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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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娘事-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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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盏菊被弄的疼了,想也不想细长的鞋跟一下就踏在柯小开的脚面上,柯小开痛的呲了牙,猛的狠狠一把推了她,啐了口唾沫:“biao子!”
金盏菊的身子碰倒了椅子直直的撞在一人高的着衣镜上,整块镜子随着她一起坠落,轰然的碎裂声。
眼睛慌张的跑进来,正赶上柯小开推门要走,“滚!”柯小开的眼睛红红的,眼睛下意识的避,身后赶来的整齐阿叔却拦在后头:“柯少爷不好走!”
“你看我好走不好走!”划了整齐阿叔的手柯小开就往前冲,却又被他的另一只手不露声色的搪住。
“柯少爷,闯了祸就想这么溜啊,这可不是你家里!”十三玲珑步步上的楼来,嘴角笑着,眼睛却瞪的浑圆。
眼睛已经把金盏菊扶起来,有几块小的碎玻璃扎进了luo 露的手臂,鲜血淋漓,见十三玲珑来了,金盏菊刚刚惨白的脸色一沉马上开始撕心裂肺的嚎,举了满手的血就要冲上来:“没良心啊!杀千刀的啊!”
安娘姨啧啧的喊:“流噶许多血,快不要动了,平常看你们蜜里调油,好的和一个人样的,这如花似玉的,你哪能下的了手!”
金盏菊被按在凳子上,依旧眼泪如雨的流。十三玲珑皱了眉头:“柯少爷,你是不是觉得阿拉聚春堂里的先生是好欺负的,和家里老婆一样的打?”
整齐阿叔叹口气:“侬也应该晓得,我们正经做生意的,顶讨厌碰到伤害先生的客人,隔壁遇见这样的,早就打了电话叫警察了。你和我们金先生,看着是长情的一对,今朝这样子,真是伤了她的心了。”
金盏菊不住的叫着痛,柯小开已有了点悔意,却抹不开面子,立在当中,左右不是。
安娘姨适时的笑笑:“我看大家都消消气,我去请医生,柯少爷先到楼下坐坐?”
柯小开有些迟疑,但还是跟着十三玲珑下楼,泪眼朦胧里的金盏菊抿嘴笑了笑,又有一笔赔偿到手,医疗费,营养费,到自己手上,应也有不少。
医生是不需要的,眼睛扫玻璃,金盏菊拔玻璃,扎的深,拿眉毛镊子夹住,嗖的抽出来,一小股的血顺着飙,嘴里叼着的香烟一口按下去,略微的烧灼感,扬起丝丝的小烟。眼睛看着都觉得钻心的疼,小心翼翼的问:“金先生,疼么?”
金盏菊的嘴唇已没了血色,难得笑的不那么妖娆:“不疼,很久,没这么舒服了。”即又看着眼神还颤颤的眼睛,吼了声,“你噶空啊,房间整理好啦?”
眼睛慌忙低眉顺目继续扫,大玻璃小玻璃,整齐不整齐的边缘闪烁蓝绿的光,处处的破裂里处处掩映了破裂模糊的景象,一瞬间里眼睛在这一片狼籍的碎裂中看见了金盏菊,仔细一看,那么清楚的,居然每一块上都有,一个个,支离破碎的金盏菊,横着,竖着,头是头,脚是脚的躲在这些染血的裂片后面,嘴唇鲜红的,不知是胭脂还是喷出了血。惶然的抬头,正看见香烟pi 股咝的压在最后一个伤口上,血掩盖在一片灰烬里,停止不流。





