂着,总像睁不开眼似的。眼睛里黑的不黑,白的不白,眼角时常堆着两团黏糊糊的黄屎。他家里原是做生意的,后来破落了,到他父亲一代,只能一根扁担,两只竹筐,在乡下串乡卖货。他的媳妇,就是父亲串乡时给寻的。听说比他还大几岁,非常厉害。跟刘玉堂比,她什么地方都显得薄,脸皮薄,眼皮薄,嘴皮薄,身板也薄,两颊陷进去很深,使得颧骨高高地突出来。一身家织的青色土布衣服,宽宽大大地套在身上,显不出一点起伏。校长的家离学校不太远,他却不常回去,和学校多数老师一样,周末才回一趟家。
  杨泗庙小学只有繁丽一人说普通话,刘玉堂提出来拜她为师。繁丽说:“你是校长,我能教你吗?”刘玉堂眯缝着眼说:“能者为师,不拘长幼。你若把我教会了,我给你记一功。”
  他有间单独的寝室,遇到繁丽没课,两人就到寝室里一句一句地教学。繁丽总是选靠门的地方坐着,这样过来过去的人对屋里一切都能了然。一日,学生在外面上体育课,做完操因为没有器械就被老师放了羊,一堆一堆地在一起疯闹。刘玉堂嫌烦地说:“太吵了。”起身把门关上。繁丽觉得不妥,一时又不好反对。平房只有一扇窗,窗上又糊着厚纸,关了门,光线立刻暗下来。繁丽掩饰着不安,笑说:“门一关,人快变成瞎子了。”刘玉堂却说:“没事儿,没事儿,过一会儿啥都能看清白。”
  
益生堂 第一章(42)
繁丽手里拿着书,眼睛慢慢适应了屋里暗淡的光线,一抬头,愕然发现刘玉堂两只肉泡眼正死死盯着自己,心里禁不住有些慌乱,便说:“刘校长,今天不方便,改日再学吧。”正要起身,被刘玉堂伸手拦住,说道:“改日我还有事,就今天方便。”
  繁丽说:“屋里太黑,我看不见书上的字。”刘玉堂说:“我可啥都看得见。”繁丽还来不及反应,刘玉堂油黑的脸已经凑了上来,问道:“你没看出来吗?我想你想得跟猫抓似的缭乱。”说话间,一只手已到了繁丽胸前。
  繁丽惊得咯噔一声跳起来,又羞又恼地红着脸说:“你真荒唐!”转身要走,却被刘玉堂拦腰抱住。因为个子矮,够不着要亲吻的地方,他一张热烘烘的嘴竟在繁丽胸前蹭来蹭去,像猪似的一顿乱拱。
  繁丽厌恶地拼命把身体向后仰着,一只手抵住刘玉堂的下巴,另一只手摸索着去拉房门。她原本就靠近门口坐着,挣扎了几步,找到把手,哐啷一声把门拉开。
  阳光像水似的泻进来,刘玉堂惊得倏然松开手,乌紫着脸,愤愤地看着繁丽跑出去。孩子们还在外面疯闹,谁也没发现繁丽脸上流淌的眼泪。
  晚上到家,繁丽推说不舒服,饭也没吃,一个人关在屋里又洗头又洗澡。熄了灯上床,家廉摸出她还穿着内衣内裤,诧异地问:“咋不脱衣服?”繁丽脸朝墙躺着,支吾道:“我怕冷。”家廉把手伸进她怀里,说:“转过身,我给你暖暖。”繁丽把他的手拽出来,装出困倦至极的样子说:“睡吧,我太累了。”家廉想她晚饭没吃,以为是真的身体不适,便不再勉强,侧过身自己睡了。
  繁丽睁着眼,暗自埋怨自己没有早点看出刘玉堂的居心,把一个好色之徒看成了好学之人。自到茅山,她头一回想母亲想得流了泪。
  第二天去学校,刘玉堂又来找她,竟像啥事儿没发生一样神态坦然。“孟老师,你第四节没课,我等你来上课。”他把“上课”两个字咬得很重。办公室还有两个老师在改作业,繁丽不敢表露,含糊地支吾道:“我第四节还要背课,怕是没时间。”刘玉堂只好说:“那就改个日子吧。”
