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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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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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为了要去一去这胭脂水粉地,便闹得要跳水自尽,这可是不是有些胡闹的过分了?
靳南和靳伯都有些哭笑不得。靳伯左右环顾了一眼,上前低声道:“少主,这船本就要在洛邑靠岸卸货。不如你就带上月夕姑娘去逛上一逛……”
他再压低了声音:“姑娘耳聪目明,在船上只怕不方便。”
靳韦眼内忽地光芒一闪,见着船渐渐地靠近了岸,马上便要下锚。他微微沉吟,伸手敲了敲船舷:“停了停了,晚上带你去一趟罢……”
月夕闻言,便同三岁小孩一般,脸上霎时便变了笑嘻嘻的:“我晓得小师兄最疼我……”她又朝着“碧月纱”招了招手,扬声道:“碧月纱的姑娘们,你们晚上等着我……”
那几位姑娘听到她这么说,也互相推搡着笑着,朝她扬起了手。那年轻人却不再喝酒,只眯起了眼睛望向江面,似乎落入沉思里。
东都洛邑在大梁之西,是周天子所在之地。如今天子虽落魄,可洛邑毕竟是天下腹心,战略要冲。白日里市道甚是繁荣,市店上摊贩云集。即便是此刻刚入了夜,家家灯火,仍依稀可见。
夜凉如水,天上并无星月,反而有大片大片的乌云。二月的春风,吹在人身上,三分凉七分暖,就好似我们这位月夕姑娘的脾气,有时冰冷如刀锋,可大多时候,却娇艳似春花。
靳韦带着月夕和靳南,沿着江岸慢慢的向东走,前面有一座小楼。
小楼是绿色的,楼边拴了几匹客人的马,门前的招牌上刻着“碧月纱”三个字。此刻虽然天上只有乌云,可夜色如水,小楼上的红烛摇曳在江面上,照得里面人人面如桃花。若是平日有月色的夜里,江道弯弯,绿楼向月,定有碧纱笼月之感。
“小师兄,这里便是下午见着的地方。”月夕指着那三个古篆笑道。靳韦白了她一眼,朝着靳南使了一个眼色,三人朝小楼里走去。