妓院(十)新先生

小十三翡翠将整个脸浸在面盆里,眼睛在水里眨着,看见汩汩的气泡。
整齐阿叔从乡下讨了草药偏方后,她就抵死不吃那苦涩的煎药了,或是那些说不出名字的草叶真的有效,敷了几次后,红疹倒真的褪了,留下些浅浅小小的印记,上了粉,不仔细,也看不出。
扶着脸盆架子,她想起来,一只手去够毛巾,头却给一股力气猛的一按,啪的栽到盆里,十三翡翠不促防的一个踉跄,手臂一磕,水哗的外溅,扑了一地,小先生自己也呛了水,抹了脸不住的咳,眼前的潘楚怜jin 不 住的笑:“翡翠妹妹心思重的,我走到你后头啊不晓得!”
翡翠咳的说不出话,脸通红的,扭过身子不理,潘楚怜拍她的背:“被吓到啦?好啦好啦,是我不好!”
小先生眼泪也咳出来,推着潘楚怜就往门口走,啪的关了门,潘楚怜噔噔的敲:“妹妹,真的生气啦,我好心来望望你的,噶开不起玩笑啊!”
阳光透过缕花的窗户格子透进来,在床头映上好看的图案,十三翡翠喝水压着咳嗽,缓了些。一只手搭在被子上,软软的,手指的影 子 xiu长。心头一动就做了个孔雀的手势,三只手指为冠,仰仰脖子,抖抖羽毛,翡翠笑出了声。
几年以前的夜晚,每天的功课之后,窝在 chuang 上,就着油灯的朦胧,手影似乎是唯一放松的游戏,兔子,狐狸,狗,鹿,许许多多的小影,她们都模仿的惟妙惟肖,那个时候,是笑做一团的。
如今,只剩自己了。

下午是个大日子。新先生要进门了。眼睛一大早就开始打扫。围栏上都扎了红绸子,裘纨素老早待的房间也重新粉刷,家具都是崭新的,眼睛把新置的厚丝绒窗帘束起来,鸡毛掸子又细致的扫去了星点灰尘,满意的舒了口气。
据说这位新先生是十三玲珑花了大力气请来的,不是平凡角色,安娘姨早就关照,半点怠慢不得。阿三头也早早的在大门口候着,红毯鞭炮都准备好了,就等辰光到了。
下午新人还没到,迎贺的客人就已经来了一批,人手不够,伍阿姨特地找了两个别家的娘姨帮忙,隔壁的阿青冲眼睛吐舌头:“这个先生排场大的!”眼睛忙里偷闲的笑笑,一回头却发现阿青又跑到门口阿三头那边嘀咕去了。
今天各房的先生都打扮的漂亮,初愈的小先生也出来了,头发披着,仅仅用一根蓝绸带子箍了头,却水灵灵的动人。
十三玲珑穿了白丝绸的对襟长衣,刺绣的几朵娇艳欲滴的红牡丹似画上的,熨贴的漂亮,眼睛明亮,若非有了点年纪,势必艳压群场。 
金盏菊的手伤还没好,倒裹的严实,长衫长裤,身体长,眼神也长,瞟一瞟,便有大把的视线迎过来,她便慵然一笑,像树枝上摇晃着的一只熟透的桃。潘楚怜睨了,从鼻子里哼了声,手中的扇子依旧幽雅的扇。
刑安娜给聚春堂面子,推了今朝的局子捧场,她怕热,穿了件水色的灯笼袖连衫裙,把头发挽的高高的,客人里似有几位她也熟识的,闲适的攀谈。凯丽立在她身后,笑嘻嘻的看着眼睛忙里忙外。

两点钟,小汽车准时到,鞭炮也热烈的放响,大门口火盆的小焰在小风里忽悠着;红毯沿大门一路的铺进了正厅,门外门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眼睛也好奇的探头观望,车里走下一个娉婷的小姑娘,年纪和小先生差不多,手里提了一个大箱子,阿三头想帮着提,她却笑着摆摆手,执意自己拎着。
还有行李吗?眼睛有些疑惑,不是昨天就载来了么?
十三玲珑笑了上前:“小阿姐来了?你家先生呢?”
小姑娘的声音脆脆的:“在后头,耿二少爷偏要开了跑车接小姐过来,小姐说没坐您的车,让我说声对不起!”
“那有什么关系,洪帮的少爷接我们新先生过门,是给聚春堂赏脸了!”
人堆里发出一阵唏嘘声,眼睛心里也有些惊讶,原来这个满好看的小姑娘只是跟着的阿姐,还不是新先生的庐山真面目, 而那个耿少爷,看众人的脸色,也不是个普通人。
后边传来汽车喇叭声,却是一连来了三辆,从旁边小报记者频繁的拍照速度来看,都应是面上数的着的人物。最后是一辆敞蓬跑车,车上的男女均带了阔边的蛤 蟆 黑眼镜,女的裹一条薄纱的丝巾,穿的却是条西式蓬摆的红色大开领的束腰裙子,手上却执了中式的捧香,此种中西合璧倒也少见,凯丽低声说了句:“怪里怪气。”新来小阿姐的漂亮眼睛马上直直地扫了过来,脸上却还是一团和气的。那边男人已很体贴的开门扶新先生下车,在她的白色高跟鞋触地的一瞬间,鞭炮和照相机的卡擦声又同时的响起来,整齐阿叔的声音淹没在这一片热络里,但依旧扯足了嗓门的喊:“新人进门啦!”