  接着两天,繁丽都是这样猫避耗子似的左躲右藏。谁知越是躲着,刘玉堂越发欲火难耐,两只肉泡眼追着繁丽滴溜溜乱转。繁丽躲躲闪闪的目光,既羞又恼的神情,都被他拿来和自己的媳妇比较,越比越觉得自己命运不济,越发生出一种不甘心的执拗。
  带着这种无法满足的欲望,周末回家和媳妇温存时,就莫名地带了一股子狠劲儿。媳妇气得骂他:“骟猪呢?”弄得他正要爆裂时突然软塌下来。媳妇又骂:“火烧得这么旺势还是煮不熟个东西。”刘玉堂心灰意冷地说:“你这兜头一瓢凉水浇过来,多旺的火也白瞎了。”媳妇说:“不浇咋的?别处引燃的火在我面前烧,你还有理了。”噎得刘玉堂灰溜溜地缩在被窝里不敢动弹。
  早晨坐在灶前烧火,不知不觉又走了神,想不起往灶里续柴火。媳妇察觉了,竖起两道眉毛,拿锅铲在锅沿上用力敲打,大声骂他:“昏天白日地,又在做你妈的春梦。我跟你说,你别吃了五谷想六谷,吃了白菜想豆腐。把老娘惹恼了,到你的学校去闹个鸡飞狗跳墙,叫你的校长都做不成。”刘玉堂被她打在七寸上,不敢分辩,下次连周末都不想回家了。
  17
  这天是周末,繁丽下班早些。到家就跟玉芝一起忙着做晚饭。家礼这天也从社里回来。玉芝说:“做两个好菜,叫他们哥俩甜甜嘴。”繁丽说:“我来做个麻婆豆腐吧。大哥跟家廉都爱吃。”玉芝说:“不光他俩爱吃,我也爱吃。”家廉回来时,已是晚上七点多钟。士霞、士兰看他进屋,哦一声抢着往厨房跑。士兰边跑边喊:“三爹回来了,三爹回来了。”
  家礼把水烟袋收起来,问他:“学校有事?”家廉没精打采地回了句:“没啥事儿,开会开到现在。”玉芝和繁丽把饭菜端出来。家廉顾自到一边儿的脸盆里洗手。
  繁丽说:“大哥跟嫂子等你等得饭菜都凉了。”家廉说:“往后吃饭别等我,我回来有啥吃啥。”家礼说:“屋里就这几个人吃饭,还先先后后的,不成个场面。”因为有两个好菜,士霞、士兰被美味调动得异常活跃。士兰说:“今天我要吃三碗饭。”士霞说:“你吃三碗,别人还吃不吃?”玉芝冲着她俩把眼一瞪。“要吵就把碗放下。”
  家廉不说话,坐下来端碗就吃。往常吃饭,他总是桌上最活跃的一个,一张嘴只要不被饭占着,就有说不完的话。今天一桌的人都想听他说点什么,他却一句话都没了,堂屋里只听见孩子们吧嗒嘴巴狼吞虎咽的声音。繁丽看他光吃白饭,想给他夹点菜,家礼和玉芝在,又不敢放肆,只好说:“你吃菜呀。”玉芝也说:“繁丽烧的麻婆豆腐,你快吃。”家廉却像没听见,闷头把一碗饭扒完,就把筷子放下了。玉芝赶紧叫士云:“去给三爹盛饭。”家廉抹抹嘴说:“你们慢吃,我回屋去了。”玉芝说:“饿到现在,咋才吃这一口?”
  家礼等他进屋了,悄声问繁丽:“老三最近都在忙啥?”繁丽说:“各学校这段都在整风,天天开会。”她看看几个孩子,压低声音说:“二哥他们学校又是画漫画,又是大字报,闹得热火朝天。”
  
益生堂 第一章(43)
家礼将声音压得更低,神情紧张地说:“我们在社里也是天天读报纸。有个老哥没念过书,听报上说给党整风,吓得悄悄问我:‘咋要把党给整疯呢?党到底是个啥人物?’”