☆、14 金蝉巧脱壳

一个伙计走了过来,是个直眉楞眼的乡下人,粗手粗脚的。
靳南拦住了他:“上好的老白干,来几个你们碧月纱的招牌菜,再叫几个姑娘来。”既然来了这样的地方,便是要叫姑娘的,月夕姑娘要看,少主陪着看,他靳南自然要抢着看。
伙计点头哈腰,连连称是,片晌便先端上了一坛子白干。一旁一位姑娘妖妖娆娆地甚是风骚,扭着腰肢过来,见到月夕,忽然掩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靳南瞪了她一眼,她毫不在意,朝着四处招手笑道:“哎,大家快来看,有个姑娘来我们碧月纱。”
老子也是第一次带姑娘家来逛这样地方,靳南霎时面露尴尬。靳韦提着坛子倒了一碗酒,神情自如。靳南见了少主的态度,悻悻地嘿笑了两声。倒是月夕立刻笑咪咪地道:“姑娘家来不得么?”
“我们这里,只要是男的,七老八十不要命的来得,十多岁血气方刚的也来得,便是那成了精的山鬼妖怪,只要是带把的,都能来。可就是你这样娇滴滴的姑娘家……”那女子扭着身子,仔仔细细地瞧着月夕,啧啧声道,“这么个水灵的姑娘,也不怕这里的老狐狸把你吃了……”
“什么叫带把的?”月夕转身问靳韦。靳韦顿时一顿重咳,靳南却一口便把嘴里的酒喷了出来。
那女子笑道:“不是娘们,便是带把的。小姑娘,你连这样的话都听不懂,却来我们这里?”
“不明白方才来见识,小师兄,你说是不是?”月夕对着靳韦笑道。靳韦只顾着自己一杯一杯的喝酒,不耐地催促道:“热闹瞧完了么?瞧完了便早点同我回去,好好地给我默书。”
月夕微微一笑,对着那女子道:“你听到了,是我小师兄带我来得。你们这里有老狐狸么?这么干净的地方,怎么会有狐狸?狐狸在哪里?”
“狐狸?”那女子一怔,又将自己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撑着直起身来,那边又过来一群女子,似乎是听见了这边的热闹,围了上来,将月夕和那女子堵在了中间:“阿圆,有什么好笑的?……”
“小梅,你来你来,可见过有姑娘家来我们这里的……”
一群女子叽叽喳喳地高声笑闹了起来。她们平日里卖笑追欢惯了,如今来一个年轻不晓世事的小姑娘,由着她们取笑,立时一个笑得比一个响,一个叫得比一个高,几乎都要把这碧月纱吵得闹翻了天。
靳韦自顾自喝着酒,见到她们将月夕围在中间,本还落得个清静。忽觉许久未听到月夕的声音,突地心中一惊,“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伸手便拉开了围在外面一名女子,那女子顿时大呼小叫起来:“这位大爷,你做什么?弄痛我了……”可又立刻对着靳韦抛了一个媚眼,整个人几乎都要挂到了靳韦的身上。
靳韦一把便推开了她,又朝靳南望了一眼。靳南心神领会,从怀里摸出一把刀币,信手一丢,撒到了地上,“叮呤呤”的声音虽轻,却比世上任何女子的声音都要入耳。满场的人顿时都没了声音,齐齐回头,瞧着靳南。
“哪个姑娘帮大爷捡起三个刀币,大爷便送她一个。”靳南高声喊道。那一群女子本就站得离靳南最近,一听这话立刻争先恐后朝靳南涌来,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刀币,有几个机灵的,早已经摸了几个刀币塞到了怀里。
可月夕却不见了身影。
“糟了!”靳韦低喝了一声。转眼见适才同月夕攀谈的那个女子阿圆,正扭着腰朝楼上走去。靳韦立刻轻掠上前,一把搭住了她的肩旁,一勾便将她拉回了身:“死丫头呢?”
“大爷,这里都是丫头,你问哪个?”
“我师妹呢?”
“哦……那个小姑娘啊,”阿圆又咯咯地笑了起来,“没说上几句,恼羞成怒走了,我可没见过这么不经逗的小姑娘。”
“她去哪儿了?”靳韦冷声道。
“我怎么晓得?我这里这么多客人,谁还能替你看着她?说不定她认识哪个相好的,勾搭着走了……”楼上恰好下来一个客人,阿圆身子一侧,靠到了那个客人身上,她的眼睛一勾,那客人嘻嘻地笑着,搂着她便下了楼梯去。
“靳南!”靳韦沉着脸,高声叫道。
靳南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跟前,靳韦冷笑道:“给我把这楼里楼外好好搜一遍。死丫头没了功夫,人生地不熟,我不信她还能跑到哪里去?”
“是……”靳南一抱拳,便冲去了楼下的房间,只听得靳南大声呼叱,已经一间间房查将过来。靳韦径自上了楼梯,环目一扫,楼上虽有十来间客房,只有两三间闭着门。他冷笑着到了北侧的一间屋子前,一脚踢破了房门,里面却是一双男女搂坐在临江的窗前,饮着酒嬉笑,见他踢门进来,吓得贴到了墙上。
靳韦微微一哂,飘身闪到了南侧两间房门前。他略略犹豫,举手在其中一间房门上轻推,一推不动,立刻掌中运劲,里面的门栓应声而断。他推开门扇,瞧见房中放着一张席榻,榻边坐着一位青衫的青年男子,榻上的锦被隆得高高的。
男子正伸手去掀那锦被,听到动静,缓缓地放下手,转身瞧着门外的靳韦:“这位兄台……”
靳韦觉得这人十分眼熟,只看了两眼,便想起他便是下午在江边喝酒的那个年轻人。再抬眼见锦被之中,似裹得有人,没露出脸面,只是枕头上洒着几缕青丝,显然里面是一个女子,锦被又有些颤动,显得里面这女子有些紧张。
他抢进房来,便要掀那锦被。那男子伸手便按住了他:“兄台,这碧月纱虽然是卖笑之地,可也不能这样无礼轻贱,还请收手。”靳韦冷哼一声,右手手掌一翻便紧扣住了这男子的左手,可这男子轻笑着,左手掌如灵蛇一般,无声无息便从靳韦的右手中滑了出去。
靳韦的功夫固然不算什么,可他的功夫,却要比靳韦好上许多许多。