妓院(十一)魔术

散落的炮仗纸屑红悠悠的在地面盖了一层,空气里弥漫着硝烟气息,沈容倩用手帕挥挥,怂怂十三玲珑:“玲珑,这趟能请了她来,你福气大的。”
十三玲珑笑的轻快:“福气不福气,日后才晓得!你家敷香院生意噶好,我再不弄个撑门面的,就要卷了被头回老家了!”心里却是无比爽快的,本来这尊菩萨,是不怎么会轮到她这聚春院的,自己的堂子在上海名气是有,也还没到数一数二大过天的地步,若不是偶然遇见一面之缘的洪帮大少,偶然晓得了这朵颜倾西子湖畔的万人花,洪帮老二的新宠在找靠上海的新码头,好话说了一堆,承诺许了不少,让他牵线搭桥,才终于有了今朝的水到渠成。所谓运气来了,真是搪也搪不住。
两个人皮笑肉静的聊,在主桌上坐定,今朝沈家姆妈是来做人客的,等签契约的时候当个见证,却还是带了隔壁的两个先生来,肖凰和柳月来安静的坐在沈容倩的右手边,环肥燕瘦,秋色平分。那边的底下人已经排了一行,一一接过小阿姐递过的红包,躬腰齐声说:“谢谢新先生赏饭!”
小姑娘也伶俐,弯腰回礼:“我是跟着小姐的阿姐,名字叫冬冬,以后就请各位阿叔娘姨多关照我了!”
“小阿姐好说了!”
这时候,新先生从屋子里换了旗袍出来,在一边吃香烟的耿少爷抛了吸剩的半根就迎上去,搀了她下楼。这时候眼睛才终于看清了这位先生的长相,金盏菊很白,但她更白,面粉一样,如今被大红锦缎的旗袍一衬,越加的明显;太阳下的眼珠子和头发都呈现琥珀的颜色,像洋人又不像,但轮廓却是如此分明的,也如此好看。
她略仰着头一路依着扶手下来,各桌的客人都已经站起来,一派安静,见她进了香,接了安娘姨手中的茶碟一饮而尽,尘埃落定,十三玲珑才清清嗓子开口:“各位,这就是我们聚春堂新聘的温琦小姐,想必,大家都久仰大名了!”
已经有人带头拍起手来,待温琦给十三玲珑进了茶,接了红包,签了契约,客套几句,接着就端了酒杯开始桌桌敬过来。
潘楚怜撇撇嘴,扯了小十三翡翠叨叨:“你看,噶早就开始敬酒了,用的着噶着急哇,我那个时候,敬茶是要磕头的,你看她连腰也没弯一下。”
小先生不说话,夹了一口菜,摆在嘴巴里慢慢嚼。
眼睛忙着撤盆上菜,裘纨素留在厨房帮忙,其实也帮不了什么忙,碗也打破两个了,站在一边发愣,伍阿姨白了几眼又忙了炒菜。
眼睛推推裘纨素:“裘先生,你要出去看看哇,外头老闹忙的。”
“不了。”她摆手,眼睛望见她的眼睛里有两片黄叶子隐约落下,又没了神色。
“我累了,回房间了。”裘纨素甩甩湿漉漉的手默默的往外走,伍阿姨直摇头:“真是吃闲饭的!”