  繁丽扑哧刚笑出声,又赶紧拿手把嘴捂住,说:“天哪,他可别拿这话到处问人。”家礼说:“我提醒他了。他是个胆小的人,不会信口开河。”
  玉芝说:“你别光说人家,自己也多留个心眼儿。”家礼说:“你知道啥?你以为自己不想说就不说了?你要闷头不说话,干部就要点你起来说,不说不行。”玉芝说:“嘴长在你自己身上,我不信他能给你撬开。”家礼说:“你就会说这种蛮话,有本事你自己去试试。”玉芝说:“至少,可说可不说的不说,能少说的少说。这总不要人教吧。”家礼呛她一句:“知道不要人教,你还教?”
  繁丽默默听他们争执,心里想着家廉,剩下半碗饭吃得索然无味。吃完饭,收拾好厨房,繁丽才回到后院的厢房。玉芝把碗柜里两个煮鸡蛋递给她,说:“把这拿给家廉,他今天吃得少。”
  房里没有开灯,繁丽摸索着找到门口的灯绳把灯打开。家廉和衣躺在床上。繁丽问他:“你吃鸡蛋吗?嫂子叫我拿给你的。”家廉闭着眼说:“搁着吧,我没胃口。”繁丽上前温柔地问道:“有什么事能和我说说吗?”家廉把身体往床里挪挪,说道:“过来躺着。”繁丽就挨着他的身体躺下去。家廉在她脸上亲一口,伸出一只胳膊让她枕着,另一只手就进了她的怀里。
  繁丽拂了几下没有拂开,便把脸埋在他脖子底下,将身体偎紧他。家廉握着她柔软的乳房,一紧一松地揣捏着,两粒杨梅似的乳头渐渐坚挺起来,床间弥散着一股从繁丽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幽香。每当她熟睡或兴奋时,就会有一股浓郁的体香在屋里弥漫。那是一种混合着花草气息的奶香,甜丝丝的,又有点栀子花的清新,带着一股醉人的、缥缥缈缈的温热。这股体香,能像高级的印度香一样,把衣物的丝丝缕缕间都熏染得香气馥郁。家廉常常带了这股异香在学校里,趁下课的间隙,将头埋在胳膊上,自得其乐地享受着这份隐秘,体味着“红袖添香”的愉悦。他用牙轻轻咬住繁丽的耳垂,然后用舌尖一下一下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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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爹,三爹,有人找你。”士兰突然在外面大声喊叫。两人慌张地从床上起来,繁丽跳下床,站在床边儿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服和头发,又帮着家廉把衣服的下摆抻平。
  来人是邱德成,进门就笑:“天还这么早,就关着门亲热。”繁丽脸红得像涂了胭脂,说声“我去倒茶”,趁机溜出去了。
  邱德成发现家廉情绪有些低沉,问道:“你们学校这几天咋样?”家廉把烟递给邱德成,又替他点燃,说:“一直开会,今天又是一天,天黑我才拢屋。”
  繁丽端着茶水进来,指着桌上的鸡蛋说:“邱先生,你吃鸡蛋。”邱德成打趣说:“咋的?请我吃鸡蛋了?”繁丽笑着看了家廉一眼,说:“你们说话吧。”她把门带上,自己躲到后面找玉芝去了。
  邱德成站起身,把虚掩着的门推紧扣上,然后把椅子拉近,凑近家廉,低声说:“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有啥事?”家廉说:“我能有啥事儿?叫提意见我就提,叫写材料我就写,一切按上面要求做。”邱德成说:“我不管你有事没事,我今儿来只为给你提个醒儿,往后不管别人说啥,你只记住,多用耳朵少用嘴。”家廉说:“为啥?动员来动员去,不就是叫提意见吗?我看不得有些人,说是叫放开了提,实际只想听好的,不想听坏的。”
  今天学校开会,他给校长提了两条意见,一是作风不够民主,办事独断专行;二是有宗派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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