☆、15 夜雨动寂寥

靳韦一怔,左手立刻朝这男子抓来,可这男子的右手却以掌背在他的左手背上轻轻一压,手背擦着手背一绕,直抵靳韦的左手腕。靳韦右手正待来救,那锦被里的人将被子一掀,娇声叫道:“还不上来么?磨磨蹭蹭地做什么?”
被子一开,露出一张女子的脸,正是下午陪在这男子身边的一名女子。她见到榻前两人双手互搏的阵势,“啊”一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靳韦与那男子互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松开了手。
靳韦拱手,正要说一句“得罪”,忽听得隔壁房间有女子叫道:“你干什么?来人啊,来人啊,有人……有人在这里……”她话尾声未绝,只听得窗格子“砰”的一声,又听得脚步声响,外面似有一人飞快的逃走了。
靳韦身子掠到窗户旁,一掌劈开了房间的窗户。房内烛光照映出来,隐约见到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在墙边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死丫头……”靳韦一拍窗格,翻身便从小楼上跳了下来。楼下的窗格子也“砰”地一声,四裂了开来,靳南从里面跳了出来,两人合到一处,朝墙边那女子消失处追去。
房内的男子倒是一贯地气定神闲,懒懒靠在了席榻旁,那锦被里的女子起了身,朝着窗外看了看,收起了窗户。男子点了点头,她便出了门,轻轻地关上了房间,对着外面笑着招呼道:“别瞧了,别瞧了,没事,都散了罢。”
男子起身用地上的半条木栓插上了门,一转身,却见到锦被里又钻出了一个女子,她趴在榻上,一手托腮,一手为梳,轻轻梳理着自己的秀发,一双秀目秋波流转,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她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像两只弯弯的月牙。
男子含笑望着她,片晌才坐回到了榻边,伸手帮她梳理着秀发。
“老狐狸……”她轻声道,“方才那姑娘会功夫么?”
这碧月纱里果然有一只狐狸,她也只曾叫过一个叫赵子服的男子做老狐狸。
赵子服笑着摇了摇头:“你功夫没了,若是那姑娘有功夫,岂不被你师兄瞧出来了?”
“那她怎能引得开我小师兄?”
“她是碧月纱的姑娘,对附近的巷子熟悉的很。你师兄他们不识得这附近的路,抓不住她。”
月夕低下头吃吃地笑起来,又仰起头,问道:“你怎么晓得我会来,怎么会安排好了人来帮我?”
“你在船上叫得那么大声,说你师兄锁住了你,困住了你,又叫我等着你,不是要我救你么?”赵子服望着她甜甜的笑容,忽地脸色一变,沉下了脸,冷声道:“你只知道叫我帮你,如今到了我这只老狐狸手里,就不怕我吃了你么?”
月夕眼光闪烁不定,低下了头,满是委屈受惊的样子。赵子服又冷笑道:“你如今已经晓得这碧月纱是什么样的地方,你呆在这里不走,我怎能轻易放过你?”
月夕长长叹了口气,哽咽道:“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她伸手揪住了赵子服,哀求道:“我的运气便真的这么不好么?求你放过了我罢……”
可她说着说着,却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实在演不下去了……”
她笑着笑着,头发又变得零乱了。这碧月纱的房间里,一双孤男寡女,她秀发零乱地趴在席榻上笑着,又会叫眼前的男子想到些什么呢?
赵子服定定地瞧了她半晌,忽然淡笑道:“你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待人的么?”
这话他几日前曾问过她,如今又问了一遍。月夕笑着,也回了一句同样的话:“你不喜欢么?”
“你也是这样对他的么?”
他?月夕心中一怔,忽然明白过来他所指的人。
她的脸与心顿时都黯淡了下来,便连窗外的乌云,都立刻显得厚重了好几层。她不管这是在碧月纱的房间内,而赵子服就坐在榻旁,只默默地翻了一个身,将自己的身子朝着里面,背对着赵子服,再也不出一声。
锦被裹着她单薄的身子,一头青丝披在锦被上,烛光跳动,忽明忽暗。这里本该是*帐暖的地方,却怎会显得她的身影那么清冷寂寞?
许是她的寂寥惹动了乌云,窗外终于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打在窗格上,噼哩啪啦作响。赵子服靠在榻边,瞧着她的背影,听着外面的雨声,忽然觉得这雨点就好似打在他自己的心上一般,一滴滴,将他的心都敲得酸了。
他竟会为了一个只见了几次面的女子心酸?
他将手抚在月夕的肩上,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轻唤她:“月儿……”
月夕仍是沉默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他叹了口气,更温柔地哄她:“月儿,是我不对,方才不该那样问你……”
可月夕仍是愣愣地出着神,那人似乎也曾这样温柔地同她说话:“月儿,你可会等我?”她不知为何,忽觉自己喉咙微咽,又闭上了眼睛。
赵子服长叹着,坐到了窗边,推开窗子,瞧着窗外屋檐上潺潺而下的春雨。楼下巷子里,有几名行人正站在一旁屋檐下躲着雨。
有些雨不过落在人的身上,躲一躲便过去了。可有些雨却是下在人的心里,如何避都避不开。
渐渐的,雨势变得轻了些。窗外江畔柳丝正长,春雨正细,城中传来连绵不绝的更漏之声,又渐行渐远,愈发显得春夜寂静。而她裹着锦被,背着身子,却不知能否为她将这漏声薄雾,还有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思,挡在外面?
“月儿,你叫什么名字?”赵子服终于又开口问她。
她说了若他再见到她,她便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可她实在没料到这么快又遇上了他。
“晓得叫我月儿,还问什么?”月夕冷冷回了他一声。
赵子服笑了笑,再不说话。他总是晓得在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
月夕转过头,瞧着他的脸,忽然又“扑哧”地笑了:“瞧在你帮了我的情面上,便告诉你罢。”
“我叫月夕,日月之夕的月夕。”
“如月之恒,以永今夕?”
他淡笑,又微微叹气。她的名字,岂不是似足了他的心愿:天上的娟娟新月,若夜夜都能如影随身,可该有多好?”
月夕微微一怔,不晓得他解的是自己的名字还是他自己的心思。只是她忽然又想起了祖奶奶说的那一句:霜晨月夕,思子心痗。这两句话不尽相同,可这话里竟都有一样的期盼之情,都似在怀念着一个人,抑或是一个明月当空的夜晚。
是什么样的一个夜晚,才会叫祖奶奶思子心痗呢?又是怎样的新月,会叫他念念不忘呢?
她不及深思,只微微点了点头:“你说是,便是罢。”
“你真不怕我是只老狐狸,吃了你么?”

☆、16 风摇微烛光

“你不是说自己是一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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