外间是一派热闹景象,十三玲珑满意的看着温琦像一团温暖的恰到好处的火,四面顾及,穿梭来去,笑语连珠。
潘楚怜喝了口酒,咳嗽了两声:“今朝老酒辣的。”
金盏菊挤过来笑:“不是酒辣,是你舌头辣吧。”不等对方发作,指指门口,“你家老汪来了,知道今天新人来,怕你这旧人脸上不好看,来捧你场了!”
潘楚怜一阵窃喜,忙站起来迎,却看到老汪已经在主桌和十三玲珑打招呼,温琦款款微笑的立在一边,一屁股又坐下,仰脖就喝了一杯。
“你嫌酒辣,还喝啊?”翡翠也看到了汪先生,还看到了一同向他们走来的小李,搡了把潘楚怜:“潘阿姐,来了啊!”
潘楚怜坐定,笃定的夹菜,恢复了一贯的慢丝条理:“晓得了。”

菜香酒暖,美女在侧,大家的心情都很爽快,这时候不经然的一阵急促凄苦的琵琶声就传了进来,而且越弹越急,大有弦断才罢之势,一瞬间的寂静,十三玲珑脸色一变,安娘姨已经走出去。温琦在一片沉寂里扑哧一笑,声音软软的:“会乐里真是藏龙卧虎的地方,不知道是哪个琵琶弹的噶好的,我是没这个本事的,不过小把戏还会一点,我就变个西洋的小魔术,大家赏脸看看!”
“好!”底下一声叫好。
“啊吆,吓我一跳,”温琦捂了胸口嗔怪,好看的嘴唇妩媚的弯曲,“我还没变呢,不过噶大一声好,在今朝这个日节〈沪语:日子》,倒是给我一个大吉兆,等等我变好,可要和你好好吃一杯,希望我今后,借你的金口,在此地天天更加好!就是刚刚没听清,讲这句话的,到底是哪一位啊?”
“是我!”“我!”下头一阵喧闹哄笑,气氛又热络起来,温琦朝十三玲珑笑笑,见姆妈满意的点头,又不忘朝了下头正吃了酒望自己的洪二少眨眨眼,对方向她举了杯,笑的柔 qing mi 意。
这时只见冬冬从刚刚那大箱子拿了一大块的布和一根小棒子出来,眼睛捧了一盘鱼,也探在门口聚精会神的眯了眼睛仔细看,正面反面,什么都没有,盖上,啪的一大束花就变了出来,这还不算,新先生手指一叠不知怎地这花束从根茎便给齐齐削断,向上一抛,所有的花骨朵呼的向了座下人群四方洒落,几个年轻的客人笑闹了便去争抢,底下更是掌声如雷。眼睛张大了嘴呆站在那,怎么会呢?仔细看了,没见到剪子绞刀之类的啊?怎么断的呢?不可置信的就要去揉眼睛,却忘了手上还落了盘鱼,眼见就要落地,旁边的整齐阿叔眼明手快的接住,仅有些汤渍洒在了地面,眼睛心有余悸的拍拍心口。
“傻囡,想什么啊,噶不当心!” 
眼睛捧了盘子 mi 眯 的笑的开心。
“笑什么啊,快去做事情了!“整齐揉揉她的头发,黄黄的头发,发质干枯。





妓院(十二)指甲划过黑板

天气愈见暖和,聚春堂的生意也像这逐渐上升的温度,每日的门庭若市,十三玲珑的心情好起来,给每人都置了两件夏装。
午后的阳光照进来,熏的人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冬冬把黄杨木柄的铁熨斗搁起来,将熨好的最后一件丝织衣裳小心的挂在衬了海绵的衣架子上,轻手轻脚的摆进柜子。昨天的局子散的晚,温琦还在里厢困觉。眼睛在小花厅匍匐着身子努力的擦地板,冬冬出来喝茶,看着眼睛洗了发白的蓝褂子,顺口问:“你哪能不穿新衣裳啊?”
眼睛抬头,有些艳羡的看看冬冬新衬衫上小巧的印花图案,十三玲珑给她的就是一般的粗布衫,哪有这么好看?咽了口吐沫,低头笑了:“呃,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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